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陈衣归
时间:2018-01-19 15:02:40

  
  苏阿细一味地点头,但她不太想留意父母的意见。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他们又抓着苏阿细的专业说事。
  
  她闷头吃东西,突然想到了江垣,不知道中秋节这样的节日,对他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今天没有月亮,阴天,无法赏月,也没人愿意赏月。
  
  父母在回家的第一天就急着走亲访友,害怕冷了感情。苏阿细在家里看了会儿小说,坐不住,出去走走。
  
  她漫无目的,逛到一家冰淇淋店。
  临近秋天,店里生意仍然不错。
  
  她掏出一张五十块钱,揉捏了半天,盯着价目表看。
  “抹茶味的冰淇淋。”
  
  “好的,稍等。”
  
  苏阿细拿了找零,往外走了几步,让后面的人走上前去点单。后退到屋檐之外,她才意识到,已经开始下雨了。
  
  她摸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在手心抹掉了这一点湿润。
  
  店面挺大的,店里有几个顾客。苏阿细打算进去多一会儿雨,可是往里面看的时候,突然与不远处的一道目光交接上了。
  
  江垣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她的方向。
  他对面坐了一个女生,短发齐耳,穿着最普通的T恤。
  
  她顿时有点软弱,脚步悬在门槛上方,退了出来。
  苏阿细突然想到了最近网络上很火的一句话:不娶何撩。
  
  她觉得有一点可笑。
  不是他可笑,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太笨了。
  
  店员喊了一声:“抹茶味的!”
  “谢谢。”
  
  苏阿细凑过去,接过冰淇淋,江垣已经没在看她了。
  
  她背过身去,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这抹茶味,怎么这么苦?
  
  江垣领着那个女孩子出来的时候,苏阿细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她往旁边侧开一步,给他们让路。
  
  跟在他后面的女生个子挺矮的,看着像初高中生的样子,无奈她始终没有转过脸来,苏阿细看不到她的脸。
  
  她在这一刻,有了一种拿自己的容貌出去攀比的意图。
  这很不厚道,她随即打消。
  
  江垣招了一辆出租车,跟女生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把她送进车后座,和司机说送到哪哪哪。
  
  他退到店门口,俯身用纸巾擦掉鞋上的雨水。
  苏阿细挪过去一点,靠近江垣:“你怎么中秋节还在外面乱跑?”
  
  他直起身子,把纸扔进垃圾桶,轻描淡写地答:“我不过中秋。”
  苏阿细不动声色地用勺子搅了一下杯中的泥泞。
  
  江垣说:“这雨下晚了,早几天也不用遭罪。”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好像都没带伞。
  
  江垣突然看着苏阿细,声音温柔下来,问她:“你今晚去吗?”
  她说:“去哪?”
  “小森林。”
  
  苏阿细反问:“你去吗?”
  江垣垂下眼睛,“你去我就去。”
11、靠近一点点「二」 ...
  他们乘公交车去的。
  雨一会儿就停了。
  
  晚间的公交没什么人,整趟车都十分安静,江垣和苏阿细坐在后面,他长腿迈在过道,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开学以后,老板让苏阿细每周五去一次就行,平时随意。
  反正她也不靠这个挣钱,她是去捡便宜。
  
  逢年过节,大家都不爱混迹酒吧。
  
  小森林的大厅少开了几盏灯,前台墙壁上字体的荧光灯也暗着。
  
  一只熊本熊从场内跑出来,撞到苏阿细身上。她没留神,往后踉跄了一步,江垣正好从后面托了一把她的腰。
  
  苏阿细把他的手推开。
  想到冰淇淋店里的女孩,她几乎下意识地要离他远一点。
  
  江垣被她触电般的排斥吓了一跳,他把手塞进裤兜,“进去吧。”
  今天没有演出,酒吧不停止营业。
  
  江垣跟在苏阿细后面进去,然而走过来的蒋渝芮却偏偏只看到他似的,猛地扑到江垣身上,大喊了一声:“柯洋!”
  
  江垣捉着她的手臂把她推到旁边:“姐,我是江垣。”
  蒋渝芮看清来人,抱歉地抓抓头发,笑言:“诶我怎么看你跟他那么像呢。”
  
  她喝得脸色通红。
  
  kk抱着吉他调音,嚼着口香糖,抬起头不经意地说了句:“可别,丁柯洋那么挫,江垣多俊啊。”
  
  这句话戳着蒋渝芮的心窝了,她冲过去揪着他衣领就骂:“□□妈的,再说一遍!”
  kk举双手投降,不敢吱声了,他从不惹撒酒疯的女人。
  
  苏阿细:“她怎么了?”
  kk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苏阿细听他们说起过蒋渝芮的男朋友,他们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蒋渝芮是外省人,在南州上学,男友是南州本地人,两人正常恋爱,到大三暑假的时候,男生跟一个支教团队出去了一趟,就再也没回来。
  
  蒋渝芮四年前毕业,后来也就一直留在南州。
  
  因为人间蒸发这种事情,真的太奇怪了。可能他后来也回来过,但是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蒋渝芮放不下。
  
  kk说:“据说是被人拉去搞传销了,反正现在肯定不在南州,一个一表人才的大学生,说毁就毁了。”
  
  苏阿细惊讶:“传销?”
  
  “嗯,”kk一本正经点点头,“在东城那边,现在被骗那儿去进传销组织的太多了,警察也抓过,抓不完的,跟邪教似的,一拨一拨。”
  
  “为什么知道是传销还要去?”
  “传销的哪会说自己是传销?就特会洗脑呗,说什么给你两年时间,一百块变一百万,说的跟真的似的。谁他妈不心动?”
  
