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事……”
可惜他没有等到朱贝妮的追问——毕竟那时她在酣睡。
“有两个女孩子,大约二十岁的样子,穿着很普通。走过来跟我说她们很饿,问我可以不可以为她们去超市买个面包或者方便面。我看她们说的很真切,就去超市给她们买了。”
“我渐渐觉察不对劲,因为她们专拣贵的面包和方便面买,还买了两瓶很贵的水,平时我们都不喝的。”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后来呢?”
“哦,你大概正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吧。”
“我还是接着讲下去吧。”
“买完食品她们又让我给她们开旅馆。说我像个好人啊,可不可以再帮她们一下。或者给她们五十块钱让她们自己去什么的。”
“这时,我彻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跟她们说不感兴趣,让她们找别人。她们尾随我三十多米,直到我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不是抽血抽出傻样了吧?在线等回复,挺急的……”
朱贝妮看到这里,噗嗤笑出声。
正聊天的朱爸爸和朱妈妈一愣。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说。”朱贝妮打哈哈,同时回复陈小西:“待我回去检查。”
这样的心情,似乎与今天的主题不符呢。
穿上向老妈借来的中老年版羽绒服,配上黑色的裤子和靴子,朱贝妮一身黑色出了门。
因为有非亲属关系晚辈的葬礼长辈不出席的缘故,朱爸爸并没有随同朱贝妮去参加娜娜追悼会。
追悼会是在火葬场提供的专用厅堂举行的。拟参加的人很多,除了少数娜娜的同学、同事,其余都是金磊系的。
她到的时候,9点场的还没有出来。就与其他人一起在门口守着。
寒风吹得羽绒服薄如纸。大家缩手缩脚,场合又如此,便都沉默着。
9点场的追悼仪式结束后,一票工作人员匆匆进去清扫收拾、换挽联、摆花圈、挂遗像……朱贝妮在门口瞥见这一番忙碌,有些不忍直视。
她这会儿觉察出自己其实是位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乐观只是表象,悲观才是里子,伺机而动。
譬如现在,让她悲凉。人活着,才是真实的。死了,都是虚妄。
小金子没有参加追悼会。
奶奶大睁着两眼,神色如若地重复回复寥寥无几的讯问者:“孩子突然生病了,发烧。”
朱贝妮站在灵柩前,手执鲜花,随队伍前去观瞻娜娜最后一眼。娜娜好像只是睡着了。除了瘦点,一如当如那么年轻、好看。
朱贝妮定睛看着她,总觉得下一秒她会睁开眼,咯咯笑出声:“我就是想你了,骗你回来看看我。”
朱贝妮正贪婪地看着,忽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
原来是金磊。
原来是自己停留了太久。
朱贝妮被金磊搀扶着走回原来的位置:“你节哀!保重!”
呃,应该是朱贝妮对金磊讲这样的话才对嘛。
朱贝妮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回句什么。谢谢?
被简化的吊唁仪式很快结束了。朱贝妮从吊唁厅走出来时,天上乌云密布,身边的人都说要下雪了。
金磊穿过人群,找到朱贝妮,递给朱贝妮一张银行卡。
“这是?”朱贝妮问。
“这是娜娜的意思。”
“什么意思?”
“娜娜把她的私房钱立了遗嘱,分成了两份。其中一份供奉给了庵里。另外一份,要赠送给你。”
“赠送给我?”
“是的。我把遗嘱一并给你。”
朱贝妮满心的不可思议。她从未从娜娜那里听说任何只言片语。
说是遗嘱,更像是留言条。
朱贝妮目光扫过那些字,一时不知该还是不该接银行卡……
“我把我的一部分私房钱赠送给我的姐妹朱贝妮。给她,我感觉更乐意。还想请她时不时帮我看一眼金子。可是我没脸当面拜托她。做母亲我不称职。
我唯一称职的,大概就是做父亲的女儿。我想爸爸,想去找他。这个决定,让我很安心。”
金磊站在朱贝妮身旁,仰天叹口气:“我好失败。她的遗嘱里,一个字没有提到我。我的青春爱情记忆里,全是她。整整七年!”
朱贝妮一手捏银行卡,一手拿遗嘱,眼睛看着金磊,再次说不出口。
“你身上带身份证了吗?”金磊转头问朱贝妮。
朱贝妮茫然地摇摇头。
“那就下午吧。我下午带着证件陪你去银行转款。”
金磊坚持让朱贝妮保留银行卡和遗嘱。约好了下午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金磊走了。
朱贝妮走出殡仪馆,一抬头,发现天地间泛着闪闪的银光。原来落雪了。
还是大片的雪。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
落雪的季节,是娜娜最喜欢的季节。
这是一个小县城深受宠爱的女孩眼中最浪漫的季节。
可惜今年雪景,她再也看不到。
朱贝妮才走两步,忽然觉得路边风雪中有俩伫立的身影很熟悉。注目一看,可不就是她自个儿的爸妈吗?
