“哼,我哪儿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只不过那儿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熟悉的很,自然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知道。要不然,我不是白长那么大?”李晏见他眼神微闪,既不解释也不分辨,反而胡搅蛮缠似的撒起娇来。
李覃摇摇头:“不对。我有二十几个子女,没有一个能像你这样,懂爹爹的心。而且,天生就有敏锐的军事眼光,还有风暴似的政治头脑。我的儿,爹爹若能成事,你就是皇太女。哈哈哈,这岂不是正合你意,若将来做了一代女皇,想纳多少男妃,都可以,只要我儿喜欢!”
李晏嘟嘴道:“我当然懂爹爹的心,我自小可是跟着爹爹长大的。他们哪能和我比?”
陶麓瞪大了眼睛,一心等着自家郡主出来,好瞧瞧热闹。可陪着薛衍干坐了好一会儿,人还没来。他故意整薛衍呢,连茶都没上,就想给他点颜色。
可等了一会儿,薛衍神色不动,依然端坐,他走来走去的,倒好不耐烦,直接进了后院去找。刚过去,便见李晏面如冰霜,拎着几件衣服出来,扑头盖脸的扔给他。
“恶心!废物,拿去烧了。”
她手上力道十足,陶麓被砸的七荤八素,噗通一下绊在花盆上,滚在地上都摔懵了,半晌才坐起身。
“废物?恶心?我又哪里惹着我的郡主娘娘了?都什么跟什么啊?烧就烧吧,哎,说不定烧了,我们家这小郡主心情就好些了。”
李晏站在门外,情绪依然全部内敛,再下一眼,便瞧见薛衍略显单薄的身形。
他就是这样,分明是言语有力、行为果敢的人物,若是回到朝中,不出数月,也是举重若轻的权臣。可看起来,还像个有些优柔果断的少年。明明,眼角眉梢都是多情模样,偏偏一点还转也无。
初见时,他有多么温柔,如今,就有多绝情。
她正出神,就见这少年转过身来,脸上还残留的温情,让她嫉妒他眼前这颗不曾开花的桔梗。可以想见,他刚才是如何温柔的凝视。
“别院的门槛都要被我踩烂了。你姐姐那位密友,起初还捉弄我几回,现在都懒得理会了。你姐姐真是温柔至极,对我甚好。就这样,也一次没有遇见你。怎么反倒到这里来找我了?”
李晏收了神情,戏谑道。
薛衍高她一个头,走过来,便居高临下:“来问一问你,东西开始收拾了吗?”
“才到的圣旨,你便这般急着娶我?”李晏拽着他衣带,有一下没一下的扭着玩。
薛衍不理会她的调笑,继续道:“圣旨是到了,还有口诏。下个月是先帝的冥诞,又是第一年,圣人的意思,赶在这个月之前。京中已经在着手准备,时间很紧。我们后日一早就要启程。并不是你想的,我着急了。”
李晏已是动了些微怒意,她素来有些喜怒形色,又从来不拘着自己的脾气,道:“收拾又如何?不收拾又如何?父王宠爱于我,这些东西我便都丢在原州,也没什么要紧。至于其他的,那些聘礼箱子,别和我说,你还着紧。那可都是我家的东西,不过原样的搬来搬去而已。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你要说一句,你着急娶我,我明日一早就能和你走!你若不着急,便回了圣人,等到下下个月,好好的准备一番,又有什么?你薛小侯是圣人新贵,这点话又有什么?”
她起先还强忍着怒气,越发的难以抑制,一甩手扔了衣带,没想到用力太过,那衣带咔擦一声,竟然断了开来。
薛衍衣襟散开,她也吓了一跳,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既近又远。
薛衍拆着衣带,手指修长,动作也是慢条斯理,似乎衣裳不整的人不是他。
“那些东西,不过是些寻常的金银珠宝。你随我到了京中,那些东西自然不算什么。聘礼,我会另外预备。只是,那碧木钗虽然称不算什么传世之宝,但却是祖父母留下来的。记得带上。”
李晏心中冷笑:“真是传家宝?”
