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啊?”另一个护士打趣道。
“我可是等等的十年老粉。”小护士个子小小,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只希望他好,就好!”
说罢,眸光一抬,意外地看到人群外垂着眼眸的任珂,“任医生?你也喜欢我们等等吗?”
我们等等。
她语气熟稔又亲切,像是说过千万遍。
任珂为自己的想法怔了一怔,才微一点头,低低地,“嗯。”
闻言,小护士开心地一笑,笑意印在眼中,满满的,坦荡真诚。
“我当初就是听说我们等等经常在咱们医院检查耳朵,才特意考进咱们医院的,可惜到现在,也没有在医院里见过他真人一面。”小护士脸蛋红红地问,“任医生,你见过我们等等吗?是不是很帅!”
这句话明显不是疑问句,对方也不需要任珂的回答。
小护士扭头看到朝这边走来的护士长,忙冲任珂眨眨眼,疾步走开。
刚刚还围做一团的人眨眼间散去,护士站外,只剩下任何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地。
她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胖的护士长路过她身边,见她好似沉思着,不便打扰,正要走过她身边,却恍惚间听到任珂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说:“他是很帅。”
护士长脚下微顿,正疑惑对方是否在和自己说话,却听站在不远处的小林护士扬声叫任珂,“任医生,下一个病人已经做好消毒,可以进手术室了。”
任珂应了一声,回眸见身旁的护士长发愣地看着自己,奇怪地挑眉,“您找我?”
护士长回神,“没没,我走神了。”
说着呵呵一笑,走远了。
任珂歪头看她一眼,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快步同拐角处的小林护士,一起走向手术室的方向。
只是脑海中却总不由自主地闪过方才在小护士的手机上看到的画面,仿佛那人的身影不经意间,已印在记忆里。
是很帅啊。
真的很帅。
——
月末,任珂轮休,一早查完房,又嘱咐过值班护士注意事项,才驱车去爷爷家。
看着车窗外四通八达又拥挤不堪的交通要道,任珂心里止不住地感慨。
时代,分秒在变。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熟悉而陌生的家乡。
小时候,爸妈忙于生意,把她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她在这里长大成人,也在这里飞向远方。
一别十年,再回首,物是人已非。
任珂是一年前回到国内的。
原因无他,一年前奶奶突然离世,而任珂因为远在美国,甚至赶不及见老人家的最后一面。
自此,任珂自心底厌恶漂流。遂于一周后,她放弃美国的一切,决然归国,想要陪在爷爷身边。
奈何现实与梦想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银河。
刚回来那会儿,任珂原想着就在爷爷家附近入职社区医疗站,或者就近开一家耳科门诊。
但这想法刚说出口,就遭到任爷爷的强烈反对。
老爷子一辈子教书育人,为国家奉献每一滴热血的豪情根深蒂固。直道任珂既然有能力,就当去最好的医院,站在医护第一线。
好好一个哈佛大学医学院毕业生窝在社区医疗站里,算怎么回事?
边数落着孙女,老爷子也不忘帮她把简历发给中心医院人事部。
正巧,中心医院这几日也一直在寻思着,怎么把这位刚归国的留美博士揽进医院来。看到求职信息,两方一拍即合,任珂的工作就此定下。
所幸,任珂专业过硬,面对中心医院高负荷的工作量,也没什么不适应。
只是不免在心里对自家爷爷越发愧疚。
任爷爷家距离医院有些距离。任珂晚上下班后回家,需要开车近两个小时,好几次在路上就不小心犯起迷糊,直接把车子驶进隔离带。
虽然人没事,但到底吓坏了一家人。
任爷爷不肯再让任珂深夜回家,但医院宿舍房源紧张,不可能马上给任珂安排住处。一时间,任珂既排不上医院宿舍,又不好回家让爷爷跟着操心。
是以,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任珂都常驻在医院里,下班晚了,就在办公室或者值班室勉强休息。
最后被任妈妈得知情况,做主在医院附近给任珂买下一套公寓,这事才算解决。
但这样一来,任珂每个月就只剩下月末这天休息时,能回家看望爷爷。且这仅有的一天,也需要她手机全天候待机,以应对突发状况。常常一顿饭都没吃完,便着急忙慌地往医院跑。
爷爷家是老式五层的楼房,没有电梯。
任珂把车子停在爷爷家的楼下,双手拎起大包小包,吭哧吭哧爬楼梯。
刚爬到家门前,便见自家门锁啪的一声从内被人打开。
门后现出任爷爷苍老,却笑开花的脸,“珂珂回来了,饿了没有?洗手吃饭!”