原来是朱妈妈不放心,一定要拉上朱爸爸来“散步”。
见到女儿,朱妈妈才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朱贝妮左手挽着妈妈,右手挽着爸爸,不知不觉,把娜娜遗嘱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行!你不能接!”朱妈妈明显急了,顾不得在外,便冲朱贝妮喊出声。
第342章 被认作干妈
“为什么?”
朱贝妮问妈妈。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也不想想,这钱收了,要是对金子不闻不问,你良心上过得去吗?要是真当回事关心询问,那老太太还不觉得你要抢她的宝?
中间的尺度,做到哪里算好?
你何必给自己添堵呢?依我看,婉拒了吧。”
朱贝妮思索着,觉得妈妈句句在理。
句句在理,可自己内心怎么就觉得不舒服呢。
朱爸爸凝视着远处的天际线,淡然地听着身边母女的私语,什么也没说。
历史经验告诉他,但凡跟妻子不一的观点,保留就好。
朱贝妮一家三口回到家,家里暖气开到24度,脱掉厚衣服,暖潆潆极度舒适。
朱贝妮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看爸爸忙着备食材炖鸡汤,妈妈走来走去备水果。瞄两眼妈妈推荐给她的什么乐队竞选娱乐综艺,暗中挥动着拇指,给陈小西讲了娜娜遗嘱的事情。
“接?还是不接?”
朱贝妮问陈小西。
“这是她的遗愿。当然是理应让她无憾。”
“可接了之后,我怕我无能关照金子。”
陈小西说未来是不可知的。如果金子一辈子生活平顺幸福,她从无机会帮助他,金子也是幸福的,朱贝妮也是心安的。反之,如果金子有朝一日有被帮助的需求,朱贝妮有帮助他的意愿,哪怕最终没有帮助成功,于金子也是慰借,于朱贝妮也是心安。
“关键不是做了多少,而是愿不愿意去做。”
陈小西总结。
“不要怕从别人那里得到。要相信自己有能力福泽身边的人。”
陈小西追加。
朱妈妈端了盘冲洗干净的草莓过来,挨着女儿坐着看电视节目。
“妈妈,我决定接受娜娜的遗赠。也决定尽我所能关照金子。”
朱妈妈“啪”一声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
“你缺钱吗?我给!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
“行了。孩子大了,让她自己拿主意。”
戴着围裙认真剥板栗的朱爸爸从厨房出来制止朱妈妈。
朱妈妈刚才还只嫌跟女儿挨得不够近,这会儿挪开两个人的空间,一屁股坐到沙发的另一头:“我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你好!”
朱贝妮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搂着生气的妈妈不松手:“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这不是人长大了翅膀硬了想承担责任嘛。”
“你一个姑娘家,婚还没有结,就操起当娘的心,担得是哪门子的责!”朱妈妈伸手戳朱贝妮的额头,明显气消了很多。
“妈妈你想多了。我就是以大姐姐的名义时不时关注一下他,有需求的时候搭把手,没需求的时候就围观。”
“但愿你做的像你说的这样。不要实心眼、死心眼双重发作……”
“不会。再说了,人家奶奶年轻力壮,才五十多岁。在大城市,四十多岁领着小奶娃的妈妈多的是。他奶奶说不定还能享受四世同堂呢。娜娜托付我,也只是因为她信任我,有备无患。”
提到娜娜,朱妈妈便噤了声。
吃过午饭,金磊准时三点来接。
朱贝妮上车才发现,5岁的小金子竟然也在。
“嗨。金子。我是你妈妈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叫朱贝妮。希望我也能能成为你的好朋友。”
朱贝妮坐在后排金子的儿童座椅旁。
实在不知道5岁小孩的智商在什么水平,朱贝妮权当说给自己听。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妈妈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能见到她吗?”
呃……
金磊略略尴尬:“我妈妈坚持认为会给孩子留下创伤,所以没有实说。”
“你想让我代为传些话给你妈妈吗?我想,我愿意效劳。”
金子乌黑的眼睛认认真真在打量朱贝妮,好像在思考她话的真假。
“可是,”金子开口:“他们说我妈妈不要我了,永远不要我了,永远……”
朱贝妮顿时泪满眼眶,不敢眨眼,怕当着金子的面哭出来:“怎么会呢。他们不可能比你更知道!你妈妈是爱你的,因为姥爷的事情,你妈妈暂时无法顾及到你。所以,她特别委托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代她照顾你。”
“真的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