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止不住前倾,跌进他的怀里,他的气息瞬间充盈在她呼吸里。
似乎不太习惯与人肢体接触,他微拧下眉,却没推开。
她充其量才到他下巴,陆时云垂眸,怀里的女生身骨娇小,依稀可见她纤背上清瘦的两枚蝴蝶骨。
他忍不住问道:“你吃什么长大的?”他怀疑这小姑娘光顾着吃糖去了。
姜栖胡诌道:“可爱多。”
陆时云胸膛微震。她抬手攥住他的卫衣领口往下扯,他顺着力道折下腰:“陆时云,你该不会是在勾引我吧?”
他轻笑,如珠玉落于白玉盘:“很明显吗?”
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姜栖手上力度不由一松,她笑意恶劣:“你猜我会上当吗?”
陆时云揽上她的腰肢,两人相距不过毫厘,“我打赌,你会。”
她嗤笑:“太自负的人往往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是自负。”他扬起清浅的笑,“是笃定。”
围棋里黑白两棋相互包围,只有吃掉对方的棋粒才能救活自己,这样的情形叫做对杀。
听见不远处有人叫她,周远川走近揽上她的肩,“干嘛呢,都等你喝酒呢。”
目光悠悠一转掠过陆时云,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猛地神思涣散,脑中零零碎碎的记忆逐渐拼凑起来。
周远川十五六岁时,认识一大群狐朋狗友。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不太过,只要肯出钱,帮忙出面打个架是常态。
某天,他接到电话后旷课赶来,正好看见陆时云。
他从墙头跳下时落地很稳,还穿着某贵族中学的校服,顺手抡起角落的木棍,踩着光走来。
大概经历丰富,语调轻松像赴一场无关紧要的宴,带着冷冽的金属质感。
“一起来吧。”
周远川这头有人讽笑说打疼了别哭。
不是看不起,实在是陆时云长得太过漂亮,那种感觉像是幽居象牙塔里的小王子,该是纤尘不染的,不适合站在粘稠的阴影处。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他彻底刷新了周远川对外貌的初步认识。
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没有任何的花招和技巧,像野兽般大开杀戒。
只记得那天被揍的很惨,包括周远川在内,而最惨的要数之前出声嘲笑他的男生。
姜栖扯了扯他袖口,“远川,怎么了?”
周远川回过神,面不改色地揉了下姜栖的发,以示安抚,“走吧。”
空气中是衰败的花香,冷冷清清地,困兽撕裂蹁跹的布帘,有呼啸的风刮过。
目送她离去。
“真上心了?”耳畔响起清亮的少年音。
男生环抱手臂侧倚着墙面,桃花眸弯出多情的弧度,气质风流清越,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才养得出的小公子。
“管好你自己吧小妹妹。”陆时云经过他,恶意地咬重“小妹妹”三字。
身后,钟衡扶额轻笑。
“去你妈的小妹妹。”
钟衡,变态的代名词,生平最爱穿女装。
重度Transvestism患者。
百度翻译为——异装癖。
宴会结束,已是暮色四合。
姜栖起身往外走,金融街常有流浪歌手在卖唱,是陈鸿宇的《理想三旬》。
找了个胶绿路椅坐下,顺道点了根Marlboro吞云吐雾着,她先是咬爆了滤嘴处的爆珠,轻轻一声脆响,清淡的薄荷味蔓延开。
比起原唱的沧桑,男生声线偏冷,放低分贝带着令人发软的温柔,酝酿着不一样的韵味。
抽完一支烟,她起身走到流浪歌手面前,将硬币放进他身前的瓷碗里,准备走开,不料动作太快,身形微晃。
身后一双手及时揽住了她,姜栖稳住身影,头也不抬道:“谢谢。”大概是吹冷风的缘故,她声音里带着鼻音。
她抬腿就走,约摸五六步后才停下,脑中满是那双扶住她的手。
一如既往地漂亮。
姜栖站定后,回头。
人头攒动的街道,光影攒动摇曳,他背影挺拔,白净修长的脖颈,蓬松有型的黑发,人群中格外养眼,向反方向走去。
耳畔流浪歌手正温柔缱绻的唱道:
“就甜蜜地忍耐
繁星润湿窗台
光影跳动着像在
困倦里说爱
…”
姜栖回身,站在路边招了辆计程车,报了地址便缄默不言。
陆时云的背影,比这暮色更为撩人。
作者有话要说: 钟衡:我这么可爱当然是男孩子啦^
第9章 戾气
周三,体育课。
姜栖坐上三阶楼梯,双腿在踝骨处交叠,拧开汽水瓶盖。
