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做什么了?”
“姑娘不知道?”秋霜说得满满都是诧异,“自打王爷身子好了之后, 便时常不在府上。秋狩之后头一次上朝, 皇上更是直接在朝上将王爷安排在了户部, 给了实权,如那几位皇子一般参与朝政。这是昨儿的事,府上人还为此高兴了好久, 姑娘您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秋霜原还以为姑娘多少知道些呢,毕竟她与王爷日日住在一起。
“又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要这般上心。”阿遥没有一点羞愧,她又不是萧翎肚子里的蛔虫,也不屑于关注这个出尔反尔之辈。
话已至此, 秋霜和映雪也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她们俩被王爷分配了任务,今儿一整天都要好好看着县主,不论县主怎么闹腾,也要让她背完那十几篇文章。任务很艰巨, 二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不说这是王爷吩咐的,单单是为了姑娘,她们二人也要好好守着,不能叫姑娘到时候丢了脸面。
阿遥被看着,自然是一肚子憋屈。背一遍忘一遍,忘一遍背一遍,如此已经不晓得重复了多少遍。她在旁门左道上倒是一点就通,可读书,真是太难为她了。最后,等天色终于晚了些了,映雪秋霜终于愿意放阿遥一马。
彼时,阿遥已经背地口干舌燥,两眼无神了。若是给她一个靠垫,她能直接昏倒过去。
萧翎回来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阿遥这凄惨的小模样。他还没来得及取笑,就看她忽地抖擞了一下,飞快地从椅子上滑下来,往他这边冲。
因众人不知道阿遥心里的怨怼,还以为她这是在迎接王爷,所以丝毫没有拦着。待阿遥冲到萧翎面前时,面色忽然变得凶残,眼中也是凶光毕露。
萧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时不察,阿遥就对着他的右腿狠狠地踢了下去。
这一脚虽然还是收了劲儿,没有用十成十的力气,可是也不轻了。萧翎差点没有被他踢地倒下去,勉强晃了一下才站稳,为了不叫人笑话,萧翎还不得不摆出一副我没有什么事的模样。
屋子里的下人先是被这一变故吓地失了声,目下看到王爷这样,不由得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见此,萧翎面色更黑了三分。
阿遥当然不会怕,踢出去的那只还没有人家巴掌大的小脚在空中悬着荡了几下,等挑衅够了才收了回去,口中哼哼了两声:“今儿这一脚,也是你应得的。若是下回你再骗我,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算了。”
说罢,径自去了。
阿遥如今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里头固然有灵力恢复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萧翎纵出来的。开头那段时间,阿遥就算恢复灵力,又哪里会这么肆无忌惮。阿遥心里有她自己的小算盘。她知道萧翎对她不一样,以前不一样,现在更不一样了。这不都是仗着萧翎不会与她算账,不会出手教训她,才这么无法无天地么。
阿遥走后,福公公赶紧凑上来问道:“王爷您没事吧。”而后还掸了掸萧翎被阿遥踢脏的袍子。
“无事。”
福公公如何肯信,没听见王爷说这话的时候和平时调子都不一样了么,若是受了内伤可就不好了。
福公公好说歹说将萧翎带回了内室,正要请人叫太医过来,还是被萧翎拦住了。最后没有法子,福公公只好让人拿了药膏来。
“王爷,奴才给您揉一揉?”
“不必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来。”萧翎不爱别人近身,就算是福公公,他也还是不习惯。平日里伺候着穿衣也就算了,可上药,还是算了吧。
萧翎说完,福公公站在那儿扭捏了半晌也没出去。
萧翎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担忧自己,不愿意出去,于是劝道:“我有手有脚的,这点事还不至于被难住,你也不必担心了。”
福公公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闭着眼睛说了出来:“王爷,老奴知道这点事难不住您,也知道今儿是姑娘动手重了些。可……可您平白无故招惹她做什么,姑娘才那么一点点大的年纪,您担待她一些。”
萧翎望着福公公,眼中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一言难尽的意味。
福公公也知道这话说着冒犯了,可自阿遥救了王爷之后,他待阿遥就变得全心全意了起来,今儿发生了这事,他也免不了替阿遥说道两句。至于其中的过错,理所当然,应该是王爷担着了,谁让他一贯喜欢欺负姑娘呢。福公公如是想到。
只是他胆子总归没有阿遥大,说了这话,福公公就果断地撤了,没有留给萧翎发落的机会。
转眼间,已经是连影子都没有了。
福公公这一番话,是萧翎怎么也没想到的。不过回想一下阿遥踢他的前前后后,屋子里那么多人,好像一个都没露出什么担忧的模样。
萧翎沉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人竟然都变成了阿遥的人,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阿遥发了脾气,火气也消了不少,之后那几天虽说都没有与萧翎怎么说话,但还是接受了现实,老老实实地在府上温书。至于萧翎,他则变成了大忙人,阿遥日日在府上,却也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样的日子,阿遥忍了好几天,直到最后一日,她真的忍不住了,快要崩溃了。整日整日的背书,背了还要抽查,她现下不论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看到的都是字,密密麻麻,烦死个人。
阿遥趴在书案上,没了精神,连脾气也没了。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软哒哒的,没精打采,肉嘟嘟的脸蛋压在书页上,挤地变了形。
这小模样可把她后面的两个人给着急坏了。映雪估摸着这书快要背完了,不管过程如何,也不管是怎么背下来的,可结果总是好的。她也知道过犹不及,见阿遥这般,心疼地紧,遂对着秋霜使了个眼色。
秋霜会意,笑着同阿遥道:“姑娘,可是累了,不若我去同厨房说一声,让他们做些东西过来?”
