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官发财死后宫——衣带雪
时间:2018-01-13 15:37:01

  “正是。”
  “哦,我本以为陈举人要留下来教陆校书的升品试,原来是我误会了。”
  陆栖鸾啊了一声,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问道:“我倒是忘了,还有升品试这么回事。”
  陈望略一沉吟,道:“你要考几品的升品试?”
  “是九品校书……”
  苏阆然道:“不对,女官权小升迁快,待昨夜的案子过后,虽说还是校书,但品阶会按八品考,之后便有参撰档案之权。”
  陈望道:“按《天官惟律·丙酉撰》,女官升九品,考的只是些条目抽背,升八品,则还需考《六邪论》,写一篇时政之论。”
  陆栖鸾回忆起还在私塾读书的年代,写过一篇论女孩儿不婚之合理性的文章,被大怒的私塾夫子拿着戒尺绕着房子抽,从此对写文章充满了痛恨。
  见陆栖鸾面露难色,陈望又道:“写不出来也不勉强,我去国学寺前教你一些政论大略,你照着添些时事上去便是。也不必慌乱,比之升上三品要考校的诗文,这已算是容易了。”
  陆栖鸾边听边点头,反正她也不打算做官做多久,在下三品混个几年,不出意外地话等成婚后打算要孩子的时候,就让爹托关系让她辞官回家算了。
  目前人生中还没什么伟大志向的陆官员正这么想着,忽然侧厅处传来一声喧哗。
  “……我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他是没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竟去打架生事伤了手!忘了他要考科举吗?!”
  陆母听见了便道:“今早令尊身子是好起来了,只是腿脚不便,一时也忘了请他来前厅……”
  陈望眼底神色一冷,道:“夫人不必如此,该是家父答谢陆家救命之恩才是。望先退席片刻,请见谅。”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陈望退席去了偏厅,不一会儿那陈父又吵了起来,说些不肖子云云,但很快便没了声。
  陆栖鸾侧过脸问正在给她盛饭的孙嬷嬷道:“孙嬷嬷,陈望他爹是怎么啦?”
  孙嬷嬷想着她在枭卫府没吃好,给她碗里盛得满满的才递给她,小声道:“这陈公子是个好人,只是他那爹以前被俘了好几年,朝廷又不去救他,吃了不少苦头,估计是脑子不太清楚,醒来一会儿说边军对不起他,一会儿又说要陈公子考上状元后替他出气……啧,还不知道等陈公子去了国学寺后怎么办呢。”
  陆栖鸾余光瞥过去,见她娘神色也有些不满,抿了抿唇起身道:“苏校尉见谅,我也过去看看,马上回来。”
  苏阆然略一点头,目送陆栖鸾离开,便听见陆母叹了口气,拿起酒盏喝了口酒。
  想了想,虽说不太合适,苏阆然还是问出了口:“陆夫人叹息,是因为陈举人之故?”
  陆母喝了点酒,见苏阆然是个寡言的性子,也便直接开口道:“说出来不怕苏校尉见笑,外子与我都是十分欣赏这陈望博学多才,想着小鸟儿与他有恩,若是嫁了他,他势必会待小鸟儿好……”
  “小鸟儿?”
  “啊,是栖鸾小时候的小名,现在不让叫了,喝多了冷不丁地就蹿出口了,苏校尉你可别跟旁人说。”
  苏阆然忙不迭地点头:“您继续。”
  陆母继续愁道:“我家也不是那种苛求亲家的门庭,栖鸾虽然皮了点,但还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遇见什么事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今天陈望那父亲你也听见了,脾气古怪,我怕女儿嫁过去受气……”
  苏阆然还是头一回被倾诉家务事,脑子迟钝了一会儿,道:“那,观望一段时日?”
  “话是如此,可京城又是如此浮华,待春闱后以陈望的才华必定高中,那时少不了狂蜂浪蝶,他一个金州偏远地方来的能抵得住?”
  苏阆然略一沉吟,道:“若他得登青云却为名色所动,定非良人,便是错过了也不可惜。”
  陆母听了深以为然,越看苏阆然越觉得这孩子好,不像陆栖鸾整天胡说八道,又不像陆池冰听了没两句就找借口跑了,正要深入交流一下时,后院传出一声打碎东西的声音。
 
 
第十四章 伪面君子
  “不肖子!可还记得是谁养大的你!”
  陈望的身形一如当日药铺前一半,在身子周围筑起了一道透明的墙,他人的指责尖锐地扎来,却无法撼动他半分。
  这不是一种麻木,而是那种拥有才华的人对凡人的漠视。
  “……生我者父母,至于养我者,二十二年间便只有母亲一人。而母亲是怎么过世的,想必父亲比儿更清楚。”
  陈父忽然暴怒起来,抓起桌子上的茶碗便朝他砸过去:“你若真这么恨我,还不如索性让我死了!”
