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发力人都吓跑了,许青山觉得没什么意思,喝了碗水又去村子里闲逛去了,让看到他的人都在心里嘀咕,这是打算游手好闲还是怎么的?这光靠打猎,冬天还不知能不能打到,显然把闺女嫁给他不靠谱,如此一来,更没人愿意给他说亲了,把许青山乐得轻松自在。
而躲回屋里的许青柏直接钻进被窝,连脑袋都蒙进去了。但不管他怎么闭眼,怎么背书,都驱散不了脑海中的景象。许青山说得没错,那些话真的能让他身临其境,那该死的许青山到底什么时候这么会讲故事了?!他终于明白那些回来的兵为什么看着很不正常,他现在只是听都忍不住瑟瑟发抖,真的在战场上尸堆爬出来的人,就是疯了也不奇怪。但为什么……许青山看着却仿佛没受到半点影响?
许方氏觉得他状态不对,还担心的问过几次,但许青柏又不能跟人说自己胆小被许青山给吓坏了,那不就承认自己比不上许青山了吗?人家亲身经历都没怎么样,他只是听听就成了这副德性,这也太丢人了,他说不出口。最后许方氏只能当他在书院着了凉,去请李郎中来给看看。许青柏不知怎么阻止,也没心情和人说话,干脆就随他去了。
村里的准秀才病倒了,谁不担心?大家伙儿还等着许青柏给村里挣荣誉呢。于是待李郎中诊完脉,许青柏心理压力太大,惊惧过甚的病情就传遍了全村,引起一片哗然!
许青柏心理压力大?惊惧过甚?他天天读书,好吃好喝啥也不用干,有啥压力?有有啥可惊惧的?这些问题一经抛出,得来的就是一片嘲笑。这小子平日里颇有些傲气,好像读了书就高人一等似的,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别人又不是傻子,自然有所察觉。但这次是咋回事?吓得?怕考不上秀才?这可真是个大笑话,号称书院读书最好的人在考前吓得起不来床,这许青柏也太没用了吧?
许青山在村里溜达完刚要回家,就听到了这些闲话。正好有几个汉子闲坐着,看见他就喊他过去一起坐,好奇地询问许青柏到底有多怕考试。许青山想了想,疑惑道:“我今日才见着三弟,听他说准备得挺好啊。”
接着他恍然大悟道:“你们不提我还没想到,似乎刚才我俩聊战场上的事儿时,他脸色就不大好了,然后他回屋去,我出来溜达,还不知道他是病了。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你们聊着,我先走了。”说完他就起身跟大家告辞,快步往家里走去。
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许青柏畏惧考试这事儿可能是真的了。说了几句,突然有人“咦”了一声,对他们道:“你们注意没?刚刚许青山说的是他们聊战场上的事儿啊,然后许青柏就病了。你们说……他这惊惧过甚,到底怕的是考试还是战场?该不会,他这金娃娃养久了,一听到战场就吓尿了吧?”
“哟!这还真说不准,看他一个男的细皮嫩肉的,能不怕吗?他都没有他二哥壮实,跟他大哥更不能比了,你瞧瞧许青山在战场上待了五年,回来咋也没咋,不愧是常常打猎的,胆子贼大!”
“哈哈哈,原来咱们的秀才公是个胆小鼠辈,你们说这读书好有啥用?遇着事儿了先吓得腿软了,弄不好就是个拖后腿的货。”
“对对,你看那张家的张耀祖,任凭他老娘把媳妇换来换去的,结果换了个阮家三丫,没看出比别人强来,倒把阮姑娘那个真能干的给丢掉了。要换成许青山这样的性子,谁敢胡乱给他换媳妇试试,保管一个铁拳就上去了!”
几个大男人说话无所顾忌,嘻嘻哈哈的把许青柏和张耀祖贬了个痛快。而跟他们最强烈的对比就是许青山,莫名其妙被他们贴上了“真男人”、“铁汉子”的标签,等许青山知道以后真是哭笑不得。
许青柏还不知道自己在村民们心里的形象彻底崩塌,也根本没心情关注外面的动静。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夜里连觉都不敢睡,一睡就能梦见那些可怕的场景,有如修罗地狱,让他屡次颤栗着醒来,头痛欲裂。而稍微冷静一些之后,他又发现他并没有找到许青山变化的原因,反而是他在和许青山聊天的时候,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事全说了,连他同谁交好、同谁不和都告诉了许青山!
