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马上过去。”道青离席之前,看了眼观众席左后方的位置。
那是华宵买断的位置,从踢馆赛到突围赛,到今天的半决赛,他都在那里。
演出的聚焦全部凝聚在舞台中央,演员是最亮的星,反之观众席摄像组给的都是暗光和余光,华宵订的位子生偏,演员站在台上不仔细看认不出人影。
道青走过去,凑近华宵说了些什么,便往后台赶去。
黑暗中,华宵面色变得更加阴郁,握住把手的手紧力攥拳,青筋凸露。
道青抵达等候间的时候,安昕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她在接程北辰的电话。
“安昕,你好好比赛,爷爷有我呢,啊。”程北辰克制住满心难受,语气低而温柔,“我就在手术室外面,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这半个小时,你就放空自己,全力演出,知不知道?你演完再赶过来,手术估计都没结束呢,知道吧?”
安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啜泣。
“傻丫头,哭什么?哭花了妆,给观众看笑话呢?你一定给我好好演,爷爷醒来,才有新节目看啊!他刚刚在家里,还守着电视等看你呢!”
安昕一想到爷爷守在电视机前的样子,就被戳中泪腺,哭得更厉害了。
从什么时候起,屏幕里的她就成了爷爷唯一的牵挂。
“唉,我嘴怎么这么笨!你呀,啥都别想,等一会儿一股劲往上冲,就当爷爷在镜头前看你呢,知道吧?”
“嗯,我知道了,爷爷要是醒了,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这就对了,乖。”
程北辰说完,在倒吸的气息吐露出来之前,马上挂断电话。
安爷爷的身体状况程北辰心知肚明,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好运。
他深知退赛对这时候的安昕意味着什么,那将是沉重的打击。当年他为了赶往N市看她,逃拍春节档综艺节目,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若不是前期积淀的人品和人气,恐怕身价暴跌。加上程妈妈在媒体界打得一手好牌,才在舆论的风头上力挽狂澜,给了外界一个对得起粉丝的交代。
安昕不同,她虽有资质,但积淀太少,参加《我艺》必定为了出道,这时候退赛,信用值将大打折扣。
任何保有理性的人都该劝她坚持。
距登台只有五分钟时间,安昕擦掉眼泪,“麻烦帮我补一下妆。”
喜剧对女演员来说是极大的挑战,何况安昕对这一行全没有经验。节目组邀请来的艺人个个都是观众耳熟能详的,普通的演技才艺已经不足以爆亮点,所以每期节目都逼着艺人去新的才艺领域深挖。这是一档对艺人综合素质要求极高的节目。
安昕上台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往常的自如,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这么快适应舞台。只是不敢多想一点关于爷爷的事,哪怕一点,她都会马上崩溃。
开场白之后,便是长达十分钟的表演。
她不知道,在观众席的左后方,有人比她更紧张。
道青没再回座位,他在等候间帮安昕守着电话。此时观众席上只有华宵看得出,她嗓音那么清亮,表情那么夸张丰富,却难掩眼睛里残含的泪花和血丝。
因为有两位喜剧人气王的加盟,作品包袱很多,处处抖出来都是极品,台下观众被惹得几度爆笑。
十分钟的表演,对安昕来说是漫长的折磨。演到接近落幕,她有点按耐不住情绪,长串的台词让她喘不过气,鼻音也渐渐变得明显。
助阵嘉宾忙帮着抬高现场氛围,逗趣的表情和动作更加洋洋洒洒,试图挽回安昕的情绪。
虽然算得上圆满收官,但安昕后半部分的表现还是有点差强人意。
所幸两位嘉宾撑场,最后还是引得场下爆笑连连,观众掌声绵延,不断叫好。
只有那个人,薄唇紧抿,目光肃穆得不容挑衅。
他把安昕的坚强伪装全部看进眼里。
安昕从台上下来,脚步差点没跌倒,嘉宾扶她走回等候间,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她想快点收到爷爷的消息,又不敢那么快直面噩耗。
等候间的氛围冷凝得恐怖,道青,制片人和导演面色沉凝。
道青拿着刚挂断的手机,走过来,轻轻搭了搭安昕的肩膀,把她虚虚的搂进怀里。
“安昕,节哀吧。”
冬夜的晚上,7点50分,安爷爷第三次中风抢救无效。安昕没来得及赶到医院,就收到了噩耗。
等候间离观众席只有十几米的通道,门开着,能听到观众席传来的笑声还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安昕蹲在阳台的一角,外面是凛冽冬风,刮得她脸蛋刺疼。
她手抓着冰冷的铁护栏,望着了无星辰的漆黑夜空,哭得撕心裂肺。
“爷爷,从今以后,我真的变成孤儿了……”
华宵站在等候间外,隔着虚掩的门听到里面的人哭成泪人,拳头紧握,脚步半抬驻留,却始终没有踏进去。
他念念不忘她13岁那年,例假初来疼得在病床上哆嗦,睡梦中喊着“爷爷”。
安仲良长年在外,对女儿的义务大概只有每个月的抚养费,邱其珍远渡重洋,了无音讯。有他这样的家庭,也有她这样的家庭,父母健在,却无问候。
安昕努力维系的家,只有爷爷。如今老人家走了,她跟孤儿有什么分别?
