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陈衣归
时间:2018-01-19 15:02:40

  
  不知道江垣私底下怎么被kk批评的,反正他现在打鼓的时候不会转鼓槌了。
  说到底,我们的宗旨就是谁也不能跟吉他手抢风头。
  
  但是即使江垣收敛,来看他的女生仍然络绎不绝。
  对于这些观众从不认脸的后摇乐队来说,出一个靠颜值吸粉的队员真的很难得。
  
  kk不屑地表示:“谁二十岁的时候还不是一枝花来着?”
  
  坐下来也躁动不安的白安安,一直举着手机对着江垣照,场内光线暗,她还开了闪光灯。苏阿细看不下去,劝她:“你别拍,他不喜欢别人拍他。”
  
  白安安“啊”一声:“可是那么多人都在拍呢。”
  “就是因为那么多人都在拍他才不喜欢,但是也没办法,难道你要他当场发脾气吗?”
  
  “什么啊,既然那么多人都在拍,我怎么不能拍了。”
  苏阿细气死了。
  
  白安安发现她的情绪微妙起来,乖乖地把手机放下了,“他们怎么没人唱歌啊?”
  “后摇就是这样的,你去百度百度。”
  
  白安安:“哦。”
  不难看出,她懒得百度。
  
  等后面一个外国乐队唱完歌,白安安的嗨点也到头了,她到暗处去喝酒,玩了一会儿手机。
  
  那头白安安不知道跟谁聊天聊得笑嘻嘻的,这头苏阿细收到一条戾气过重的短信:“你为什么带她去酒吧?”
  陌生号码,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苏阿细没回。
  
  对方又发来一长段话:“她现在每天熬夜状态特别不好,你跟她一个宿舍给她点关怀行吗,她每天睡觉都要吃安眠药,你让她少吃一点,还有别老带她去酒吧这种地方,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啊。”
  
  苏阿细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她依然没回。
  
  男生又说:“她不是那种人。”
  这年头,奇葩还都凑成对出没了。
  
  苏阿细:“……”
  
  “刚刚我说话重了,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她不是会习惯在外面混的人,如果你生气的话,我给你道个歉。你帮帮安安吧,她一个小女生在外地上学挺不容易的。”
  
  苏阿细说:“你有病吧?”
  拉黑了。
  
  周日回到学校,白安安迫不及待地跟乔景分享她在小森林拍的东西。
  两人看得很高兴,苏阿细轻脚走过。
  
  白安安抬头不重地看了一眼,又继续看手机,但她接下来的心思已经不在手机上了,最后实在没忍住,起身冲着苏阿细说:“我贫困助学金的申请没过,老师没给我过。”
  
  苏阿细一愣。
  老实说,白安安过没过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她还是礼貌地问了句:“为什么?”
  
  “我猜是票选人数不够。”白安安阴阳怪气地说,“你说我们班投票那几个班委,也没谁跟我有仇吧。”
  
  苏阿细去阳台收衣服,淡淡回:“不知道。”
  
  “江垣会不会以为你那份申请还有效,所以……”
  “不会,他办事情很稳妥。”
  
  她打开衣柜,把干净的衣服挂好。
  
  再一回头,白安安已经跟到她面前来了。她倚着床梯看苏阿细,眼神古怪:“啊,说不定他还想帮你争取一下呢。”
  
  苏阿细说:“你的重点不是江垣投了我,而是他没有投你,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说,不存在这种可能。”
  “那你说为什么啊?”
  
  她问完这一句,房间里一阵诡异的沉默,柳惠心揭面膜的动作都变得轻之又轻。
  
  苏阿细一动不动地站在柜门前,过了好一会儿才轻悄悄地把柜门阖上,但是说话的语气已经冷到冰点:“白安安你什么意思?故意这样说话膈应人是吗?”
  
  白安安被她态度吓到,松开握住她梯子的手,往后退了退:“干嘛这么凶啊,我又没说什么。”
  
  “你是没说什么,但你想说什么全都写脸上了。得到了是你的应该得的,得不到就是有人想害你。你这种思想也太奇怪了吧。”
  
  “我只是在猜啊,又没说一定就是他。”
  
  “如果你觉得江垣对不起你你可以去当面问他,凭什么在背后拐弯抹角说他给你不公平对待了,你拿不拿不到这个奖学金名额跟他有什么关系,而且你都没有证据证明他没给你投票,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做的不对,何况还是在我面前。”
  “……”
  
  “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是很难受很想家,但是不能就因为这个,每一个人都应该宠着你惯着你像你爸爸妈妈一样哄你开心。”
  
  宿舍里一向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苏阿细这里有了微妙的变化,柳惠心很讶异,她没想到,这层窗户纸是苏阿细捅破的。
  更没有想到,她只是为了维护江垣。
  
  苏阿细看着面色惨白的白安安,斗胆往前进了一步,希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她听见:“你在家里是公主,但是你出了家门,什么都不是。”
  
  白安安说:“你干嘛说什么回不回家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而且,我又没说他不好……”
  
  苏阿细说:“他很好,不需要你评价。”
  
  白安安被凶得似乎有点生气,但是她此刻的情绪里面,比生气更多的是担忧。
  
  也许白安安早就看出来大家对她意见颇深的事情,也早就开始担忧,某一天会被孤立。
  
  但是危险的是,她哪怕知道,也绝对不会改变。
  柳惠心比她会处事,乔景比她有钱,苏阿细比她漂亮。
  
  这里面任何一点,白安安都意识不到。
  
  柳惠心在她和苏阿细、乔景的三人微信群里发了一句:“第一次看到你生气诶。”
  
  苏阿细想回点什么,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接茬。
  毫不夸张地说,她也是生平第一次这么明着跟一个人发火。
  
  现在,好像没有谁比谁更惨一点。
  她也不那么害怕鱼死网破了。
  
  因为有人说过,不管出什么事都会帮她扛着。
  
  晚上电影赏析公选课,江垣在上课十分钟之后才从后门溜进来,苏阿细支着脑袋没看他。江垣坐下来,手肘无意碰了她一下。苏阿细立马缩回去,他奇怪地看他一眼。
  
  苏阿细盯着课本,“你晚上吃什么了?”
  “没吃,打完球洗了澡就过来了。”
  她下意识地拧住眉毛:“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到底能不能把你贪玩的毛病改改?”
  
