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陈衣归
时间:2018-01-19 15:02:40

  
  江垣看见她们这桌,稍顿,然后假装没看到,继续跟旁边的男生说话。
  
  他旁边的男生苏阿细没见过,但是长得很好看,戴一副框架眼镜,掩住了长相的锋芒,但仍看清秀,很有路人缘。长得比江垣还瘦,周身散发着一股文化人的气息。
  
  乔景突然抬手冲着那边晃了晃:“周野!”
  叫周野的男生也跟着往这里看了一眼,笑了笑。
  
  柳惠心问:“谁啊。”
  “高中同学,江垣发小。”
  “挺帅啊,我们学校的?”
  “海洋大学的。”
  
  柳惠心往苏阿细的碗里捞了几块年糕。
  苏阿细低头,不敢往前看。
  
  不过那次以后,她希望以后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因为他吃完饭很快就离开了,也没有过来跟她打招呼。
  他当时可能真的只是,没有吃够蛋糕。
  
  ***
  
  江垣其实有一点自责,他觉得自己心急了。有的时候理智根本压不过欲.望,这也是他不可控的一方面。
  
  可是,这样显得他好流氓啊……
  
  一进宿舍,就听见李清池弹着吉他在鬼吼。
  
  他杵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束满天星就飞快地被送进他的怀里,枝枝丫丫甩得他脸疼。
  
  江垣揉揉下巴,把花儿剥开,看到卢秋迪贼兮兮的脑袋从花后面钻出来:“Surprise!”
  
  卢秋迪是隔壁编导班班长,跟他们拼宿舍的,但是因为长得特别像白岩松,所以看起来倒是很有学新闻的气质。
  
  江垣看着这张正经人的脸,被眼下发生的状况吓了一跳。他冷冰冰地骂了句:“妈的,干你啊。”
  卢秋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哼,你试试?”
  
  江垣立马配合地把手里东西扔了,开始扯皮带:“来啊!谁怂谁孙子!”
  卢秋迪捏紧了裤腰带,瑟瑟发抖。
  
  “哎哟喂,这花儿可贵了,悠着点儿行不行啊?!”李清池登场,把江垣扔桌上的花儿好生贴着墙壁竖起来。
  
  江垣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啊?”
  背单词的陆铮抬头道:“他要追隔壁院的一个妹子。”
  
  李清池贱贱地笑。
  
  他军训一结束就染了一头金黄色,在文学院的女生面前晃,江垣说他天天跟超级赛亚人似的。
  但李清池自我感觉良好——这就是来自大学生的叛逆。
  
  卢秋迪插话:“老李要在女生宿舍楼下唱歌表白,我们去给他助阵。”
  江垣问:“需要我做什么?”
  
  “就像我刚刚那样,等妹子一出来,就把花送上去,要快准狠!”
  李清池急得面红耳赤:“不行!垣狗太帅了!我不放心!”
  
  江垣:“切。”
  
  明天考试,李清池唱了一宿的歌。
  
  江垣一方面觉得屋里太.安.逸,容易睡着。一方面嫌他吵。就带了本书,去楼顶天台吹冷风。
  
  他背书背得累了,大剌剌地躺在地上休息,地面干燥,陆铮在他旁边坐着,烦躁地翻书,“这大学英语怎么那么难啊?阅读我根本看不下去,一句都看不懂,看一段就犯困。”
  
  “慢慢来啊,谁不是从零学起。”
  
  陆铮自嘲:“我起点低了,我们那儿文化落后地区。”
  江垣无所谓地说:“南州也落后。”
  
  “有钱啊。”
  “人富志短,都是土豪。”
  
  陆铮饶有兴趣地问:“你指谁?”
  江垣就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还真没指谁,“随口一说。”
  
  感觉头顶上有灰尘落下来,他拉了一下陆铮的衣袖,“别靠墙上,有石灰。”
  陆铮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把外套脱下来掸掸,单薄的衬衫贴在他健壮的身体上,陆铮咬着牙骂了句,“草,冻死了。”
  
  他迅速把衣服穿上,窸窸窣窣的,夹杂着略显轻微的讲话声,“你说我们上这么多年学有什么意思?”
  江垣说:“没意思。食堂卖石锅拌饭的阿姨,一天挣八千,比我们有出息多了。”
  
  陆铮两眼放光:“真的啊?”
  “嗯。”
  
  “唉,”陆铮叹了口气,看了眼神情始终不变的江垣,“你当初为什么选新闻啊?”
  “我他妈瞎填的……”江垣躺着翘腿,晃了两下,“你呢?”
  
  “调剂。”
  “第一志愿是什么?”
  “南大的法学。”
  
  江垣又晃了两下腿,若有所思地说:“法学院妹子哪有我们学院好看啊,你赚了。”
  “……”陆铮把话题重新绕回去,“你说咱们去跟食堂阿姨商量商量,合伙搞个产业怎么样?”
  
  “可以啊,不过我还想再混两年,毕业再说吧。”
  陆铮苦涩地点点头。
  
  他在想什么呢?
  