阿遥怏怏地开口:“嘴里寡淡地很,没有胃口。”
“那奴婢给您说几件趣事吧,您一准爱听。”
“说吧。”阿遥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秋霜遂说开了:“姑娘,您还记得六公主吧,就是那位从前和您过不去,最后被皇上禁足的那位。”
阿遥立刻抬起头:“她怎么了?”
“估摸着是被关久了,这位公主有些忍不住,便想着大闹一场叫皇上记起她来将她给放了。这闹是闹地挺厉害的,就连皇后娘娘那边也知道动静了,可是最后还是没能成功。皇后娘娘怕她触了皇上的眼,还特意又添了几个嬷嬷去守着,不叫她走出偏殿的门。闹来闹区,却只闹出个笑话来。”
阿遥面无表情,内心窃喜不已。
她之前对自己放过六公主,没有降一道雷劈了她的事颇觉遗憾,可为了不惹是非,只好遗憾到底了。
不想那六公主实在是蠢地没眼看,即便她不出手,也能将自个儿作死。如此最好,她只用听笑话就好了。
阿遥乐了一会儿,又问道:“可还有。”
“另有一件,算不得趣事。姑娘您知道三皇子吧,前些日子才回来的,现下又要娶侧妃了。说起来这侧妃还是经过一番波折的,自上回三皇子在皇上那儿留了好印象之后,便有许多人家想把女儿嫁进去。争来争去,最后便宜了这一位。”
“那婚宴是什么时候?”
映雪笑眯眯地接了一句:“正是明儿。”
明儿……阿遥垂下了脑袋。明儿是她考试的日子,去不了。
若由着阿遥所想,她是盼着明儿永远不来才好,可若是永远不考试,她岂不是要一直被逼着背书?
苦恼之下,这一日也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如期而至。早上,阿遥跟着萧翎的马车一道儿进了宫。
崇文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阿遥拿着夫子分的座位条子去找自己的座位。找了一圈,最后在右后边的角落里看到了自己的位子,孤零零的。
阿遥坐下后,前面的学生回过了头。
是赵子裕。赵子裕看到阿遥,还露出一个自以为颇为友好的微笑。
完了,阿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前面是范清河,没准阿遥还能悠闲一点,可换成了赵子裕,听说这人上回考试可是倒数第一。
这回是铁定没有外援了。
阿遥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好像听到赵子裕说了什么,但是又没有注意听。后来三位夫子进来了,一人发了一卷考题。
等到发到阿遥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张了。阿遥内心里是希望试题刚好缺了她这一张的,可最后还是失望了。
从夫子手里接过考题的时候,阿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阿遥深吸一口气,将试题放到书桌上。她低头,来不及多看便蘸了蘸墨水写上自己的大名,龙飞凤舞,熟练地不得了。看着自个儿的大名,阿遥终于有了些自信。
之后,阿遥才静下心,仔细地看了看卷子。很好,题目并不是很多。第一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
阿遥一阵狂喜,这句子她背过,让她想想……为人谋而不忠乎,不忠乎,与朋友……不信?
完了完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阿遥盯着字,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她明明记了许多东西,可是一到这时候,反而什么都忘了。说全都忘了也不至于,只是想起来的都是断断续续的,连不起来。
阿遥越急,忘地越多。
她盯着手下的纸,再次茫然了,半天也不知道下笔。
作者有话要说: 赵子裕:年纪第一第二之争,只在你我之前,来战吧!
阿遥:跟我读,g-u -n,滚!
