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那人要过继别人的儿子为嗣子,了此残生。想到这里,蔺羡的心仿若被人狠狠地揪住了,疼痛难忍。
蔺羡蓦然一惊,突然想到那孩子手中的胎记为执火令,焰头偏左为祸,焰头偏右为祥,但这是蔺氏独有的胎记,百代不出其一。
蔺氏!独有!蔺羡的心猛跳如鼓。
☆、第十六章
凌茴这几日过的颇不自在,她都不敢放开手脚玩耍。也是怪了,每当她没有防备的时候,并肩王总以各种理由出现。
还真当她是三岁的小孩子呢,他总变着法儿的跟她打探哥哥的各种消息。凌茴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姑娘,善于总结经验教训,每当王爷状似无意的问起什么时,她总能适时装傻,她不能再给哥哥惹祸了。
凌季二人时常随并肩王出入军营,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得两个小的,王府里又没有这般大的孩子玩耍,凌茴又甚不喜仆从跟随,没几日便觉得有些腻歪了。
有那心思灵活的下人自然看得出其中门道,也是费劲巴力想些新花样讨好这两个小人儿,譬如进山打猎。
燕北多山,一到深冬天降隆雪封了山路,天南海北行走的客商便都歇了脚程,断不会为了那黄白之物硬生生的闯山。可这些,在猎户眼里便算不得什么,在山里行走多年的猎户,自有一套识路避险的好本事,靠着深冬多打些猎物,将皮毛卖给在此地歇脚的行商,赚些银子好过年。
并肩王府的采办来贵儿便也是猎户出身,其祖上都是靠打猎为生,有次燕北遇到百年不遇的饥荒年份,人都没得吃,焉有山中畜、生的活路。猎户没得猎物打,家中父母只得卖儿卖女的过活,正赶上并肩王府采买奴仆,来贵儿便被父母卖进王府为奴。
来贵儿生来一张巧嘴儿,能说会道,为人机灵会来事儿,会看事儿,便是在王府诸多下人中,那也是混得顺风顺水。不然,王府采办的肥差也轮不到他不是!
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穷怕了的人自然懂得钻营巴结贵人的好处。往常凌季二人只身来并肩王府,吃住都是随王爷在军营里的,王府下人寻常等闲之辈都近不了身。好不容易这次带着娇娃来,心思活络之人还不抓紧机会好好逢迎。
是以,见两个孩子玩得腻烦了,来贵儿适时提了那么一嘴,此时大雪封山,山中猎物如何好捕。朱辞镜微微有些诧异,心下不由暗想:冬天并不是狩猎的好时机,山中禽兽少食,猎来也大多不甚美味,除非是专门为皮毛而去。
凌茴活了两辈子都没打过猎,心下好奇的很,见她两只圆眼滴溜溜的打转,朱辞镜心下一晒,左右闲来无事,便是见识一番又何妨。
朱辞镜问管家要了些护卫,将凌茴送他的匕首别于靴内,又把自己和凌茴包裹的暖暖和和的,这才随来贵儿进山。
一路只听来贵儿鼓吹山林里的倭鹿多么缺心眼儿,大雪天一见了人便直往雪地里扎,只露个白屁股给人看,这时猎人倒省了功夫,连箭都不必发,只上前绑了带回去便可,运气好的话,一天便可捡个三五只倭鹿。
朱辞镜只听听笑笑,并不说话。崇拜、羡慕、心潮澎拜这类的活儿,只留给凌茴来做。朱辞镜时不时照看后面的护卫别跟丢了,另外,仔细脚下的路。
来贵儿见牛皮只吹成功一半,大些的小主子依旧兴趣缺缺,当即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稍稍闭了闭嘴,专心致志带起路来。
山路本就不好走,况且近日又一直在下雪,昨儿个天才大晴了,朱辞镜一路牵着凌茴的手,生怕她滑倒,一行人走了许多,也未曾见到传说中的倭鹿,来贵儿的脸色一变再变,些许尴尬渐渐浮了上来。朱辞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说破。