  想到了班会上扶着老腰叽叽歪歪的班主任,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在中国的教育大环境下,根本没有不学习就能考第一的人,有的只是比你天才的人还比你努力。
  
  这一点,到了大学里面,他看得尤其透彻。
  
  比如你读英文的时候,会有人坐在位置上被你的乡音逗笑,比如一个很陌生的英语单词,他们却早已经熟悉了很多年。
  
  以前高中的时候以学霸自居的那点本事,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只能努力地避免吊车尾来保级颜面。沾沾自喜的笨鸟只要稍微一松懈就会掉队,然后被无情地甩远。
  
  这不是自我解嘲。
  这也不是他曾经憧憬的大学生活。
  这是他待在离家一千公里以外的城市里,必须要面对的冷冰冰的现实。
  
  江垣把课本盖到脸上。
  
  陆铮在有灯光的地方站了一会儿,然而他一个单词都没背进去,却发现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耳边传来吉他拨弦的声音。
  
  李清池一边弹吉他,一边萎靡地唱着歌。问他们好不好听。
  陆铮敷衍地说:“还行。”
  
  很久以后,江垣才配合地点了下头。
  
  李清池在他旁边坐下,递过去一瓶冰啤酒,毫无顾忌地靠在江垣的耳朵上。把他刺激得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
  
  江垣把啤酒瓶接过去,直接灌了一口,一股凉意顺着血管在往身体里面流。
  李清池挠挠额头:“说真的,你觉得我这歌儿唱得好吗?”
  
  “还行吧。她要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别整这些花花肠子,没用的。”
  
  江垣坐在地上,舔了一下嘴唇上的酒水,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副扑克牌。
  ……
  
  新概念的课本和绿色的词汇书摞在地上,被风卷得书页翻滚,哗啦哗啦。
  三个男生坐在冷风里喝酒打牌。
  
  陆铮问江垣:“你想做什么?”
  江垣说:“以前高中一直想去当兵来着,一是视力不行,一是家里人不太支持,就没报成。”
  
  “你家做什么的?”
  “房地产。”
  “那你以后搞房地产?”
  
  “不知道,说不清。”他把一副牌竖到眼前晕晕乎乎地看着,“以后的事情你能说得准吗?你想做什么?”
  
  陆铮想了想:“我可能……”他抓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可能去当记者吧。学新闻除了记者也没什么好的出路。”
  
  “记者很好啊,我也打算去考个证儿。”
  “真的啊?”
  “真的。”江垣喝了一口啤酒,“试一试吧。”
  
  李清池把牌丢了,往下一趟,脑袋枕着三本书,仰天长啸了一声。
  
  避雷线上的鸟群惊散,扑棱着飞向月亮。
  他一时兴起:“垣狗,你教我唱歌吧!”
  
  陆铮惊呆了。
  江垣也惊呆了。
  
  李清池又说:“我知道你一定是深藏不露。”
  有的时候过分的捧场是会让人难堪的。
  
  江垣收住了惊呆之意,佯装镇静:“我不会唱你那歌儿。”
  “你唱什么都行,精忠报国也行,义勇军进行曲?你总会吧?”
  “……”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响起袅袅歌声。
  
  “只手一遮天,怎看见¥@#$%越是到巅峰#%@&,一个人怎可以一手胜天。”
  “¥%&$笑说正义太陈旧!正气纵是太旧,天地未能没有,不管有什么借口!”
  “哪个叫做正义,哪个战无不胜&¥@#天地自能做证,不管有什么背景……”
  
  江垣觉得陆铮简直就是天使。
  陆铮含糊不清地唱完,舔了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西南角的宿舍楼突然一阵骚乱,是女生楼突然跳电了。
  几个人齐齐趴在护栏上,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大喊。
  
  “阮宁!!我爱你!”
  “苏阿细!我爱你!”
  “……王母娘娘!我爱你!”
  
  “上下五千年,英雄万万千!”
  “壮士常怀报国心!”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老子要考第一!”
  “老子要考北大!”
  “老子要上哈、哈、哈……”
  
  对面楼有人开窗对喊:“哈你麻痹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铮:“这他妈才几点?”
  
  江垣:“哪个班的?”
  李清池猴起来看了一眼:“好像机械的。”
  他扬眉,“明天就去端了他。”
  
  江垣躺回去,无意撞到一瓶没有开罐的罐装啤酒,啤酒咕噜咕噜滚到陆铮的身边。他的视线随着它定格,而后挥了挥手——
  喝了吧。
  
  也许有一天,我们终于走上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道路。但眼下需要做的,只是劝君更尽一杯酒而已。
  
  在陆铮把易拉罐握到手里的时候,江垣说:“喜欢的话为什么不说啊?良性竞争,你不让我,我又不会输。”
  
  他看着陆铮,缓缓地牵起了嘴角。
  我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陆铮也笑了笑:“我知道,我会输。”
  
  江垣敛了表情。
  他起身下楼。
  
  走到楼梯口,却又回了个头,“陆哥,生日快乐。”
  
  那天看书看到很晚,江垣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半夜醒来,发现陆铮和李清池不在宿舍,两人居然在天台上抱成团睡着了,踹都踹不醒。
  他妈的。
  
  江垣只好给他俩抱上去两床被子,还好心地把李清池吉他给拿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清池就笑嘻嘻地追着江垣跑:“早上好啊,贴心狗儿!”
  
  “滚远点,我是怕你万一感冒了会过给我。”
  
  江垣走进教室,他穿了件白色的卫衣,脖子上套了个大红色的耳机,手里轻松地捏着本书。走路姿势永远都是不紧不慢,懒懒散散的,时而微微颔首。美少年都得这样,要保持傲气,保持孤芳。
  
  苏阿细坐在倒数第二排,视线无意识地追着他的身影。
  江垣往后走,走到倒数第二排,把书扔桌子上,在苏阿细旁边坐下。
  
  苏阿细说:“这有人。”
  江垣:“我看不见。”
  
  她纠正措辞,“马上会有人过来。”
  他瞄了一眼她的侧颜,一缕鬓发缠绕着耳廓,可爱到他语气都变得温柔下来,“可以赶走。”
  
  苏阿细还没来得及接话,讲台上的老师已经戴上了扩音器,呼呼吹了两下:“把作业放桌子角落,我下来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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