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乌云登珠
时间:2018-01-16 14:58:07

  张娘子脸都绿了,这孩子……这是要干什么?连忙转过身想劝劝架,可别真的闹起来。这可是关系到翟家的事情,敦煌翟羽谁敢惹啊。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就有点吓人了……
  张娘子看到翟家二郎君伸出手,把花蕊小娘子扶住,口中在说:“好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好不好?”花蕊娘子吼了两嗓子,又压抑了那么久,大概也身心俱疲了。她撑不住,顺势靠在他怀里抽抽搭搭了几下,捶了他几下,就乖乖让他背起来了。
  “咦?”张娘子拿着扇子使劲扇:这是什么变故?
  翟容一边背她,一边还在问她:“脚痛不痛?是我大意了。”花蕊娘子抱着他的脖子,肩膀一耸一耸的犹自在哭泣。看两个人的动作,男孩子不是第一次被她捶;女孩子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背。双方的动作都还挺熟练,隐约透出默契……
  张娘子忽然心酸起来。
  虽然她方才拿“小夫妻”打趣了他们,不过想着就是个花街柳巷的关系。她当个笑话看。此时见到女孩子能在大街上那么吼小郎君,小郎君还吃进去了。张娘子对男女关系的不同性质,是何等敏锐?她立即察觉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唐国“当色而婚”的制度十分严苛,想推行一个打破门阀制度的“科举”,都受到无数势力的阻挠。如果,这两个孩子门当户对,那眼前这一幕她会祝福他们的。可惜,一个是官身,一个是贱籍……他们自己知不知道自己成不了?她倒是不心疼翟家郎君,这种事情,男人甜言蜜语哄个几天,该拿的拿到手了,一旦遇到问题,甩句“身份悬殊”,就能拔屌无情。他们拍拍屁股就走了,留下姑娘,那可就苦了。
  张娘子决定,好好敲打敲打他们两个:小娘子也别犯傻,男人算个什么东西?没必要为他们动心,为他们哭!
 
 
第35章 作男
  张娘子从侧门,将他们重新带入云水一品居。
  方才翟容将秦嫣拖出去时,杨召他们都正在兴头上,对于翟家二郎君一见到那个小乐师,就会做出种种反常行为,诸位白鹘卫高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便拜托张娘子来处理这件事。
  此刻,那几个都带着看上的姑娘,去自己定好的屋子,相拥折腾去了。崔家小二十七郎则与一个清倌人说笑听曲,也在屋子里,厅堂里也剩下了没几个客人。
  张娘子心思体贴,知道翟容不希望花蕊娘子再穿过那个艳笑声声的大厅堂,从侧门沿着一道逼仄的木楼梯走上一个小阁。拉上方木格子蒙素绢的阁楼门,楼下的喧嚣嬉闹声被渐渐滤去。小阁里陈设简单,但也相对有了翟容需要的清净。
  小阁四面白墙,墙外一个长长的走廊围了三面。朱红色的柱子边,如楼下门口一般,整齐挂着一排云水居的金色鲤鱼红灯笼,彩带在夜风中飘得宛转。
  双鱼盘绕,是阴阳调和的意思。简洁的楼阁因此有了旖旎的味道。
  张娘子看见翟容一双眼睛仔细打量着,看得出他是个挑剔的人。待他审视够了,道:“这是我平日休息的地方,翟郎君觉得如何?”翟容点头示意还不错,再次谢了张娘子,请她坐下:“娘子,我有些事情要请教。”
  张娘子看他还挺有礼数,道:“小郎君,也坐。”对秦嫣道:“小娘子也坐过来。”
  三个人坐在东侧窗下的黑漆矮几上。张娘子给他们倒了水。
  翟容道:“张娘子,花蕊要做个乐师,这我是同意的。可是我不希望她做今晚这些场面上的事情,我须向谁商量?”幽若云既然入了这里的教坊籍,当然得按照教坊乐班的规矩做。到底如何运作他不太清楚,问张娘子打听一番。
  张娘子听着他的语气,俨然是将个小姑娘当自己的人似的。她抿嘴笑一下,先不忙着回答,笑道:“花蕊娘子愿意在我们云水居弹琴,小郎君不愿意。小郎君,你可想清楚是为什么?你如今这般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问呢?”
  翟容想了一下,他更习惯把人当做兄弟罢?但——是!想到方才被他按在桐子街墙壁上的情形,到底跟“兄弟”还是差了许多,说:“她跟我妹妹似的,怎么可以在这里任人……那个……”他想起这件事情就恼火,可是到底面皮薄,没法细说。
  “哦。”张娘子拉长声音,对秦嫣道,“他是拿你当妹子看。”
  秦嫣跟他闹过了、出了气,还被他背过来,心里当然是平静了。听到这话也觉得纳闷。她怎么记得?他原先是说要将她买入翟府当家婢的,还要将她配小厮,给她孩子放良的,怎的又变成了“妹子”?她疑惑地看向翟容。
  翟容被她的视线迎上来,也知道自己原先的说法,威胁地扫了秦嫣一眼:他现在改主意了,怎么着?
