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和记事4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队长示意吴羽锡看顾伤员,他和黄蓓两人握住抢,保持警戒。
“马上要就能离开冲突区域了,冲过去!”开车的战士把车速提到最大,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黄蓓提着心听着子弹打在装甲车上的声音,像倾盆的暴雨。
大家握紧枪,在颠簸的车身里暗自祈祷,平时说的再好听,面对死神没有人会不怕的。黄蓓想起甲未说过的话,“无论她在那里下世,他都回来接她。”甲未不会现在就在她身边吧。
神经质的黄蓓忽然就得脸上一凉,不禁打了个寒颤,假的吧,一定是错觉。
声音渐渐低落,外面房屋也渐渐稀少,应该离开冲突区了。黄蓓的手心一片黏腻,稍稍的松开枪,“应该安……”
轰的一声巨响,黄蓓看到车身翻滚,有火和浓烟,接着头上一痛,失去意识。
吴羽锡和甲未两人面无表情的站在半空,看着对面断了胳膊的英国士兵拿着自己断臂向穿着黑袍拿着镰刀的人投掷。
死神装扮的人躲了几下,叽里咕噜的冒了一串大概是古英语的话,吴羽锡不大能听的懂。接着死神终于不耐放了,镰刀一挥,把断臂士兵挑在刀尖上,扛在肩头。断臂士兵继续哇哇大叫,试图用脚攻击死神。
死神把镰刀又向上移了移,同甲未点了下头,消失在半空。
甲未点头回礼后,飘到黄蓓身边,拂过黄蓓沾满血迹和烟尘的脸。
吴羽锡皱着眉看着这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长的很骚包的男人,“你在做什么!”
甲未轻轻亲了亲黄蓓的额头,“我是她相公。”进而转向吴羽锡,“吴羽锡,沪市人士,时年三十又九,可是否?”
吴羽锡飘向自己压在车下的身体,把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没有回答甲未。手徒劳的穿过车下的身体,反复试了几次,吴羽锡放下手沉默了一会才问道“我这是死了么?”
“能看见我,你自然是死了。”新丧的亡魂甲未见得多了,什么反应都不足怪。
“你是谁?”吴羽锡重新看向甲未。
“我是勾魂使,引领你们这些往回前往阴间。”甲未看了眼天上的太阳,“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
甲未手一挥,吴羽锡就迫不得已的跟在他身后。“你真是黄蓓的男朋友?”
“我不是她男朋友,我是她相公。”甲未纠正道,“阿萝,向我讨问过治疗晕机的办法,告诉你了么。哦,我忘了,你现在不需要了。”
吴羽锡很确定这就是黄蓓她那个地下的对象了,跟黄蓓一样不招人喜欢。
“跟黄蓓说让她帮我照顾倩倩和睿睿。”
“放心,阿萝会帮你照顾好的。”
为什么这话听的他头上绿油油的,“你要带我去哪?”
“自然是你该去的地方。”
“还有让黄蓓告诉倩倩我爱她,我给睿睿存了教育基金,我的书拿去捐给希望工程,还有……”
甲未黑线,当他老婆是传话筒么。
黄蓓醒来的时候,入眼是静谧的黄泉,她这是死了么?黄蓓缓缓的坐起身,活动了下四肢,没什么异样。
甲未从后面抱住她,“醒了?”
黄蓓迟疑的点了下头,“我没死?”
甲未笑了下,“我的阿萝要是下世的话,就不会躺在这里,而是我们的厢房里。”
黄蓓没去注意阿萝这个恶心巴拉的称呼,“我的战友呢?”
甲未没有立即回答。黄蓓闭了下眼睛,“谁?”
“吴羽锡。”
“什么?!”黄蓓一下挣开甲未的怀抱,“不可能!”
甲未没说什么,只是柔和的看着黄蓓,等她自行冷静下来。
甲未没有骗她的必要,黄蓓又慢慢瘫回沙滩上,吴羽锡走了……黄蓓呆滞的望着黄泉,半晌开口道:“你骗我的吧,不是所有人都会下地狱。”
甲未又把黄蓓揽回怀里,“是,我骗你的,恶贯满盈的人才会下地狱。”
“所以,吴羽锡会投胎到一个幸福的家庭。”
“是的,他此生功德无数,会投胎到大富大贵之家。”
“不要大富大贵,那种家庭太累,幸福的小家就好,你去帮他改了好不好。”
“好,我去看着他投胎。”
“嗯。”
黄蓓慢慢趴回甲未的怀里,眼泪流到甲未的衣服上,从不明材质的衣服上滑落,滴在沙滩上,转瞬即逝。
黄蓓在医院躺了一天慢慢苏醒,身上麻药的劲还没过,感觉不到疼痛,就是头晕的厉害。
“快快快,黄医生醒了!”护士马上去找主治医生过来,医生拿着小手电对着黄蓓的眼睛左右照了下,“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那里痛?”