“嚓嗒,嚓哒哒,嚓哒哒……”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来贵儿忙竖起耳朵仔细辨听了一会儿,忽而面上流露出欣喜之色,不多时,便朝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放轻脚步慢慢跟上。
朱辞镜悄悄对凌茴讲,无论何时何种情形都必须紧紧抓住他,不准松开。
绕行片刻,果见林子里有倭鹿出没,成对成对的小跑着。朱辞镜见状,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太对劲儿啊,他见多只倭鹿经过,心中疑惑渐重,这种鹿儿一般都是结对出没没错,但,这么多只一起出没,不合常理。
这时,凌茴揪了揪朱辞镜的衣角道:“哥哥,你看,有一条银龙飞过来了。”
朱辞镜抬头一看,凝神仔细瞧着,忽然面露惊惧之色,心内不由大骇,该死,竟然是雪崩。
朱辞镜抱起凌茴拔腿就跑,来贵儿一把捉住他的肩膀道:“嘘!别惊了倭鹿!”朱辞镜面色一冷,当即讽道:“你自个儿留着慢慢捉吧。”
他老早便看出来贵儿不大对劲儿来了,这种人远离没用,你不戳破他的心思,焉知他是人是鬼?!是以,朱辞镜把管家要了不少可靠人手跟着,但他百算一疏,没有料到会这么巧碰见雪崩。
见来贵儿还阻着他,便知这是个不怕死的,朱辞镜连忙给护卫使眼色,那护卫也机灵,当即心下领会,一道手风掠过,来贵儿只觉上半身酥麻,胳膊再使不出劲儿来,嘴里也说不出话语来,只两条腿能跑路,朱辞镜吩咐护卫卸了来贵儿下巴,带着他一起逃亡。他好奇的很,到底是哪个魑魅魍魉手那么长,敢伸到并肩王府里来。
大家拼命往前奔,有那身强力壮的,直接将两个小人儿扛肩上跑,凌茴懵懵懂懂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没遇见什么好事儿,当下心下紧张异常。
可天灾岂是人力能躲得过的,崩塌的雪堆儿如百川归海之势奔腾而下,距离凌茴等人越来越近,朱辞镜心中懊恼,暗恨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带着凌茴进山来,如今又累的她与自己一同奔命。
隆隆雪势压顶而来,有那年纪小不经事儿的,当即停了脚步,忙朝雪崩方向下跪磕头,祈求山神爷爷原谅,梆叽梆叽,倍儿响。不一会儿,额间血行纵横,晕死过去。朱辞镜气绝,这要是他的兵,早被他踹得祖宗都认不出来了。
先是些微雪沫滚落下来,混着冰碴子,有些凿人脸,天色忽而阴沉下来,来贵儿呜呜的口不能言,目中渐露绝望之色。那大块头护卫不管不顾,脚底渐渐加快速度,稳稳的扛着两个小人儿朝前跑。
说时迟,那时快,崩落的雪块儿纷纷把后面的人掩埋,那大块头护卫双脚攃进过膝的雪堆儿里,两三挣扎再也拔不出来,便狠着心把两个小人抛出去,大喊一句:小主子,活下去!
哪曾想,那大块头力气实在大的紧,这一抛便是一丈远,大块头护卫一丈开外,正是悬崖边上。朱辞镜紧紧抱着凌茴滑下了悬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心中只余一个念头:与她死在一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1.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一般来讲,跳崖能摔死的,都不是主角,跳崖有奇遇的才是主角,我家的跳崖有奇险才是真的。谁叫他们命硬呢,死咯都能重生,跳崖算神马⊙?⊙!
