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年纪/望京记——秋犀
时间:2018-01-13 15:21:31

  此时皇帝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太子毕竟是他看着长大、委以重任多年的孩子,如今若要看他覆灭,心中多少有些难受,可想到太子所作所为,想到自己的身后事,又觉得太子非要废掉不可。但他万没想到的是,穆淳会在此时为太子进言,太子的覆灭之路,似乎就止于此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在想什么,虽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但仿佛也就是在此刻,那一件折磨他多日、甚至是多年的事,落下帷幕了。
  他知道,这皇城、这天下的主导权,终于到了穆淳手中,他的儿子,原来这么强大。
  如此,他可以放心了。
  他有些疲惫,却微笑着落下泪来,踢了踢阮贵妃的手,道:“贵妃阮氏,心术不正,行事狠毒,煽动储君,党鹏朝廷。着废除贵妃之位,冷宫安置。”
  阮贵妃红肿干涸的双眼弥漫出一丝哀伤的笑意,又似抱有一份自知不可能实现的妄想般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寂静清朗的大殿中显得那样空洞,可能是怕惹恼了皇帝,再牵连到太子,她连这最后的笑也不能肆意,断断续续的,如同殿外时起时落的风。
  皇帝闭上眼,让内监们将她拖下去,也不愿再看太子,只向穆淳道:“传令下去,其他涉事官员交由刑部大理寺会审,量罪定刑,不得包庇。”
  穆淳应是。
  皇帝又放柔了语气道:“淳儿,此事你要亲自把关,父皇相信你。”
  穆淳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有些疲惫,忙道:“父皇累了半日,还是快回内殿去休息吧,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将事情办好,父皇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皇帝点点头:“你们都去吧,朕自己再坐一会儿。”
  穆淳转头看向太子,太子深深看他一眼,眼中有入骨的恨意。穆淳转头不看他,而是对轻璇等人道:“都散了吧。”
  太子将唇紧紧抿着,死命忍耐住心中的愤怒,一甩身后的金色锦袍,转过身迎着殿外吹进的风大步向外走去。
  锦袍扬起,金光粼粼,那忽明忽暗的闪烁,如同残存的、最后的辉煌。
  自此,太子在宫中最大的靠山倾塌,朝中羽翼也尽数被除,除却储君身份,他已失去了所有与穆淳争斗的资本。
  四月和风微暖,自皇帝大气一场,轻璇总来乾明宫,有时一待便是一整天。
  “朕知道,你是怕朕气坏身子,才来这里开解朕的。”皇帝看向坐在窗下绣花的轻璇,“难为你这孩子,闯荡江湖那么多年,早已养成风风火火的性子,如今倒还要安静下来陪着朕。”
  轻璇一笑,贝齿莹白:“轻璇流浪多年,如今能守在父皇身边,是轻璇的福气。”
  皇帝也笑了,叹息一声:“这么多年,朕到底亏欠了你。你母妃去世时,你甚至没有为她戴孝。”
  轻璇的沉默融合在窗棂投下的光晕中,羽睫一扇一扇,仿佛沉浸在许久以前含混不清的往事里,皇帝见她这副模样,只得悠悠一叹。
  良久,他才起身道:“朕累了,想休息,你也早些回宫吧,明日再来。”
  “父皇。”轻璇叫住他,“若是哥哥率领群臣在朝堂上对太子发难,众口一心,那时,您会不会很难过?”
  皇帝一愣,看向轻璇的神情复杂难言,明晃晃的光照在他微微苍老的脸上。
  “朕其实很幸运,朕的孩子拥有了强权,却不会强迫朕,甚至懂得在大事发生前知会朕。就冲这点,朕便比历代帝王的命运好许多,哪里还会难过呢?”