浅灰色卫衣背面是绑带款,隐约可见纤瘦的蝴蝶骨,十足的背杀。黑色撕边小脚裤包裹住姣好而纤细的双腿。
看似日常风,实则暗藏小心机。
身旁的钟衡正拿着手机刷她微博最新发表的一组照片。
背景是十七世纪的英式大教堂,墙壁玻璃皆是碎玻璃镶嵌而成的抽象画,光线昏暗略显冷沉。
西装革履的少女眉目清艳,站在素白大理石地面,锃亮的黑色皮鞋泛着冷冽的光,晚霞细吻过她每一寸肩背肌理,她伸手握住碎金似的天光。
评论是清一色的“栖哥求嫁”。
以前钟衡挺好奇的,因为家族同样从商的缘故,对姜家帝国他也略知一二,谈不上轻视模特这个行业,只是姜清峥向来是冥顽不化的古董,怎么舍得让女儿出来抛头露面。
后来出了祝馥允那档子事,他才逐渐回过味来,姜栖在姜家或许过得并不顺心,甚至还不如一个拖油瓶。
钟衡理了理复古长裙,目光不带侵略性地扫过她,口吻调笑:“你怎么还没拿下陆时云,就凭这双腿你躺赢啊。”
收到姜栖一枚不解的眼神时,他轻挑眉,“你该不会不知道,陆时云是腿控吧。”
一口汽水刚入喉被呛住,姜栖掩唇咳了咳。
这种癖好,我他妈怎么知道!
难怪陆时云视线总在她腿上多停留几秒,以前姜栖还寻思着是巧合,没想到啊没想到。
姜栖干笑:“你真了解他。”
小表妹钟衡的骄傲脸:“那当然,我跟他打娘胎里就认识。”
姜栖托腮望着操场,嚼着口香糖随口问道:“他一直都这么讨人厌吗?”
“可不是嘛。”谈起以前,他眼角噙着笑,软了口气:“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多讨厌,从来不拿正眼看人,傲到欠抽的地步。不过后来…”
他突然刹住话柄,空气凝固了片刻,姜栖忍不住侧脸看他,“后来怎么了?”
钟衡没回,他眼神空洞,长睫轻颤,似乎沉溺追忆的泥淖。
一段冗长的沉默。
直到体育老师吹着哨子示意集合,姜栖起身朝前走,没听见他唇齿轻微开合,声音掺在细碎的风里,低到近乎喃喃。
“后来啊,他被砸碎了。”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漂亮恣意恶劣鲜活的男孩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眼里的辽阔星空随之陨落。
从那以后,虽然他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但钟衡能隐约察觉出,他不再是原来的陆时云了。
将所有碎片磕磕碰碰地拼凑起来,才组成了如今这个强大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
胸口抽丝般的疼,但钟衡也无能为力。
陆时云刚散了会议,女生自后踮脚捂上他的眼,掰开她手的同时,轻落落吐出两个字:“姜栖。”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右边腮帮子微鼓,十有八/九含着糖。
因为她身上有独特的甜腻气息,类似于花酒或糖,包裹着淡淡的烟草味。答案呼之欲出,陆时云只是说:“没人会这么无聊。”
姜栖切了声,“你可真不讨人喜欢。”
他反唇相讥:“你也好不到哪去。”
总和一个人唱反调,是会养出惯性来的。
姜栖打起了坏主意,笑容逐渐恶劣,“你叫我声妈妈,我让你摸下腿。”
陆时云正佩上衬衫贵金属质地的袖扣,在修长指尖雅致地转动,不经心的动作,极具挑逗意味。
同样是白衬衫,有人穿的出风流,有人穿的出清俊,陆时云却真正担起了矜贵的绅士派头,就像幽居古堡里的小王子。
他捞起椅背上的素黑外套,做工精良,剪裁得体,面料极佳,领口露出白衬衫立领。
低低一笑,尾净余长,声线如西山明月:
“我看你是辈分颠倒了。”
刚出校门,姜栖一眼看见路边倚着黑色轿车的男人,浑身透着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
穿着铁灰色手工西装,英式风格撞上传统的小方格花纹而不显老气,沉稳而自持。似乎在等人,时不时抬起腕表看下。
是宋酝。
姜栖不会自作多情到觉得在等她,要等也自然是等他的亲侄女祝馥允。
所以她经过他时,眼风都未给个。
宋酝却没这么好打发。
姜栖蹙着眉看着横在身前的手,环抱手臂,语气不由恶劣起来:“宋酝,我可没拿你当舅舅,识相点就让开。你的亲侄女在后头。”
宋酝只是拧了下眉,言简意赅道:“姜清峥让你回去。”
默了片刻,姜栖抬手推开他,径直拉开后座车门钻进去,她视线冰凉凉地掠过他,“还不走?”
