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虽然不算高明,奈何董夫人实在是有个猪队友。她见到钗子以后,深信不疑,便回去与母亲商议,昨夜就又进宫,之后借故留宿。董夫人自幼被继母磋磨,十分愿意炫耀一番,找回场子,自然是欣然应允,又狠狠的炫了一把富,什么温泉水滑等等之类。董媛媛便借着洗温泉的时机,将‘周渠’给引到了温泉处。至于圣人,她当然是没办法左右行踪,这便是三斤做的。如此一来,三方回合,董媛媛趁热打铁,拿出‘信物’,哭哭啼啼的将自己的姐姐给告了。”
“圣人当然不信,可当时‘周渠’正掐着董夫人的腰呢,那么多人瞧见了,如何说的清楚?两姐妹撕咬了一番,互相都掀了老底,这董夫人也是急坏了,只想着秽乱宫帷的大罪,一时情急,就脱口而出,这‘周渠’都是假的,我为何要与他勾连?这么一说,圣人又因她来找你而憋着火气,当时大发雷霆,将高内监痛打一顿,自然就审了出来。”
“玉台,周渠就是被这蠢女人给害死的!他一生刀兵血海,却从来没想过,会死于妇人之手。”七斤吐出一口气,“自然我也知道,她并非幕后主使。这次也没想过,就能将云枯给拽出来。”
萧玉台拍拍她的肩:“你做的这些,都不是白做。这些人既然做了,就会付出代价的。”
七斤眼中神光奕奕:“当然。我从来都是信的。”
这天之后,黄鹤来的愈发勤了,大概因为皇后产期将近,她也有些紧张。萧玉台宽慰她道:
“你又紧张什么?横竖我是在京中的,实在不行,你来找我。”
黄鹤笑着,却不应。又传了张修锦的话:“大国师问,究竟是什么样的障眼法,可曾知道些眉目。还说,以他的功力,什么也看不出来。”
萧玉台思虑片刻,换了之前师傅用黑狗血制的朱砂,照着之前见过的符箓,原样画了一个,只是落笔处断开了,连不成线,饶是如此,还觉得一瞬间甚是头晕目眩。
“你将这个交给师傅,他知道的。”
当天夜里,风雨大作,萧玉台心中有些惶惑,整衣坐在正厅中,没待一会儿,便收到了张修锦的传书。
第三百九十三章进宫
信纸已经被雨水浸湿,萧玉台拆开一看,墨水都润开了:
“走!”
就这一个字。
萧玉台叹了口气,又吃了点豌豆黄芝麻酥,正饮着茶,门外便有人砸门。莫寻已经不在,她懒得去开门,索性端了茶静静饮着,任由那些人将门给踹开了。
来的人是二斤和三斤,他二人领头。后面一队人倒是气势汹汹,还要动手,被二斤三斤拦住,恭恭敬敬的请上了车。二斤甚至借机说了几句话:“县主,大国师让我们护送您出宫,您只管坐好……”
萧玉台淡淡道:“不用了。七斤还在宫里。”
她中午带着孩子出门走走,直到现在还没回来。这些人又来的这么凶,略微一想,也知道了。
宫中的人质,不仅有黄鹤、张修锦,还有七斤和七月。
二斤继续道:“这些无妨,禁军都是我们的人。您只管放心……”
萧玉台定定看他一眼,忽而笑了笑:“当真无事。先救皇后吧。”
雨水中夹杂着冰粒,打在车厢之上,萧玉台闲坐无事,细细听这雨声,竟听出点不一样的动静,招手叫二斤来问:“这马车上是不是嵌了钢板?”说着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至少这么厚吧?”
二斤差点绝倒:“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意这个?是后悔了?来不及了,这会儿冲不出去了。方才倒是容易,那会儿离城门进,放下钢板,刀枪不入,保您平安无事。”
萧玉台吐了吐舌头:“自然不是,我就是无聊,所以问问。”
紧张莫名、手按在刀上、随时准备誓死保护师妹和县主的二斤、三斤:…………
他们都要紧张死了,您就不要这么闲庭信步了好么?
大殿内已经没有声息。皇后发作的急,连产房都没来得及进,宫女嬷嬷进进出出,俱是神色凝重,有些胆小的,甚至低声啜泣起来。
皇后再如何落魄,若是一尸三命,这些人也都不必活了。
黄鹤急急出来,正和产婆交代什么,一见她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七斤不是说她都安排好了吗?”
萧玉台笑了,露出两个小梨涡,颇有些没心没肺:“你们都在,我去哪儿?皇后如何了?”
“今早就发作了。原本还有一个多月的,虽然说是双生,多会提早一些,但这也太早了。我日夜看着,并没有碰到什么忌讳的东西。大概便是时候到了。但胎儿一直下不来,娘娘已经晕过去三次了……我又下了药,还没清醒。”
黄鹤说着,又一把拽住萧玉台:“你真要去?若是她……她如今已不是过去那孩子,心思极多……”
萧玉台拍拍她的肩膀,明明一般的年纪,真像一个师长一般了:“不是说了,若是不行,便要叫我。怎么不听我的话?”
黄鹤又感动,又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给气着,将布巾给她系好,突然就趴在她肩上泣不成声了。
“里面血气重,你又有孕,要当心。”
萧玉台进了里面,才晓得更乱。宫女们虽多,可却没几个得用的,可见阿元最近过的什么日子,还有几个一团奶气的,窝在角落地面上哭啼不止。
她皱了皱眉头,先将那产婆叫了过来:“娘娘情势危急,你想不想活命?”
