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娘子——弥生凉
时间:2018-01-18 16:07:52

 
    就是陈九姑也跟着劝道:“妹妹,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事还是谨慎的好。”
 
    陈郄的想法,许多时候她们都是不太明白的,就比如这一次的明显冒险。
 
    可有些事情在没有定下之前,是不能说出口的,陈郄就笑着道:“自古富贵险中求,要处处都安稳,安全是安全了,可安全的日子未必有不安全的日子好过。”
 
    见着傅家表妹神情里还有不赞同,陈郄又道:“九姐是不怕的,我们日后还要劳烦她长途奔波,她能见到的知道的,会远远比我们的多。可我们就不一样了,妹妹。此回要回京,也不知再能出京是几时,若不能趁着这机会,见更多的世面,这一趟就白来了。”
 
    世道对女子的束缚何其重,重到女子无大事都不可回娘家,即便那家只在前后街,更别说出门游历,要几生有幸才能遇到这样的父兄,这样的夫君,能不守规则,愿意带着妹妹或者妻儿见识这天下山水。
 
    傅家表妹一下子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只有出了京城,一路走来,才知道自在的难得,这自在比起当初在祖地之时尤胜,要舍弃都已经觉得艰难,别说这一回去,就更难了。
 
    也难怪这一路,说是赚银子,却总是不急,反而要在处处都流连,只因为此一回日后再难有,所以都不想早回京。
 
    傅家表妹有些伤感了,道:“那就去呗。”
 
    反正有两百护卫五十家丁护送,就是蛮子们在内斗,他们避开了就是。
 
    刘喜玉这里,贺恒正与刘喜玉说道:“要进入蛮子的地盘,能有个引路人再好不过,木行周当初运道好,得娶土司的女儿,又在蛮夷之间行走为商,这身份再合适不过。只可惜我身为人子,只怕相貌早已被人记清,不能随小公爷一道前往。”
 
    不只他不能随行前往,也不敢让士兵随行,毕竟蛮人中要有机灵点的,看出随行之人有军中出身,难免那些个不讲理的蛮子多想,在陛下无令之前惹起边关之争,就是他们贺家的失职了。
 
    刘喜玉也不急,“此回只为探路,许在安南停留将至明年,贺兄也不用急,在安南县安置妥当,可先行回梧州城。”
 
    贺恒不太想回去,道:“小公爷急需用人,恒岂能却步。”
 
    刘喜玉也不勉强,就道:“那就劳烦贺兄了。”
 
    “不敢不敢。”贺恒忙道。
 
    两盏茶后送客,无为回头来见刘喜玉,笑着恭喜道:“陈姑娘果真聪慧,知晓主子心中所想。”
 
    素节在旁边道:“什么聪慧,她不就为了翡翠料子么?木行周愿意,那也是看在主子面上,怎么能进个蛮子的地方,就全是她的功劳了。”
 
    无为暗骂了句蠢货,连哄自家主子开心都不会,难怪每回都被收拾,嘴里却是道:“进蛮子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的?主子虽是身份高贵,可在蛮子眼里哪懂这些,只会打打杀杀罢了。有木行周甘愿引路,那也是他跟傅三爷有许多年的交情在里面,也是看在陈姑娘是傅三爷的外甥女才答应的,你胡扯些什么呢!”
 
    素节其实就是为了跟无为斗嘴,但无为说得厉害,他又不好再还嘴真闹大了,便小声嘀咕,“那也该看在傅家姑娘面上啊,人家还是傅三爷亲女儿呢。”
 
    可就是傅三爷的亲女儿又不会给木行周带来银子,说到底情义是一回事,商人嘛,还是在商言商。
 
    刘喜玉嘴角一翘,心里好似有些甜蜜。
 
    旁边无为一看,就知道自己说得又对了,不禁在心里叹气,也亏得自家主子身边有个自己啊,不然这辈子无人相知,他又做不来事张不了口,可不得憋死,更别说娶媳妇了。
 
    不过又不对,日后有另外一个人也能相知了,他也能轻松不少。
 
    如此,两百护卫都换上了当地人的衣裳,只带了刀在身边,陈郄又与每人发了一盒蛮子制作的驱虫油涂抹至露出肌肤之处。
 
    驱虫油不只驱虫,还有清凉之效,虽是味道重,有些刺鼻熏眼,但相比起炙热都算不得什么。
 
    将之图满手脚,再往太阳穴处揉一揉,还可提神醒脑。
 
    素节用了这东西,感觉到一片凉爽,忍不住跟陈郄来支主意,“这可是个好东西,比咱们中原的清凉膏还好用,等我们回京城的时候,也弄些回去卖。”
 
