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头说,他跟喜宝是双胞胎,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是为了避免麻烦故意改动过的。他还说,这么做是为了过继,为了不叫四叔心里不高兴,为了……
本来就已经信了七八分的喜宝,在听到张秀禾的自称以及接下来的话后,彻彻底底的信了。可明明自己已经被过继了,为啥还这么说呢?
直到被赵红英和张秀禾联手拖走,喜宝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等出了校门,赵红英才对她说:“宝啊,奶这是担心人家知道你没妈欺负你,这才叫你大妈在你同学跟前故意这么说的。反正你记住,要是往后别人问起来,你就说强子是你亲大哥,丽丽啊毛头啊,也都是你亲姐亲哥,知道了吗?至于你爸那头,我会跟他解释的。”
“好。”喜宝习惯性的先答应了一声。
赵红英见她似乎听进去了,又问:“刚才跟我搭话的女孩子,我记得是姓刘吧?那另外一个叫啥?穿灰衣服的。”
“叫王丹虹。”
“往后离她远着点儿吧!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她没少在你们跟前说酸话吧?羡慕自己没的别人有的不算啥,那个刘小姑娘就明晃晃的摆在了面上。不像那个王丹虹,眼睛都红了,浑身的酸味儿隔着大老远的,我都能闻到。”
“有啥区别吗?”喜宝奇道。
“毛头考得比你好,你羡慕不?”
“羡慕啊,不过哥哥一贯成绩比我好,就是小考时总是一做完就上交,从不检查。”喜宝老老实实的说,“他比我聪明,记性也比我好。”
赵红英疼爱的拍了拍她的头:“羡慕别人不算啥,嫉妒就要不得了。刚才我跟那个刘小姑娘说话时,王姓的那个一直在旁边翻白眼,好几次忍不住说了酸话,这种人千万不能交朋友,啥心里话都不能说,保不准啥时候就在背后捅你一刀。”
张秀禾也点了点头,劝道:“喜宝,听你奶的话准没错。”
喜宝忙道好,见她乖乖的听话,赵红英又说:“等明天我送你回宿舍,到时候替你好好瞅一瞅。”
“嗯,哥也说了,奶的眼睛跟照妖镜一样。”喜宝笑嘻嘻的卖了毛头,同时暗暗把赵红英叮嘱的话牢牢记在心上。
三人一路往南,因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目的地,正是上回喜宝来瞧过一眼的小院子。
时隔数日,再度看到小院子时,喜宝几乎都不敢认了。虽说地方没变,整体样子也没变,外头的门窗却全都换了新的,以前是报纸糊的窗户,现在变成了大而透亮的玻璃窗,门也换上了更厚重的整扇木门,里头的墙壁更是粉刷一新,至于家具什么的,估计是能置办的全都已经齐了。
当然,临时弄的小院子肯定是不能跟家里新盖的二层半小红楼相比的,不过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归整得这般整齐明亮,可以想象强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
赵红英拉着喜宝愣是把每个房间都仔仔细细的参观了一遍,还边参观边解释着。
“堂屋这头,让你待客和吃饭用的,强子没弄到沙发,就给你整了个大圆桌子,多打了几把椅子,都是老木头打的,结实!再看这个大立柜,里头能搁不少东西。这座钟,强子说也是三五牌的,跟咱家的那个一样,老牌子,几十年都不带坏的。”
“两间耳房,小是小了点儿,摆张床铺,再摆个大衣柜还是成的。我特地叮嘱了又叮嘱,叫强子给你弄带大镜子的衣柜,这样你穿好衣服还能照一照,瞧瞧照得多清楚。那头的,我让强子改成了书房,搁了桌子椅子还打了个书架。”
“厢房一间当了客房,我和你大妈这两天就住东边那屋,西面的还是照旧做了灶间。宝啊,听说他们这边的人不爱用土灶,都喜欢用那个啥煤饼炉,烧的是蜂窝煤。你会用不?不会的话,就搁在那儿,反正土灶也是有的,柴禾备了不少,够你用一阵了。”
小院不大,统共也就这么几个房间,不到十分钟就都看完了。喜宝忍着眼泪,硬是扯开话题:“大哥他们呢?”
“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反正他们还要在京市待好久,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去,随他们去吧。”
比起娇嫩得跟朵鲜花似的小孙女,俩大孙子显然不在赵红英的关心范围内,横竖出去那么多年都好好的,跑开个一两天有啥关系?
