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桓明白,她这是借着其他丫鬟的名按到了湘红头上,送去了开元观,怕是要避开有心人。他颔首,随口道:“却是那日该陪你回府省亲,恰好今天我休沐,去完开元观时间还早,就再去县主府陪罪。”
赵灵运应说好,罢了叫车辕上的枝茜进了来,先把吃用的东西收拾了,再拿了个妆奁过来。
“还请世子恕罪,委屈您扮成奴婢样子。”
容桓挑了挑眉,心想当她昨日笑话,难不成还真要办做女人?就见赵灵运打发了枝茜,把自己的帷帽罩他头上,又扯了件外袍披挂上去,说着成了。
“世子矮着点,”又扬声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大胆,受了风也要过来凑热闹,得了,一会就把你留在开元观吧,什么时候知道听话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容桓一把捏住赵灵运的手,指头挠着手心,何等的轻佻。
却说车马行了大半日,驶到开元观,从车上下来个身穿道袍的居士打扮的妇人,伴着她的一个戴了帷帽,似感了风寒的丫鬟,时不时从那里露出几声咳嗽。门口站着同样居士打扮的姑娘,模样上有一两分与先头那个相像,就是姊妹了,她迎着来人请到里面去,一坐又是半天过去。
————
湘红自从被抓了个正着后,少不得刑罚逼问,她好似不堪打,瞧着不苟言笑的冷淡样,一看那几个刑堂的婆子直接吐了干净。至于口信,传到了赵灵运及赵承嗣那后,只说把人料理干净就不管了。
等来等去,派来料事的最后是枝茜。她平日是听啼馆里打理赵灵运身边事的,并不管人事,就听她叫随来的婆子罩脑袋上套了麻袋,一顿棍子打下来就什么也不知了,看似死透了,还渗了血。
湘红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间库房,身上被上了药,每日往来还有丫鬟送米饭小菜。后来趁着送药的间隙,问了来人,才知这是赵灵运的听啼馆。她想了又想,想到赵灵运怕是做了出戏给所有人看,留着她活命就是这大姑心眼拐了弯,猜她有未完的话。
然而赵灵运并未出现,前几日突然莲玉过来,又像那日似的,头上套了个麻袋,推到车上去。晃晃悠悠了大半日,再抬眼就见三姑娘赵灵翘,旁边是久未见过的薛姨娘。她二人给她出了家,弄了个道号,自此平素做些打扫,早晚去女冠那炼丹。
日子就这么过了,这日又听三姑娘身边的丫鬟来说,姑娘叫您去院里,大姑来了。
湘红去后,院中清净,没见一人。进到屋内,三清案前燃香一束,往里张望,见一人背对坐蒲团之上。
那人手边有卷外袍,帷帽一顶,他则穿身墨绿袍衫,赤金冠束发,背影是十足的伟岸英挺。
“奴婢湘红,拜见世子,请世子安。”
容桓回身过去,眼皮薄薄一片似掀非掀,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度压人。他来前,无用已把昨日交代之事办好,就说,“我问你话,你只管答。”
“世子请问。”
“堂姐料理前,跟灵霄都说了什么?”
“六姑娘从菩若寺回来似有话与夫人说,然被老爷勒令在自己院内,两人在一块说的倒没什么要紧事。”
容桓闲闲看过去,“赵灵霄如今被带走,你却也不知前因?”
湘红摇头,“奴婢确不知此事,只是六姑娘是个有打算的,想是夫人败露了,六姑娘自寻了门道了。”
“赵灵运到底依了谁的信?”
“赵五爷是依了太子那边的,大姑多有不悦,二人如今面和心不和,多有猜测。还有一人,叫陆管事的,这人之前倒是见过,镇远将军府的。”
“镇远将军府?”容桓挑眉,心道不能是楚将军,那是个纯粹的武将,不兴这些计较算筹,那是楚襄?娶了赵灵运的庶妹一朝回京,他过去的事时有所闻,就是继嗣,可与赵灵运互换许诺了什么好处?