薛衍突然没了耐性,放弃拆解,胡乱打了一个小结,将衣裳整理好,慢慢道:“带着吧。你若喜欢,可以常带。那碧木钗毕竟有些年头,京中不少勋贵都知道。再没有什么,比它更能昭示你的身份。”
李晏扬了扬手中的紫玉马鞭,笑着凌厉的一扬眉:“瞧见这马鞭了吗?京中还有不认识我十郡主的吗?我也是在京中混过两年的,我猜,那些个勋贵千金,侯门子弟,也没有敢忘记我的!”
薛衍低头,她也低头去把玩她的马鞭,看不见她神采飞扬,只有一个听话又温顺的发旋。
“从今以后,你的身份就不是拿着紫玉马鞭的十郡主了。而是我薛衍的妻子,薛家的宗妇。将来要随我上族谱,你的孩子还会承袭爵位。”
这句话说的很淡。薛衍说的时候,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了胡瓜、菘菜,这样淡淡的,不带什么情感。
她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当真。也不敢信他。
时间过的不久,但到最后,她看见他的眼神,想起当时他说的这番话,才终于当真。真真是万般遗憾。
第三百六十章白玘遇刺
圣旨既下,便成定局。
别院里顿时忙碌起来,薛衍的东西虽然不多,但也零零碎碎的收拾了一整天。
比较起来,萧玉台的东西虽然多,但有白玘在,既不担心东西放不下,也不必担心容易打碎,更不用担心食物会酸了馊了,但凡看见什么想带上,只要往他袖子里一放就好。
最闲的当然就是七斤,一路跟着萧玉台蹭吃蹭喝蹭马车,根本什么都不用带。其他人忙的焦头烂额,她还甩着手,在院子里纠结到底要不要吃一根甘蔗。
星出暮落,张修锦一身月白缁衣,淡淡对出门消食的萧玉台说了一句:“我走了。”
萧玉台还未留神,一把拽住老头儿的衣袖,瞪大了眼睛,眼泪已是将落未落:“去哪儿?”
张修锦只瞧了一眼,就急忙扭过头去:“又嫌我烦,好好的这是做什么?让你家小白陪着你转转,好好养着,别跟七斤那丫头似的,娃儿那么大……她要受苦,你也跟着辛苦。”
萧玉台不肯松手:“不是要和我们一起走?”
张修锦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白玘,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道:“别闹了,乖。师傅不死……你还是可以时常看到的。但是,当初你选择的他,就知道,将来有许多人都不能任性的胡乱去见了。倒也不要紧,对你最好的,还是他了。人啊,少年的时候,有亲近的密友,有勇闯世界的心,并不以为家人有什么好的,只是闯荡天涯的阻碍。但到以后,你就明白了,世界不会在意你,密友也会疏远,唯一能拥有的,只有家人。”
“师傅也是我的家人……”
张修锦叹了口气,故作老气横秋:“师傅啊,是堂堂的大国师,是天下人的师傅呢,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乖,京城再见。“
七斤听说张修锦走了,兴高采烈的抱起了秋梨糖、甘蔗、桂花酥、白糖糕……然后无情的被路过的程云、萧玉台、程涛给阻止了,就连百忙之中的薛衍都拿走了她手上的一碟白糖糕。
生无可恋的七斤再次哀嚎了一遍:究竟是谁说的孕妇就能肆无忌惮的吃东西不怕发胖的!
萧玉台是真不怕,当着她的面把甘蔗咬的卡擦卡擦:“你不怕,你胖死了也没人管你。是胎儿过重了好么?”