懒得理会强子和大伟,赵红英只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你记着,睡觉那屋的床底下搁了两个大樟木箱子,里头都是秋冬才会穿的衣服,还有被褥啥的。大衣柜里才是应季的衣服,这次回去你带两件新的走,等再下次,记得拿回来换。洗衣服啥的,尽量在这边洗、这边晒,还有鞋子、包,一次别拿太多,宁可放学以后多跑跑,反正离得近,不碍事儿。”
“米粮我都给你买好了放在灶间的米缸子里,菜什么的没买,那个不禁放,明天一早我领你去菜市场,回头你自个儿去买来回家做。”
“毛头那边,我跟他说好了,叫他每周来这边一趟,有啥粗活累活记得都留给他。臭蛋那头,昨个儿我跟你大妈又去看过了,跟那边的领导也商量好了,回头每个月你俩都可以去找臭蛋,早上把人领走,下午六点前把人送回去就成了,甭管是想逛街还是吃个饭,都成。”
“对了,明个儿你跟毛头还有你大妈一道儿去照相馆拍个照,回头拿这个当凭证,省得臭蛋那傻小子又不认得人了。”
说到这里,赵红英顿了顿,停下来认真的思考还有啥没叮嘱的。
喜宝终于忍不住,一把握住了赵红英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奶,你是不是就要回家了?”
“唉,宝啊,你舍不得奶,我也舍不得啊!可我又不能一直留在京市里陪着你……强子给我和你大妈买好火车票了,下周一也就是后天一大清早。”赵红英生怕喜宝又红了眼圈,忙岔开话题,“强子那小兔崽子上哪儿了?不是说好了今天晚上去东来顺吃饭的吗?临时反悔了?”
张秀禾跟赵红英婆媳多年,哪里能不知道她想干啥,再说她也舍不得喜宝哭鼻子,赶忙帮着打圆场:“妈,说不准还真叫您给猜对了,强子那浑小子,看我回头不削他!”
“我这不是去接毛头了吗?妈你削我干啥?”强子的大嗓门在院子外头响起,紧接着就是毛头没好气的嘟囔声:“削你干啥?这叫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啊!”
没人上前去解救毛头,连喜宝也只是捂着嘴偷偷笑。
等强子和捂着后脑勺的毛头进了院门后,赵红英也拽着喜宝走上前去:“都到齐了?丽丽呢?”
“去找她男人了。”强子不由的提醒赵红英,“不是奶你自个儿安排的吗?叫丽丽请两小时假先赶过来,再把从来没到过这边的陶安领回来,让我去电影学院接毛头,你和妈去找喜宝……这才过了多会儿工夫,你莫不是老糊……奶,我错了!你别冲动,奶,有话好好说!!”
这真不能怪强子变得快,而是赵红英突然之间把院门后头的门栓给拿了起来,吓得强子说话都打磕绊了,还连连摆手后退,怂得不得了。把刚被他呼了一巴掌的毛头乐得够呛,只差没放炮庆祝了。
赵红英警告的瞪了毛头一眼,又瞥了瞥强子,没好气的道:“我栓个门你怕啥?”
强子的双眼在赵红英的脸和门栓之间来回审视着,有心想说,他们这是正打算要出门又不是回家,出门该挂锁而不是栓门栓。可是碍于对方武力强大又有兵器在手,关键那还是他亲奶,强子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好憋屈好无奈,但是毫无办法。
幸好这时春丽小俩口来了。
人终于到齐了,哦,还差大伟和臭蛋,可那就没法子了,大伟两天前就出发去南方了,臭蛋的话,昨个儿刚瞧过,也说了即将离开京市的事儿,至于他能记住多少,那就只能随缘了。
按照计划,他们今个儿晚上会去东来顺吃顿好的,然后明天还能聚在一起吃上三顿,晚上送喜宝回宿舍,其他人自个儿滚蛋,后天一大清早强子独自一人送他奶和他妈上火车。
计划很完美,实行的也不错。
等周日傍晚吃过饭后,赵红英借口送东西,跟着喜宝上了楼进了宿舍,待了一会儿后,再让喜宝下楼送别。趁着送别的机会,赵红英仔细的叮嘱了又叮嘱,告诉她哪些人有坏心眼不能来往,哪几个小气吧啦千万别跟人扯上太多关系……
终于,还是到了离别之际。
喜宝在宿舍楼下依依不舍的拥抱过她奶和她妈,忍不住再度红了眼圈。
一旁的毛头特别不高兴:“我呢我呢?我也要回学校去了,喜宝你就不能装装样子,哪怕假装一下舍不得我呢?”
