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你知道的,我待你如珠如宝,你是我世上挚爱,我怎么舍得伤你一根头发?都是她,这个巫婆,她说的,是她蛊惑我。”
周渠看的昏昏欲睡,在萧玉台和七斤杀人一样的目光里,才忍住没打起呵欠。这会儿急忙挽起袖子,起身道:“既然二位话已说得清楚,那便该我上场了。县主和白居士以为如何?两位有孕在身的小夫人可要回避?”
“不必。回避什么啊,这人眼神飘忽,腿脚无力,吃的膘肥体壮的,不见血便会全招了。再说了,我从前也是干这行的,怕什么。”七斤看向地上黑碳球一样的程田,冷笑道。
周渠摆摆手:“小七,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可有孕在身,这种场面还是不经手的好,为孩子积德。”
七斤瞪他一眼道:“惩恶即是扬善,我这就是在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怕什么?上吧,皮……咳咳,关门,放师兄!”
周渠从腰间取下软鞭,笑盈盈的下去,那软鞭动如灵蛇,已将程田挂了出来,扔掷在空地上。
“程田?你从前与颜雪娘、成奎夫妇二人是否相识?”
程田摸着腰,嘟嘟哝哝的嚎哭起来:“哎哟,我的天老爷啊,下手这么狠的,皮子都磨破了啊,要疼死了哦……我招谁惹谁了啊?我只是从小不幸生了阴阳眼,能看到些常人看不清的东西罢了,我泄露天机,自己也是有报应的呀!你们夫妻不和,可那是天命,做什么要对我动手?这是泄愤啊?还是欺负我小老百姓,哎哟……疼死了……啊!”
“啪!”鞭子骤然落地,声如裂雷。程田吓的一愣,再不敢鬼哭狼嚎,捂着嘴小声哭起来。“是要杀人了呀……呜呜呜,我招谁惹谁了……”
七斤瞧着这妇人,一副油腻腻的模样,便心生厌恶,冷冷道:“师兄不必手下留情,速速了断了此事。我和玉台早就困了呢。”
“也好。”周渠冷声道,“你若再哭,这鞭子便打在你身上,爷手上的力道,你可看见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夜审
周渠自叹,自己堂堂的御前统领,统领京中三万最精锐的皇城守卫,暗中还管着一部分的暗卫,如何是沦落到,要和一个乡下夫人这般胡搅蛮缠的。
“程氏,你若再哭,这鞭子便打在你身上,爷手上的力道,你可看见了?”
他方才一鞭,并未留手,石板上已经可见清晰裂缝,如蜘蛛网一般,渐渐扩大开来。
程田一个哆嗦,不敢再哭,收了泼妇胡缠的那一套,道:“老爷,大人,有话尽管问。我便知道的,一定细细详尽的说了,可要是小的没有那心,要是小的确实不晓得,可不能乱说。也肯定不会乱认的,就是拿鞭子打的我皮开肉绽,我死也不认的。”
周渠见过的各种硬骨头多了,哪将这么个好吃懒做的乡下妇人放在眼里,手中把玩着鞭子,问道:
“那西城的莲花巷子口,住着一个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还带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另有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那书生姓余,你可认得他们是谁?”
程田被唬了一跳,再看看四周之人。周渠神色冷厉,不敢直视。正堂坐着的一行人,她从进来便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抬不起头来,只隐约听到,是这家请的大夫?
颜夫人和成老爷面对面坐在地上,各自颓废,似已不知今夕何夕。管家和颜三婆子怒目而视,都瞪着自己,还没说什么,就想给她定罪了。
她是油嘴滑舌惯了的人,这场面也不知为何,她舌头发颤,不由自主的说了真话:“认得,认得。”
周渠问:“是什么人?”
“是我的家人。那余书生是我的夫君,孩儿是我的孩儿,那妇人是我母亲,跟随我来,照顾我的家人。”
周渠继续问:“那你为何不回家?”