☆、结果
半个多时辰后, 夫子终于敲了铃铛。
众人停下笔,将桌上的试题整理好, 静待夫子过来取。阿遥也停下了, 恍惚地坐在自个儿的位子上,连夫子什么时候收了她的试题都不知道。
赵子裕闲不了, 他与前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后, 对了一遍答案之后,哀嚎不已。而后, 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阿遥。阿遥还是那副魂飞天外的神情,赵子裕盯着她看了半晌也不见她有什么表情。
这也有些太奇怪了, 赵子裕纳闷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阿遥听到有人说话, 迷茫地抬起了脑袋:“我, 我很好啊。”
赵子裕脸一抽,很想贴一贴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只是怯于阿遥的武力,终究是有贼心没贼胆, 动了动手指没敢上去。
“你是不是也没有考好啊,其实这种事情不用这样在意的, 今儿可是要考一天呢,想开点就好了。”这话出口,赵子裕简直不相信是他说出来的。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儿这样轻声细语过, 也就阿遥了,还是看在她上回奋不顾身地救了他一回的份上。
阿遥没有体会到赵子裕的良苦用心,仍坚持道:“没有,我很好。”
说完, 也不理他了,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赵子裕终于无话可说地转回了头。他觉得阿遥这情况太不正常了,明显就是被考懵了,暗自同情的同时,赵子裕又忍不住窃喜。
原来这位京城人尽皆知的嘉宁县主也是个糊涂脑子,这点东西都能难得倒他。想必这次考试,他是不会垫底了。
一科考试之后,众人休息了两刻钟,接着又开始考了别的。
整整一天,阿遥都没有回过神来,等到下午考完最后一目的时候,映雪并秋霜才急急忙忙赶过来。
阿遥正在收拾书桌上的东西,边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她,丝毫不慌,还有心思给书囊系一个漂亮的花结子。赵子裕倒是想跟阿遥多说几句话,只是看着她这模样心里怵地紧,怕殃及自身,一早就带着小厮溜走了。
映雪匆匆走到阿遥的座位上,因阿遥低着头她也没瞧见阿遥的脸色。映雪二人都对这次考试十分上心,便倾身上前细声问道:“姑娘,您考的怎么样了,难么?”
阿遥望了她一眼,复又垂下头。
映雪心一紧,当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也都咽了下去,没敢再提姑娘的伤心事儿了。
“没关系姑娘,还有下一回呢。”秋霜赶紧安慰道。
“是极,姑娘本就比旁人年幼,又来学堂没有多少时间,纵使差了些许也不碍事的,别人总不能拿这个说事。”
阿遥叹了一口气,恢复了些精神。不可否认,她方才有些悲伤过头了,可缓过了这个劲儿,整个人又空空的,一会儿:“走吧,我很好,不用劝了。”
映雪哭笑不得,她的好姑娘唉,怎么看你也不像是很好的样子。二人帮着将阿遥的东西收拾好,映雪抱着阿遥,怕外头的凉风冻着阿遥,还给她披了一件外套,阿遥人又小,整个人都被抱在里头,秋霜则是在后面拎着书囊。
三人出了崇文殿,却在殿门外头遇见了几位夫子。
阿遥忽地一缩,往映雪怀里靠紧了一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衣裳里去。不过那边的几位夫子明显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阿遥,也不说话,只这么定定地瞧着她们三人。
映雪顶着压力上了,上前几步,抱着阿遥行了一个礼。阿遥紧张地抱着映雪的脖子,连下地行礼都忘记了,只想着如何才能让夫子注意到她。
夫子微微有些不满,嘉宁县主确实不大,比之西学堂里最小的学生还有小两岁。可即便是年纪小,也不能总这样叫人抱着啊。
学生来学堂是做学问的,又不是来享福的。这样想着,夫子对阿遥平日里的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受宠是好,可受宠太过,未免就溺爱了。反正如今他们瞧着,是不大好的。
夫子面色沉重道:“县主,你以后还是收一收心吧。”
这话说的也算实诚了,阿遥羞愧地低下头,不好作答。映雪不想叫阿遥这般为难,便立刻道:“叫诸位夫子费心了,我们姑娘年幼,许多事情还不懂,玩心也有些重,这小孩儿性子一时半会也掰不过来,又三天两头的身子不好总请假,日后还要劳烦诸位夫子多看顾些。”
方才说话的夫子瞧了瞧眼前这有些精明过头的丫鬟,转而又问:“你们县主平常的功课都是谁管着的?”
“自然是我们王爷管着。”映雪想也不想就将萧翎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