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平此时觉得嗓子干渴似灼烧一般,难受的紧。她不禁一把攥紧了陆墨的衣领拉到跟前,嘶哑的说道:“水,陆墨。水!”
陆墨见她样子十分难受,赶紧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回身去桌上倒水给她,连喝了三大杯后依然没有解渴的样子,她在床上难受的扭动着,陆墨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走到床榻边上问道:“晏晏,身上热不热?”晏晏是赵晏平的小字,他以前从没有这样叫过她。
赵晏平艰难的嗯了一声,只见陆墨额上青筋渐起,眼神凌厉的似乎能杀人。
他安慰道:“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大夫。”
说完便转身冲出门外,跟纪宁嘱咐了找大夫便直奔了太守府。
一进门,陆墨便一下子攥紧了刘匡的衣领,他狠声道:“一州之太守,竟然给别人在酒里下药!好个治世之才啊!”
刘匡反倒收起了一向惯用的讨好嘴脸,说道:“丞相大人虽比下官官阶高,但也不能这样含血喷人啊,说话要讲证据的。谁看见我给她在酒里下药了?”他说着想拂开陆墨的手却没有掰动,只好接着说道:“丞相大人,下官知道您与赵老板是旧相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个女人现在做到了富甲一方,想来也不是很重视男女之防的嘛。”
陆墨闻言,几乎目眦尽裂。伸手过去一拳便砸在了刘匡的左脸上。刘匡也不还手,他说道:“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丞相大人打一拳解解气也就罢了,但这下药一事您若栽赃给我,我也不得不上一本奏折了。”
陆墨威胁道:“你不用跟我来这一套,我这次来容州你就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朝不保夕。你别着急,到时候咱们公的私的一起算!”说完便拂袖而去。
刘匡看着陆墨风风火火离去的身影揉了揉吃痛的左脸笑道:“三十岁便封相?简直是闻所未闻。如今看来,还是毛头小子一个呐!”
出了门,陆墨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姿态,可是眉头眼角皆是怒意。车夫问他:“大人,咱们去哪儿?”
“回赵府。”他说。
赵晏平醒来时,头还有些痛。刘匡这孙子敢给她下春-药!真是没有王法了!赵晏平气的一把掀开被子,刚要下去发现被子下面还有一条腿!再掀开多一点,另一条腿也出现在眼前。赵晏平顺着这双腿朝上看去,赫然看见躺在她床上的竟然是陆墨!
“啊!!!!!!!”赵晏平吓得大叫一声。
陆墨却依旧没睁眼,翻了个身说道:“如果你要去找刘匡,我劝你不要浪费力气。”
“你为什么在我床上!”赵晏平抓狂道。
陆墨闻言回过头来睁开眼睛说道:“圣旨你没接到吗?”
赵晏平看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恨恨道:“伪君子!整日里还说自己是读圣贤书的。”
听见圣贤书这三个字,陆墨心里一空。当年他用这三个字把她伤的有多深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候她扣着他的玉佩不还他,无奈他只有自己亲自去了一趟。
一进门,赵晏平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公子,吃点什么呀?要不要点个招牌菜?”
一听到‘招牌菜’三个字,冷着脸的陆墨面上随即一红,志气好像忽然就短了那么一截儿。他说:“钱已经给你了,玉佩还我。”
“玉佩我送去当铺给当了,我想开一家大酒楼。等我赚了钱去给你赎回来啊。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你来酒楼吃饭我不收钱怎么样?”她得意地扬起下巴看向他。
“那玉佩是我祖上之物,你居然给当了?”陆墨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说道:“算了算了,钱也不用你还了,你只消告诉我是哪个当铺我自己去赎!”
赵晏平装作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因为拿了钱太高兴了,所以一出门我就给忘了。”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马上就要炸了的陆墨,转而笑着说道:“但是我保证会想起来的,不过需要些时间。等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
陆墨这时候心里明白了,她就是不想把玉佩还他。好啊,她不是说吃饭不要钱吗?那就天天去,什么时候吃到她心疼了什么时候玉佩自然就还他了。
摘星阁开业这天,鞭炮声吵得整个盛桐书院都上不了课。赵晏平站在门口得意洋洋的看着街对面的盛桐书院,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对,她就是把容州城最大的酒楼开到了盛桐书院的对面。他不是自诩是读圣贤书的不屑同她这样的市井贪财之徒来往吗,她偏要让他日日都见到她!
那时候,陆墨为了玉佩常去摘星阁吃饭,赵晏平那个钱串子居然真的不要钱。后来陆墨回忆起来觉得,这样明显的事,怎么那时候没看出来?
今天阴云压得很低,恐怕是一场大雪。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要下雪了。纪宁站在门口看着,说什么也不让赵晏平出去。她刚喝了药,大夫嘱咐不能遇寒的。
赵晏平十分烦躁的在屋子里转圈,倒是陆墨一只手支着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赵晏平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我昨天救了你,你怎么不知好歹啊!”