  苏阿细问他:“芮姐知道吗?”
  
  “知道也就当不知道,丁柯洋回不来她有什么办法,起码人还活着她自己心里就得到点儿宽慰,如果能回来,真的,那也……”kk绞尽脑汁地挤出一个词语来,“不复当年了。”
  
  江垣坐在蒋渝芮旁边跟她说话。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这个年纪的人,就算丁柯洋没摊上这事儿,就一普通的二十几岁的青年,出去混个几年,你就瞧他还能不能意气风发、根正苗红地回头,你没钱没权没爹,就得给上流社会的人当垫脚石,给人当个几年垫脚石,你说他身上会干净么。更别说他俩这么多年没联系,又不是高中生谈恋爱了,还特么你等我我等你的。”
  
  kk冷笑了一声,往蒋渝芮那边瞅了一眼,“芮姐就是傻,看着精明,其实就是一傻逼。”
  苏阿细懂他的意思,一个人身上一旦沾了点世俗气,就很容易被拖进市井之乡。
  
  如果说普通人是摔进了泥坑,那这个叫丁柯洋的男人就是掉进了沼泽。跨出去一步,他要赔进去一生。
  
  kk晃了晃手里的几颗骰子,问苏阿细:“你知道江垣家的事儿吗?”
  她摇头。
  
  kk说:“他爷爷是连江集团的董事长……知道连江吧,就是桃源路那块儿的大酒店,特别高那个,几十层楼,就是连江旗下的。他爸之前是南州这儿的房地产开发商大头,几年前买了块地,建了一段时间,13年南州刮台风发大水那会儿,他们家的楼盘全被淹了,到现在一直都卖不出去,变成烂尾楼。不过这也不是他爸的问题,那边地势本来就不好,旁边的杨梅树林都死光了。因为这事儿他们家赔得厉害。”
  
  苏阿细说:“但是感觉他家还是蛮有钱的。”
  kk问她:“贾府走下坡路的时候,探春说了句什么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kk把骰子在两手间掷来掷去,“就是这个道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况且还有他爷爷撑在那儿,倒不了的。”
  
  苏阿细讶然:“红楼梦你也看过?”
  kk笑得有几分得意:“哥上高中的时候都不听课的,净看杂书了,什么书我都看。”
  
  舞台上一束橘黄色的灯光平均每二十秒钟往苏阿细脸上照一次,她举起一个酒瓶挡住了。
  
  苏阿细手指缠着一个酒瓶,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他们高中学校,是不是很多女生迷他?”
  “我操,”kk瞅她,“你这说的不是屁话吗?”
  
  苏阿细淡淡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别骂人。”
  “诶你不会……”
  “不会。”
  
  kk冷冷地“呵”了一声,跨到江垣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吉他,扫弦,吼了两嗓子:“啊,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终于失去了你,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按理来说,搞音乐的人都得有点儿故事吧,蒋渝芮这样的算是荡气回肠了。
  
  不过kk没故事,他就是一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叛逆二世祖,职高里混了几年出去给人打打工,吉他弹得溜,姑且当作一门手艺吧,跟着迟早出去办巡演也能挣点钱。
  
  但是他们地下乐队本身不以盈利为目的,所以活动并不多。
  kk不愁那么多,能养活自己就满足。
  
  不想湿鞋,就不要往河边走。紧要关头,他的音乐理想能扶持他一把。
  无牵无挂的,甚好。
  
  “当四周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我见到你眼中,有伤心的泪光闪动……”
  kk尾音慢慢地消散了,底下掌声雷动。
  
  稀稀拉拉地来听歌的观众,在这个佳节聚在这里,都是有故事的人吧。
  苏阿细并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背对着舞台,往吧台走。有人排队要买酒。
  可是还没走出去几步,一根飞过来的棍子就砸到她肩膀上,虽然不疼,但苏阿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蒋渝芮把那根飞出来的鼓棒砸回到江垣身上,怒吼:“欺负女人,是不是东西?”
  江垣:“……我手滑。”
  
  苏阿细没理他。
  江垣走到她面前,还没有开口。
  
  苏阿细说:“不用道歉。”
  “……”
  
  江垣在她对面坐下,却正好是中央空调底下的座位,他冷得缩了一下双臂。苏阿细见状,往旁边移动了一点,江垣也挪到旁边的位置。
  
  苏阿细问他:“你喝什么?”
  “有汽水吗?”
  “嗯。”
  “柠檬苏打。”
  
  苏阿细给他切柠檬。
  江垣看她:“你自己切?”
  
  “一般不是,今天没有柠檬片了。”
  江垣看着她手里的动作,狐疑地说:“挤点柠檬汁就行了,你这么多片放进去要酸死我么。”
  
  “加糖的。”
  “……”
  
  苏阿细觉得他这样让她有点紧张,开口跟他说话转移思绪:“这么晚不回去,你家人不管你吗?”
  
  “我家里没人,”江垣说,“我爸应该在和我后妈还有他小儿子,一起吃饭。”
  “你妈妈呢?”
  “我妈在北京,快结婚了。”
  
  他转了个方向,面朝舞台。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容易让人捕捉到骨子里的清高,还有乖张。
  
  可能有钱人都这副死样子。
  
  江垣近视度数应该不低,但是他不戴隐形,苏阿细也没怎么见过他戴眼镜。大多数情况他还不喜欢眯眼睛看东西。
  
  那他每天看到的这个世界……
  该有多无趣啊。
  
  “上次从你们家出来的那个人……”
  江垣会意:“齐阿姨,我的生活助理,晚上不住我家。”
  
  苏阿细第一次听人把保姆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江垣问她:“你呢?”
  苏阿细说:“我爸妈在外面打牌,很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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