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鬼话连篇——亦唯
时间:2018-01-15 15:22:44

  唯恐再吃挂落,他异常谨慎,“是的夫人。不止西园有,老侯爷在时,府内里外皆有栽植。不过因前几年园中修葺,拔去不少。现大多稀疏,唯西园处繁茂不减。”
  司檀心头一慌,急声追问:“那府中桃树,算上西园的,还有多少?”
  她反应好似过于强烈,问得丘管事愣神一滞。几株桃树而已,城中哪家府里没有的。这偌大的侯府比起旁的来,种得已经算是少了。
  绞了绞眉头,他耐心答说:“粗粗估计,大小加之,不下六十株。”
  “六十株?”她默声念叨着,脸色骤然转变,颇有几分失魂落魄之相。微低的眼眸中,晶亮闪烁,水汽缭绕。
  懊恼、惭愧竞相涌来,堵得她心口像是被针头刺了一下。
  不下六十株的桃树长在府里,她竟一无所知。若不是除夕一早发现闻亦的异样,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闻亦是谁,也不会知道这桃木究竟有多厉害?
  她忽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一直以来反应那么慢,为什么不分些心思顾一顾府中事?话本再好,故事再精,哪里能比得了闻亦重要。
  若是、若是他真出了什么问题,她该怎么办?他们若没有去别院,他会不会就……
  心头的刺痛与慌乱交织,让她难受的想要哭出来。好似哭出来也不够,都散不开那蔓延的愧意。她不敢深想,也不愿再深想。她怕随着自己的思绪的嵌入,闻亦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不能让闻亦有事,更不能见不到他。
  强撑着敛去眸中将落下的水雾,司檀轻声吸了吸鼻子。待压制下鼻头的酸涩,她道:“劳烦丘管事,让府中仆役将桃树都拔了罢。”
  “拔了?”像请求又非请求,丘管事差点惊的跳起来。
  “对。”司檀道:“以防府中因那几句流言而不安宁,管事一定要将其拔除。再者……”
  暗自琢磨片刻,司檀定身抬头,说:“我不喜桃花,更不喜桃木。府中栽植过多,显得碍眼。”
  “还有,府中上下,关于桃木的一切,也都一并丢了,一件也不要留。”
  “这……”
  她一股脑吐完,丘管事闻亦瞠目哽喉,不知作何回答。
  他原听过前郁皇后的故事。说是自她入宫起,极得圣宠。可因她不喜柳树,又对柳絮过敏起疹子。为博得美人好感,当朝帝王不许宫城里外有柳树出现。关于它的所有,也自然而然地不准存在。
  他以为,这种荒唐而极端的喜恶,只乃传闻所有。不曾想,自家夫人,竟也是这样。
  不喜桃木,便要将满府的桃树都拔出。这可都是老侯爷栽植的,已逾几十年,拔了岂不对老侯爷不敬。再说府中下人,他们房中,有关桃木的更是不少。光是盛放衣物的匣子,就可堆起成山高。
  怎能说不要就不要,说丢就丢了呢?
  这不是任性胡闹吗?
  “夫人万万不可。”他颤颤巍巍跪地,行一大礼,“桃树是老侯爷与夫人的最爱,拔不得。且府中上下,由桃木制成的物件数不胜数,都是由银钱换来的,怎可轻易舍之。这动静太大,再引来怨气,惹人非议,恐有损夫人名声,还请夫人……三思。”说罢,叩首以示恳请。
  司檀心知丘管事所说并无错处,可比起这些,孰轻孰重,她自有分寸。
  声名所值,在她看来,与银钱同为身外之物。让人骂她也好,怪她也罢。这桃木,是绝对不能再有。
  静默思量过,她道:“城外别院,除却北郊,应还有多处我不曾知晓的。管事不忍,便着匠人将桃树移去就好。府中里外的桃木,还是扔了吧。”
  袖中两手搅缠片刻,她继续道:“库中我的嫁妆至今还未曾挪动,管事做主,取些银钱赏给下人。只要他们愿将桃木舍弃,人者有份。”
  “这……”夫人已将此事考虑周全,更是不吝钱财,要安抚一众仆役。他就算再有异议,又能作何应对?
  这侯府,是侯爷说了算的。侯爷又宠着夫人,夫人的话不管错对,照做就是,哪里容得他人来质疑?他只愿,夫人任性到此,往后莫在胡闹了。
  微叹口气,他遵照嘱咐,称一句:“是。”
  在丘管事要返身退出时,司檀觉着不妥,又将他叫住。并悄声叮嘱说:“此事你让人暗中进行便可,切不可惊动侯爷。”
  她猜着,闻亦再三隐瞒,应是不愿让她知晓他的身份。既不愿,她也就可当作不知。他们还像是以往那样,就当这些不存在好了。
  只要是闻亦,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丘管事领命退出院子,对司檀所为,更是疑惑地摸不着路子。她心性百转,心思奇异,还真是令人费解。
  直到管事走远,司檀浅抿一口清茶,才慢慢松懈下来。
  卓焉不甚明了,“小姐,你不是一直都喜爱桃花吗,怎么突然就厌起来了?”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还在太史府那会儿,自家小姐因为院外桃花,与四小姐争吵过多次。
  四小姐素来霸道蛮横,见小姐修剪过的桃花比她的好,想要移走。可小姐说,不懂的人,擅自挪动会损伤花木,没有允许。四小姐心中不满,竟暗中拿棍子将它们毁了大半。
  小姐心疼坏了,还因此大哭过一场。
  可今日怎么的,宁可大费周章地去挪动几十株桃树,也不再喜欢了?