产婆哪晓得她是谁,只是看她眉目冷淡,气势不凡,倒比床上躺着的还像皇后,急忙点头如捣蒜。
“把这些没用的人都请出去吧,产婆也出去,你留下来帮手即可。”
产婆急忙转身去请人,人都撵了出去,才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情:“您……您是谁啊?”
萧玉台道:“圣人亲自让禁军去请的大夫,这京中如今还有几个?”
这产婆还真絮絮叨叨的数起来:“方才太医院来过人了,都跪在外边呢,反倒是黄鹤姑娘,一介女官,魄力不凡,一直留在里面。许昭许老大夫倒是厉害,可他老人家病了,都起不来床了……还有谁,女大夫?啊……莫非是那位县主娘娘……”
萧玉台已大步上了台阶。
床榻上的阿元半点气息也无。
她面庞还带着稚气,可眼角已经渗出了岁月留下的风痕。
萧玉台究竟是不忍心,下了针,她吃力的吐气,见到是她,拼命的伸出手来。
萧玉台淡淡捏了捏她胡乱抓着的手,突然发问:“疼吗?”
阿元早哭干了眼泪,沙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疼。”
“别怕,生了就好了,就不疼了。大国师早就算过了,龙凤胎呢。两个宝宝,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生了就不疼了,乖。”
阿元吃力的点头。她有点怕她,觉得要是不听话,说不定她就撒手不管了。她还真没有什么不敢的事情。她越发的怕,去够她的手,可萧玉台只是不冷不淡的捏着她的手腕。
“阿元,她许给你什么好处,你要诳我进宫?”
阿元猛然摇头:“没有……”她气息都吐不匀,这两个字倒是说的清楚。
萧玉台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挣扎。
其实她还是失望的。
肚子猛地抽疼,阿元闷哼一声,叫不出疼,明明已经疼的抽筋剥髓了,可还是要说一个谎。她闭上眼,用力的,一字一句的说:“我是信你的,从第一次见,我就是信你的……我没有,没有……”
萧玉台叹了口气,再不忍心看下去。
反正这孩子执拗的很,她心肠不够硬,也执拗不过她。
手腕上针像有生命一样,从手腕上游移出来,接着渡到了阿元体内。她的生气便引渡到了她体内。
“让开!贱人!这是皇宫,不是什么乡野村妇都能进的地方!陛下也是糊涂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来!这位可是皇后,皇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的贱命,能赔得起吗?”
殿外突然嘈杂起来,萧玉台纹丝不动。反倒是那产婆,隔着窗棂认出来是最得宠的董夫人,吓的差点滚倒。
可看萧玉台正在行针,又不敢打扰,焦灼不安的站在一旁。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将那贱妇抓出来?非要等她害了皇嗣不可吗?”
第三百九十四章原形毕露
二斤道:“董夫人,里面这位,是数次救了圣人性命的余宁县主。我等正是奉了陛下的圣命,请县主来,为皇后娘娘接生。董夫人,您还是让开吧!”
董夫人早听说这皇后怀的是龙凤胎,这时刻又偏偏找不到云枯,她一心想着,不能让皇后顺利生产,早上便刻意封锁了消息,没想到,这几个暗卫却这般胆大包天,直接去禀报郊外祭天的圣人,将余宁县主给请了回来。
她越发焦躁,只想着一定不能让皇后平安。至于她……对,她还有这张脸,她有这张脸,不管闯了什么祸,圣人都不会计较的。她像发了疯一样,指挥手下的人闯宫,直到一个冷冷的声音将她惊醒。
“她在里面?”
李素是刚从郊外赶回来,衣襟上满是泥水,脸上也沾满了雨水。
黄鹤急忙见礼:“回陛下,已经好一会儿了。师傅她老人家身子也不好,不知如何了。”
李素动了动,这才见着雨伞下面目狰狞的董夫人。他招了招手,道:“回去吧。朕既往不咎。”
董夫人一听,欣喜若狂,急忙退下,转身时却不小心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张修锦背过手,藏起手上的朱砂印记,皮笑肉不笑的给董夫人行了一礼。还没抬头,就听到宫女们失控的尖叫声。
李素转动手上的扳指,眉间冷凝,禁军见机极快,已将这几个宫女拖了下去。——可泥水中的董夫人,就没人敢动了。
董夫人浑身无力,好似被抽了筋一样,一点生气也没有。又无人敢过来扶她,只能呆呆的坐在泥水当中。
她狼狈,可有地洞,她也没力气去钻。她想走,却连一根脚趾头都动不了。雨水冰冷如刀,一把一把的下在她年轻娇嫩的身体上——这时候,她似乎觉出来了,好些禁军忍不住在看她的脸,脸上的雨水也似乎更凉、更疼、更冻人……
他们为什么要看她的脸?他们为什么要看她的脸?他们为什么要看她的脸?
她一遍一遍问自己,不敢回答,连伸出手指头去摸一把的力气都没有。
李素到了没多久,孩子就已经出来了,黄鹤和七斤一人抱着一个,稀罕的厉害。反倒是莫寻,抱着小七月,凑在一边,不敢造次。
李素神色沉沉,看不出高兴与否,见到萧玉台面容疲倦,才淡淡道了一句:“送公主回去休息吧。”
二斤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七斤倒是见机极快,拉着萧玉台草草谢恩——那地上都是雨水呢,谁稀罕跪啊?也是跪不下去的,萧玉台刚一弯腰,便被李素亲自拦住了。
“当年朕便是拜在薛老将军门下,也曾与薛家大小姐有过婚约。若是往事不负,玉台该叫朕一声姐夫。你数次救朕,又救了皇长子与长公主,朕便认个御妹,将来,你做姑姑的,可要好好照拂这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