黄蓓咕哝着喉咙“嗯”了一声,嗓子肿的厉害,说不出话。
都是医生,主治医生把黄蓓的伤情跟她详细交代了一番,头部撞击伤,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擦伤,最重的是右腿,开放性骨折。
黄蓓眨了下眼睛表示明白了。
“这里是首都的三级医院,黄医生安心休养,伤情稳定了就马上转回国内治疗。”主治医生安慰完黄蓓就离开了。怕黄蓓问起战友们的情况。
黄蓓没什么要问的,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如果一切按原计划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在9000公里外的沪市,怀里抱着鲜花,在闪光灯中和丈夫妻子孩子拥抱。
趁着麻药的劲还没过,黄蓓抓紧时间又休息了下,养足精神准备跟骨痛斗争。
晚上黄蓓一直赖在九川,甲未陪着她发呆,天亮之后她不得不回来。一回来就痛的醒过来,护士马上发现黄蓓的异样,“黄医生,要不要再打点麻药。”
黄蓓咬着牙轻微的摇了下头,疼点好,疼说明活着。
跟疼痛抗争了一周后,黄蓓的伤情稳定,可以乘机回国了。期间有领导来看望,林少将为她颁发了特殊贡献奖章。
黄蓓把奖章紧紧的握在手心,搁的心疼。
吴羽锡的遗体已经先行运回国内,黄蓓没有赶上,也不想去看。
不想看着捧着爸爸遗像的睿睿的脸,不想跟孙倩说我没能把吴羽锡好好的带回来,因为她知道,孙倩一定不会埋怨她,她会流着眼泪笑着说:“死得其所,这是羽锡的期望。”
离开的人死得其所,活着的人的归处又在哪里呢。
黄蓓真的很想再在非洲赖上一段时间,回去后的行程可以预见:不停的采访,老妈何冰亲戚朋友们的轮番轰炸,然后是康复治疗。
医疗分队的战友们同她和受伤较轻的队长、开车的战士一起回国。飞机上,刘医生痛哭流涕,“应该是我去的,死的该是我,都是我的错。”
大家纷纷安慰刘医生,“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不要太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黄蓓把头偏到一边,装作嗓子疼没有作声,她跟吴羽锡近二十年的交情。
20多个小时后,飞机停落在沪市机场,黄蓓被抬下飞机,老妈哭着扑了上来,老爸紧随其后。她就该知道会这样,“妈,你别这样,我没什么事。”
“还没什么事,你还要怎样啊,也死在外面才甘心啊,呜呜呜……你个小没良心的。”
黄蓓赶紧用手拍着老妈的背,“好好好,都是我不对,妈,你别哭了。”
黄蓓用眼神示意老爸,快管好你老婆,可别在外面乱说,那么多镜头对着呢。
“你这个孩子,就不能让父母少操点心,我们生你养你容易么!”老爸跟黄蓓是有点默契都没有,转眼也加入批判的大军。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不该不说一声就走。咱们回去说,回去说。”黄蓓好不容易把爸妈哄上车,她这个病号当的是真不容易。
记者重点采访了他们队长,黄蓓很想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溜,红人她是当够了,平淡是真。结果记者跟着追到了医院,黄蓓无奈的摆正姿势,“当时轰的一声,我就啥也不知道了,真没啥好说的。”
记者同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能让黄蓓忽悠过去,“听说您和牺牲的吴羽锡烈士是多年好友,吴羽锡烈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提到吴羽锡黄蓓沉默了下,“他是个有梦想有情怀的人,同时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留下九岁的儿子和不再年轻的妻子,还有年迈的父母。”
“每个军人都不是好儿子,好女儿,不能在父母前尽孝;不是好丈夫,好妻子,不能给另一半生活上的支持;不是好爸爸,好妈妈,不能陪伴子女的成长。”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们对得起祖国就无愧于这一身军装。”
记者等着黄蓓把话说完,“所以您不后悔穿上这一身军装对么?”
黄蓓笑笑,“我得到的比我失去的更多。”
考虑到黄蓓的伤情,采访的时间不长,等节目播出的时候,竟然和吴羽锡有一样的长度,先是浏览了一遍她的求学工作经历,阅兵,援藏,医闹救人的经历,最后竟然跟吴羽锡一样被评上英雄称号。
黄蓓笑了,用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老妈在一旁剥橘子,“哎,怎么关掉了,我姑娘多棒啊。”说着把遥控器抢过去又摁开了电视。
黄蓓不想在那看着电视怎么吹她,趟回床上塞上耳机听歌。真可笑,她算个什么英雄,不过事赶事赶上了。像吴羽锡那样真正一心公益事业的才叫英雄。
军区趁着报道的热度还没过为他们举办了授勋仪式。医疗分队荣获全体一等功,黄蓓和队长个人二等功,黄蓓因为之前的救人行为又得了个三等功。吴羽锡个人特等功,由孙倩代领。
黄蓓坐在轮椅上看着孙倩眼睛红肿的从首长手中接过军功章,使劲眨了下眼睛,怕眼泪掉下来破坏了气氛。
☆、终章
授勋结束的时候,孙倩主动走了过来,勉强的笑了下,“恢复的怎么样了?”