“你这不废话吗,你不救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给你带绿帽子?”赵晏平嗤之以鼻的说道。
陆墨似乎对赵晏平话里物品归属权的分明意识感到十分满意,嘴角弯了一下,说道:“那是不行。”
☆、《晏晏余生》之三
赵晏平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半躺着姿势撩人的那人,总觉得怎么十一年未见,这人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以前整日里摆着一张冰块脸的陆墨哪里去了?她还记得那时候每每有姑娘上前来搭讪他都摆着一张臭脸回绝,搞得纪宁一直在赵晏平耳边诽谤他说:“小姐,我敢赌上我全部财产!这个陆公子肯定是断袖!”
陆墨这人年少时原则性很强,第一不喜欢市井泼辣的女子,第二不喜欢主动献殷勤的女子。刚好,赵晏平占齐了这两样。但这两样结合到一个人身上时,总教人以为她主动献的殷勤都只是贪财而已。赵晏平便在这贪财的面具下偷偷喜欢了他很久很久。
一直到韦仙仙的出现。
韦仙仙是一个乞丐,当然,那是在她被王旭看上之后的事。
当时容州太守是王益,这个王旭就是王益的儿子。王益素来是贪财好色,德行虽然跟现在的刘匡一个样,为了从赵晏平这拿钱,整日里找些乞丐流氓去搅她生意。
她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咬上了劲就是不给他钱,所以一般来讨饭的乞丐赵晏平都尽量供着吃喝。
韦仙仙在摘星阁门前那条街上卖身葬父,饿了两天之后实在撑不下去了才来了摘星阁。一进门,她便看见了坐在里面不远处正和几个同窗吃饭的陆墨,只见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路膝行道跟前,哭得梨花带雨地道:“公子可怜可怜我吧,小女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陆墨哪见过这阵势,从来都是小姐姑娘攀到他跟前求结识的,哪见过这可怜见的?
当下便有些不忍,于是挪了一副碗筷给她让她坐到一旁边吃边说是怎么回事。
赵晏平一看这怎么行呢?立即跟一旁的纪宁递了个眼色,纪宁麻溜的端出了一碗牛肉面到韦仙仙跟前,想把她请到别的桌上去。谁知那韦仙仙不知安了什么心思居然面前有热腾腾的牛肉面还不想走,只攀着陆墨的胳膊哭哭啼啼。
柜台后面的赵晏平一股无名火起,仿佛已经直窜出了头顶!她撸了撸袖子走到跟前说道:“请不要打扰我们店内客人用餐,本店给您准备了新鲜饭食,请移步这边。”赵晏平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那脸上还挂着泪的韦仙仙,伸手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敢抢她碗里的肉?赵晏平俯身逼视着韦仙仙。
韦仙仙有些为难的看了陆墨一眼,但赵晏平都这样说了便也没有什么理由还赖在这。于是恋恋不舍的离了陆墨那桌,去了纪宁给她安排的地方。
和陆墨一起吃饭的有个叫周奕的,就是第一次见面便打趣赵晏平看上陆墨的那个学生。周奕一脸崇敬的对着赵晏平说道:“没想到赵老板这么有济世之心,真是令周某刮目相看啊!”
赵晏平敷衍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给纪宁递了个眼神,纪宁便立在韦仙仙和陆墨视线方向的中间,盯着她把面吃完。
韦仙仙吃得很慢,拖到陆墨一桌已经差不多快吃完准备走了。陆墨刚起身,纪宁一个没看住便教韦仙仙扑到了陆墨的跟前,她跪在地上拽着陆墨的衣袍哭道:“公子帮帮小女吧,前日里家中遭了贼人,抢走了所有的银钱还打死了老父。如今连下葬的钱都没有!公子若肯帮帮小女,小女便是做牛做马也伺候公子!”
陆墨看着韦仙仙那可怜的样子心有不忍,手刚摸向钱袋,只听赵晏平大喊一声:“我来!多少钱我来给!”
陆墨不可思议的看向赵晏平,只见赵晏平呵呵笑道:“帮人帮到底嘛,纪宁,快去找个操持事的人先给这个姑娘的父亲安葬了。”对着纪宁嘱咐完之后朝着陆墨安抚的笑笑道:“你们快走吧,再晚夫子要训了。”
陆墨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跪在地下的韦仙仙又回头看了看赵晏平,心里虽然有些怀疑但碍于夫子训话的压迫还是先走了。
路上周奕在一旁说道:“这位赵老板真是令人摸不透,你说咱们这么白吃白喝的吃了两年,她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怎么总觉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完还瞥了陆墨一眼。
见陆墨不搭理他,他又追问道:“陆墨,你觉得呢?”