屋里的人哭声凄凉,哭得伤心欲绝,嗓音都嘶哑了。华宵唇关咬紧,眼睛不由得一阵发热,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安昕半决赛名次排第五,与决赛名额落差一名,无缘最后的比赛。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接下来的日子里什么也没做,专心安排爷爷的葬礼。
这是她能尽的最后的孝道。
三天后《我艺》第一季录制正式收官,孟希获得了冠军。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安昕把爷爷的骨灰带回了N市。葬礼成了久别重逢的宴席,安爸爸在入殓当天赶回来了。安爷爷走的不算寂寞,除了邱其珍始终联系不上,其他在N市的亲人都前来送终。
程北辰,穆欣星和江东子一行好友推掉许多工作回来陪她。道青,萧柏仁和容沛沛也出席了葬礼。
爷爷最亲的只有这个孙女,安昕主持着大局,其他亲戚只是搭把手。所有后事安顿完,安昕瘦了一圈。
没有经纪公司签约的消息,推掉了几个公告,安昕留在N市老家待了一个月。她把爷爷的灵位供在屋子里,早晚烧一炷香。
守孝一个月后该回北京,安昕回爷爷的墓地跟他告别,来时发现墓前已有人送了一束花。
洁白的马蹄莲和干净的栀子花。
“爷爷,你看你一走,多少人惦记你呢?”安昕清扫完,把自己带来的花也放在旁边,坐在爷爷的墓前自言自语。
“猪老三啊猪老三,你还真是让人不安生。”安昕下巴放在蜷起的膝盖,盯着坟上爷爷精神利索的寸头照,“说你属猪,你怎么吃也吃不胖,睡也睡不多呢?排行老三,倒是比两个大爷爷都要长寿,好吧,虽然痛苦了一点,但阎罗王也算仁慈,没让你受太长时间苦,算是喜丧。”
安昕掏出手机,久久凝视着通讯录上“猪老三”的名字,眼眶一热,泪水差点又掉下来。
“不许哭不许哭!臭安昕,再哭眼睛就瞎啦!”她抬起头,一边说话分散注意力,一边拿手扇风,散掉眼睛的雾气。
下山的时候已经傍晚,安昕走在停车道上,忽然瞥见从不远处开出的一辆迈巴赫。
“京L”开头,车牌号是连着的和重复的数字组成,好记得她看一遍就记住了。
安昕心里一怵,那不是华宵的车吗?
☆、第63章 伺候好我
安昕刚要追上去看清楚,就被后面伸来的一只手搭住肩膀。
“安昕。”
“青哥?”安昕转身抬头,看到道青,诧异的问,“我刚刚好像看到……”
“看到什么?”道青摘下墨镜,眼里泛着笑意。
“我看到华宵……”安昕随着车开出的方向再望过去,已经没有踪迹了,“华总的车。”
她眼里的落寞落进他视线,道青把着她的肩,拖着她坐进自己的车里,“走吧,我是来押你上京的。再不回去,某人也要跟着茶饭不思,宿夜不寝,生活不得安宁。”
安昕看了他一眼,体会他说的“某人”,想来想去只可能在说华宵。
“青哥,我和华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一个月不见,她变了很多。道青没再打趣她,问:“东西收拾的怎么样?”
“嗯。”安昕点点头,“回趟家,就可以去机场了。”
两人坐同一航班回的北京,道青早在安昕订机票时就问了座位号,此时安昕才知道他是有意打听,就为了跟她坐隔壁的位置。
直到起飞时,头等舱四个座位,才只坐了她和道青两个人,安昕才开始怀疑,道青把头等舱给包了。
“青哥,你其实不必大费周章这么来送我。”安昕说,“生老病死常有的事,我想通了自然会回去。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不是吗?”