这个发现让许青柏瞬间清醒,呆怔着忘了动弹。他想套许青山的话,一句有用的都没套到,还把自己吓得半死。而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底都泄露给了许青山,他甚至记不清他到底都说过什么,是不是一点都没保留,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什么时候泄露的。
回过神时,许青柏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是冷的,而是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份恐惧来自许青山。他深吸一口气,真的后悔当初让许青山去送死了,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许青山该娶媳妇了,加上当兵的名额,至少得花七两银子。而许青山又受了伤,不能打猎,就算能养好也不知道需要多久,花多少药钱。他怎么算都觉得很亏,很可能占用他读书需要用的钱。所以他干脆挑拨许方氏,用一种不损害名声的方式让许青山去当兵了。
可如果他知道这人不但不会死,反而还会变得这么难对付,他绝对不会让许青山去当兵的!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许青柏自己做的孽,终于是等来了受害人的回报。有来有往,谁都落不下。等他心态好些,起床恢复正常的时候,才发现别人敬重崇拜的目光全都变成了嘲笑,他从一个高不可攀的秀才公变成了胆小如鼠的娘娘腔!许青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可他毫无办法,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躲回屋子里不再出门,日夜苦读,若说从前他只是有信心觉得这次能考上,那如今他就是立下毒誓一定要考上。不仅要考秀才,他还要考举人,考状元!到时候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叫他们永远只能仰望他,再也不能嘲笑他!
许家因此陷入了低气压,许方氏、许姚氏甚至许桃花都在外跟人争吵过,就因为他们提及许青柏有些过于轻慢,仿佛他真是是一个胆小鼠辈,不值一提。这样下去许家的名声也快毁了,幸而许青柏及时发现,跟许方氏谈了许久,分析利弊,许方氏才压下家里几个人,再次维持住淡然不同人计较的形象。
许青山也没再做什么,只是同许青柏的努力用功相比,他两天进山打只野鸡,实在是太游手好闲了。许家三个女人每天都要明示暗示的让他干活儿,说不动就开始冷嘲热讽。许青柏跟她们说过许青山不好惹,让她们收敛点,可每当她们辛辛苦苦干活儿,而许青山却出去闲逛的时候,她们就忍不住要说上几句。之后许青柏见许青山没什么反击,便也不管了,心里还觉得那三个女人帮他出了一口气。殊不知,那三人说许青山不但没出气,反而还天天让自己憋一肚子气,任谁对着一块石头得不到回应,能不生气的?许青山就跟石头一样,完全不理会她们,气得她们一天不诅咒许青山都睡不着觉!
许青柏回家是因为考试在即,书院给他们放假了,让他们回家自己巩固一下弱项,也让他们稍稍放松一下。许青柏回来了,张耀祖自然也回来了。同许青柏闭门不出不同,张耀祖反而常常出门,对疑惑不解的爹娘说他想要放松放松,保持个好心态。有了惊惧病倒的许青柏为例子,张老爹和张母哪敢约束他?只当书院老师是真的给了他们太大的压力,对他放纵得很。
结果阮玉娇就被膈应到了,也不知道她最近有多晦气,只要出门,十次有八次能撞见张耀祖。单是撞见也就算了,反正他们又不熟。可张耀祖偏偏每次见她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她是负心的那个似的。最恶心的是有几次阮香兰还跟在张耀祖身边,他们两个自然不是躲在一边纯聊天,而是亲亲热热如胶似漆。有一次阮玉娇居然还看到张耀祖压在阮香兰身上,手都伸她衣服里去了,回家连饭都没吃进去。
许青山冷静几天,觉得心里没那么浮躁不会对妹妹胡思乱想之后,才重新到阮玉娇这边吃饭。没想到却看到阮玉娇不太好的脸色和骤然变小的胃口,顿时担忧起来,“怎么了?是锦绣坊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阮玉娇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天太热了吧。”
阮老太太和庄婆婆一脸的不赞同,庄婆婆皱眉道:“娇娇啊,有心事可不能不说啊,你要是不好跟我们俩老太太说,跟你表哥说也一样。受了啥委屈就叫你表哥给你出气,讲道理、打架都行,只要不惹出大事儿就行啊。”
阮老太太点点头,跟许青山道:“娇娇都这样好几天了,我们俩问也没问出啥来,你帮着看看吧,别叫外头的人把娇娇欺负了去。”
许青山认真地应了,回头只剩他们俩的时候,他就试探着问道:“不是锦绣坊的事,难道村里真有人欺负你?还是……想招婿没挑到合适的人?”
阮玉娇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我要招婿?”
“呃,我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了你和几个婶子说话,而且这几天好像也有人上门给你说亲,没有合适的吗?”许青山用余光注意着她的表情,明明只是随口一问想知道她不开心的原因,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有点紧张,怕会听到不喜欢的答案。
阮玉娇噗嗤一笑,摇头道:“表哥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怪你偷听,只是碰到而已,再说又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这件事我都没上心,奶奶和庄奶奶两个人说了,没有合适的。姻缘要讲缘分,顺其自然就好了。”
许青山笑了笑,“我这不是怕破坏了你心里好哥哥的形象吗。”
阮玉娇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不会,表哥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哥哥。”
这句话让许青山心里一暖,高兴之余却又有点酸酸的,永远都只能是哥哥吗?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不过这么好的妹妹把他当亲哥哥,他开心还来不及,这又是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呢?
