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这老妇心毒如蝎,颜雪娘又对她信任有加,要是她再加害雪娘怎么办?”
周渠道:“所以,这老妇活不过三五天了。我们一走,她就会在睡梦中笑死!”
七斤一惊:“惊梦?”
惊梦这种毒药,早已失传,要说谁能再配出来,也就是张修锦那老骗子,和开了“白玘”这个外挂的萧玉台了。
这种毒药,先是让人在梦中反复坐着噩梦,梦中梦之时,这人却在不停的笑,死之前可算痛苦不已。
“还是便宜这老刁婆了!你刚说查到什么?”
周渠摸了摸下巴,看向七斤:“这颜夫人,她半生悲苦,委实可惜。其实你也看见了,成奎相貌平平,颜三婆子与颜夫人也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事实是,我一路查过去,原先的颜家村,因为三年饥荒,十室九空,活着的人已经很少。好不容易找到三两个知情人,那颜三家里,原先有个女孩儿,养了不到小半年就死了。三四年后,才又捡了一个四五岁的丫头,养着了。就是颜雪娘。”
七斤听完,怒而转身,却连打人的兴致都没有了。站立片刻,才道:“算了,与我无关。便让玉台自己去和那颜雪娘说吧,总之是她自己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才决意要来帮她的。”
颜雪娘离开的当晚,下起了细雨。
已经暮秋初冬时节,雨虽小,却是一阵秋雨一阵凉。叫人心冷。
颜雪娘坚持要走,谁人挽留都听。虽说是一场生死之劫,但萧玉台返回的及时,又连用了三根金针,性命已是无忧,再慢慢养着便可。
“究竟是伤心地。既然早就有了去处,便走吧。天下这么大,没有哪里,是特意值得留恋的。你喜欢哪里,就留在哪里。”萧玉台特意拿了一个药盒,里面都是白玘找来的珍稀药材。
这个姑娘,虽然只是因为可怜才有了交集,可她这样坚韧、这样努力,让人怜惜之余,还有敬佩。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还说,夫妻情深似海,百死不悔。这说的,都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可我却从来不知道,人的自私之心,会这么可怕。但凡他们两个,谁愿意为我多想一想,也不至于如此。现在,不能挽回的,除了我们的关系,还有我的人生。”颜雪娘松开萧玉台的手,勉强笑了笑,头也不回的上车了。
萧玉台站了许久,正预备启程,那管家突然策马回来,下马就拜:“我家夫人还有话说,唯恐伤情,让小的传话。萧大夫恩情如山,将来但凡有事,性命也不足为惜。”
萧玉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管家磕了三个头,飞奔上马就跑了,真真当得起讯疾如风了。
七斤拿了披风下来,竟然牵了两头毛驴。
“来!赛一个?”
萧玉台嫌弃道:“你连毛驴也不放过?”
七斤撇撇嘴:“老大不让我骑马。我都憋坏了,这是成家后院牵的,还挺好看,你看着腿脚,可是驴子中的极品。来。”
萧玉台披了披风,笑道:“行,你要兜兜风,我便舍命陪君子。”
今晚的七斤话很多,大约还有些烦躁。她旁观尚且心思奔涌,不知身在局中的颜雪娘,又是多么痛苦。
萧玉台陪着她,两个人信天信地的漫游,胡天胡帝的胡说。夜很快就沉寂下来,但小雨也停了,放晴之后,只有些漫漫洒落的星光。
暮色渐浓,萧玉台迷糊着眼睛,缰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手,可她一点也不担心,摇摇欲坠之前,已经被人接进了怀里。
第三百五十六章城门相会
萧玉台始终疑惑,不明白李晏为何要这般引她过来,难道真是为了帮助颜雪娘不成?
并没有疑惑太久,进城之前,萧玉台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李晏一骑红衣,亲自在城门口等着她。
“十郡主起个大早,难道是出门游玩?”萧玉台饮了一口枣茶,还觉得有些困倦。
昨晚和七斤,胡说八道的,太晚了些。
李晏搁下马鞭,落在石桌上咚的一声。她不露声色,便发觉亭外的周渠和半里之外正在摘果子的白玘,都分明往这边看了一眼。
同样是不露声色,默而无声的较量。
“余宁县主身边这几位……都是凤毛麟角的人物,倒也不必这么紧张,我自然不敢对您如何。我今天在此,并非巧合,而是特意在这里等您。”李晏突然起身,福了福身,笑意盈盈,声音柔和的唤了一声:“长姐。”
萧玉台不应答,也没有可以讽刺这个小姑娘,淡淡问道:“十郡主等在这里,应当是想说雪娘的事。不知道郡主愿不愿意告知实情。”
“实情啊……说起来倒是有点难为情,不过,长姐应该也能想到。”十郡主低头道,难得有几分娇羞。
萧玉台一脸茫然:“我想不到。”
“其实很简单。我以为薛衍对长姐有情,所以想把你支开。我与颜雪娘有些私交,她救过我,所以,也是为了帮她,才指点她来找长姐。”李晏道。
萧玉台无语了片刻,才问:“那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很简单啊。长姐走了这么多天,薛衍也没有去找你。他还在操办我们两的婚事。”
萧玉台真是忍不住了,这丫头!
“要说你之前的想法,认为薛衍对我有意,这本身就毫无依据。”
李晏理直气壮道:“可他这样的人,冷心冷性,唯我独尊似的,只有对自己在意的人,才体贴有加。他对你岂止是体贴温柔,简直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叫我怎么不怀疑?”