容桓再睇向湘红,说道:“你今避在此处不是安全法,赵灵运算给你个齐全,下去吧。”
湘红听闻这话已是明白他们自己就是死也做明白鬼,虽在容桓那也不过是个弃子,倒不觉有多难过。只是多少可惜一番,她做尽所有安排之事,都是心里念着容桓,当初让她活的是他,现今让她死的也是他,本就是孤女一个,来去无根。当下便磕了头出去,寻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解下腰带挂上去了。
少顷,无用从外间回来,说人死了,大姑也知道了。容桓颔首,吩咐他把那席子卷上,去到外面葬了,又说,回去给我找本经书来,这要念叨念叨。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个练手的,将近二十万了,旅途的终点也不远了吧……
虽然数据差,但还有这么些读者老爷们,作者咬牙也会填完坑……欢迎大家评论
第58章
从开元观出来,二人去了县主府。
这是“成亲”后大姑带着姑爷头次回府,对之前那出“逃婚”闹剧按下不提,赵定在院中设宴。府里原没剩几个人,也不讲究那些嫡庶有别妾室不能见人的规矩,一并出来热闹热闹。在家的男人里,除了赵定和赵承嗣,还有二爷赵承脩,见了赵灵运过来,叫了声长姐,就陪着容桓去了。她自己则找了个不起眼又比较舒适的位置坐了,珍鸟过来递了折戏本,说是尊了赵承嗣的意思,请了台戏班子。她不爱这种戏玩,转手递给了旁边的周氏和宋氏,只管喝茶吃点心。
现下府里管事都是莲玉在做,她想的周到,一早让厨房准备各色吃食好满足一会消遣打牙祭。赵灵运本是不贪口欲之人,只是天热,又折腾一天,也吃了好几块芙蓉糕垫底。
枝茜递了杯茶,“大姑还需少食。”
赵灵运摆摆手,叫她把点心撤一边,懒洋洋地靠着歇眼睛。
不同于前面的吹拉弹唱,这边要宁静些。彭牙圆桌边,赵定坐在正中,右手边是以赵灵运为首的女眷,左手边则以容桓为尊。菜谱是赵承嗣定的,丫鬟们送上江南八小碟,还有如意海参、八宝酥鸡、花酿冬菇、三鲜海圆、荷花鸡茸、碧桃炒带、玉海蒲团。
莲玉给赵定倒酒,他说斟满,然后端杯开席,“县主府许久不曾热闹了,今儿灵运和子猛回府,还望大家吃的尽兴。”
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承脩跟容桓碰杯,“原是我那日因事拖在外面未来得及道恭喜。”
容桓轻笑,“脩弟既是自家人,无需客套。”又转头对赵承嗣说,“这几天礼部下了文书,殿试的日子就定在廿八,嗣弟可有把握?”
“承嗣不敢揣测圣意。”赵承嗣摇头。
赵承脩笑道:“就五弟这相貌,探花郎是跑不掉的。”
几句话功夫,表面平和,暗藏汹涌。前有赵承嗣态度暧昧,后有赵承脩曲意逢迎。
容桓侧头看向赵灵运,却见她吃了两块鸡肉便不动了。原是她嫌天热,刚才又贪食了不少芙蓉糕,这会没什么大胃口。他二人挨得近,容桓放下筷子,问道:“热的受不住?要不叫人去哪几块冰来?”
“长姐可是不舒服?”赵承嗣睇目过来,说罢叫珍鸟过去看看,枝茜也在身侧打扇。容桓看她神色恹恹,一个打横抱起,欠身告退。
莲玉把听啼馆的院门窗子都开了,廊下放了几盆花草,那桃树过了季落的花都收集了起来,用过膳后就拿了些泡水喝,莲玉还抱了床新被,说就盖这个。
前面赵定打发赵承嗣及赵承修请容桓回到前面食饭,赵承嗣留个心眼,带了自己常看的大夫过去。便趁容桓和赵承脩说话机会,自己和赵灵运拣着要事说了,“昨儿半夜有人闯县主府,送来了这个。”就从袖中递过去一张字条,“上面说,灵霄眼下人在诚王那。”
赵灵运上下仔细看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既是如此,就去准备吧,我会探探容桓口风。”
赵承嗣点头,因他打着请人的借口不能多待,说完这些就走了。
到了晚上,自有几个下人送容桓回来。赵灵运此时沐浴过,正坐在镜前梳头,枝茜伺候她换上件白绸竹叶立领中衣,便拢着衣袖坐到床榻上去了。
容桓看铺着锦缎花纹的桌布上面放了个泛着冷光杀气的暗器,他认出是无用的,瞧这架势,赵灵运是有话要说。
他坐过去,顺手挑起她一缕头发,缠缠绕绕到指尖玩弄,眼睛对上了一对丰/乳,“你可是再找不到姑娘家的气息。”
“难不成还是为娘的气息?”赵灵运瞥他一眼,冷冷清清的。
容桓挑眉,踢了鞋,如幼童耍赖似的把头枕过去,“卿卿是嫌我不尽心?这就给你个孩儿去。”
赵灵运冷哼一声,用看着的书,啪一声清脆敲在容桓脸上。“枝茜,熄灯吧。”
“嗳。”枝茜进来吹灭灯,撂下纱帐,下去了。
晚风习习,白日的热浪过去,喧嚣落地沉溺于寂静。赵灵运说,“昨日世子叫了无用出去,想必是特来府上告知的吧。”言语间颇为笃定,眼神幽深,“世子有何打算,但说无妨。”
容桓却不言语,想的是无用今早回的话。“小人昨日进了县主府,在缀锦阁见到了夫人。她那模样实不像个明白人,抱着个大红枕头念念有词,神色间多有痴傻,身边也无半个伺候的。”
这些话,今日见过湘红后已从她口中得知,容氏是被药傻的。虽早已知晓她是个弃子,是死是活都是料到的,但到底不抵亲眼所见。眼下境况并不乐观,诚王等人不信他,赵灵霄被带走是警告亦或另有安排,惟有先下手为强。
昨日和赵灵运虚与委蛇,真真假假,模棱两可。到底还有一句实话,留了湘红一个活口,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不直接告诉赵灵运,而让赵承嗣知晓,就是想看看县主府依仗的是何人,暂且归为太子一党。至于这次,互有所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灵运见他未说也不再问,只到了二更,被容桓点了睡穴,他自去了缀锦阁,亲眼见过了容氏。
正如无用所说那般,容氏状似疯癫,身边没有人,桌上放着凉了的药碗,她则怀抱着个枕头念念有词。
容桓眼中掠过寒意,唇边噙着一抹冷笑,一脚踹飞了凳子,震的那碗摔到了地上去,砸得粉碎。但见容氏浑身一震,下意识转身看过来,神色间倒没错看,分明是突然受到惊吓的样子,哪里是痴傻疯癫的?