  司檀只道是:“桃树上虫子多,害怕。”
  卓焉并不太信,可也猜不明真正缘由。暗自锁了锁眉头,越想越不对,可也没再继续问,只当她是没长大的孩子,心思多变,难以捉摸。
  司檀也知此事与她们说不明,并不多解释。她望了一眼院门,忽地好想闻亦回来,好想……抱抱他。
  可任她看几次,院门处也没能现出她想立刻见到的身影。
  待闻亦自宫内回来时,已经天幕垂垂,云霞稀薄。一整日不见司檀,忧心难捱,自是需先看过才行。
  此时,司檀静坐廊下,执笔勾勒。俏颜昳丽,泽唇微抿,鬓角流珠随笔微漾。纸上条丝流畅明朗,墨迹亦是疏淡有致。头顶紫蓝花藤轻摇,遮下一片荫浓。清风几许,芬然输香。
  一如往日,平静若无波镜湖。
  熟悉的脚步声丝丝入耳,司檀靠笔在案,弯黛浅扬。转而望去,恰就看到闻亦正撩袍行于青石汀步上。
  “你回来了?”她稍感腿麻,轻捶两下,艰难撑案而起。
  “今日做了些什么?”闻亦迎上前,望见案上绘了一半的兔耳花,不禁勾起一道微弧。
  这纸上描绘的兔耳花,看起脆弱易折,内向娇贵,难养。可待到温凉合宜,轻重恰到好处时,无需费心即可成长。倒是像她的性子!
  司檀歪着头,“你是在笑我?”
  “是。笑你技艺又有进步,当奖。”说罢,轻捏一把她柔润细滑的脸蛋。
  闻亦毫不回避地夸她绘画有进步,便是不会假。司檀闻之如尝蜜汁,眉眼弯弯,梨涡更似浸染美酒。
  “做什么?”
  司檀挪动着靠近一步,星眸潋滟,溢彩莹亮。她微红着脸,道:“要抱抱。”终于可以抱抱了。
  闻亦一把将她捞回,“半日不见,可是想我了?”
  司檀缩在他臂弯里,仰头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蕴有绵厚深情的瞳孔,让她噗噗乱跳的心乍然一停。
  痴痴点头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就往闻亦怀里缩。
  萦绕在鼻息间的清香,几重相融,教司檀贪恋不已。原画多少笔都无法稳下的心,在看到闻亦的那一刻,就莫名安然起来。
  犹记得成亲之前,他承诺说要护她,不许人欺负她。一直以来,他全都照做。这样好的闻亦,她愿意去相信,且一直依赖。
  如今,她已长大,承他相护之际,更要予已所能。
  就像,闻亦待她那样。
  哪怕,她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
  闻亦爱不释手地揉搓着她憨甜诱人的脸颊,进一步引诱道:“抱了,是不是还要亲亲?”
  郑然思考片刻,司檀摇头,像是懒懒的兔子,小声嘤咛:“只要抱抱,不亲。”
  
 
    
    ☆、妙不可言
 
  她说不亲就不亲?送到嘴边的肉, 哪有不尝出滋味便完好送还的道理。
  闻亦笑着环抱住她纤弱的身子,低头之际,似是要将她揉碎进去一般, 紧紧拥着, 半寸不允她挪动。
  这些时日,司檀个子是长了, 可比起闻亦来,不管是是人还是力气, 不用说也小的不行。
  今日的她, 着一袭月蓝百蝶襦裙, 明媚清丽的颜色,将她整个嫩白的小脸包裹的像个珠玉丸子。钻在闻亦怀中,尤显娇软可人。
  可越是弱, 越是嫩,就越是不由自主地激起他人的情绪。有怜亦有爱,或是难以潜藏的欲念,是怎么也不舍就这么放手。
  司檀被闷地喘不过气来, 轻呼一声,绕在闻亦身后的两手拽紧了锦袍束带,“好吧, 给你亲亲就是。”
  这话怎么听着,都有种被逼无奈之下任人宰割地意味。瞧着她的模样,这样小可怜,若再不松手, 闻亦自己都不忍。莫名其妙地,就觉得自己像是造了多大的孽。
  低头轻啄、吮吸片刻,勉强抑下心头的攫取之念,终是将她松开来。
  禁锢自己的力道一去,司檀伸舌回舔唇瓣。忽觉两脚异常难受,她皱着眉头,苦着脸地转动两下脚踝,缓缓扶几案围坐在席。
  闻亦落坐在侧,顺手将她带进怀里,“这是怎么了?”