许青山甩开凌乱的思绪,跟阮玉娇闲聊起来。套话是他最擅长的事,一旦他认真起来,对方是绝对不会发现自己被套话的。而没一会儿,他就知道了阮玉娇烦躁的原因,竟是那不要脸的臭书生在纠缠表妹!
他可不像阮玉娇那么单纯,这出门就能遇见人的几率有多低,他最清楚。能这么频繁的偶遇,绝对有一方是故意的,不是阮玉娇,自然是那张耀祖了。而张耀祖的心思更是好猜,谁都知道阮玉娇比阮香兰要强上百倍,阮家的人他都见过,阮玉娇不止本事气度比阮香兰强,连容貌身段都比阮香兰强太多了,是个男人都知道怎么选。
且村里如今不少人都在嘲笑张家有眼无珠,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错把鱼目当明珠。张耀祖必然也听说了一些,想必是后悔了,又想来哄骗表妹,真是个人渣!
许青山不小心掰断了筷子,阮玉娇诧异地看向他,疑惑道:“表哥?怎么了?”
许青山淡定地将筷子丢掉,说道:“没事,没怎么洗过碗筷,力道没掌握好。”
阮玉娇将信将疑地扫了眼地上的筷子,不明白洗个筷子有人会用力吗?迟疑道:“表哥你别弄这些了,我自己洗就行了。”
“多洗几次就会了,表妹去一边歇会儿吧,我听外婆说你绣花得好好保护手呢,这些粗活儿能不做就不做吧。”
阮玉娇没想到他还能这么细心,笑道:“表哥放心,我知道怎么保养手,每天晚上都会好好保养,不影响绣花的。”
“嗯,那你也别做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等阮玉娇真去休息之后,许青山出了门就专挑不引人注意的小路走。走到张家盯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总算等到张耀祖出门,接着就在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从背后掀起他的衣服兜到头上,一拳一拳专打他身上最痛的地方,打得张耀祖吱哇乱叫。
许青山变了个声音,边打边说:“老子不打女人,你就代你娘受过吧!告诉你娘,往后少气我奶奶,再敢跟我奶奶吵架,我就打得你爬不起来,叫你连秀才也考不成!”
“不敢了!不敢了!我肯定管着我娘,你别打我,别打我啊!”
“哼,你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再让我看见你娘使唤我奶奶,你就等着瞧吧!”许青山最后又踹了他一脚,在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迅速消失。
张耀祖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四下查看,却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他浑身痛得一迈步就要摔倒,强忍着痛苦才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中。张秀儿一看见他就尖叫起来,“哥!你咋被打成这样了?谁打的你?到底是谁啊?”
张老爹和张母被叫声喊出来,看见张耀祖鼻青脸肿的样子立刻变了脸色,“耀祖!耀祖你被谁打了?出啥事儿了?”
“赶紧的,秀儿叫李郎中去!这要是打坏了就麻烦了,我的儿啊,是谁这么狠心?你告诉娘,娘去找他!”
张母撸胳膊挽袖子的,抬腿就要去找人算帐。张耀祖却怒喝一声,瞪着她道:“谁?你说谁?我这样都是你害的!我早跟你说过别跟那些村妇一样肤浅,你就是不听,见天儿的跟人争这个吵那个,挑剔个没完。你问我是谁打我?我还要问你又跟谁吵架了!”
张母被他吓了一跳,结巴道:“这、这跟我有啥关系啊?不是说你的事儿呢吗?你惹着谁了啊?”
“我都不回家我能惹着谁?你还不懂吗?是你惹的祸!人家是替自己奶奶出气来了,不好打你这个女人,才让我母债子偿!那人说了,你使唤他奶奶,还跟他奶奶吵架,把他奶奶气得够呛。到底是谁,该问你到底得罪了谁!”张耀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打过,这不仅是疼痛,更是侮辱。他即将成为全村仰望的秀才,居然有人敢打他!而这份侮辱是亲娘带给他的,他就更加反感,他为什么有个这样粗鄙的娘?简直就是他的污点!
张老爹也生气地推了张母一把,质问道:“要你贤淑一点,你就是不听,如今好了,害了儿子了!若是皮外伤还好,若伤到了筋骨,你叫他怎么考试?你怎么对得起我老张家的列祖列宗?!”
这爷俩给她扣的帽子越来越大了,张母脸色发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这、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没、没得罪谁啊……”
“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最近跟哪个老太太吵架了?”
“我、我……”张母惶然地转了两圈,突然停下来瞪大双眼,“难道是她?李婆子?怎么可能?她怎么敢?”
张耀祖急忙问:“你说的李婆子有没有孙子?劲儿大不大?”
张母看着他莫名心虚,“她、她有,有个孙子跟你一边大,不过他不学好,是个混子……”
“混子?混子的奶奶你也敢惹?”张耀祖一听就确认了,气愤道,“就因为他不学好他才敢打我!我那么拼命的读书,你到底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