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听罢沉默了起来,那边昌南再问起这边的进展,她不觉叹气:
“还在等消息。”
事隔十二年,要撕开个口子并不容易,这点她接委托之前便有所准备了,可没想到当年蔡青案的线索几近全断。
连两件最重要的定罪物证,当事人居然也都含糊不清。
但接下来倘若不能成功拉撕开个口子,再查下去便只能直接找上蔡青了。
而蔡青在当年事后很快带着奶奶离开海城,定居烟台镇后,又特意改名蔡重,意在摆脱过去,一切重新开始。
她又有些不想冒然找上门去,毕竟那样不堪的过往,任谁也掩盖,任谁也不会欢迎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
她很些犹豫不决。
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昌南提议道:
“既然海城暂时没什么新进展,要不然你过来?”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白朝叹道,“昌南,我不想伤害到蔡青,可要翻案,重查当年这个案子,势必得找上蔡青,并在她陈旧的伤痕上撒盐,活生生再扒开一次,看到伤痕里的血淋淋……”
昌南也沉默了,许久道:
“小白,凡事没有两全,你既然决定接下委托,决定相信和觅荷,决定相信和守志与关文进的清白,那么你就该想到这个委托离不开当年的受害者……有些伤害,在所难免。但到最后要是真能翻案,让受冤的替罪羔羊重见天日,重获自由,抓到真正的伦奸犯,为受害者讨回真正的公道!在那个时候,你回过头再来看这一路,你会庆幸,你坚持了。”
………………
打了个电话给关文豪,跟他说明了她将离开海城几天的大概情况后,白朝便起程前往烟台镇与昌南会合。
这期间若是有什么关于漂亮女生的进展,关文豪也保证会在第一时间电联告知她。
到烟台镇长途客运站下车的时候,已是夜上华灯,晚上八点多。
昌南过来接她,提过她简单的小旅行包,为她引路,很快两人上了他暂时租凭过来的奥迪。
一路开到他在烟台镇一直住着的酒店下车,他已大概将烟台镇所查到的情况说与她听。
酒店直上九楼,进了906室,白朝才发现这是个套间。
昌南边把她的小旅包放在一旁沙发上,边解释:
“本来我住的是单人间,听你决定要来的时候,才临时换的双人套间。”
白朝随意坐下:“干嘛要换?单间就单间,相邻或对门就行了。”
“没有。”昌南见她投过来疑惑的目光,只好更进一步解释说:“真没有,我隔壁附近同楼层的单人间都住满了,上下楼层的倒是还有,但想到我们这样沟通案情不方便,所以才退了原来的单人间,新开了这个套间。”
白朝也就随便一说,两人接委托在外时经常住一起,她和他都觉得很平常。
不过放在平日里,即便她不介意,昌南素来也介意得很,总说她是姑娘,他一个大男人要是条件允许,总不能同她住一间,会坏她名声的。
她随口感叹:“这酒店是几星的?生意这么好?”
昌南回道:“四星,平日里生意也没这么好,按楼下前台的姑娘说,要是我们早来半个月一个月的,那单人间是随便我们住!”
而这会儿生意会这样好,单人间这般受欢迎,是因为烟台镇即将举行一场省级赛事。
白朝问:“什么赛事?”
昌南了解过:“围棋,高中生围棋比赛!”
一听围棋她就有点儿懵,取过旅行包往里面她的房间里走,边走边提起正事儿:
“对了,你在电话里说蔡青改名叫蔡重,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全职妇女?”
昌南摇头:“不是,她丈夫的收入虽然还算可以,但她儿子的教育接下来哪一项都是钱,而她与丈夫又有意培养两人的独子,每逢周末或暑假寒假,夫妻俩都会给儿子报各种补习班或兴趣班,花钱的地方可不少,她绝对得出来帮着赚钱,是在一家餐馆当的洗碗工。”
洗碗工?
白朝想了想说:“我记得蔡青现在也才二十九岁吧?她当洗碗工?”
“哦,当年她带着奶奶离开海城后就没有再读书了,进了工厂当流水线女工,一干就是好多年,现在的丈夫也是那会儿她在工厂里认识的,大她五岁,后来结婚怀孕,她便辞了职在家待产,生下儿子后身体不太好,又在家养了一年多吧,之后才再出来工作。”昌南说这点儿也有些奇怪,“不过她为什么不回工厂去继续工作这一点儿,我也没到工厂实地查过,所以不知道。”
白朝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觉得她不回工厂继续工作,是有外因的?”
昌南点头:“对!”
毕竟在工厂工作熟悉不说,还是老员工,福利工资什么的都要比去一家餐馆当洗碗工要强得多。
第一百五十八章 自我修复
因着是不怎么好的旧事儿,昌南到烟台镇找到并肯定如今的蔡重便是当年的蔡青后,只在餐馆里找过她,并谈了几句,最后不欢而散。
至于蔡青现在的新家,他还没去过,连工厂也不曾到过。
而蔡青的奶奶,早在跟着蔡青到烟台镇的两年后病亡。
白朝坐在副驾上:“所以这十年来,蔡青除了现在的丈夫曾庆祥和儿子曾宇,她是什么亲人也没有了。”
昌南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这是蔡青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全家福中蔡青笑得很开心,但眼里难掩愁色,丈夫抱着大概还是婴儿的儿子站在她身旁,笑得是真灿烂幸福。
白朝问:“这是七年前的照片?”