  “我现在已经很少不吃晚饭了。”
  “还总跟我狡辩。”
  “下次绝对不这样了,”江垣搂着她的腰亲了一下她的鼻梁,“么么哒,生气会长痘痘的。”
  “神经病。”
  
  江垣用手帮她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苏阿细把耳机线扯了两道,太乱了,越扯越乱。她往旁边一扔:“帮我弄一下。”
  
  江垣服从命令,一刻也不敢懈怠。
  苏阿细看他勤勤恳恳的样子,语气才缓下来:“为什么白安安的申请没有过?”
  
  江垣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答:“因为上学期一个同学一直都有在申请的,但是开学他漏交表格了,后来补上去,老师觉得他们家情况可能更差一点,就没给白安安这个名额。”
  
  苏阿细沉默片刻,突然苦笑一下:“知道了。”
  
  江垣还没问她这情绪是怎么回事,苏阿细又说:“上次兼职那个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放心上。”
  “……哦。”
  
  苏阿细从抽屉里缓缓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放到江垣的腿上,小声说:“给你买的,别被老师看到了。”
  
  隔着纸盒,溢出来清淡的奶香。
  江垣把盒子打开,里面躺了几个新鲜的泡芙。
  他还没动,苏阿细又把泡芙拿回去,狐疑地问:“过敏吗?”
  江垣笑嘻嘻地说:“现在不过敏啦。”
  
  苏阿细被他甜得笑了一下。
  
  “老婆你真关心我。”
  “我只关心猪。”
  江垣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猪。”
  
  ***
  
  以前听过一个小故事,伤害只能写在沙子上。
  
  以男生的度量来看,这个故事可以成立。但是在女生之间,伤害只会被刻在石头上,并且有痕迹的地方,永远都会有痕迹。
  至少在苏阿细看来是这样,也许白安安大度得不会跟她计较。
  
  在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周以后,苏阿细跟白安安可以正常交流了。
  
  这种正常交流的情况,不排除大家都是披着一张面皮的,凭苏阿细敏锐的察觉,白安安的面皮更厚实了一些,她有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什么。
  
  在两个女生的感情冰川彻底消融——也就是白安安彻底放下戒心之前,苏阿细回家过了生日。
  
  奶奶出院了,憔悴了好多。苏阿细给她运回来好多中药,一点一点地抓成小份,一天熬一点。等她分完药已经不早了。
  
  她给奶奶煮了南瓜粥,也给自己煮了一碗。
  
  平淡的生日年年如此,不会有人来给她庆祝,财富、鲜花、祝福,统统鞭长莫及。苏阿细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因为她想在每年的这一天,珍惜和奶奶相处的时候最真实最坦然的这一刻,而非被动地接收来自四面八方虚情假意的问候。
  
  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那天晚上,苏阿细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接到了妈妈的越洋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的声音格外温柔,她说:“乖宝宝,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那时候,苏阿细心里对父母长存的芥蒂,倏然就被一只大手抚平成了悠远的河流。
  
  入睡前,江垣给她打电话汇报一天的工作情况。苏阿细没怎么在听,她光着脚把房间门锁上,奶奶就睡在隔壁,苏阿细害怕把她吵醒。
  
  等她再把听筒放到耳边的时候,江垣已经说完了。
  周遭安静下来之后,江垣那头的风声细碎地融进了耳朵,苏阿细问他:“你在外面?”
  
  江垣说:“我在走路。”
  “这么晚了还去哪?”
  “去找你啊。”
  
  苏阿细吓得顿了两秒钟,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她下床去开窗,小心翼翼地掀起窗帘的一个角落,看到街角的人影正在不疾不徐地靠近。
  
  苏阿细有点慌:“你来干嘛?”
  江垣很平静:“给你送礼物。”
  “我不要礼物。”
  “我都准备了。”
  
  “可是我奶奶在家。”
  江垣大方地说:“没事,我不进门。”
  
  他说没进门就真的没进门,默默地把东西放门口,默默地走了。
  苏阿细等他走远了,才轻悄悄地下了楼,把门口的一个白色的小纸袋拎回去。
  
  她回到房间,把灯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一张精致的黑胶唱片。
  是他们乐队的。
  
  上面写了他们每个人的签名。
  
  方启忠。
  蒋渝芮。
  周凯。
  江垣爱苏阿细。
  
  江垣爱苏阿细……
  
  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还没被打死???
  
  翻到背面。
  有他亲笔写的,十六个字。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
  
  春天了。
  
  渔村被芦苇荡包围,海面驶过来几艘轮渡,夕阳下的捕鱼队乘风而来,轮渡走过的海面泡沫翻腾,少顷平息。
  
  这样一群人,他们在大海上自由来去一辈子,不需要与外面的世界接轨,每天与可爱的水生物进行跨种族的交流。这些安逸的靠海而生的子子孙孙,他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沉默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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