道青没有接她的茬,回到起初见面的话题,说:“刚才你看到的,没错,就是那小子。”
安昕反应了一会儿,知道他说的是那辆迈巴赫的主人。
“这家伙出息的!”道青合上杂志,说,“来就来嘛,搞什么神秘。”
总之,确定是他,安昕还是很意外,很满足的。
“你不在北京这一个月,他也常往江南跑,上海,浙江,江苏,跑了三趟。”道青说完,暗示性的补道:“都是围绕N市的差事。”
安昕唇角疲惫的勾起:“你这是联想。”
“前两天说去了南京,今早却到了N市。”
如果是今天早上,那爷爷墓前的花就是他送的吧?她待到傍晚才下山,他就在旁边陪着吗?
安昕为这种可笑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安昕啊安昕,你也患上联想症了。
“巧了吧。”不自然的自言自语,“刚好在N市有事呗。”
“一个月在N市订了三次酒店,都是在越洋路和新北路交界处。”
那是……她和爷爷的住宅小区斜对面的地方。
华宵在她附近住酒店,还住了三次?
“你知道的太多了吧?”安昕鼻子一酸,想避开这个话题。也不知道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
“我知道更多你不知道的,你想知道吗?”
安昕搭在把手上的柔荑攥紧了点,一时应不上来。
下了飞机,道青派人给安昕叫了辆专车,送她回石景山的家。
刚过完圣诞,大路旁的购物中心还能看到一闪一闪的圣诞树和麋鹿装备。刚下完雪,昏黑的路上有雪泥凝结。
安昕趴在副驾驶的窗口,满脑子都是道青说的话。
这一路,她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脑子现在都是满满当当的。
“记得你大一生日吗?华宵从印度回来给你庆生,托我打通了护城河的关系,找人在上面放了八百盏河灯。从他住的地方阳台看下去,视线刚好看到全景。我问他礼物你喜不喜欢,他说你睡早了,叫都叫不醒,后来也没告诉你。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怂,敢做不敢当?”
“他爸爸欠债的消息放出来那会儿,他玩命似的到处出差,捞钱,就是为了给他爸还债。他去芬兰的那段时间,胃被他彻底折腾坏了,大出血做了手术,出院没几天就闹着回国。因为跟你约定的见面时间已经拖延了好几天,说再不回去,你会担心。”
“后来在英国,也是订好了机票提前回来,结果碰上他爸爸和管昉的事,不得已把回国行程取消了。那时事发紧急,牵一发动全身,怕牵扯到你,有一段时间没跟你联系。他知道你心情不好,要回N市,没让你知道,就在航班室的屏幕上,目送你登机。”
“你跟华宵分手是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因为项阳的绯闻。那狗仔的新闻一出,马上就被他联系传媒界的朋友洗白了。你和项阳?他一点都不相信。”
华宵第二天清晨到公司,还没到办公室,郝好就从总助办公室出来,面有难色:“华总,安昕小姐一早就来找你,说有事一定要见你。”
华宵顿了一会儿,“人呢?”
“在你办公室。”郝好略带抱歉,“她来的太早,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我帮你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她就跟进去了。对不起,是我没拦住,我接受惩罚。”
华宵面无表情,往办公室的方向看去,透过玻璃幕墙和百叶窗帘,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
“我知道了,下去吧。”
没有想象中的严厉叱骂?郝好有点惊讶,忙不迭的点头退下,转身“呼”的松了口气。
总裁今天心情不错?
华宵进办公室,把门带上,安昕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靠凳,跟上次一样小心拘谨。
桌上多了个不锈钢保温盒。
“你来干什么?”
“给你送早餐。”
华宵无视她带来的东西,冷道:“我想我没有雇佣人。”
“吃人嘴短,吃完了,请给我两分钟时间,”她声音细糯,语气柔和,像窗外照进来的煦日,“我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话直接说,我没那么多人情世故。”
“好,我直接说。”安昕看着他,鼓起憋足了一夜的勇气,说:“你在美国的时候问过我,去美国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是为什么。”
“几个月前,我在新闻看到冠鹰,也就是你爸爸公司三年前破产的消息,华庭瓦解,冠鹰个人资产负债一个亿,生活落魄。消息出来的时候,对陈年旧账没有提及太多,主要还是报道曾经的音乐巨头华庭资产结构重组,被一个叫华唐的美国上市公司收购。”
“你在三年前去了美国,新亮相的上市公司叫‘华唐’,我抱着简单的猜测,华唐是不是你的公司。我看到华唐最新投资的电影在招募华人演员,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能通过进入剧组的方式,跟华唐有接触,只要跟华唐接触,就能打听到你的消息,甚至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