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脸女人模样冷冰冰的,一口一口的吃菜,闻言道:“一个小丫头能躲到哪里去?再找找看。”倒是她小瞧了成家姑娘,竟在最后关头逃了,着实没有料到。那头交代,一定要把人送到。
“都三天了,鬼影都没见到。我看八成是找不到了。不如就此收手,你也知道那丫头的身份,回京城之后,就是那头不杀我们,永宁侯府会罢休?不如跑得远远的,等风头过了再回去。”陶姓男人建议道,握紧了藏在桌下的匕首。如果长脸女人同意,他还可放她一马。如果不同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长脸女人皱眉道:“再找找看吧,京里永宁侯府又不能只手遮天……”
她话没说完,陶姓男子已手持匕首捅了过来。长脸女人是个练家子的,一个空跃后退,稳当的后退数步,与一脸杀气的陶姓男子拉开距离。
“既然你不肯放我一条生路,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长脸女人是那头派来的人,回去之后兴许还能活命,但他一个跑江湖的拐子就不一定了,想了一天,决定先发制人。
长脸女人武艺高强,没和他废话,三两下就将陶姓男子制服,夺过匕首先了结了他。那边早在离京前就下了命令,等任务一结束就灭口,眼下只得先解决此人,以免被那边抓住把柄。
人没气息之后,长脸女人找来麻绳将其捆成粽子藏在暗处,打水擦了船内的血迹。开始撑船往无人的荒野之处走,行至一片芦苇荡,把船舱里的铁墩子搬到甲板上,将已经冰冷的尸首绑在铁墩子的穿孔上,趁着夜色,将其抛入运河中。
第55章 回家
经过坊主的一番考察, 再加上曾经的姐妹帮忙, 施强当日便进入凤呈祥做学徒, 瑾娘喜得拜天谢地,买了酒肉回家做大餐庆祝。“到二月初五城里的私塾才开学, 还有六天准备。这些日子钧儿要好好温习功课练字, 到时先生考起来才能应对自如。”瑾娘唠唠叨叨地对施钧说。
“我知道了娘。”施钧听话的回书房温习书本了,看得瑾娘一脸欣慰。
“锦绣,过来烧火。”瑾娘今儿高兴,对着庶女脸色也好了些。
“哦, 马上来。”锦绣应声道,放下手里的针线去厨房烧火打杂。
成靖宁收了桌上的针线,到木楼上敲开施钧的门, 问道:“你书房里有工笔吗?借我用一下。”
“应该有, 我找找,姐姐你等一等。”施进原是教书先生,笔具齐全,不过因他嗜酒好赌之后,所有东西乱放一气,施钧翻箱倒柜的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一支又老又旧工笔, 幸好还能用。
调好墨汁,成靖宁伏在书案前, 凭借记忆画绑她下扬州的一男一女, 还有所见的船上的船员。施锦绣上楼叫她吃晚饭时,已经描好了所有人的轮廓。
端上桌的菜有东坡肉、糖醋排骨、松鼠鱼、清蒸河虾, 并两个小炒菜和蛋花汤。“今晚这么丰盛呀,都是瑾娘做的吗?”成靖宁走到桌旁问道,这些菜色比起侯府的厨娘来丝毫不差。
“送礼还剩了些银子,我就用来买了些菜,大家好好吃一顿。”瑾娘局促的道,有些怕成靖宁说她铺张浪费。
成靖宁搓着手坐下,仰头说:“我也好些天没好好吃一顿饭了,今天正好尝尝江南这边的家常菜。”
听成靖宁这么说,瑾娘的脸上才露出喜色,递上筷子招呼道:“那快尝尝看。”她手艺好,端上桌的菜被五人吃的精光,成靖宁喝着饭后的清茶夸道:“瑾娘你做的菜真好吃,就是开一家菜馆也使得。”这样好的女人被一个烂人辜负,她很是不平。
“姑娘说笑了。”许瑾娘谦虚着道,和施锦绣把桌上的碗碟收拾了。
在施家附近走两圈消食,回去之后无事可做,早早的就歇下了。躺在床上盯着灰蓝的蚊帐,想着信送到哪儿了,不知不觉间困意袭来,闭上眼沉沉睡去。在梦里,她看到绑架她的那个男人,惊恐的睁大一双眼睛,脸色苍白,随着水流飘荡,身体逐渐变大腐烂,被河里的游鱼吃肉吸髓。他死了吗?
成靖宁在梦里想着,没多会儿梦境被打断,早早起床已做好早饭的施锦绣上楼来把她叫醒了。“昨晚没睡好吗?”施锦绣开口问道。成靖宁照镜子才看到自己的脸,惨白如纸,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格外突兀。
“昨晚做恶梦了。”成靖宁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去厨房的水缸舀水洗脸。早春冰冷的井水浸过的帕子敷在脸上,霎时就醒了神。
用过早点之后,成靖宁去书房继续画那几人的画像。想着昨夜梦里的精瘦男子,执笔画下他在水中的惨象。画出来把自己吓了一跳,那时的直觉是,这个人真的死了,被幕后凶手灭了口。
瑾娘离开织造坊是为了照顾几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手艺一如当年的高超,在做衣裳时,随意绣些花朵纹路,便如艺术品般的精美。成靖宁收好画的画之后下楼围在瑾娘身边,见到她出神入化的针法绣工,顿时惊为天人。
“瑾娘,就凭你的手艺,日后开成衣铺子绰绰有余了,再招几个绣娘,或是联络你曾经的朋友,以后的生意必定红火。”成靖宁说着又问道:“可以教我吗?”