“我不饿,爷爷。”任珂躲开任爷爷伸来想要拿东西的手,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踏进门,“但是我想肉丸子了!”
“臭丫头,就你狗鼻子灵!”
任爷爷笑骂一句,欢快地转过身,去厨房里端刚炸出锅的肉丸子。
任珂换过鞋子,便自顾自地去归置自己带来的食品药品。可任珂刚打开储物柜,却见柜子里满满都是营养品和保健品。
她随手抽出一盒,目光扫过包装上的品牌名。
呵!
这个牌子的蛋白|粉一盒要几万吧?
“爷爷,”任珂放下蛋白|粉,趿拉着拖鞋,来到厨房门口,状似无意道:“家里最近来过客人?”
她爸妈虽然生意做得不错,对任爷爷也孝顺,但都比较喜欢咱们自己的中医。两人或许会给爷爷送点好药材,但绝不会送蛋白|粉。
所以任珂第一反应就是——家里来过客人,且大富大贵那种。
“客人?”任爷爷被她的话问得怔了一怔,才回神道:“哦,是等等。他昨天来家里吃饭,说是外国的老头们都吃那个叫蛋白什么的东西,就给我买了几盒送来。”
说罢,任爷爷反问一句,“等等不是就住你对面吗?你最近没见过他?”
“……”任珂眨眨眼,“月初在医院见过一次,最近院里忙,没注意。”
任珂发现程等就住在她对面的公寓,是在她回国半年后。
她平时工作忙,公寓只作为一个深夜归来后,睡觉的地方对待。
而程等比她更忙,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在这里住上一天。
是以两人第一次在家门口碰面,竟然是在任珂入住公寓半年之久后。
电梯门打开,她站在光束里,困顿地抬起头,刚一睁眼,便见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瘦高男人,拎着行李箱站在电梯外。鸭舌帽的帽檐下,随着对方抬头的动作一寸寸现出他清隽而略显白皙的脸。
目光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很瘦,也很帅。
不似时下流行的有些秀气的面容,反而有几分凌厉揉在眼角眉梢。
只是眼前人的脸虽与任珂记忆中那个少年的模样缓慢地重合在一起,可他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距离感。
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眸,亦如初见时那般,幽深地、沉默地看着她。
像是执拗地要透过她的眼,望见她的过往,摄住她的灵魂。
只此一眼,摄魂心魄。
而她,也不负所望地丢盔弃甲。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个口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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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那天,吃过午饭后,任珂陪着爷爷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遇到爷爷的几位棋友,老人家一时兴起要杀几局棋。任珂左右无事,干脆一边看着几位老人下棋,一边顺手给空闲着的老人们做简单的听力检查。
任爷爷享受着几位好友艳羡的目光,听着他们真心实意地夸奖自家孙女又漂亮又能干,脸上全是毫不遮掩的与有荣焉。
唯有任珂看着自家爷爷小孩似的笑脸,无奈地摇头。
脸红吗?
才不会。
每两个月就要上演一次的对白,任珂都能把爷爷这些老朋友下一句要说的话背出来。
比如,正被她检查耳朵听力的这位白爷爷,总会先问她一句,“珂珂在医院工作忙不忙啊?”
“还好。”任珂总是这样说,“能适应。”
那么下一句,白爷爷就会顺着说,“能适应就好,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啊!”
可是任珂没想到,白爷爷今天没按着往常的对话来。
他在任珂回答他“能适应”后,忽然问任珂,“珂珂今年多大了?有没有谈男朋友啊?”
任珂被白爷爷不按剧本聊天的神奇转折问得狠狠一怔,才找回声音,“没。”
话音刚落,就见白爷爷身边的白奶奶明显双眼一亮,“哎呦,小姑娘要早做打算的!”
