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走的早,阿檀又是四叔的独子,四婶护得紧了也是在所难免,等有机会,我多带带他,男人家这般怕人终不是什么好事儿。”凌鉴翻着书页回道。
柳氏点点头,是这个理呢。忽而想起什么来,柳氏噗嗤笑了一声。
凌鉴将书拿开些,笑道:“有什么趣事儿,开心成这样。”
柳氏抿了抿鬓发回道:“趣事儿倒没有,笑话倒有一桩。”
“哦?愿闻其详!”
原来白天的时候,柳氏去大厨房帮忙,凌八媳妇见柳氏与四婶聊的颇为投机,也巴巴凑过去。听说前些日子,凌鉴从外面带回四车皮草料子,便想着过年的时候能分一块也是好的,故话里话外的朝柳氏打听。
一旁的凌春玉听不下去了,急忙跳出来怼道:“我说小八媳妇,你也不想想,凭你商户女的身份,穿出去也不怕叫官府的人捉住罚钱打板子。”
凌八媳妇讨了个没趣儿,讪讪的笑了笑,不再言语了。不得不说,凌春玉话糙理不糙,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的让人无话可说。
凌鉴听柳氏说完,失笑的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什么来,出口问道:“那几车皮料子有阿简两车,他嫌拉着走太麻烦,便一同放在咱家指名给了阿茴,这种东西不禁放,她小孩子家家的,如何能穿得了这些,你挑几箱子好的给霜霜送去。”
柳氏笑道:“五郎这话说晚了,早送过去好几天了。”柳氏如今只头疼,家里这几个姑奶奶该怎么分?给多是祸,给少不值当的,不给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怕分得不满意了,再出个纠葛,大年根底下,怪膈应人的。
凌鉴知她的难处,只说将家里要用的留出来,其余的他来处理。夫妻俩又在油灯底下闲聊了一会儿。
凌茴突然想起从并肩王府带回一盏琉璃灯给姐姐,轱辘下榻踩着小鞋子将灯拿来,点上,凌芙见了甚是欢喜,当即拿竹竿挑了呼啸着去外面玩。
北水镇地处北境,离京师极远,民风也颇为淳放,一进腊月,宵禁便不是那么严了,晚上镇上有敲鼓做戏的,热闹的很。
凌芙几个小的,由六宝叔带着,挑着琉璃灯,去镇上看敲鼓舞狮的,刚一出门,正好碰见抱柴火的蔺霜。
蔺霜目光一下子被琉璃灯吸引住了,这盏灯过于别致,是西域那边的东西,先前她在并肩王府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盏一模一样的,阿羡哥哥给的。
只不过玩了没几次便被她摔了,因为他给了朱府两位小姐一人一盏一模一样的琉璃灯,跟给她的没什么差别,原本雀跃的心瞬间被冷水淋了个透心凉,与别人一样的东西,不要也罢。
凌茴突然想到蔺霜的身份,又看她面有异色的盯着琉璃灯瞧,心下好像知道了什么,吐吐舌头没有说话,嗯,此事只适合脑补。
蔺霜并未说什么,只说新做了海棠酥,问孩子们要不要吃,凌茴馋猫似的吸了吸鼻子,领着朱辞镜跟蔺家姑姑进了门,凌芙不好甜点,便由六宝叔领着去镇子上看戏。
蔺霜将刚做好的海棠酥盛在盘子里端上来,凌茴与朱辞镜已经排排坐在大木櫈上等着了。
“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凌茴一见娇艳欲滴的海棠酥,喜欢的不得了,正巧刚刚与父亲看杂记的时候记住了这么两句诗,便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没想到我家璎璎还是做酸秀才的料儿。”朱辞镜揶揄道,轻轻拍了下凌茴的小脑袋瓜,示意她趁热将糕点吃了,凌茴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朱辞镜与凌茴分吃一块海棠酥,两人为了一块甜馅儿掐来掐去,明明盘子里还有其他海棠酥,都被两人视而不见的忽略掉了。
蔺霜看得笑意盈盈,也不劝,任由两小只打来打去,这样才热闹些。这局终究还是朱辞镜赢,朱辞镜一鼓作气夹了甜馅儿径直塞到凌茴嘴里,省的她一不小心哭出来,凌茴充满怨念的杏眼忿忿的瞅了他一眼,她明明是想把甜馅儿夹给哥哥的,反倒被哥哥抢了先。
蔺霜越瞧越觉得镜儿是个好的,她小时候也跟璎璎一样,喜欢海棠酥里的甜馅儿,不巧了,阿羡哥哥也跟镜儿一样,同样喜欢海棠酥里的甜馅儿。不过阿羡哥哥可没镜儿这般贴心,每次下人将新做好的海棠酥端上桌的时候,阿羡哥哥总趁人不注意,将甜馅儿全部挖走吃掉,反而要赖在她身上。
这么一比较蔺霜突然了悟:真是见了鬼了,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还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远在燕北的并肩王突然连打两个喷嚏,心道谁又在背后念他?!