昌南说:“嗯,是曾宇刚刚出生的时候,曾庆祥为庆贺儿子的到来拉着蔡青到照机馆拍的照片,也是蔡青现今的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白朝不解:“为什么?”
昌南听过一个说法,但他不确定:
“好像是说,蔡青一直自责当初到烟台镇后,顾着拼命工作赚钱,而忽略了她的奶奶,没有照顾好她的奶奶,以致她奶奶病重身亡,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很自责,她觉得全家福中应该有她奶奶的位置。”
但现实是蔡青奶奶早走了,似乎也自此带走了蔡青的笑容。
往后即便有笑,也终归笑不进眼里。
白朝听着心微凉:“这……不是她的错。”
“的确不是她的错,可当一个人钻起牛角尖来,她认定的事情,旁人是无法理解的。”顿了顿,昌南说:“在经历那样的不幸之后,蔡青还能在短时间内正常结婚生子,并且过得很幸福……其实我初听到时,还是感到挺意外的。”
“你觉得心灵受过创伤之后,蔡青似乎恢复得很快?”白朝说出他心中的疑问。
昌南承认:“是,或许是我对人的自我修复能力看得过低了,但她和曾庆祥结婚是在她到烟台镇的那前两年里,距她发生不幸的时间不过两年,这速度确实令我惊讶。”
白朝想到了蔡青奶奶:“那时候,蔡青奶奶已经是卧病在床了吧?”
或许是因为蔡青奶奶想看到唯一可怜的孙女能有个人照顾,所以蔡青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与曾庆祥结婚?
昌南也想过这一点儿,但他大概查过,蔡青与曾庆祥的婚姻完全是自由恋爱,从蔡青进入工厂工作半年后,便与曾庆祥互生了好感,继而恋爱结婚。
也就是说,蔡青仅用了半年的恢复时间,便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尽然忘记,并能轻松自然地接受男人的触碰,与更进一步的交往,到最后的成功步入结婚殿堂。
白朝不可思议地看着昌南:“你没查错吧?”
其实这话完全就是惊讶之下,无话可说而找的废话。
他的能力,她完全了解并信任,查出来的信息又怎么会错?
昌南看了她一眼,便接着看回车前玻璃外的水泥路: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看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思想有问题,觉得受过伤害的姑娘就应该颓废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实在不该这么短暂……半年六个月,真是眨个眼就过了。”
到了工厂下车,白朝看着冷冷清清的郊外仅这一处有人烟的地方,问昌南:
“这附近就这一家工厂?”
昌南道:“就这一家,专做五金。”
白朝指着厂大门:“我们直接进去?”
昌南点头:“放心吧,我虽没进过,但早问过看门的大爷,他说进厂访客都要登个记,登记完了就可以进厂,但进去的时间不能长,大概也就一小时左右,待久了我们找的人会被扣工资的。”
果然是在大爷那里拿出身份证登了两个名儿,及访客时间、大概来访原因等,两人便顺便进了工厂。
两人没有走往工厂的五层办公大楼,而是往进大门的左边走往车间。
昌南了解过,曾庆祥是成品车间的小主管,而成品车间就在大门往左一直走,走到尽头工厂A幢生产区的楼梯,顺着往上走,走到三楼便是成品车间,两人要找的曾庆祥便在三楼主管办公室里。
到三楼的时候,两人完全是俊男美女的组合,一路走进曾庆祥的办公室,是一种受了众多的注目礼。
幸在曾庆祥就在办公室办公,没到车间巡视去,看到昌南和白朝的到访,他也是愣了好几秒没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问:“两位是?”
这样出色的男女要是他认识,或以前跟工厂合作过的业务之类,他一定是过目不忘。
但眼前这两位,他实在眼生得很。
白朝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白朝,这是昌南。”
昌南也伸出手去:“你好!”
曾庆祥赶紧伸出手握住,从白朝转到昌南,握完他的状态还是懵的:
“刚才大爷就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有客来访,我还以为是我以前的朋友……”
白朝接过曾庆祥办公室文员小妹端上来的水杯,轻声说了声谢谢,转头便回答曾庆祥的疑问:
“我们是蔡青以前的同学,这回到烟台镇来也是办事儿来的,知道蔡青在这儿落地生根,我们便找来想跟她见见,没想到你们家里去的时候,邻居都说你们不在,后来经好心邻居提点,我们才找到这工厂里来。曾先生,不会不欢迎我们吧?”
“当然不会……”曾庆祥下意识地回答,但仔细想想白朝刚才说的话,他又卡住了:“不对,你刚才说蔡什么?”
白朝与昌南对看一眼,她重新说了遍:
“蔡青啊,怎么了?”
曾庆祥看着白朝,又看看昌南,半晌真觉得是个乌龙:
“我就说嘛,我家阿重怎么会有你们这样光鲜亮丽,明显是有钱人的老同学朋友嘛!我老婆叫蔡重,不叫蔡青!两位怕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