“冷心冷性,唯我独尊?”萧玉台好笑道。“你说的,不是我们家阿衍吧?我们家阿衍向来就是温柔细心。再说了,你凭这个就断定他对我有男女之情,这自然不对。我是他长姐,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自然对我好。再者,你凭着他这几天不找我,便断定他对我无意,那也言之过早。要知道,我已经成婚,且有了身孕,夫君又在身边,他如何能过多的关怀?岂不是惹人见疑?郡主的疑心和释疑,都毫无道理。”
萧玉台神色淡淡,眸中似笑非笑:“十郡主,您知道自己的言行,十分的不知所谓吗?”
李晏捏紧了马鞭,片刻又松开:“你方才这模样,真叫人讨厌。似笑非笑,高人一等,薛衍与我说话时,那德行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他对别人可都不是这个样子。你也不是。我观察过你,你只有对自己讨厌的人,或者你认为对你有危险的人,你的敌人,你才会这样。还真是姐弟两个,至少都这么讨厌我。”
“我这种行径,岂止是不知所谓,简直手足无措,尊严尽失!”
她看了一眼正在摘野果子的白玘,下面那些都掉了下来,他正捡起一颗石头,轻轻一甩,便连树枝一起打落下来一串,正好接在手里。
萧玉台也瞧见了,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眼角眉梢都是溢满的幸福与愉悦。
“长姐一生顺遂,想要的东西,这么轻易就到了你身边。有亲人,有挚友,也有此心不移的爱人。可我不一样,我从小,想要的东西,就要拼命去抢,去争。所以,哪怕丢掉尊严,我也想把薛衍留在我身边。”
她起身离去的时候,手中的马鞭悠悠的甩着,裂风之声似乎能劈金裂石。
可区区一条马鞭,能破风又如何?终究是捂不暖冷凉的金石。
她还在自言自语:“其实我也知道,他不想要我的尊严。哪怕我丢了尊严,也得不到他。”
萧玉台被这丫头说的一愣一愣的。
“这丫头倒是出乎意料的通透。看起来是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却能一眼看出你对她有敌意。”七斤伸手去抢果子,被白玘不露痕迹的避开,连一片叶子都没够到。
周渠一看,急忙屁颠屁颠的跑去那边摘果子了。
“薛衍原本不该卷进来。现在却已经身在局中,成了最无辜的棋子,我怎么能平和的对她?”
七斤道:“可是……原州离常王爷的封地这么近,常王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圣人必定会让薛衍暗中调查的。不对,师兄说过,早在前两年,常王爷的封属地上就爆出灾民闹事,当地的县令都连换了三个。常王爷是先帝的兄弟,土地肥沃,气候宜人,怎么会接连四五年爆出饥荒,这几年就连贫瘠的北方也略有余粮,怎么那里反而还能饿死农人?”
萧玉台略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关联:“动乱过后,常王爷的奏表,成了饥荒灾民闹事,当地县令安抚不利,抑或是贪墨误事。这其实是个借口,最大的可能是他征集苛捐杂税,逼得这些百姓活不下去。他这是在筹措军粮啊!”
萧玉台简直都要笑了,这样明显、拙劣的手段,这常王爷还真是敢想!
周渠摘来不少,都洗的干干净净,七斤塞了一把在嘴里,囫囵道:“这常王爷一直便是这样,大动作不敢,小动作不断的。所以,薛衍早就收到了密令,他来原州,多半就是为了常王爷的事。这里离常王爷的属地,是最近了。”
虽然知道薛衍早就进了局,可萧玉台还是万分不舒服。
七斤不知怎么安抚她,给她剥了一个果子,斟酌着委婉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人的情感是十分复杂的,你担心薛衍走不出来。但是……你要知道,这已经不是薛衍和李晏的事情了。薛衍愿不愿意抽身,或者李晏愿不愿意放手……据我所知,圣人已经有明旨下来,为他们两个赐婚,且招薛衍和李晏进京完婚。到时候,常王爷必定也要进京。”
萧玉台转头看她,神情分外的茫然。
“你不知道,对阿衍来说,妻子不是一个词,那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个词,而是要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过人生春夏秋冬、和他作伴的人。对阿衍来说,圣旨、常王爷软硬兼施的逼迫都不重要。其实我早知道,他要抽身,自然有办法。”
第三百五十七章长姐如母
回到别院,没见到薛衍。第二日一早,萧玉台就感受了一把,薛衍当日被陶麓用大红木箱子和成箱成箱的金子砸,是什么滋味。
因为这次,这一箱一箱的珠宝,是送给她的。
李晏亲自来的时候,程涛和程云还吓了一跳,连声说侯爷不在。岂料李晏甩下一句,不是来找薛衍,就持鞭闯了进来。
和薛衍不一样,萧玉台还真是挺喜欢这些亮闪闪、冰凉凉的东西,两只手埋在珠宝堆里,一下一下的捧着玩。
李晏看的翘起了唇:“想不到长姐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萧玉台舒服的眼睛都要眯上了:“不止放在这里面好玩,抓绿豆、抓红豆也特别舒服。你抓过吗?”
李晏迟疑了一下:“我吃过。”
七斤刚穿好衣裳,正拿着包子啃着,出来一看,那行为动作和萧玉台简直一模一样,蹲下来就把手往里面放,一下一下的捏着玩。
李晏摸了摸鼻子:“好玩?”
七斤抬起头,正色道:“世人喜欢金银珠宝,究竟是因为其光华灼灼,因为美,还是因为世人赋予它的价值,因为贵?”
李晏顿时一脸茫然。
萧玉台失笑道:“好了,小七,不要再逗郡主了。你别看她说起话来,似乎哲理一套一套的,实际是个最没长性的。你不用理她。今天找我来,有事?”
李晏还没答话,七斤又抢了过去:“大概是薛衍对你没什么好脸色,所以你想让玉台为你说说话?”
李晏痛快道:“就是。先让长姐喜欢上我,那自然就会为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