程田答道:“我……我要留在那院子里,照顾这孩子。成老爷不让我走,他每天都要让我算。”
“算什么?”
程田道:“算颜夫人的寿数。”
周渠循循善诱,一个一个问题接着:“那你都是怎么回答他呢?”
“我都告诉他,只要夫人不生孩子,就能长命百岁。要是有了孩子,那孩儿诞生之时,就是夫人香消玉殒之时。”也许是看周渠并不那么凶了,程田索性自己说下去。“老爷经常问我有没有破解之法,我就说,这不是运,若是厄运尚且可以化解。但这是命,一个人的命,又如何可以更改呢?命那都是老天爷定好的啊,谁又能让老天爷改变主意呢?”
周渠冷笑道:“那你呢?可曾算出自己什么命来?”
程田勉强笑了笑:“这不能,我们这一行,那都是算人不算己的。本来就是窥视天机,只能看到别人的,还要和我没有亲缘,才可以算的准呢。”
“哟,这一套一套的,说的和真的一样。”周渠蹲下来,拿鞭子一下一下刮着程田的脸,冷不丁问道,“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让颜夫人不能生育?是受人指使!”
程田眼珠随着那鞭子一动一动的,听他突然发问,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我是自己看见的啊!我不说了,我这阴阳眼,我从小就有的啊,要不是成老爷和我有善缘,我怎么会甘愿受到惩罚,也要说出来呢?”
周渠戏谑道:“哟,还有天谴?什么惩罚,越变越黑?越变越圆?还是……找了个小白脸、吃软饭,拿你的银子喝酒赌钱玩女人的夫君?”
程田不说话了,愣了许久才道:“也不是。他对我和孩子还是很好的。老爷,当年我也和您说过,决计没有任何私心。您今夜却让一个外人插手家事,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来审我,是觉得,您过往做的那些,全部都是错的吗?夫人这些年的苦,白白受了吗?”
成奎神色大变,苍白如纸。正要说话,便被颜雪娘冷笑一声给打断了:“哼,可我的查到,你骗老爷说,你因为有阴阳眼,亲缘浅薄,孤身一人,因此身外之物,都没有用,以此取信老爷。那荷花巷里,你的母亲、丈夫、孩子,又是哪里凭空冒出来的?你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成奎,你我之间,已是不可能了,你若还是个男人,便硬着头皮认了,不要再让我看不起你。”
她如此决绝,成奎哪里还敢再说什么,只能颓丧道:“你问吧。程田,你说吧,事实究竟如何,老实交代,我……饶你一命。”
程田一张嘴,又要嚎冤:“老爷岂能如此说,我当真是泄露天机,为老爷留下了夫人,老爷当初若是不信我,夫人生下第二个孩子,正当芳年,必定撒手人寰啊。”
周渠冷喝一声:“闭嘴!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许胡诌!你老家,与颜夫人,是同一处,是吗?”
程田点点头,垂下脑袋。
“你在家里闯了祸,才从老家逃出来,是吗?闯了什么祸啊,慢慢的说清楚。”周渠和她耗了半天,才终于说到正题上。这人不禁打的,若是动刑,反倒要被她说一句屈打成招,循循诱之,也尽够了。
程田道:“也不是闯了什么大祸。就是……就是不小心放了把火嘛,谁知道那新娘子没跑出来,他们都忙着救火,也不管新娘子了。那我也不是故意放的,谁让那小田妞老说我又黑又丑,老是带着他们笑我,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颜雪娘蹙眉,试探着问:“你是程家的小三妹?”
程田冷哼一声:“可不就是我?那个你们从小就瞧不起,看不起的程三妹!”
“你因忿纵火,之后从乡里逃出来,靠坑蒙拐骗小偷小摸生活。直到偶然有一次,遇到了颜夫人,你想向她求助,可是没见到人,就被哄了出去。你怀恨在心,便收买了成府的一个厨娘,弄清楚府上的事之后,可以偶遇成奎,令他上当。一系列事情之后,她对你言听计从,你得了银钱之后,不思报答,反而起了陷害颜夫人的心思,是吗?”