而容氏被突然一个震动,骇的来不及装模作样,待她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头发被容桓紧紧扯住,绷直了脑袋,下巴高抬,与容桓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对了个正着。
“堂姐是何苦来的?”容桓轻笑,脚下一踢,她抱着的枕头已摔了出去。
容氏每天都被灌药,在县主府多年自然知道赵定用的都是大内手段,是以并不肯喝。只是派来灌药的都是些粗使丫鬟和婆子,力大的可不是她一个习惯养尊处优的妇人能比的。容氏被抓到那天,心知事情败露恐怕临照王还要自顾不暇,没人能来救她。湘红从来是那边派来的桩子,更不会落了好,还会要保命到时候有的没的说一通,可知比死了还难过。她心里有了计较,面上配合那些人把药喝了,再趁他们不备尽数吐了出去,时间久了,丫鬟婆子看到如此听话也不生拉硬灌了,容氏就把药都倒掉,再装疯卖傻便是。
这些时候除了这些奴婢,没见任何人来过,可惜容桓来了,容氏只能瑟瑟发抖。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容桓摇头,一松手把人掼到地上,“堂姐恨透了母亲吧,否则怎么有胆子敢和临照王勾结?”
容氏哆哆嗦嗦爬起来,盯着容桓道:“不是你,你派的湘红做事,引我与那边做事?”
“是我小瞧了堂姐,”容桓摇头,复又慢慢走近,“说罢,你怎么知道的?”
“你从小就是个盛气凌人的,最恨别人逼你迫你,就是大伯也不可,”容氏恨恨笑道,“我不过是知晓你几分心性,猜测罢了,至于你有什么打算,那是你的事了。”
“所以,你递了消息给诚王,让他救赵灵霄?”
“这府里可不是表面那般富贵闲散,哪个不是人精一样的,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可怜我的霄儿,赵定不顾念夫妻之情就罢了,连父女之情也不顾,我如何能让他好过。”
“所以你怎么传消息给诚王的?”
“自霄儿回来,赵定便一直拘着她,我那时又被赵灵运那个迷惑,没察觉出她有话与我说。她是个有计较的,打发了身边的教养嬷嬷去递了消息。”
其实容氏请了过去王府出来的婆子给赵灵霄当教养嬷嬷,这本不是秘密。看来容氏谋权不是一天两天,容桓也只能颔首,“你不说,倒是我也忘了,那婆子是诚王府里出来的。”
这么说着,更是打定主意留不得容氏了,至于诚王那边,韩七既已试探点拨了,也要开始想法子才是。
容桓蹲下身来看着容氏,面上神色和缓许多,伸手扶她起来。顾念着堂姊弟的亲情,下手便温柔些许。
除了被灌药被拘禁,再没有人来监视,一应吃穿用度照比昔日。这是赵定对容氏的温柔,可惜她不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容桓还记当年的容氏,素有颜色,谨小慎微。她的痴心妄想,到底翻不出既定的命数。
后来赵灵运接到赵承嗣送来的讯儿,上面只说了一件事。许是天热,容氏想喝水,可她又疯癫,打坏了器皿,自己也因脚滑栽了上去。脖子摔折了,脑袋磕在碎片里,死了。
赵灵运看后,无动于衷。又过了几日,写封信叫人送去赵灵兮。同一时间,华荣夫人派李嬷嬷和方嬷嬷把她关到净室里,外面艳阳高照,里面天昏地暗,容桓与华荣夫人分坐上首两端,手里拿着一张药单。
芸苔子一撮,红花三钱,水盏半,煎八分,行经过后,空心服则不成胎。候经至前一日晚,次早五更,及天明,各吃一服,经即不行,终身无子矣。【1】
作者有话要说: 【1】我在网上找的,说是《千金》断产方四物汤,并不准确,不当真不当真不当真!!!!!
容氏死了,其实说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句都是抬举她了。按照世子的意思,除了折断脊椎脑袋,还要把人扔湖里的,后来想想算了~~至于她这人,就是有点小聪明,不甘心一直被人压一头,以上三观都建于这篇文的背景及设定
世子智商上线,不过开启狗血线了~我们大姑就是不乐意给你生孩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