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这才放了心,可心的吉祥话说了一大串。反倒是一贯干这个的大内监,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了,忙跟着说了几句。
李素转过头来,这时才看清了董夫人的脸。
她脸上溃烂了一大片,红肿斑斓,望之可怖。就算已经模糊了,可还是容易分辨,这张脸和她刚才那张脸,区别实在太大了。
她原本的样子,和萧玉台没有半点相似。
她呆呆坐在泥水中,看向君王,满目都是绝望。李素只瞧了一眼,没有再留恋,淡淡对大内监道:“董氏谋害皇嗣,罪无可赦。董氏一族嚣张跋扈,素来横行,着御史台彻查吧。”
罪无可赦,便是要赐死了。董氏却连求饶都说不出口,一声不吭的被带了下去。
李素没多逗留,只吩咐人送她们出宫,萧玉台临走之时,便有宫人来传话,圣人召见。
萧玉台瞧这宫人,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这小宫女的小脸:“陛下方才离去,如何又要见我?”
宫女挣扎起来,呛声道:“你只管不去,那皇后和小皇子,还有你最喜欢的小公主,都没命了。”说完,竟七窍流血,扑通倒地。
萧玉台伸手一探,已经气绝了。
这云枯不知是什么手段,神鬼莫测。这宫女本来也不用死,只是,他就是要她知道,他能瞬息之间取人性命,防不胜防。
她瞧了瞧还在与莫寻斗嘴的七斤,正与张修锦说话的黄鹤,没惊动任何人,进了皇后殿中。往来的宫人都知道,这位是圣人最看重的御妹,也无人敢阻拦。
床帐早就放下来了,萧玉台远远看了一眼,阿元神色平和,是睡熟了。小皇子和小公主格外的乖,也睡熟了。
殿中除了熟睡的母子三人,便只有她自己。
“……你在哪里?我知道是你,云枯大师。”
突然一阵黑雾散开,萧玉台眼前一阵迷蒙,再睁开眼,已经到了冷宫之中。
“看你的神色,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云枯束手而立,依旧隐在黑袍之中。
白玘说的没错,董夫人死后,他的力量更强了,已经完全像个人了。
“我原本也没有打算瞒过白玘。可惜,他心里的顾念太多了,你一介凡身,孕育仙胎,耗去了他太多心力。”
萧玉台摇摇头:“倒也不是。他觉察出你或许会对我不利,只是……他连你是什么都弄不清楚,一时也无从下手。恰巧我又出事,他只好先去找元灵之气。据说可以救我的命。”
云枯笑道:“元灵之气?我倒不曾听过,是什么东西,只不过,你倒是可以救我的命。”
萧玉台问:“你打算如何?”
“逆天改命,取而代之。你知道,李素是有九五至尊的命格,十代之中才有一代的明君。我只要篡取他的命格,就能世世代代都用别人的容貌,做这人世间的皇帝。也能瞒过天命。”
萧玉台原本就不耐烦听这些,听的似懂非懂:“所以,你是打算以魂魄之身永存世间,顺便再夺取世代皇帝的肉身,世世代代做皇帝?”
“不错。如此一来,便能将我教奉为国教,发扬光大,万民信奉……”
第三百九十五章他会来救我的(大结局)
树干上,凸显出一团古怪的人面,大雨中,白玘任凭雨水落下,良久,才动了动身子。
这封锁在树干上的婴如,竟然逃脱了。
原本他想,付出任何代价都好,要与他换取元灵之气去救萧玉台的命,可现在……这婴如竟然已经不在了。
云枯一面画着阵图,一面还在絮絮叨叨,被萧玉台不耐烦的打断:“奉为国教?陛下早就有尊崇佛教的想法,你为何要如此?教义里说,善恶循环,终须有报。你为恶至深,自己知道吗?你根本不配谈佛教,你连教徒都不配做!”
云枯冷哼一声:“我配不配做教徒,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但将来我教的未来,却掌握在我手中……”
萧玉台问道:“你要做什么,又与我什么相关?”
云枯道:“这便要多谢白玘了。你怀上仙胎,他千方百计为你改了命数,你如今已是半仙之体,你自己可知道?”
萧玉台果真茫然摇头:“我只知道,自我有孕,他异常的辛苦。原来是要如此么?”
“若不然,你一介凡人,凭什么能生下仙胎?”云枯继续道。“你就是天地间的变数。我吸收了你的气运,就能避开这天道,即便我夺取了人王的肉身,也不会被发觉……”
萧玉台忍不住道:“你想的太多了。既然你说,人王命格乃是天定,那上天降下这些重要的命格,难道是来你来发疯的吗?他们,比如李素,注定是要做明君的。你看看你如今疯疯癫癫的模样,有哪一点像明君?你想瞒过谁啊?就连天下百姓,你也瞒不过!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做皇帝,做不长久的。”
云枯竟然明显愣了一下。
萧玉台耳中那奶声奶气的声音更明显了:“别怕,娘亲别怕,骂他!我保护你!”
“你为何让我去皇后殿中?”
云枯冷笑一声,阵图已经完成大半,才松了口气:“不过是时机易逝,不愿意与张修锦那老东西啰嗦罢了。只不过,我已今非昔比,他就算发现你不见了,也奈何不了我。”
萧玉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云枯看了她一眼:“你是担心与皇后有关?觉得她这次没有出卖你,是吗?你自己都已经性命难保,为何还要顾念别人。如今落到我手中,便没有后悔?”