    陈郄笑了,“清凉膏也一样有驱虫提神醒脑之效,味道又好闻得多,这驱虫油哪比得过清凉膏?你脑子清醒过头了吧。”
 
    素节顿时瞪眼,“可好闻没这驱虫效果强啊!”
 
    陈郄拿起这清凉油看了看,不由得叹了口气,“素节道长啊~”
 
    这尾音拖得,素节下意识就接上了,“嗳。”
 
    回头发现是被陈郄戏耍了,忍不住又瞪了陈郄一眼,“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陈郄也正经了脸,“西南边陲多山林,林中多瘴气,这瘴气为毒,可这毒从哪来?”
 
    素节跟着两个道士没事儿就在朝阳观里修道,这些个还是明白的,“这边多毒虫毒草,想来这瘴气之毒是从其中而生。”
 
    陈郄就点头道:“素节道长说得有理,这毒草可避,毒虫避不得,所以有人做出了这驱虫油来防身。也有此地常年炎热,这驱虫油里又加了别的药材在里面就有了清凉效果。可京城也好,江南也好,又哪差这些东西?觉得热了有冰,就是用不起冰的,也还有清凉膏抹一抹,味道好闻又不重头,要避蛇虫,也能在屋外撒雄黄,或者是每日勤些收拾屋子就行。哪一点用得上味道重又擦着难受的驱虫油?”
 
    中原的毒虫,哪比得过西南的毒虫,所以这门生意不会有多好,谁也不愿意一出门就带着一身的刺鼻味道,否则还怎么与人说话。
 
    素节顿时就无话可说了,这东西虽是方便,可陈郄说的太有道理了,也就道:“那就多少买一些,朝阳观还在山上呢。那周围可到处都是虫蛇。”
 
    陈郄便点了头,素节这才满意,回了刘喜玉那头。
 
    木行周一下子又赚了一笔,心里不知多开心,跟陈郄说话就更和气了,“陈姑娘可都准备好了?”
 
    陈郄道:“可启程了。”
 
    木行周便骑马在前领路,此时出了南安县,也要先去拜访自己的老丈人,自然也要带上妻子与给岳家的礼物。
 
    在去百族地盘里的行程,陈郄全权交给了他,他也要好好的筹备。
 
    他自娶了妻,在百族里行走就顺利了许多,所以对岳父十分敬重,如今他要带着外人进去,带去的礼物少不得要更重几分才行。
 
    这也因他做生意能做得风生水起,也都是有岳父在的缘故,他才有机会崛起,人总是不能忘本的,日后摊子大了,赚的银子多了,就更不能忘本了。
 
    木行周眯眼盘算着,想着日后的好日子,心里的想法就更多起来。
 
    诸人有诸人的盘算,木行周想着赚更多的钱,给岳父回报更多,刘喜玉这一头,无为担心的就是,“木行周要先往他岳父所居的逍遥城,等过了逍遥城,就是别的土司的地界,陈姑娘说一切都听木行周的指派,就怕于我们行动不利。”
 
    刘喜玉摸着木行周送来的翡翠挂坠,道:“本来也没想一时就成,去的时候不行,回来时候也可行,一次不行,也可二次、三次。”
 
    无为本想再说,刘喜玉就打断了他开口的机会,“这一回,她没带马车出来。”
 
    这个她说的是陈郄,这个马车也不是装衣食住行所需的马车,而是没带做买卖的马车。
 
    无为眼神一亮,“也就是此次不行,也还有第二次的。”
 