萧玉台嘻嘻哈哈了一会儿,回到房里,静悄悄坐着,才有些感伤。她的岁月,似乎有人一步一步在后面撵着、赶着,但幸好从家里出来,一年一年的流浪,在她渐渐心冷的时候,遇见了几个不可多得的密友。在想安定的时候,遇到了白玘,总是要有一个人,愿意陪伴着过一辈子的。
悄悄坐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发觉白玘还没回来,便披了一件衣裳,出去找找他。刚一开门,便顿住了脚步。
门外静的有些可怕,好似浓墨一样的夜色都凝聚了起来。又像是仲夏时节,火热的阳光将树叶烤的卷曲之后,铺天盖地的只有令人窒息的蝉鸣。就是这般静窒。
她不敢进,也无法退,似乎被无形的一股力量控制在了原地了。
一道道银光像水面被阳光照射时,散发出来的弧形光芒,缓慢又清晰的划过,接着便是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她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竟然会受伤,想叫他快跑可根本没发出声音。
这一瞬间似乎过去了许久,直到她耳边一声奶声奶气的婴童声音:“快跑!”她才好像劫后重生一样,猛地转身退回了屋内,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阻隔了视线,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可不敢看之后,鼻子耳朵都灵敏的不像话。门外血腥味渐渐淡了。似乎是他用手招摇了一下门口的风铃,叮当当的响了三下:别担心。
而后外面静谧一片,再没有任何动静。她坐在原地,满怀心甘情愿的等待,直到门突然打开,萧玉台蹦跳起来,一起身,他便倾倒下来,软软的倚在她的身上。
“别怕,没事,走到桌子旁边,放我下来……”
萧玉台不听他的,把人扶到床边,不顾他阻拦就撕开了衣服。他身上早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迹,但到处都是细小的孔洞,几乎算是千疮百孔。
萧玉台连包扎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眼泪憋回去,最后又流了出来:“到底是哪个牲口?是不是有病啊?”
“不是牲口,我才是。是云枯那秃驴。你不用管,这点小口子,自己会好的。”白玘笑着说完,勉强自愈了几处口子,银白色的针被逼出来,滋滋的化作了白烟。
“这是什么?那光头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灵气汇聚而成的灵针。我一时不慎,闯进了他的针阵里……”
萧玉台抹了一把眼泪,哭声还浓浓的:“不对,是我当时不该开门出来对不对?是我不该出来,要不然,你怎么会受伤……”
她真是远远比白玘想的要敏锐,要聪慧,也更招人疼惜。
“是我没料到。你如今感觉敏锐的可怕,我设了禁止,你当时应该会昏睡过去。你感受到危险和禁锢,才想起来找我。已经没事了,只是看起来可怕,过几日就能好了。他也不过是趁人之危,我若是要三五日才好,他恐怕三五年都不能再正常动用灵气。”
萧玉台捏紧了手心,问道:“你能找到这和尚吗?之前他也来找你,毫无还击之力,怎么这次能伤到你?你这些天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奇怪的海水气味,是……和我有关吗?”
白玘摸摸她黑亮的软发,这般疼痛难忍,心中却又有一股不可思议的柔情:“你是的妻子,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就算是灵智未开的禽兽,雌兽在抚育小动物时,雄兽也会出去觅食,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更何况是我?只不过我们的孩子,他吃的东西,要难弄到一点。这云枯你不必担心,若不是之前我出海时受了伤,岂能让他得手?我伤好之后,便出去寻他,索性将他灵根了断。只不过,他这次来……不惜血本,自损一千,也要伤我八百,主要目的似乎就是为了伤我?可……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枯现在是跟着十郡主和常王爷办事的。难道是十郡主?”萧玉台眼神闪了闪。“如果是常王爷,说不通,他若是去对一直不合的师傅动手,还算说的过去。若是十郡主,那更说不通了,难道……十郡主又看上你了?想让云枯把你给掳回家?”萧玉台怎么想,都有些想不通。
白玘无奈的笑了一下,浑身骨肉被山碾压一样的疼。
“傻丫头,他是来找我的。你忘了?他一向自诩人间的保卫者,自然容不下我这个妖物?你忘了,我最近不是常出海?他是想替天行道了,说起来,你师傅,还算是失职了。”
萧玉台当时是下意识的瞒着张修锦,可七斤整天戏耍都有些察觉,张修锦同住在一个小院里,肯定是察觉了的。
“那……你去海里的事情,很不好吗?”
白玘叹了口气:“只是偶尔会起点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