  “儿不敢。”陈望看着陈父,道:“儿倒是希望父亲能长命百岁,让母亲那一段黄泉路走得安宁些,勿要再如生前那般,活得——猪狗不如。”
  “你——”陈父一句话没说出口,便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陈望站在一侧冷漠地看着他,直到他咳得脱了力,才将他扶起平放回病榻上,轻声说了一句孝经里面的话。
  “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孝敬父母,若父母行为不当,要适度劝谏。父母不听从,依然要敬重有加,不能因此忧劳,亦不可怨恨。
  门外,陆栖鸾问罢孙嬷嬷陈父之事的详细后,待听见房内有人砸东西,便连忙走过来。刚到房门口,便见陈望已把其父放好。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
  陈望闭上眼整理了一下神色,回头道:“无妨,家父只是不满我受了伤,教训了我一顿,便气倒了。”
  哦……
  陆栖鸾隐约觉得气氛古怪,示意陈望跟她出来说话。
  “诺之,昨夜连累你受伤,你爹怕是对我起了芥蒂。其实你我之间的事乃是我父母片面之想,你爹和你若不喜也不必勉强,我去与爹娘说便是。”
  “……”
  手背上本已散去的疼痛蓦然作乱起来,陈望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待到陆栖鸾面露疑惑时,方道:“我曾与你有约,两个月,报你再造之恩。既诺之,便无改口的道理。”
  陆栖鸾略一沉吟,又抬眸看着他,道:“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公事如此,婚事亦然。”
  她显然是察觉到了在这段才子佳人的剧本里不安定的隐伤,但不同于寻常姑娘观望一阵,而是直接便与他说出来。
  ——她是个怕麻烦的人,不愿意勉强他娶她,但同时也在告诉他,不要拿他的事情来麻烦陆家。
  陈望一时间便清醒过来,她眼中黑白冷暖皆分明,一如他尝遍的人间百苦。
  “……抱歉。”
  陆栖鸾见他明白了,抿出一个笑,道:“无需抱歉,倒是我一贯待外人疏情,你不嫌弃就好。我还是那句话——明珠蒙尘终究只是一时,望你来日得登龙门大道,成沧海之愿。”
  ……
  正月下旬,贾氏兄弟行刺案敲定,边军统领撤换,监军。
  “……我就奇怪了,那贾乃寿明明是从背后被劈成两半的,这仵作写的证词却是太子神勇,奋力搏斗之下夺过贾乃寿的兵器从正面把他砍死的……这哪个仵作出的证词?刑部陪审的是不是瞎?”
  “正是在下。”
  元宵过后,京城又飘了两天的雪,随后便云开放晴。陆栖鸾的典书工作终于步上正规,看天气好,便把阁里不太重要的县志翻出来几打,搬到院子里晒一晒除霉。
  这时外面便又送来了新的密档,盒子里装得正是归德将军贾乃寿、朔州参军贾乃福的生平和刑部判决的文书。
  陆栖鸾看着叶扶摇看完尸检的文书后,拿了印泥在文书上按了手印,一脸冷漠道:“所以你是怎么把刑部的仵作糊弄过去的?”
  “枭卫府说来说去不过是为朝廷做两件事,一是落实罪名,二是捏造罪名。”按完手印后,又是一笔鬼都认不得的狂草落在纸上,算是签了名,等墨迹晾干的工夫,叶扶摇道:“捏造罪名也是要堵众人悠悠之口的,有时便需要在下这样的手艺人修补修补尸体,以便合得上他们编的证词。”
  陆栖鸾怀疑道:“你有这本事?”
  “那日你昏着,没看见,就在你隔壁床铺上做的。”
  陆栖鸾不禁忧国忧民道:“伪造尸体瞒天过海这是做假证吧,枭卫府如此猖狂,长此以往这世间还有公理和正义吗?”
  叶扶摇目光慈祥地说道:“没有。”
  陆栖鸾眼神灰暗地看着他:“我爹说的对,官场水太深,如我这等纯洁无暇的少女还是回家绣花等人提亲比较妥当。”
  “等陈诺之?”
  “你怎么知道的?”
  “跟马主簿下棋的时候,听她说的。”
  陈望与陆池冰作为今年的举子,且都是两州解元之才,有资格直接被拔擢入国学寺与天下英才交流学问。三日前他们便已经离开了陆家搬去了国学寺,走前陈望还特地留给陆栖鸾一大摞女官升品试要考到的书籍。
  陆栖鸾向来是过目不忘的,也因此懒得学习,那些书看过一遍就扔在了角落里落灰,现在想想也挺对不住陈望的。
  “……能去的话,我倒是想去看看我弟弟和陈望,可惜女子进不得国学寺。”
  叶扶摇忽然笑了笑,道:“这你怕是有所不知,国学寺汇聚天下才子,每至年节时令,都会办一些诗会文会,莫说女子了,连番邦之人都能进去一瞻风采。当然,这是在年前。”
  “那为何现在不准女子进了呢?”