程田正要矢口否认,忽然瞧见那人手里,一个略微发黑的小银铃铛抛来抛去。
她点点头,都认了。
“是,我……我见不得她这么漂亮,凭着一张天仙似的脸蛋,就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我出来混了那么久,早就知道了,哪有男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当然不会想着要去勾搭成奎,但是……我又见不得她那么得意,所以,就买通了这府里的一个丫鬟,害她小产,之后,成奎就彻底相信我了。但是他还是不敢放我走,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的动机,可他不敢赌!说起来,他也是恶心,口口声声说什么舍不得他夫人,那你就和她说啊,告诉她她不能有孩子。或者,你别让她怀上孩子啊,你又忍不住,最惨的哪一回,她不到三个月掉了两个!你真以为不伤身体?我说她是仙女下凡,你就真心啊?她在房间里哭喊到嘶哑,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你个废物!”
第三百五十三章废物
程田说到后来,大笑起来:“哈哈哈……废物!颜雪娘,你以为这个男人对你多么的情深义重,其实他全都是为了他自己享乐。耳根子又软,真话假话都听不出来,就是个废物,废物玩意儿哈哈哈!”
周渠按住暴起的成奎,继续问道:“你给成奎的,只有一张无用的符咒,是吗?那颜夫人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掉的?”
“那符咒当然没用,是我用来骗他的。第一个倒不费什么功夫,因为她没有防备,我买通那个婢子,害她摔倒,那孩子是头一个,自然就掉了。后来的几个……就不必说了,我听说你们不是把麝香那些东西都找出来了吗?自然知道,我是在能动手脚的地方都动了手脚,再让成奎跟那些大夫交代过,他们每次来,看起来关切,实际都是草草了事。又如何能发觉真正的症结在哪里?这些事成奎当然不晓得,只是他已经完全相信我,我动这些手脚,便算是得心应手了。”
程田刻毒的道:“颜雪娘,你恨不着我,我没错,是你们先对我不好的。你也怨不着我,我与你有仇怨,我要报复你,这是应当的!你要怨,只能怨你孩子的爹,他信错了人,做错了事,害了你。他就是个废物!”
程田还在继续,颜雪娘已听不下去,摆了摆手,让管家把人带到柴房里关起来。
萧玉台几人退了出去,屋内久久没有声响,最后成奎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出来了。
“……成奎竟是像被迷了魂一样,怎么会相信这种所谓的天命?”七斤问道,她睡了一觉,清醒过来,就睡不着了,恰好萧玉台也醒了,两个人头碰着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他们连夜就出来了。颜雪娘精神尚可,亲自送到了外面,两人和离已成定局,这孩子……她也不打算留下了。
颜雪娘还是那般,她瞳孔带着点微微的暮色,神色淡淡不语时,整个人便多了一份云山雾罩的朦胧仙气。
“我自己的身体,其实很清楚,虽然得了这个孩子,但真留下他,恐怕不等他出世,便要一尸两命了。你这样医术高明,可留在这里照顾我,但我心里觉得,也是无济于事的。”
萧玉台当时问:“数日之前,你求我来,还是信心满满。”
“那便是因为心境不同了吧。”颜雪娘一笑弃之。
萧玉台道:“便是着魔一般吧。他对颜雪娘的感情,已经近乎执念了,在她第一次雪崩小产,几乎丧命之后,他便无法接受,她有一天会先离他而去。可惜,他纠葛在其中,却没能采用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反而选择了最笨最蠢,也是伤害最大的一种。这种人,也不愧为废物,半点也不可怜。”
七斤问道:“他不会再为难强留雪娘吧?”
萧玉台摇摇头:“他自己也说过,最坏的打算是,能远远的再见她。颜雪娘说过,可以再见他,若是他纠缠不休,她势必会消失,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这男人,不会赌。”
七斤在车厢里滚了一滚,伸了个懒腰:“舒服啊,你家小白真是养养周到。那你呢?你会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