萧玉台淡定的摇头:“自然没有。从我进去之前,就猜到了是你。我若不进去,你势必与师傅有一场恶斗。小白都拿你没办法,我师傅自然打不过你。我也不愿意他老人家涉险。还有黄鹤、小七,我新收的小徒弟……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理由。最要紧的是,我相信他。”
“他一定会来救我的。顺便把你打成狗!”
咔擦,云枯手中的木棍断了,这阵图也已经完成了。他抬起眼,略有些得意。
“很快你就知道,失望是什么滋味了。”
“那我恐怕你要先失望透顶了。”萧玉台道。
云枯忍不住笑了:“若不是我身负天命,须得弘扬教义,我还真是想留下你。丫头,你知道吧,从你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就十分喜欢你了。”
萧玉台也跟着笑,露出一个小梨涡,甜滋滋的:“你就不问我,你为什么失望?我告诉你,因为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做不成。因为你太丧心病狂了!”
云枯身形化成一团黑雾,灌注进方才画好的阵图当中。萧玉台站在其中,渐渐有些模糊,发髻滚落,银丝拂落在手背上,她迷迷糊糊的问那团奶声奶气的声音:
“小屁孩,不是没有危险吗?”
“这个……不是你说的吗?爹爹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来了!”
黑雾突然散尽,白玘神色冰冷,一手擒住一团雾气,轰然一下,捏碎无形。
萧玉台摇摇晃晃扑过去,一把挂在他脖子上,带着哭腔:“你别看……我又变丑了……”
白玘一把揽过她,护在怀中,冷冷道:“还不现身?是要和他一样吗?”
空中突然凝结出一团白雾,赫然是之前被白玘封印在密林之中的婴如。
“难怪这云枯突然功力大增,如有神助,原来是你在捣鬼。”
婴如冷笑道:“只许你横行霸道,就不许我反击吗?何况,我倒没有伤她的心思,只不过我出来时,与这云枯签订了契约,他为主,我为奴,只许他用我的力量,却不许我有自主意识。这可怪不了我。”
白玘声音愈冷:“之前你在精元中做了手脚,难道也怪不了你?”
“罢了,罢了……你是不明白的,我虽然苦苦挣扎,却并不怕你。你也晓得,我们婴如素来活着,便是个悲剧而已。”白雾飘来荡去,很是不老实。
白玘伸出一只手指,沁出一点鲜血,这婴如便厉声惨呼,老老实实蜷缩在了原地。倒像个被活捉的小老鼠。
“说,你要如何,才能给我元灵之气?”
婴如大笑起来,又被扎了一下,惨叫一声后,才慢慢道:“这世上并非只有我有元灵之气。只是当初你强行夺走我的精元,我便在精元中做了手脚。她如今有临盆在即,只能用我的。若是强行用了别人的……即便是你,孩子他爹的,也不行。你要害死她的。”
“你说,究竟要如何,才肯给我?”白玘眯了眯眼。
婴如却已经靠近了萧玉台,从雾气中逼出了一滴一滴透明的水珠。
“我要你帮我找到她。当年我和她因为有了私情,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可我知道,她被抽离了仙骨,一直在这世间。我只想你找到她,至少有一世,能保她安稳。”
话说完,水珠已经完全注入萧玉台眉心之中,白玘也算答应了他的交换条件,手心出现了一条和黄精精怪交换精元时,一模一样的红线。
婴如即将消散,见到红线甚是欣慰,然而奇怪的是,就在这交换条件达成的一瞬间,红线突然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你已经帮了她了……那她到底是谁?”
婴如有些惶惑。
萧玉台看向白玘,同样茫然。
“说起来,我帮的小姑娘,黄鹤、小七、莫寻、阿元……这些都有可能吗?”
婴如急忙遁开,然身形已经淡成了水汽。那边,张修锦拿着罗盘,一行人快步赶来,黄鹤、小七、莫寻都跟在身后……
这团水汽扑上去,很快就消散了。
白玘揉弄了一下她乌黑的软发,淡淡道:“究竟是谁,我也算不出了。”
当天夜里,萧玉台便发作了,黄鹤亲自看着,这孩子十分可人,不到半个时辰,便呱呱坠地。
这一瞬间,黄鹤似乎是眼睛聋了,好像还听见这小婴孩儿,欢欣鼓舞的叫了一声娘亲!
这便算了,翌日黄鹤过去看望,却发现床上有两个孩子。
一个眉目冷淡,漫不经心的躺在床上,不哭不闹,一副高冷模样,正是她昨天亲自接生的。
另一个?又黑又瘦,一张脸上,小脸蛋小眼睛小鼻子,啥都小,就光见一张脸盆大的大嘴!从她进来就嚎哭不停,一脸的鼻涕眼泪,他爹也嫌弃的慌,两只手掐着他的脸,恶狠狠的问:“你眼睛瞎了是不是!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借她的胎气?”
小孩儿哭的撕心裂肺,听的人肝肠寸断。可他亲爹是半点都不疼惜。
他也很绝望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孽缘啊!他好好的一条龙,堂堂的一位地仙,想转个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之前就碰上这小娘子,被发怒的白玘大神一指头按进了地底下,盘旋了数年,才终于在一次地动之中脱了身!他勉强一路北上,想找一个好时机转生,没想到千挑万选,挑中了一位神气氤氲的待产孕妇,却没想到,竟然又是这位尊神啊!
啪!床上的小小白狠狠的踢了这小荷花龙一脚,这小婴孩儿哭的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