  “自然是因为西风倒了,儒家这阵东风坐了庄。”
  扫了一眼见她皱眉不语,叶扶摇徐徐解释道:“左相宋睿乃是我朝闻名的大儒,这位大儒说好也好,去年九月出京代天子巡查九州吏治,先后惩治了江南上百水患贪官,算是为百姓谋了不少福祉;说坏,乃是因他为人十分古板,自撰‘地坤妇德论’,要求女子应如奴仆般侍奉夫主,提出拉拉杂杂上百条女子衣饰当简朴保守的论调。又认为儒学乃圣贤道,而女子属阴,不允许女子踏足孔圣教化之地,便有了国学寺这条规矩。”
  陆栖鸾想起那天宋明桐被她脱了鞋后的惊恐之色,实在不能理解宋家的家教到底是什么鬼。
  “那在这位宋相爷眼里,像我这样的应该穿成什么样才符合立牌坊的标准?”
  叶扶摇想了想,道:“大约是像插标卖身的一样。”
  陆栖鸾:“……你觉得那些大街上插标卖身的好看吗?”
  叶扶摇:“看脸。”
  陆栖鸾仰天长叹:“那怎么办,我虽然不大爱打扮但该出去玩的时候也想穿红戴绿的。陈望又是左相的门生,万一他也被这老匹夫蛊惑了,我嫁给他后,夏天不准我撸袖子下河捞鱼,冬天不准我找朋友上街喝酒,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叶扶摇安慰她道:“你且放宽心,没准过两年枭卫就要到左相府去杀人放火了,他那妇德论能不能推广还在未定之天。”
  撅着嘴鼓了一会儿腮帮子,陆栖鸾努力让表情显得恶毒些道:“女官制是圣上定的,左相这么明着怼以后也长不了,索性捏造个罪名说贾乃寿是左相指使的,一起办了。”
  叶扶摇不禁欣慰地为她鼓起掌:“说得好,不愧是高赤崖放亮了招子选拔来的,若你想那些儿女情长之事,转而专注官途,没准能像敌国那位官至节度使的女将军一样,教后世史官汗青之上也莫忘了有你这么一点红。”
  “想多了吧,我哪儿有那么大的志向,能不给家人添麻烦、安安生生地走完嫁人这么一条路就够了。”
  “嗯~”
  “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本性非如此,却偏要作羔羊……哈,休恼,你这面相生得最是有意思,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走得更远些。”
  ……
  国学寺。
  “……陆池冰,你虽策论上更胜一筹,然而诗作却总缺些灵性。你也知道,圣上最喜的乃是诗作,陈诺之命途坎坷,所作忧国诗便是本官阅卷多年,读来也不禁泪下,你与他之差距,这短短一个月怕是难以填平,不如便索性放弃诗词,在治国论上多下功夫。”
  面前摊着陈望入国学寺以来所作的三首五言诗,山水诗灵动飞逸,忧国诗感人肺腑,壮志诗豪迈奔放,可见其才华横溢,不是他这种死读书的书生能赶得上的。
  何况……论起背书,他连陆栖鸾都背不过。
  学监看得出来陆池冰的治国策论是这一届举子中写的最好的,便是随便写首打油诗,进士也定然陆池冰囊中之物。但进士之后还要由圣上亲自阅卷点三甲,而圣上又是生性浪漫之人,前两届的状元无不是诗词风流,是以学监便建议他专注策论去争榜眼,莫要与陈望这等鬼才相争。
  陆池冰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大人的好意池冰明白,只是若此次榜上有名,池冰这一生便再也不能入考场,还想与那天骄争上一争。”
  人皆有三分傲气,何况文人。比起硬邦邦的策论,诗词更像是文人之间的刀剑,锋刃利不利,亮出来的瞬间便高下立见。
  学监倒也不拦他,笑道:“迎难而上,正是儒门学子真正的气节,本官不拦你,便去争状元吧,争得上,令尊要请本官喝酒,争不上,本官请令尊喝酒。”
  “多谢大人。”
  陆池冰拜别了学监,刚一出门,便见周围同批的举子都在快步往国学寺门前走。
  “怎么回事?”
  “陆兄,快把你家那姐夫喊出来,他座师回来了,终于有靠山替他撑腰,再也不用受那些嫉妒他的纨绔的鸟气了!”
  “什么座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