  秦嫣不敢去挑他的刺儿,又不愿意替他去圆谎,低头不语。
  张娘子从秦嫣的表情上看得出,两人本来并没有这个说法,只是小郎君临时起意。她凑近秦嫣追问着:“花蕊,你也将他当兄长待?这可很是要紧,他将你当什么看,阿姆才好给你们合适的建议。”
  翟容的手伸出来,将张娘子和秦嫣隔断开来:“张娘子,我家妹子年纪小。她的主意不要紧,你跟我商量就行了。”
  张娘子歪着头看着秦嫣:“花蕊娘子?”
  “……”秦嫣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张娘子乜着一双眼睛瞅秦嫣:“花蕊小娘子,你的意思到底是……”
  翟容清了一下嗓子,秦嫣眼角瞄向他的衣角,小声道:“那个……听翟家郎君的……”
  翟容放松地咳了一声:这才乖。就该这样听他的话,多好!
  “哈!”张娘子心道:这算什么事?兄妹?把人都按墙上,就差嘴对嘴咬下去了,还兄妹?兄你妹啊!她手中团扇摇得飞起,扇得秦嫣的发丝也随着飘动。
  “张娘子。”翟容耳根是红的,脸上神色没变,稍微带点恼怒的语气,在提醒着张娘子:有话好生说,别阴阳怪气的!
  张娘子这才回过头,放下团扇。
  她看他虽有些羞赧,气势倒不减半分,端正态度对翟容道:“小郎君是有些误会的,我们云水居虽然是做那些生意的,不过小娘子是蔡玉班请来的乐师,不会有你说的那些事情。”
  “算是我多虑了。”翟容先表示抱歉,然后又指出,“可是,为何我将她带走没人阻拦?若是她在此处弹琴,被其他人带出来了,张娘子可会阻止?”
  张娘子没有立即回答,掩了口,笑了一下。
  翟容额头上抬起一道细纹,等着她的回答。
  张娘子用圆滚滚的手指,点戳着黑漆案桌那凉滑如镜的桌面:“平时有这样的事,我当然会出面阻拦的。这花蕊小娘子今日之事,却有所不同。”
  翟容不解地看着她:“请教娘子,有何不同?”
  秦嫣也觉得张娘子这次处理事情不干净,让她被吓唬了那么久,也抬头很关注她的回答。
  张娘子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小郎君不愧是翟家主的兄弟,看问题这么犀利。可惜不懂这妓寮里人情世故,着实清纯地有趣!她徐徐说:“小娘子入翟府三天,阿姆我不清楚她跟你翟郎君什么关系,不敢随意出面,这是第一层。第二层,若是她大声呼救,用力推搡小郎君,我们没有不上前解围的道理。我们云水居做事的姑娘们都是娇贵人,两厢情愿蜜里调油才好,强人所难那就没意思了。”
  两个人都没听懂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两双漂亮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张娘子看一眼秦嫣,忍笑,“不过,方才小娘子被小郎君拉着,既不呼救,也不用力挣脱……你让我如何上前?桐子街也是有规矩的,破坏有情人的好事,这不是我们教坊假母该做的事情,会坏了自家风水的。”
  两人还是没听明白,翟容问:“娘子到底什么意思?”
  假母发现他们实在不懂,只要掩着口说大白话:“小娘子那个样子,我们叫做‘半推半就’、 ‘欲拒还迎’。嗯,嘴上说不愿意,那身子呢?又惊又爱,已经由不得自己啦!啊哈哈哈哈……”张娘子笑得好生风骚,拍着腿道,“你们说说看,阿姆怎么好意思来打扰哦!”
  一通话,说得秦嫣的脸狠狠红了起来,背上如上了芒刺,坐立不安起来:“我哪有?!”
  翟容也张口结舌,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张娘子十分体贴地倒了杯水,推到翟容手里:“小郎君喝些水。”对秦嫣道,“你不是客人,自己倒水喝。”两人双双端着杯子,借喝水掩饰心里涌起的尴尬。
  张娘子润一下嘴,感觉水有些凉,跟两人招呼一下,出去找服侍的小丫头添热水。张娘子是十分老辣之人,借口弄水,晾着他们两人,让他们好好消化消化,自己方才做出来的那番事情。
  小阁中立时安静了下来,双方都能隐隐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秦嫣尤其难受,她才不是什么“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呢,她只是……他手劲太大,她挣不开而已……哦,挣不开还可喊叫……那个,那个……堂屋里那般吵,她叫了有人听见吗?