2.作了个介么大的死,手滑把《高嫁女》也申了榜,手动滑稽,双开双更,我很棒棒哦。
3.跟美人聊天,我就纳闷了,这家伙明明不是吃货,论起做菜来一套一套的,比我这吃货还厉害。狮子座小哥都这么能干么。不仅人长得惊天动地的好看,做菜也好看。。。厉害了。有次跟美人比饭量,他吃半个瓜就撑得要命,我说我吃完半个瓜还能吃顿火锅,,,,要么是我胖么,我果然能吃。。。。
☆、第十七章
并肩王三人接到凌茴和朱辞镜坠崖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晌。
朱辞镜临走之前,多了个心眼儿,他特意叮嘱王府的老管家,若他们晌午之前没回来,便派人去找。本来嘛,进山打猎乃是玩乐,又不靠这个正经营生,没准哪会儿倦了,打道回府也是有的,此山离并肩王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没有靠点儿的必要。
两个孩子是跟随凌、季二位家主来的,又颇得王爷的青眼,老管家自然不敢懈怠,每近晌午一分,他内心便焦躁一分,及中午摆膳时,还不见两位小主子的影儿,老管家再也坐不住了,连忙分派两拨人,一拨进山寻人,另一拨负责进营禀告王爷。
这边燕北大营主帅军帐内,众将领正商议深冬燕北边境布防问题,蔺羡得知管家命人送过来的消息后,心里亦是大骇。别人不论,他在燕北驻守多年,怎会不熟悉这里的地形。
朱辞镜一行人去的地方叫七步山,那个地方,莫说是严冬,就是其他时候也轻易去不得。那地山野猛兽极多,寻常猎户基本不涉足,即便是行走深山多年,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也都是结伴而行,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傻大胆,这种地方也敢闯。
并肩王不敢马虎,当即遣散下属,派出王府亲卫前去寻找。
三人回到王府时,老管家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回来的人从山中蛛丝马迹来看,两个孩子八成坠崖了,凌鉴当时心内透凉透凉,这若是落了崖,可如何是好?!
蔺羡当即大怒,欲发落管家,被凌鉴连忙拦住:“小不点儿平时性子娇纵胡闹些是有的,但镜儿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极稳妥,若他也同意进山狩猎,并临行前这般嘱托管家,大哥不觉得蹊跷吗?”
蔺羡哪里还能镇定下来考虑这些,他只知道霜霜是极看中这个孩子的,若镜儿在自己地盘里出了事,他难辞其咎,他给不了她什么,就不能再去夺走。
凌鉴虽是这样劝别人,自己反倒坐不住了,定要带人进山亲自寻找,他的阿茴向来逢凶化吉,是个运气极棒的姑娘,他相信她这次也能挺过来。季行简也强要跟着,他这辈子可能就璎璎一个孩子,他没办法致她的安危于不顾。
蔺羡进书房签了麒麟令,调遣王府暗卫精锐,一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鉴怔忡片刻,心底深深感激他这位结拜大哥,并肩王府的麒麟令不可轻易调用,多任并肩王在位一生都没调用过一次,近百年来,只蔺羡的祖父在凌肃凌大将军被围,凌家生死存亡之际时调用过一次,助凌家老爷子摆脱叛军纠缠,为困兽之斗的凌家撕出了一条血路来。
而如今,蔺王爷为了两个孩子,甘愿签麒麟令,调遣飞鱼营麒部与麟部两大精锐出去寻人,不可谓不上心。
此时的朱辞镜与凌茴,正挂在悬崖半腰的一棵歪脖树上,冷风凄凄,吹动的树枝忽悠忽悠直晃,凌茴手都是抖的,没人知道她还有恐高的毛病,她这样调皮的姑娘,从来不敢爬树掏鸟蛋和上房揭瓦,就是因为怕高。
朱辞镜神色稍缓,见凌茴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模样,知她是怕的,遂开口安慰道:“眼睛平视前方,不要四处看,就不那么怕了。”凌茴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努力保持平视。
两个孩子又冻又饿,悬空挂在树上,滋味儿并不好受,只得一遍遍的希望爹爹快些找到他们。