“当然可以。”瑾娘连声应道。应她的要求,只将了针法绣技细细的讲给她听。成靖宁仔细的做笔记,把瑾娘讲的东西一一记下,作为回报,她画了好些花样子和新式的纹路及衣裳样式送给瑾娘。
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苏州城繁忙如旧,往来的客商运来各地的货物,城内的人形形色?色,络绎不绝。成靖宁待在二楼,和施锦绣一起看着楼下的街景,显得百无聊赖。
京城中,成靖宁已失踪半月,永宁侯府联合令国公府和顾家找人,仍无半点消息,不少亲友已不抱希望,但在去永宁侯府慰问时,依旧说着吉祥的话给焦虑不安的成家人打气,只有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谢氏连面子上的功夫也不做,甚至私下里对身边的人说,成家丫头一看就是薄命相,注定活不长久。不知怎的,这话被传到沈老夫人耳朵里,当即气得不行,上门找谢氏说理未免太小气,只加派更多人各处找人,盼着成靖宁平安无事。
这时候的荀太夫人,难免要借机指桑骂槐一番,变着法子说此事是沈老夫人和成振清不孝的报应,不敬长辈,成靖宁的失踪是老天惩罚的开始。而成启铭,也借机把成玉宁和成康宁送到荀太夫人身边,美其名曰孝敬长辈,陪太夫人说话解闷。沈老夫人和成振清忙着找成靖宁,暂时没出手管这件事。
官道上邮差骑马驰骋,溅起早春和了融雪的污泥,在路上行人的观望中进入京城。各类信件被分类之后,由驿馆的差役送往各处。“永宁侯府的信,是急件,快送过去。”驿馆官员拿着信件对送信差役说。
谁都知道永宁侯府富贵滔天,赏赐多,都愿意跑腿。高瘦精明的送信人拿了信,飞快的赶往永宁侯府。敲开大门之后,是垂头丧气的看门小厮。接过信件之后,照例给了半吊钱,拿着去找大管家沈时。
“什么地方寄来的?”沈时拿着信问道,很是不解。虽说最近侯府有许多信件,但还没收到这样的信。秘信便是把寄信的地址抹了,只看得到收信地址,寄这样一封得半罐钱。
小厮老实道:“送信的差役也不知道,只说是加急信件。”
难道是二小姐的消息?沈时沉思道,“你去做事吧,信我拿到琼华院去。”
沈老夫人拿到信时也奇怪,加密加急的信件,难道是勒索信?老夫人怀疑着拆开来看,发现是成靖宁的字迹,忙大声道:“快去请侯爷和夫人来!”
细细看完整封信,已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活着就好,平安就好。沈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捧着信贴在胸口上,仰头望天庆幸着。又将信看了一遍,才觉其中凶险,成靖宁能逃脱,已是祖上积德。
事关重大,沈老夫人等成振清夫妻来之后,吩咐心腹白妈妈和张妈妈以及沈时关紧琼华院大门,书房外命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娘,发生什么大事了?”沈老夫人严阵以待,成振清也跟着一脸肃穆。这些天下来,他已疲惫不堪,心里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女儿被好心人救下。
沈老夫人把揣在怀里的信交给他,庆幸道:“靖宁来信了,她说她在苏州织锦巷子的施家。在正月十五那日,被一伙人绑走,本欲被卖往扬州烟花之地,后来在途中侥幸逃脱,被一户农家收留,现在跟着她们去了苏州。她还说,听到绑架他的人透露的一些消息,猜测这次的事是冲着侯府来的。我思前想后,也觉得是有人利用靖宁报复永宁侯府,也许这会儿那边也收到消息了,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得暗中把靖宁接回来。”
成振清细看完信后交给顾子衿,对沈老夫人道:“苏州那边我亲自走一趟,劳烦娘派人到府衙帮儿子告假。”事不宜迟,拖得越久,成靖宁越危险,幕后那伙人不会善罢甘休。
“你谨慎些,别被人发现了。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最近老祖宗托梦来,你回宁阳老家祭拜去了。到苏州接靖宁的事,暂时别让第四个人知道。”沈老夫人考虑周到,如此这般的做了一番安排。
顾子衿双手合十,泪流满面,不停地道:“谢天谢地,总算有消息了。”别再出乱子才好。
“子衿,你那边也别让人看出破绽了。”侯府人多,沈老夫人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对成家人忠心耿耿,尤其方家、王家和张家,不得不防。想到这事冲侯府而来,幕后凶手便好猜了几分,无非是二房或三房,以及有夺嫡之心的几位皇子的外祖家。
“媳妇明白。”顾子衿不住点头。
当即成振清就带了人往南去宁阳老家,祭拜完祖先之后,派人伪装成他回京混淆视线,他自己则乔装打扮快马加鞭往苏州赶。京城这边,收到长脸女人的飞鸽传书后,也加派人手,严查运河沿岸,以及河上的每搜船只和附近村落,令派人严守入京的各处城门,见到成家的可疑之人务必拿下,成靖宁是万万不能回京城的。
成振清走得急,那边接到他离京的消息已经晚了。得知他去宁阳祭祖,便放松警惕,但很快回转圜过来,不过再想跟踪已经晚了,只好在半路围追堵截。
成振清马不停蹄的赶到苏州施家,已是七日之后,彼时成靖宁正和瑾娘母女一起做针线。听到敲门声后,是施锦绣开的门,被一帮气势汹汹的高个子大汉吓了一跳,勉强镇定的问道:“请问几位是?你们要找谁?”