朱辞镜当然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举,给父母的姻缘路平添多少阻碍。都说儿女是神助攻,但好像不包括并肩王的。
蔺霜柔和看了朱辞镜半晌,想着这么好的孩子马上就是自己的了,心里止不住乐开了花儿。
朱辞镜自出世起便没有生母在身边照料,也不知有母亲是什么滋味,原先在战国公府的时候,更多的是奶娘打点他的起居,继母大多时候不闻不问,或有时也象征性的问两句敷衍了事。如今他生身母亲正坐在他面前,给他添点心,他心里不可谓不震撼。
见凌茴出去如厕,蔺霜低声问道:“季氏有意与你订一桩娃娃亲,你意下如何?”
朱辞镜猛然噎住,不停地咳嗽起来,谁这么着急,他现在才多大?!季……季氏?那是谁?他除了璎璎不会要任何女人的。
蔺霜见朱辞镜羞窘又疑惑,便详细解释起来:“就是璎璎季家的娘亲,打算给你和璎璎订桩娃娃亲。”
朱辞镜松了一口气,心里填满了欣喜,重重的点了点头,他愿意,非常愿意。
蔺霜又继续道:“我本不愿这么早提及此事,你们现在要好,是青梅竹马的情义,但这情义与将来做夫妻的情义是大大不同的。若是你将来有了别的女孩喜欢,凭璎璎两姓之女的身份,身后站着的是两大世家,再退亲绝非易事,不若等你们大些再考虑此事。”
朱辞镜渐渐定了心思,表明心意道:“我此生便是为璎璎而来。”
蔺霜微诧,不解这话是何意,也不解何故七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依旧看得出来,镜儿是真的喜欢璎璎那孩子。遂想着,既然孩子欢喜,等来年春,便将这事儿定下。
凌茴如厕回来便听到朱辞镜那句,我此生便是为璎璎而来,心中一阵萧然,她何等何能得他倾心相待,生死相随。
见屋中止了话头,凌茴方掀帘而入,乖乖巧巧的坐在朱辞镜身边,继续吃糕点。
忽而听蔺霜问起朱辞镜,开春进凌家学堂的事儿,朱辞镜只如实回只跟着武师傅学些武艺,其余的自有凌叔叔教。
蔺霜点点头道:“以后应改口叫凌伯伯了。”
朱辞镜:“……”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一丛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此诗出自宋朝诗人王淇的《春暮游小园》
②有小仙女问,女主是不是重生?