  “垫的久,脚麻了。”她嘟着唇,自己一面轻揉着,另一面,也不忘背靠着闻亦细声撒娇:“不止麻,还疼。”
  清浅紫霞反在她脸上,纯然童颜在清凌嗓音的映衬下,几许诱惑,几重馨甜。令得闻亦霎时间移不开眼。
  他道:“你若好好吃饭,多长个儿,哪会一抱我就得踮脚?”轻笑着吻在她额间,转而为她褪去鞋袜揉搓起来。
  “我也想多长点儿,能超过你才好。可吃的再多都一样,长不了多少。”司檀眯眼慵懒缩着,眉心舒展,俏脸微绽,看起舒坦极了。
  “还想超过我?”
  “对啊。”司檀完全不认为是在天方夜谭,俏皮道:“这样就可以把你欺负我的那几次,连本带利地统统讨回来。”
  “傻样儿,你想得倒挺美。”闻亦停手捏捏她的鼻头,再次低下头去。
  就是想的美。做不到,想还不让想吗?
  谁让他总是欺负她来着。若不是自己力气小,能让她次次得逞吗?
  嗯!看来以后还得在多吃,赶紧长高了才行。
  司檀正沉醉在自我幻想中,鼻尖热度将散,她觉得不对头,腾地睁大眼睛瞪着闻亦。手里也不闲着,朝着他手臂狠掐上去,“闻亦,你揉了脚来摸我脸,脏不脏——”
  蕴着纵溺笑意的眉眼落在司檀身上,闻亦悠然道:“兔子从不嫌弃自己,平日口水都能洗澡。怕什么?”
  “你可真恶心。”兔子可爱干净了,哪里用得口水洗澡。司檀嫌弃地睨一眼过去,倾身贴近闻亦,鼻头对着他的脸颊使劲蹭了蹭。
  夫妻要共患难,要脏也得一起脏。
  蹭的够了,司檀咯咯笑着,揽着闻亦的脖颈,将整张脸都深埋进去。熟悉的气息缕缕浸融在鼻尖,将她包围。使她不由锁紧两臂,想要贴的更近。
  共患难?
  正暗自欣悦,忽地一道闷雷划过心头。司檀惊慌一颤,小小的肩头,更是不由自己控制地抖动起来。
  闻亦非常人,难享常人之寿。她要如何才能与他共患难?
  他怕桃木,她可以将府中桃木除去。可城中桃木无数,她怎有能耐将城中的都依依除掉?
  城中住户千万,桃树家家户户皆有栽植。她自己除了一肚子的担忧之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个本事。
  那她该怎么办?
  司檀怕极了。她不想闻亦再有任何状况,她会担忧,会心疼。像是刀子划在皮肉上一样,连同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只要一想到闻亦身旁随时都会有威胁,她就恐惧。一旦抑制不了这恐惧起来,眼眶就开始泛红蓄泪。
  闻亦抱紧了她,片刻不到,颈窝一片温热传来。紧接着,又湿漉漉的漫起潮意,顺着脖颈一路入侵下去。
  闻亦眉头微动,扳过她僵硬肩头:“怎么了?”
  司檀呆滞抬头望着闻亦,眼中泪意朦胧,唇角微微颤动,一时并不知从何处开口。
  她要怎么说才合理?问问如何才能避免桃木的压制,还是问问,或伤或痛,如何才能与他共同承担?
  她不想,也不忍心。
  司檀仰头看着闻亦,水汽氤氲。正要张口,可转念一想,这样直接来问,必是不行。
  这一年来,闻亦瞒着不说,许是不想让她害怕。她不想与闻亦莫名疏远,才在知道之后装作不知。既如此,她需得绷紧了嘴巴,不可说,亦不可问。
  暗自沉思良久,司檀抹一把眼睛,“我饿了。”又委屈,又甜糯的声音,叫人心都化了。
  “傻。饿就说,干掉泪就能填饱肚子?”闻亦无奈将她拉起,道:“晚膳时辰该到了,走吧。”
  “我想吃松卷。”
  “好。”
  司檀隐去眼中的潮气,扯了扯唇角。起身时,宛若呵护一株饱满待落的蒲公英一般,紧紧拽着闻亦的手,唯恐他再被风吹散了。
  前些日子还说自己长大,现在越来越孩子气。闻亦微叹口气,一切皆由着她意。但愿她能高兴就是。
  心中有结,一时不纾便一时忧心难解。用膳时,司檀时不时都会望一眼闻亦,碗中的饭食也被她捣地稀碎,根本没吃几口。松卷更是碰也没碰。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哪里像是自己口中说的饿了。
  她心性如何,闻亦最是清楚不过。两只小眉毛都要缠在一起了,水灵灵的眼睛也没了多少光彩,只消一眼,闻亦便猜得出她是有心事。可他稍一敛思,并未强问,只等她自己消化好说出来。
  这一独自消化,连续两日,司檀也没想得出好办法来,就更别提纾解心头浊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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