这世间向来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两人头上一番响动,须臾片刻,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砸断树枝。朱辞镜和凌茴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路飘忽直下,极速飞落,周边呼啸着的风刃,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肺里火辣辣的疼,凌茴几乎要认为她在摔死之前就得先窒息而亡。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刃不再冷硬刺骨,他们的坠落戛然而止,朱辞镜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定睛一瞧,心中大吃一惊,四周景色温暖如春,树木繁茂而点翠,野花山花如织似锦,妖艳的紧。
风细细一吹,朱辞镜不禁打了个寒颤,环视四周猛然发现,这次接住他们的不是树枝,而是蛇尾,确切的说,他们被一条一尺粗的黄金蟒卷住了去路。
凌茴窝在朱辞镜怀里,发现止了坠落,她既没摔死,也没憋死,当即便好奇的想抬头瞧瞧。
“别动,闭上眼睛,乖乖趴在我怀里,不要抬头。”朱辞镜轻声喝道,他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若是璎璎见了此场景,绝对会做噩梦。
那艳比云霞的色彩,哪里是什么山花野花,那全都是一团一团涌动的蛇。绕是在修罗场里浸润了一生的朱辞镜,看到此时的情况都不免有些胆寒,极速坠落又戛然而止的落崖活动,冲击的他头晕了片刻,他努力迫使自己不看这些东西。
“呵呵,小鬼,到了我的地盘,焉想活命!”朱辞镜抬头一看,哼!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来贵儿嘛,话说他刚刚不是被雪崩拍在上面了吗?
也不能这么想,毕竟眼见不一定为实,朱辞镜神思一转,若头晌那场雪崩是人为策划的话,来贵儿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如今看来,这来贵儿的任务,便是取他与璎璎的性命了。
到底是谁这么煞费苦心,圈套设了一个又一个,不置他与死地不罢休。
“左右也是死了,你何不让我死个明白。”朱辞镜引诱道。
“哼!废话休说,你留着到地府问阎王,便知道了。”来贵儿的嘴巴极紧,朱辞镜得不到什么消息。
直白的行不通,朱辞镜便换了个委婉的说辞,他要先诈一诈,好做到心中有谱:“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朱辞镜能让她失去一个孩子,便能让她失去第二个,回去记得告诉她。”
“你死了,主子便不必担忧了。”来贵儿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抬起衣袖,咻咻咻,三发连箭朝朱辞镜这边射来。
凌茴并没有真的闭紧眼睛,她窝在朱辞镜怀里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便想去解镇魂铃铛,她当年靠这个缠住了匈奴骑兵,如今也能斗一斗这些魑魅魍魉。
朱辞镜听来贵儿如是说,便知要害他的人是何方神圣了,他见凌茴正打镇魂铃铛的主意,心内猛然一悚,将凌茴紧紧的拥在怀里,他垂头低声哀求道:“不要吹响它,我自有办法摆脱困局。”
来贵儿向来是个狠角儿,他见三连发打不中朱辞镜,便定了定心思,上了九连发,咻咻咻,铁箭穿空而过,悉数落在了黄金蟒身上,黄金蟒知疼,突然焦躁暴怒起来,它火速展尾狠狠甩掉了朱辞镜二人。
朱辞镜心里暗暗叫糟,这下得落蛇窝里了,岂料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第十八章
一路跌宕,来贵儿的袖箭再也无法射向朱辞镜,但朱辞镜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抱着凌茴一路坠落,好巧不巧的摔在马背上。
马驹本来在撒欢般的跑着,万万没想到被朱辞镜砸到,当即便受了惊,蓦然一僵后,尥蹶子就狂奔起来。
凌茴差点被颠的吐出来,待睁眼时,入目的是翠微欲滴的山谷,清可见底的溪流,马驹止了脚步,亦行亦趋的饮水吃草。这是何地?凌茴感觉自己懵懵哒。
待她回过神来去问朱辞镜时,发现他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便昏死了过去,凌茴心里猛然一凉,低声叫了叫他,并无任何反应。
凌茴拍了拍马驹,马驹似通人性一般,当即选了个干燥的山洞,跪卧下去,凌茴顺势一滑,便下了马背,之后她小心翼翼的将朱辞镜也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