    明面上是敬木行周几分,不欲跟木行周抢生意,实际上呢。
 
    实际上,她这一去必然也会跟人谈生意,谈好了生意,必然就有第二回,纵然第二回都不行,还有绯州的洪家能供货物,也能有第三次、第四次。
 
    无为都开始怀疑,陈郄与自家小公爷认识并不久,却能跟小公爷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说一字能查其心,可真是天生的配对,也难怪小公爷这么多年谁都没看上,一看上就看上了这么一位。
 
    再想到当初陈郄院子里的那株长生天,一切好似并非没有缘由,果真是上天赐下来的缘分。
 
    陈郄骑在马上,打了一声喷嚏,掏出帕子揉了揉鼻子,心里琢磨着这么热的天也不至于受寒,难不成是该修剪鼻毛了?
 
    等回马车里拿出镜子来看,也没发现失礼,陈郄就顺势在马车里坐了会儿。
 
    马车的车窗打开着,虽是热,但也有风能串进来。
 
    傅家表妹打着扇的手还没停,跟着陈郄道:“也不知为何,取个名字叫逍遥城,可一点都跟蛮子沾不上边。”
 
    陈郄借着傅家表妹的风,提醒道:“出了安南县,蛮子这两个字就不能再说了,得说是百族。”
 
    百族,也非一族之名,实在是整个西南土司太多,虽然不至于有百族,但是以中原人三说五,五说多的语言习惯,就成了百族了。
 
    蛮子乃中原人对化外之民的蔑称,千年下来,就是再言语不通,也知晓这两个字的含义,她们是去求财的,不是去征战的,所以这两个字出了南安县就不能再露出半个来。
 
    傅家表妹也是随口说了出来,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一层,听陈郄点明了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多谢姐姐提醒了。”
 
    此时周围都是自己人倒无妨,要是被木行周身边带着的那群人,或者是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这两个字了,以蛮夷人的脾气,这可真能打起来。
 
    陈郄道:“也不独是这两个字不能再说,等进了逍遥城开始,都要谨言慎行。蛮族多好斗,可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且聪明人还不少,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跟中原相安无事。”
 
    “他们内斗他们的,我们是外人,最容易被拿来当棋子,横竖也不是各自的人,谁都不会心疼,下起死手来就更狠。这种可能真碰到了,木行周一个女婿也不成,毕竟他岳父亲近中原,真遇到事情了,那话也没人听了。”陈郄看着窗外往后退的风景道。
 
    此时刘喜玉也敲打着膝盖,“传闻西南百族善养蛊,要打仗打不赢了,也还有使毒一道。你们可知何为养蛊?”
 
    素节抢先答道:“就是把所有毒虫关在一起,然后等它们互相残杀,留下最后一个据说就是最毒的了!”
 
    刘喜玉点头,又问:“你看今日这百族相争,像不像是在养蛊?”
 
    百族里自己人养蛊,是把所有毒物关在一个地方让它们互相残杀,可他们自己在这瘴气横生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被养着的蛊?
 
    无为的反应从来都比素节要快,脸色顿时惨白下来,“主子的意思是,这西南要出一个王了?”
 
    刘喜玉道:“至上一个西南王已过数十年,再出一个也该到时候了。”
 
    无为明白过来,许这才是皇帝要自家小公爷出京前来查探的真正原因,其他的都在其次了。
 
    若是再有一个西南王,无为眨眼间就好似看见了未来,蛮人自己也是蛊,互相残杀然后互为养料,养出来的西南王必然就是最强的那一个,不管是武力还是智慧,陛下若此时没有用兵的心思……
 
    也的确不好动兵,相比南边,北边才更麻烦,才是最重要的心腹大患,南边只要一个稳字就可行了,可若是稳了,那就是在养虎为患,是在给所谓的西南王休养生息又朝一日将兵甲对上中原的机会。
 
    难怪,小公爷离京之前,会带上那一个在朝阳观本从来都被无视的人。
 
    “那主子要我们做什么?”无为小声道。
 
    刘喜玉收回了敲着膝盖的手指,“什么都不用做。”
 
    那就是一切照旧了,想来那颗钉子藏了这么多年才拿出来用,也该有些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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