黄蓓拍拍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且得养着呢。”
“伯父伯母都来了?”
“是,担惊受怕的来了一回,我让他们出去转去了。”
“挺好,沪市好玩的还挺多。”
两人谁也不提吴羽锡的事情,东扯西拉了半天,黄蓓还是开口了,“倩倩……”
孙倩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摸了下眼圈,“没事,我挺好的,睿睿也挺好,我会照顾他父母,你们放心吧。”
黄蓓摇了摇头,“吴羽锡让我告诉你,床底下有给你的生日礼物,他走之前准备好的。”孙倩木然的点点头,“谢谢你,睿睿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黄蓓推着轮椅让开路,孙倩冲她扯了下嘴角匆匆走了。黄蓓看着孙倩的背影,不需要再说爱,她相信吴羽锡一切的爱意都藏在这礼物里了。
孙倩回到家中,给睿睿和老人做好饭,又陪着睿睿完了一会,看着大家都睡下了,才独自回到房间。
在床前站了一会,弯下腰在床下摸索,在杂物中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入手有点沉,拿出来一看是个檀木盒,上面还贴的封条,孙倩举起一看,上书:老婆大人亲启。
孙倩笑了下,羽锡这个家伙。小心的启开封条,慢慢的打开盒子,竟然是个白色的玉玺。她对玉质不了解,只觉得入手温润,摸着很舒服。
轻轻的捧出来,才发现上面雕的是两人手挽手的合像,穿着婚纱和礼服,玉玺下面压着张纸,是玉玺印出来的字,如花美眷,贤良淑德,得之我幸,一生相伴。
孙倩扯了下嘴角,你的一生已经结束了,我的才走过一半,要如何一生相伴。
盒子里最底下还有东西,孙倩一起掏出来,那是两张环游世界的豪华游轮船票,票的背面写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欠你的蜜月旅行。”
孙倩终于扑到被子上泣不成声,用被子死死的压住脸,让声音和眼泪都掩埋在两人的过往里。
黄蓓坐在轮椅上把勋章一一别再军装礼服上,抚平皱着,展开领口,用力起身伸长胳膊把礼服挂回衣柜,看着柜门轻轻合上,一切过往锁在心间。
十年后,黄蓓和孙倩两人站在进站口,看着睿睿背着行囊向她们挥手,“回去吧,我上车给你们发信息。”
两人笑笑跟睿睿招手示意,依然站在那看着睿睿的背影。
“蓓蓓,谢谢你。”
“说这个可见外了。”
“羽锡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该去做你想做的事了。”
黄蓓笑笑,“我知道,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你不用担心我。”
回到家黄蓓把给父母存的保险都拿出来寄回了老家,在调职申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隔天,黄蓓站在院长办公室,正式提交了申请书。
郑铭拿过黄蓓的申请书扫了一遍,“想好了?”
“我留在这最多也就是个主任了,院长您又不肯让给我做。”
郑铭哼笑了声,“野心不小。”在黄蓓的申请书上签了字。“有什么困难,记得找师兄师姐。”
袁老爷子在两年前离世,郑铭现在是她唯一的导师了。黄蓓立正敬礼,祝您安康。
提前吃了两个月的生脉饮,黄蓓又踩上藏区的冻土,几十年的发展,让这里改变了很多,唯一不变的就是藏民们的淳朴热情还有天人合一的信仰。
黄蓓一边看着外面壮阔的风景一边给老妈打电话,“妈,你放心吧,还当是几十年前那,这边现在条件很好的。”
“在沪市待着多好,你非得往那边远地方跑,你图什么。”老妈很多时候不明白黄蓓是怎么想的。
“不图什么啊,人生不就是在于折腾么。”黄蓓把一只手伸出窗外,感受清冷的风与手交握。
“你就不能为父母考虑考虑,别人家结婚早的重孙子都能满地跑了,咱家就我跟你爸两个老东西,哪天走一个,另一个都没人养。”
“放心吧,我给你们买了一大堆的保险、理财,钱到下辈子都花不完。”
这话把老妈说炸了,“你还真不打算养我们?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养条狗还能逗个乐,养你光跟着操心!”
“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这不有备无患么。”
“呸呸呸,别说这些丧气话。”
黄蓓到了驻地医院受到当地医务工作者的热烈欢迎,尽管有了几十年的发展,藏区的医疗水平同一线城市还是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