陆墨没回答,大概他也不知道。
玉佩一直扣着不肯还,这两年间陆墨不知被她诓了多少次。每次她派人给他递信说玉佩找到了,等到他匆匆赶去时都只是空欢喜一场。然后给他备了一桌酒菜,她给他佐酒。
有时候他觉得,大概她会拿那玉佩要挟她一辈子。
赵晏平给韦仙仙安葬了她父亲之后,韦仙仙便在摘星阁后厨帮忙。赵晏平本来不想留她,但她死活非要说自己是卖身葬父,既然赵晏平帮她安葬了她父亲,那她便是赵晏平的人了。
纪宁不许她在前面传菜,便叫去了后厨帮忙。以为这样便免了麻烦,却没想到王旭光天化日上门来要人。
王旭一进门便在柜台上直接拍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赵晏平,低眸抬手间,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要人!
赵晏平有点懵,毕竟韦仙仙从都到尾说的都是因为一伙贼人入室抢劫杀人才落得现在的境况。
王旭咄咄逼人,手下甚至带了一百来号人将摘星阁围了个水泄不通。看来今日他是势在必得。
赵晏平不傻,她不会为了韦仙仙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得罪太守的儿子。她把银票往万旭跟前一推说道:“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帮她安葬了她父亲,并没有同她签什么卖身的契约。”
王旭听完转头看向韦仙仙,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说着便去拉韦仙仙,韦仙仙却惊慌的摇着头往后使劲。
王旭回过头来说道:“韦仙仙,我不过有事出城了几日,怎么,过河拆桥啊?”
赵晏平闻言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听王旭笑着接着说道:“当初你说只要我帮你爹还清赌债你便跟了我,如今钱我已经出了,你爹虽然得了恶疾死了但你便就此赖账的话,是不是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赵晏平看韦仙仙不否认,那王旭所说的这些便是真的了。王旭再去拉韦仙仙,她虽然有些踟蹰但她知道,她是非走不可了。
正当这时,陆墨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正被王旭拉扯的韦仙仙,又看了看赵晏平面前柜台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顿时火起。一把上前将韦仙仙扯到自己身后,怒目瞪着王旭和赵晏平二人。
赵晏平还未来得及解释便听得陆墨语气讽刺的说道:“赵老板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竟不知为了钱现在连拉皮条的生意也做了吗?”
赵晏平被他这样冤枉脾气也上来了,她大声的为自己辩驳:“这件事情是韦仙仙一早答应了人家的,关我什么事!”
韦仙仙这时便在陆墨身后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她拽着他的袖角,像这世上所有惹人怜的娇羞女子一样,眉梢眼角,皆是骚浪!赵晏平恶狠狠的盯着她,倒将陆墨盯得更加火大:“亏我还以为你不是表面上那么贪财,没想到你为了钱竟然连这样肮脏下贱的事都做得出来!”
赵晏平听到‘肮脏下贱’这四个字登时哑了,她直勾勾的盯着陆墨,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塌了一样难受。她知道他看不起她,嫌她市井,看不起她没读过书。她虽然面上装作嘻嘻哈哈不在意,但说到底是有些自卑的。如今,从他嘴里说出‘肮脏下贱’这四个字,仿佛在她和陆墨之间砸出了一条鸿沟。她站在鸿沟的这面泪流满面,原来,她在他眼里一直是这样的啊!
陆墨看着泪流了满脸的赵晏平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神情。
这时王旭有些不耐烦的揉了揉额角说道:“有完没完?少废话了,你是哪根葱敢搅本少爷的好事?!”说着便让手下们将陆墨打了一顿,将韦仙仙强抢过去。
慌乱间,只听韦仙仙大喊道:“我已经委身给陆公子了,生是陆公子的人,死是陆公子的鬼!”
王旭一听大怒,他揪着韦仙仙的领子发狠道:“好你个贱妇!我今天就打死他也叫你做不成他的鬼!来人,我给就地打死!”
这时有认识陆墨的人在王旭耳边说道:“公子,这位是容州学政大人的公子。”
“一个学政而已。”王旭嗤笑道。
“那恐怕也不能打死啊,公子。”
“年纪轻轻便与人私通,看来你们读圣贤书的都是这般德行啊,真是令我刮目相看。”王旭笑道,他看了看左右吩咐道:“给我抓进大牢!小白脸,今年的春闱你就在牢里考吧!”
陆墨一关就关了一个多月,眼看着下个月就要春闱了,可陆墨却一点要放出来的迹象都没有。周奕在摘星阁里犯愁的说道,陆父本来就是在京中得罪了权贵才被贬到容州来的,一没势力二没钱,对付王益简直没有任何胜算。
赵晏平恹恹地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说话。周奕看的有点糊涂,难道他以前完全猜反了?她对陆墨一点意思都没有?
☆、《晏晏余生》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