答案:是哒,敲黑板划重点,女主前辈子死的太惨,男主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后来在已隐世的匈奴老国师那里得到重生的秘法,男主女主双重生,而且是双双带着记忆重生。
女主是有前世记忆的,她现在的行为跟小孩子无异,这里有两点原因:1受年龄所限,女主现阶段无高深行为。2上辈子死太惨了,女主有点逃避型人格,不愿将自己重生的事表现的太过明显。3此文不同其他文,别的文女主或是被渣男害死的,或是被继母庶姐坑死,一重生便想着打脸复仇。此文女主是被敌军杀的,这仇先留着,搞大事用。
③等文中这个年过去,我想在标签里加个爽文,将近10万字的背景铺设,我是个要搞大事的人,呸,不对,是文中主角要搞大事,女主的格局不仅仅局限在宫斗宅斗,女主是两姓之女,双世家的继承人,倍儿厉害。当然男主比女主还要厉害一点点。
☆、第二十六章
一大早,凌茴见姐姐通红着眼睛,情绪低落,显然是哭过了,心里纳闷儿,这是怎么了?按说,凌家的孩子不敢给她气受啊,别人家的孩子又不敢给凌家孩子气受,难不成是被爹爹罚啦?
凌芙见妹妹担忧的打量自己多时,心里愈发难过,昨晚她提着琉璃灯看戏,一个不慎被人抢了灯去,等六宝叔帮她夺回来时琉璃灯碎了两面,她伤心极了,妹妹好不容易带给她的,却被她弄坏了,凌芙怕说出来妹妹心里也难过,只自己憋在心里,并不说出口。
凌茴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先吃饭再说,没成想,这碗筷还没放下,院子里来人报:沧州徐家来人了。
凌茴心里过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沧州徐家是哪家,就是母亲亡故,凌家败了之后,紧跟脚儿来退亲的徐家,冠冕堂皇的说什么遵老礼,丧妇长女不娶,害得姐姐给王员外做妾,最后被冻死在井里,想起这茬儿,凌茴就恨得浑身发抖。
“啪”的一声,凌茴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这饭实在叫人吃不下去了。
“放肆,你的规矩呢。”凌鉴见凌茴突然摔筷子不吃饭,以为她又要耍小孩子脾气磨人呢,不由出口训斥,父母还在桌上,便这般无礼,这还得了。
凌茴想到前世之事,心里一酸眼圈发涩得紧,也着实动了怒气冲凌鉴吼道:“我这没有规矩!”说着便哭着跑出去了,朱辞镜见状放下碗筷跟着追了出去。
只见凌茴在门口狠狠跺了那徐家小儿一脚,一溜烟儿不见了。那徐家小儿还没怎么着,便天降横祸,心里气恼的很,脚面实在疼的厉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一场。
凌鉴跟着出门便见到这一幕,心里又凭添了几分怒火,这小妮子被自己宠的实在不像样,如今想怎样便怎样,真是任性妄意。凌鉴虽然这样想,不过心里还是放不下,当即跟徐家的人告了罪,便也跟着追出去了。
朱辞镜心里清楚,为何凌茴会突然发火,所以心下又疼了几分。
凌茴跑到彤辉院,自己蒙起被子便大哭起来,谁也不理。朱辞镜怕她闷着,便想掀了,被小丫头狠狠瞪了一眼。朱辞镜无法,只好连人再被子一同抱在怀里,细心安慰着。
凌茴哭了一会儿,情绪好些了,便自己露出头来,抽抽噎噎的委屈道:“若不是那徐氏退婚,阿姊何至于委身给王员外做妾,又何至于寒冬腊月给我和弟弟送完包子,失足落在井中活活冻死。说什么丧妇长女不娶,不过是看凌家败落无利可图,哥哥,你说,我凭什么要给徐家的人好脸色看!”