说完便垂眸不再看他,她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蜷缩着放在膝盖上的指骨过于用力而逐渐泛白。
这次让她回去,多半是因为祝馥允的事。
宋酝透过中央后视镜看她,他一向不怎么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捂不暖。所以两人除了必要的相处,从没过多交涉。
祝馥允的性子他略知一二,两人多年的明争暗斗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不过这次姜栖打的可不止祝馥允一个人的脸。
进了姜家,只见一楼大厅里,祝馥允的生母蒋颜穿着复古盘扣青蓝水纹旗袍,提着青瓷小茶盅将沸热的茶水倾倒入盏中。
空气里缭绕着袅袅茶香,将茶盅给拿开,盏中的茶堪堪在盏面的七分线。
茶七酒八。厦门民间的俗语。
姜清峥嗜茶如命,蒋颜也投其所好,学泡一手好茶。
姜栖张了张嘴,一声爸还未吐出口,只听姜清峥嗓音铿锵交鸣,不含一星半点情感,“跪下!”
她愣了下,被蒋颜略带嘲讽的眼神刺激到,同样回他两个冰冷的字:“我不。”
话音刚落,耳边一阵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姜栖条件反射地侧身躲过,只听瓷器碰撞墙壁发出的哐当脆响。
如果不是她躲得快,碎掉的就该是她的脸了,姜清峥准头很好,丝毫不带手软的。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窖。
没料到她能躲过,姜清峥更加怒不可遏,随手操起桌上的摆设砸她,“翅膀硬了?我还教训不得你了?今天你要是不跪那就给我滚!”
姜栖没躲开,被陶瓷烟灰缸砸中额骨,短暂眩晕时她稳住身影,有腥热液体顺着淌落,在大理石地面溅开,像一朵朵开到极致的花。
“身子骨要紧,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姜栖从小失母,也怪我没能担起母亲的责任,她不喜欢我和允允很正常。”蒋颜虚情假意地安抚,心里巴不得两人闹得更绝。
痛意细细地蔓延开,心里戾气翻滚云涌,姜栖眼里跟着寸寸结冰,她咬字清晰字字如珠:
“你只配替别人养孩子。”
她掏出信用卡扔在地上,抽身朝外走去,对身后姜清峥的怒喝充耳不闻。
她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
姜家。
她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锁文修改剧情
今天起恢复日更o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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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拥抱
别墅区人烟稀少,姜栖好不容易招到辆计程车,等下车时身上仅剩的零钱全付了车费。
雨滴砸在青石板面绽开花来,路人行色匆匆忙着避雨,姜栖坐在三阶石梯上,凉气自脊骨柱逐渐往外扩散。
她不停地擦燃zippo火机,接着被雨水浇灭。
耳边回旋女人尖锐的声音,如锋利刀片割裂她滚烫的脉。
许多刻意忽略的过去,掺着凛风翩跹着撕裂布帘,冰凉凉的叫嚣着。
本该轻抚温柔的童年里,姜栖过早褪掉稚嫩青葱。
记忆里的女人缄默而疏冷,穿着考究,指甲均匀的涂着朱丹色,谈吐多使用命令句。
温澜,她高贵优雅的母亲。
儿时的姜栖绵软又无害,穿着各色系的小裙子,抱着胖嘟嘟的灰色龙猫,追着姜眠糯糯地喊小哥哥。
直到五岁那年,温澜亲手打碎她的公主梦。
雷雨交加的夜里,姜栖被噩梦惊醒,看见床边站着阴恻恻的母亲,场景不亚于恐怖片。
姜栖本能地往后缩,温澜突然倾身掐住她的脖颈,指甲陷进肌理里。
尖锐的女声近到灼烧耳膜:“你去死吧,求求你,去死吧。”
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姜栖不停地向她道歉,直到吐息无力,发出破碎的呜咽。
那时温澜已经患上了极其严重的抑郁症,她是存了心要掐死她,如果不是姜清峥碰巧回来,姜栖或许已经死了。
姜栖不是小公主,只是政治联姻下的产物。
结婚后的姜清峥风流不改,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两人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不存在奢侈的忠诚,而温澜错在动了真感情。
后来,温澜至天台坠落,摔得零七八碎。
留给姜栖的,除了噩梦素材,还有淡到快没有痕迹的笑容。
怀着无上的崇敬。
她在拥抱风和自由。
“姜栖?”一把好听到过耳不忘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