为首的青年汉子抱拳行了个拱手礼,礼貌道:“请问这里是许瑾娘的夫家吗?”
“是,你们几位是?”施锦月打量着几人道,不禁心里发怵。
“数日前你们收留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我是她的家人,接到她的信后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了,请问她在吗?”成振清抱拳问道。
施锦绣得过成靖宁的嘱咐,怕过来的是坏人,不急着直接回答:“她现在不在,你有什么信物请拿给我看看。”
成振清明白她堤防着,拿出成靖宁寄回京城的信,说:“这是她寄的信,还有这是她在家中作的画,这块玉佩是我的随身携带之物,交给她一看便知。”
施锦绣拿着成振清递过来的东西看了又看,和成靖宁说的东西都对上了,她的信,画的三只猫,至亲之一的随身玉佩。又打量了成振清一会儿,说:“你等等。”通过了第一道考验,施锦绣关上门,把东西拿进屋给成靖宁看。
成靖宁拿着施锦绣带进来的东西,她都认得,“是我爹来了。”
“那我去开门!”施锦绣动作快,听到确切答案后,忙去开门迎接。
“原来是姐姐的家人,快请进!”施锦绣忙道,放下戒心将五人引入家中。
成靖宁快步走出堂屋,见到成振清的一刹那,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成振清的腰痛哭流涕:“爹,你终于来了。”
成振清抚着成靖宁的头发,柔声道:“好了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家。”
瑾娘见着他们父女团聚的场面,跟着热泪盈眶,还是施锦绣机灵,去倒了茶水来,请成振清主仆几个进屋喝茶。
见着瑾娘,成振清又是一番道谢:“多谢夫人救了小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在下必定重谢。”
许瑾娘忙摆手推辞:“哪里哪里,还是她自己逃出狼窝,晕倒在我家门前,我只是让她进屋,换了身衣裳,给了碗粥喝。”
“如果不是夫人收留,靖宁只怕也凶多吉少。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夫人收下。”成振清说着话,成材已上前几步,递了一沓银票到瑾娘手上。
瑾娘跟着后退,坚定地推辞:“不不不,太贵重了,我们家不能收。说起来还是姑娘帮我们,我虽收留了她,但她却帮我还了亡夫欠下的赌债,救了我的三个孩儿,还给了五十两银子,这些已经够了。大人不能再给了,我们小老百姓,哪能不劳而获,得这么多银子。”他们无权无势,突然得了这么多钱难免遭人惦记。
听到动静的施钧咚咚地跑下来,见着瑾娘拒收银票,开口也道:“是呀是呀,其实是姐姐帮我们,如果不是她,我和哥哥姐姐都被卖了,不能再收您的银子了。”
成振清听着,却看向成靖宁。成靖宁这时止住眼泪,红着眼睛道:“爹,既然瑾娘她们推辞不要,就不必强求了。将来施钧小弟是要进京赶考的,到时我们帮衬些,在他仕途上照看着比千百两银子都管用。还有施大哥,将来会做生意,有侯府做靠山,不比金银来得实在?”
施钧脑袋瓜子灵光,听成靖宁这么一说,跟着点头,虽然不知眼前人的真实身份,但是位大人无疑。瑾娘知道在京城有靠山的重要性,也道:“我家小儿子在读书上有些天分,将来会走仕途,日后还请大人照看小儿。”说着就拜了下去。
成振清也觉是个道理,施家小子年纪虽小,但生的相貌堂堂,有一股子难以言状的精气神,将来进入仕途,必有一番作为。多一个年轻有为的门生不是坏事,当即答应下来:“如此便不强求了。日后小公子进京,到永宁侯府来找我便是,这是府上的信物,小公子收好了。”
永宁侯府?那不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许瑾娘听后愣了半晌,被施锦绣推了推才千恩万谢的跪下,说:“多谢侯爷,多谢姑娘。”施钧双手接过成振清的随身玉佩,跟着似模似样抱拳行礼,说着文绉绉的谢词,顺便让成靖宁把欠据收了。
“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家里还等着消息,告辞。”成振清对施家人点头道,大人和小孩都很有涵养,不是携恩提过分要求的无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