  找了半日理由,她终于放弃了。
  当翟容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出去的时候,她确实心里有着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若若。”耳边响起翟容的声音,她唬得手一抖,杯子侧翻了,幸而水已经喝完了。
  “什么事情,请郎君吩咐。”她将杯子扶正,行个礼,尽量显得两人生疏一些。
  “还能有什么事情?”翟容:“这种钱以后不让赚了。我今日要跟张娘子断了这事儿。”
  秦嫣道:“可是不赚这个钱,我哪里还能有外快啊?”一说到钱她就清醒了,她还想在敦煌好好享受的,没钱怎么办?她急切道:“郎君,你不能断我这个财路的!”
  “那你就宁愿被人碰?”
  “我怎么会让人碰?”只有他,才会将她跟块大抹布似的拖来拖去。秦嫣道,“再说了,旁人也不要碰我啊。”她肤色黑黄,衣裳都撑不起来,唐国的土地上,没几个男人想碰她罢?
  “我是说万一!”翟容压低嗓子。
  “才不会呢,我又不傻。”
  “还不傻?方才玩成那样乱,你还在使劲弹曲子。”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翟容就来气。
  “我是乐师,总要凑好客人的兴。”
  “不许赚这个钱!”
  “郎君你讲不讲理?”
  ……
  两个人兜了个圈子,又吵架吵在原处。
  张娘子站在门口,听他们说话,暗自摇头:这小郎君真是不懂事,她都将事情点得这么明白了。换了懂事些的郎君,早就开口问她开个房间,温香暖玉享受起来。只要他开了这个口,她就可以好好替花蕊娘子谋划钱帛。如此一来,云水居又能多赚一笔。翟家主上回问她进了几个绝色的丫头,都没能给小郎君开窍。小郎君这事在她这里办成了,她又能讨好翟家。小娘子又能跟自己喜欢的郎君过初夜,手里也能有一把不错的积蓄。
  等睡完了,小郎君的兴致过了,再慢慢劝姑娘,这小花蕊就能慢慢调/教起来了。过几年出息了,又是一个白桃儿。
  这事怎么看怎么齐全。
  翟家小郎君,你也老大不小了,十七八岁的年纪,你倒是开口啊!张娘子蹬着门槛,吹着穿堂风:这满园都是春/色,小郎君你不要再作了。男女之间不就是一条缝吗?插进去,啥都能解决!爽快利落地拔掉腰带,把姑娘摆平扑倒,大家都有好处拿!
  张娘子对翟容的麻木不仁觉得无法理解,却不知道,他身负圣命,在翟家春仲家祭之后,就要离开敦煌,离开河西的。
  上一回,他离开敦煌就有九年,这一次离开更是有公务在身。他已经加入了大唐承启阁,会去西域做卧底,为大唐帝国着手平服、治理西域地区做准备。这件事情复杂艰难,根本就不知道何时是归期。
  他只是希望,自己留在敦煌的最后这半个月,给若若安排一份安稳的生活和前途。哪怕知道他和若若之间,是有一点彼此小小的心动。但是,他目前对于这些事情,是不会纳入考虑的范围。
 
 
第36章 伺宴
  看两个人拌嘴拌得小情态毕现,张娘子也不打断他们。拿着扇子静静观赏。
  她身后的小丫头端了两份六色酪浆。看他们吵干了嘴,张娘子走过去招呼他们:“吃些阿姆这儿的酪浆,看看可喜欢?”
  两人一见有外人,本来就吵不出水花来,忙偃旗息鼓。
  谢了张娘子,六盏酪浆放了不同的香草叶子调味而成,酸凉适口。两人同时假装方才的吵架不曾发生,安静端着杯子喝着,两人的态度都十分认真庄重。气氛严肃地不像在桐子街,倒像在太学殿。
  “翟郎君,”张娘子对翟容道:“就算你将小娘子当做妹子,其实也是不可能的。”秦嫣是贱籍,从贱籍至多放到平民,翟容是官身,隔着天差地别的两层,不可能认妹妹。哪怕收作侍妾也要先“放良”才行。
  张娘子道:“小郎君,你有空呢,可以多去蔡玉班听听曲,也可以到云水居来听听曲,多给小娘子一点缠头,这也就是尽到心意了。旁的事情你考虑不到,也考虑不成。”
  翟容知道张娘子说得对,心想,不认妹子就不认妹子。
  一想到她长大一些,也要被人那般“摸小小”,心中如同梗了一团带着火的刺,满身满心都火烧火燎的。从将她自珠帘后拖出来的那个瞬间开始,他就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旁人将她轻薄了去。他要保证她按照她自己的心意,在河西好好生活。
  翟容问:“那先不管这些,娘子你回答我。若花蕊以后只在敦煌做个乐师,旁的都不参与,你看看,我得找什么人来保证这件事情?教坊司我去找哪一位?”他对敦煌教坊司的官员配置不太熟悉。
  他看着张娘子,等待着一个肯定的保证。如果对方有一点点犹疑,他就打算不顾一切将幽若云买到自己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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