说着,也不等任珂接话,扭头看向任爷爷又继续道:“我家小孙孙上个月刚从英国回来,模样人品都很好的,他们留过学的年轻人共同话题多。老任啊,要不抽空让两个孩子见见?”
任珂:“……”
这就是,传说中的相亲预告?
任珂心里一阵好笑,但没等她回应,爷爷已经替她一口回绝。
“我家珂珂还小呢,不着急。”任爷爷啪的一声,在棋盘上落在一子,“将军!”
“不小了!”白奶奶极力劝说,“女孩子最好的时间就这么几年,等不得的!等久了就是老姑娘了……”
话未说完,已被任爷爷横眉打断,“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我们珂珂不愁嫁!她想谈就谈,不想谈就不谈!我的孙女我养着,吃你家饭了?”
说罢,也不顾身边人的劝阻,气呼呼地站起身,拉起任珂径直回家。
两人走出几步,任珂还能听到白奶奶的不平声,和白爷爷数落她太着急的话语。
任珂笑了笑,转眼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但爷爷维护她的话,却一字一句,全都妥帖放进心里。
嗯,我吃爷爷家的饭,只听爷爷的话,就好。
爷孙俩吃过晚饭,任珂在爷爷再三催促下准备驱车离开。
任爷爷一直送她到门口,见任珂站在门外,不肯离开,才好笑着叹一声,“好好,我不下楼,你自己下楼。”
任珂微笑着“嗯”了一声,拎着爷爷给她装了满满一保温盒的丸子,转身欲走。
“珂珂。”
任爷爷的声音倏地响起,惊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
“啊?”任珂在两节楼梯下停住,回头,“怎么了?”
“别难为自己,珂珂。”任爷爷慈爱地看着孙女,“我和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健康快乐。记住了?”
酸涩感一瞬间涌至眼眶,任珂飞快地眨了几下,才忍住那一波泪意。
“嗯!”她重重点头,“我记住了!您回去吧,爷爷,早点休息。”
任珂临近八点十分才到公寓楼外,期间路过一家超市,便停车去采买了一周的牛奶和面包,以至于今晚到家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二十分钟。
刚踏入电梯,便见手机上显示爷爷来电。
“爷爷?”
“珂珂你在哪里啊?”爷爷的声音有些许着急,“回到家了吗?”
“刚进电梯,”任珂抬头看一眼楼层显示屏,“路过超市,进去买了一点东西。”
“这样啊。”爷爷放下心,“没事就好。”
任珂眯眼一笑,眼见着楼层数越来越高,就在电梯即将到达她所住的楼层时,电流再次送来爷爷的声音。
密闭的空间里,那熟悉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地传入任珂耳中,而后,光滑的电梯壁上,面容白净的姑娘,在愣怔一瞬后,表情转为吃惊,“啊?”
下一秒,电梯门打开。
她一手举着手机,站在明亮的光束里,看着光束外,那低着头,屈腿坐在她家门前的男人。
耳畔是爷爷较真地催促声,“珂珂?等等他忘带钥匙进不了门,你回家后先把他放在你那里的备用钥匙找出来给他,听见没?”
等了等,没听到任珂的回应,任爷爷又重复一遍,“珂珂?你听到没?”
任珂眨眨眼,回神,“我看到他了,您放心,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任珂抬腿向外走,身后电梯门应声闭合,所有的光亮也一并消失。
任珂等了片刻,率先打破沉默,“活着还是死了,吱一声。”
“呵。”男人的轻笑,自角落处响起。
从声音来听,他的位置没变,依然横坐于她门前。
沉默再次蔓延,只是这一次,是程等先一步开口。
“阿珂。”
这几乎是任珂回国后,程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两人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人前时他跟着众人客气且生分地称她一句“任医生”,人后他也从不开口唤她名字。
“阿珂。”
他再次唤她的名,声音里却已经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你终于,回来了。”
阿珂,我的阿珂。
你终于,回来了。
——
程等在发烧。
这是任珂在触到他微烫的指尖后的第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