朱辞镜小心翼翼的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同仇敌忾道:“璎璎做的很好,像这种良心狗肺的,见一次打一次,没有错。”
凌茴将小脸儿完全露出来,紧紧贴在朱辞镜怀里,鼻音浓重的撒娇道:“还是哥哥最好了,璎璎最喜欢哥哥。”
屋外的凌鉴完全呆住了,刚刚小女儿的一番话,他如何也消化不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听明白,什么徐家退婚,芙儿落入井中冻死?这,芙儿今年才八岁,离说亲的年纪还早着呢。但听璎璎说的,煞有介事,还哭那么伤心,而且很显然,镜儿那孩子显然是听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凌鉴虽然脑中一团浆糊,但也隐隐清楚自己这次是冤枉了璎璎,也罢,找个机会好好跟小家伙道个歉。
听着前院的人来报,柳氏忙命付妈将饭菜撤下去,准备一番,前去见客。
徐家夫人带着大小两个孩子乘青绸轿子一大早匆匆赶来,跟着伺候的丫鬟手里小心翼翼的提着一盏修补好的琉璃灯。那灯碎裂的地方,被人细心沿着裂纹勾成连枝牡丹,墨绿俏粉,杳然春、色,心思巧夺,竟比先前多了几番意趣。
见柳氏迎出来,徐夫人忙向前道扰,直言家中小儿不懂事,摔坏了贵府姑娘的琉璃灯,实在过意不去,大郎花了一晚上时间修补妥当了,天一亮就赶着送来,望贵府见谅。
凌茴收拾好了情绪,打算再会一会徐家的人,走至前厅听到徐家夫人如是说,于是心里又被点了一把火,气呼呼的跑出来道:“只怕我阿姊的这盏灯,你徐氏补不起。”她复瞥了一眼徐家三郎一眼道,“此乃贵人所赐,摔了便是大不敬,若细追究起来,便是叫沧州知府大人的捕快来打板子,也是应当的。”
徐氏顿觉尴尬非常,面子上下不来。柳氏不好为了一盏灯与人作难,忙训斥道:“璎璎,不得无礼。”
凌茴也不继续胡搅蛮缠,只愤愤的看了凌家三郎一眼道:“此事作罢,灯你们拿回去,凌家也不稀罕这玩意儿,从此你们徐氏与我凌家井水不犯河水,不然,我可控制不住脾气。”
徐家大郎不由出面劝道:“灯我已修好,既然送来便没有拿回去的礼,舍弟无状在先,还请凌小姐原谅则个。”
凌茴一听这话,不觉来气,不由怒怼道:“就你们徐家礼多?!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徐家三郎忍了半天早已忍无可忍,突然急赤白脸的对凌茴说道:“那你叫衙门的人来打我板子啊!”
嘿,还来劲儿了是吧,凌茴自打出生起便是父母的掌中宝,从小就没人敢跟她叫板子别苗头,此刻她颇有种棋逢对手死不认输的念头。
两个小人儿差不多高,其实徐三郎要比凌茴虚长两岁,这小儿比凌茴还磨人,体质弱胃口又挑剔,比同龄孩子矮了一截,依身高来看,凌茴并不怵他。
当即两个孩子面对面,颇有不打一架不威风的架势,凌茴虽然年纪小,但她打得架多啊,很有临场经验,打架告黑状体会出的心得,都可以撰一本书了。不然为何小孩子都不怎么和凌茴玩,被她一言不合打怕了,告状又说不过她,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只好远着她。
打架这码事,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出其不意才能一招制敌,好歹是将门出身,自小看父辈在练武场比划,凌茴颇得了几个招式,趁徐三郎不备,一脚踢在他的膝窝上,将他按倒在地,咣咣咣揍得他毫无反手之力。
凌茴出一顿气心里畅快多了,见徐三郎被揍得一脸懵,不由笑骂了一句:“怂包!”可不是怂包嘛,上辈子若不是迫于他生母的威吓,他也不至于会退了与姐姐的亲事,身为男人,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那徐夫人不冷不热的看了半晌,倒也没说什么,左右三郎不是她的亲儿,贵妾之子罢了,打就打了,不过,在别人家里被别人打,便等同于不给徐家脸面。
徐家大郎见他娘亲面色不虞,不禁出口圆场道:“既然凌二小姐将舍弟揍了一顿,也算出气了,不知凌二小姐这怒火可消了?”
凌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觉得徐家没一个好东西,但做人不能太过,为人留一线,日后见了可再切磋切磋,听徐家大郎这么说,她勉为其难的回道:“还成,灯可以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