  说完转过身,往内殿去了。
  第二日,穆淳在早朝时当着众臣之面参奏太子,例举太子入主东宫以来克扣军饷、勾结外臣、谋害皇子、暗通邻国等十一宗罪,对此太子拼命辩解,穆淳却早已做好充足准备,太子的每句辩驳都被证实为谎言,事实如何,已显露无疑。
  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次参奏太子者,只有穆淳一人。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名朝臣出列附议,哪怕最后,太子瘫坐在地、皇帝沉默不语时,也无人出声,就好像这只是皇族穆氏的家事,这个殿中只有父亲、兄长和弟弟一般。
  太子所有罪名,均被当庭坐实,皇帝将其移出皇族族谱、贬为庶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穆淳很有君王气度,系不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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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晚安
 
  ☆、第117章 
 
  
  后来皇帝听说,冷宫中的阮氏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情状,整日里对他破口大骂,甚至将那些他们曾在灯下帐中呢喃的私语,也说给冷宫的宫人听,逢人就讥讽地笑,笑他的弱点,笑他的昏庸,说自己一生所托非人,还不如嫁给一条狗。
  他对此只是冷笑,杀光了冷宫的宫人,将阮贵妃孤零零地囚禁在一座院中,由她自生自灭。
  原来,若不是有穆淳在,他早就完了,还谈什么死后富贵安宁。
  悠悠盛夏缓缓过去,秋日快要来临时,皇帝昭告整个大炎,他要将皇位传给唯一的儿子——蜀王穆淳。而皇帝自己,会退居后宫,享齐人之福,颐养天年。他相信,穆淳爱民如子,定会是个好皇帝。
  登基大典定在九月初一,皇帝却早早就搬去了位于后宫的祥福宫,下旨新帝在登基之前先监国。然而,就在中秋节前夕,京中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瘟疫。
  此次瘟疫的起源,在远离官宅区的南街,感染瘟疫者先是高热不退,随后全身出现紫斑,面部发黑、唇色铁青,最终口吐白沫而死。洛阳府尹李偌原在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封锁城门,防止瘟疫扩散到京城以外,再亲自领着大队官兵和医者,四处搜寻感染者,对其进行简单救治后抬至隔离区,再令接触了感染者的人服用牛黄汤,暂时止住了瘟疫的蔓延。
  穆淳听闻后,也派了数名御医到场,因隔离区医者还是缺乏,穆淳甚至在民间重金求医,轻璇也派出多名青门中的医术高手出面相助。
  穆淳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光坐在宫中不行,还应该亲自前往隔离区,去宽慰在那里忙碌多日的官员、官兵和医者,去安抚那些受瘟疫折磨、挣扎在恐惧中的病人。
  到了隔离区,他让跟着他的护卫队远远守在外面,只带着令遥一人入内,李偌原第一个看见了他,跪下惊呼道:“蜀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话音一出,所有人皆震住了,大家都围过来,诚惶诚恐地跪拜。穆淳与令遥将他们一个个扶起,穆淳道:“本王就是来看看你们,不亲自来看看,怎知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若等着李大人报上去再批下来,不知要等到何时,患者哪里等得?”
  说罢又对他们一个个问询,有没有人死亡,有多少人的病情恶化了,哪些人的病好了些,需要什么,官兵和医者有没有感染,事无巨细。许多人从前没有见过穆淳,只是听过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如今一见,朗朗君子,平淡随和,不虚不浮,爱民如子,心中都是震撼得不得了。穆淳给他们带来的,远不仅是宽慰和安抚,更是激发了他们心中坚定的信念和勇气。
  而穆淳在得知瘟疫得到了彻底控制、疗效显著的药品也刚刚配出后,大大松了口气,亲自许诺了给在场众人的奖赏。就在令遥以为此行可以顺利告终时,发生了一件大家都没有料到的事。
  废太子穆华竟藏身于病患之中,趁大家放松警惕时,手持一把利刃朝穆淳直直冲了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幸而令遥机警,抽出腰间长剑朝穆华手腕处一挑,穆华还未来得及靠近穆淳,便被挑断了手筋,匕首随之落地,回过神来的官兵们一拥而上,迅速将他拿下。
  穆华不顾手腕流出的汩汨鲜血,目眦欲裂地看着穆淳,如同一头从笼子里被放出的野兽。李偌原、宫中御医和一些见过废太子的官兵一下子认出了他是谁,可无人敢多言,周围寂静无声。
  穆淳只是沉吟了片刻,还未等穆华破口大骂,就抓过令遥手中的剑,一剑捅向穆华心窝。
  那闪着银光的剑锋穿过薄薄衣衫,刺透了胸膛,再被拔出时,有鲜血从胸膛喷出。
  穆华的疯癫失控,仿佛被瞬间定格了,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穆淳。
  或许他看的不是穆淳,而是他早已被倾覆的野心,是即荒唐又可恨的自己。
  他满眼的血丝不断延展,胸前的血窟窿不停地涌出鲜血,被刺穿的背部也渐渐被淋漓的红染透了。
  没有人敢惊叫出声,甚至没有人敢同情。他们不是怕惊叫和同情惹恼穆淳,而是觉得若为这样的人痛苦惋惜,便对不起那些被他迫害过的人。
  直到穆华的目光渐渐凝固,穆淳才淡淡道:“此等作乱犯上之人,拉出去埋了就是,别影响了众位大人和医者医治病患。”
  令遥应是,出隔离区去唤来穆淳的随从护卫们,将穆华的尸体抬出去了。
  在场众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将此事传扬出去,所以祥福宫内的皇帝自然也就不知晓此事。
  反正,自穆华被褫夺太子身份、贬为庶人,他们的父子情分就已尽了,皇帝此时一心只愿享清福,哪里还会管一个废太子在民间过得怎样。