离别的气氛瞬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喜宝不由的笑了出来,无奈的看着毛头:“哥,咱们下周六晚上就能见面了。”
“一周呢!你自个儿说说看,咱们自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后,有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吗?六天呢,足足有六天呢!”毛头砸吧砸嘴,越想越不甘心,“你说你跟我一起去念电影学院多好啊,我们学校还说啥专门出俊男美女,我是一个都没瞧见。宝你要是念我们学校了,一准是校花!对了,要不你转校吧?”
喜宝冷漠的拒绝了毛头的盛情邀请,再度跟奶和妈告别后,坚定的走上了楼梯。
等回到了宿舍里,刘晓露几个居然还趴在窗户那头,见喜宝回来,刘晓露跟她打了个招呼:“宋言蹊,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啊,我瞧着除了跟你一块儿上来的你奶外,底下还有好几人啊,那个女的是你妈,其他人呢?”
“我哥。”喜宝语气淡淡的回答了。
“两个都是你哥?”这回却是王丹虹抢着问了,“那天你奶说你哥在京市买了房子,真的假的?别是骗人的吧?”
喜宝没理她,算着时间刚好,开了柜子上的锁,拿出了热水瓶打算去灌开水。见状,刘晓露也忙跳起来:“我也去!你们还有谁要去的?一起走!”
除了王丹虹之外的其他几个都跟着去拿热水瓶,不多会儿一群人就下楼往开水房去了。
开水房外,早已排起了长龙,喜宝走在最前头,所以也就排在了前面,紧跟着她的是刘晓露,再往后才是同宿舍的其他同学。
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伙儿就都闲聊起来。刘晓露本来就是个话唠,都不用喜宝开口问,她就叨叨的说了起来:“你白天没回来真是太可惜啊,好多师兄师姐都在宿舍楼前的林荫道上摆摊子卖旧货,我也淘回来不少呢。”
这下,喜宝明白大家的热水瓶是从哪儿来的了,唯一奇怪的是,为啥王丹虹没买。要知道,学校里可不能生火烧水,所以热水器是必需品,夏天也就算了,等到了冬天,没热水咋过日子呢?
就听刘晓露又说:“那个王丹虹啊,抠门到了极点,连个旧热水瓶也舍不得买。你说她不买也就算了,尽问我借算是咋回事儿呢?我买两个热水瓶也不是专门为了借给她的,哪怕真的想借,她倒是帮我打一次水呢,丁点儿力气都不想出,尽想美事儿!”
说着,刘晓露悄悄的凑过来,压低声音对喜宝说:“她还说呢,你人走了咋还把热水瓶给锁起来了,不用也好借给她用呢。”
“我奶让我锁起来的。”喜宝随口接了一句,不欲继续这个话题。
刘晓露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坏笑。
当天晚上,王丹虹又故技重施,想跟刘晓露借热水。不料,刘晓露反问她:“撸羊毛也不能逮着一个可劲儿的撸,你咋就盯准了我一个呢?”
王丹虹没想到她会说的那么直接,一下子涨红了脸,气得手都在哆嗦。
“借热水也就算了,你咋不帮着打一回呢?”刘晓露又问,毕竟她只是想怼王丹虹,可不是想给自己树敌。
“那是你的热水瓶又不是我的,我凭啥帮你打热水?”气恼之下,王丹虹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随后恼火的爬到上铺自己的床上,干脆不要热水了。
刘晓露直勾勾的看着她,半响才语带稀罕的问:“这是我买的热水瓶,我打的热水,凭啥要借你?你知道借是啥意思不?啧啧。”
眼瞅着俩人又要吵起来了,旁边的同学赶紧出声打圆场,等好不容易把闹架平息了,回头一瞧,喜宝已经洗涮完毕,躺平了。
对于敏感的人来说,人生处处都是战场,哪怕是对方一句无心之言,都能诠释出无数种含义。而在从小到大没经历过半点儿阴霾的人看来,哪里都是阳光灿烂,整个世界光明而充满了希望。
新的一周到来了,属于喜宝的大学生活,也终于真正的开启了。
如果说大学生活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那么英语系对于喜宝来说,就好似一条全新的、以往从未想象过的、充满了奇迹与冒险的人生道路。
……
此时,赵红英和张秀禾也已坐上了回城的火车,跟来时六人同行不同,回去时只有她们婆媳两个。
强子留守京市,继续寻觅商机;大伟早几天就已经带着初步定下的进货单赶往了南方海市;喜宝和毛头就不用说了,他俩都在上学。
于是,回家的可不是只剩下了赵红英婆媳俩了。
虽然人少了,可带的行李却没少,喜宝的东西都留在新买的小院里的,可强子和大伟又联手给家里人带了不少东西。从土特产到日常生活用品,带了个遍儿,还特地叮嘱这俩人,说车站那头有力工,到时候直接出钱叫力工扛回家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