  但偏偏地,这消息被传到了冷宫,早已忍受不了冷宫孤凉的阮氏终于绝了最后一丝希望。她讶异地发觉,自己心中竟有种解脱感,像是永远不用再做那不可能实现的梦一般,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哪怕是在人生的尽头。
  那些步步陷阱、处处算计的后宫岁月,那段曲意逢迎、殚精竭虑的过往,此刻终于落下帷幕,明明一开始她只是个皇子府的侍妾,究竟是什么,推动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放声大笑起来,头一次觉得,这清寂荒凉的冷宫无比适合自己。那场繁华梦,梦得太久,终究连自己都厌倦了,还不如平平静静孤孤单单来得舒服。
  可她习惯了算计,再也适应不了闲看日出、静待日落的生活了。
  废太子生母、废妃阮氏,在得知废太子死讯后,自缢于冷宫。
  九月一日,是穆淳登基的日子。
  在登基大典的前几天,穆淳已正式入住乾明宫。登基这日,穆淳寅时就在贴身宫人的伺候下,由内而外一层层穿上了符合皇帝衣饰规制的里衣、中裳、下装、龙靴、锦服,听到宫人禀报,说太后娘娘来了,穆淳笑着回身,见自己的母后——如今已成为太后的楼临月着一身镶红黑袍立在内殿门口。
  “母后!”穆淳笑着,“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太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慈祥笑意,温和道:“左右也睡不着了,知道你已收拾妥当,便来看看你。”
  穆淳高兴地对太后行了个大礼。
  太后忙扶住,却听穆淳道:“母后一定要允准儿子行了这个礼,过了今日,为着规矩所限,除了逢年过节,儿臣都不得随意对母后行大礼了。”
  太后眼眶一热,轻轻放开了他,任由他行过礼,才道:“依着规矩,今日大典母后和你父皇是不能出席的,之后一整天,都有十分繁琐的仪式,今后几日你也会很忙,母后也只能趁现在跟你好好说说话。”
  穆淳叹道:“夜间风凉,朕先让宫人给您煮一壶姜茶,咱们母子慢慢叙。”
  太后摇摇头:“你先忙你的,母后看着你。”
  穆淳微微一笑,重新走到殿中,由着宫人为他穿上繁复的金黄滚边玄色龙袍。
  夜色渐渐消散,一丝阳光透过明窗爬进殿内,正与穆淳聊天的太后轻轻支起一扇窗,望着天际温柔道:“淳儿,时辰到了。”
  穆淳点点头站起身,安静侍立于一旁的宫人们捧着十二旒皇冠为他戴上,密密麻麻的珠串立时遮挡住了他的容颜。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平王府内孤单无依的孩子,不是浪迹江湖的少年,不是征战沙场的士兵,不是守卫一方的到藩王,也不是京中心机深沉的争权者,而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了。
  可这个帝王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他既不是他的父皇,也不是太.祖皇帝,更不是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那数不清的皇者们。他就是他,他已为皇,便要去做好所有他觉得要做的事,让大炎成为他理想中的国。
  穆淳随着太后来到大殿,环视周围,皇冠上的珠串随着他头的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因新帝登基,殿内许多陈设都换过了,但更多的是维持着他父皇在时的样子,他想起自己的幼年,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踏足这里,回京后倒是常来,想到过去,一幕幕自脑海中划过,这座大殿,这座乾明宫,这整个皇城,都要真正属于他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皇城的安宁,也将穆淳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听到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内监恭敬的通报:“陛下,时辰已到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清亮乌黑的眸子中已满是坚定与憧憬。在他拉开大门的那一瞬,钟鼓声刚好鸣了三响,意味着礼部代天子祭天的官员已结束了城内和郊区各祭天坛的祭拜,而各级文武官员,都已依身份、品级在宸阳殿殿前的空旷平地上站立等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了多久……
这篇文快到了尾声……
可是,还有我们的男主女主不是吗?
感情的故事,还没有终结,或者说,真正的感情本就没有终点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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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第118章 
 
  
  随着天子仪仗出现,众官员都伸长了脖子。
  穆淳迈着威严沉着的步子,一步步踏上殿前白玉阶,就在他转身时,看到了立在殿前一角的轻璇。她身穿内监服饰,毫不起眼地站在一群宫人中。
  想到前两日轻璇拜托他让她来看他登基时的模样,穆淳的唇角不禁以微不可见的弧度上扬起来。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他满足她一个小小心愿,算不上荒唐。
  他抬起头,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接过太上皇亲笔书写的册立诏书。他接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立萧缈为后。当萧缈身穿繁复秀丽的红色镶金皇后凤裙,一步一步踏上白玉阶时,众位官员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有敬重,新帝如此爱重结发之妻,哪怕结发之妻并非出自清贵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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