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话从夏意的口中说出来,毫无疑问,杀伤力就更大了。
回去以后夏怜缩在被窝中,惠香已经睡下了。她自己也困得有些眼皮打架,毕竟折腾这一晚多少还是有些疲累。寝房内尚未燃尽的香烟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中,没过多久,夏怜便也沉沉如梦。
一夜平静。第二日清早所有人照常起床操课,谁也不曾想过,就在昨晚,同寝房竟有两个人离开过。而夏怜和惠香在昨夜虽达成了合作的共识,但彼此心照不宣,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任何人在表面上都丝毫看不出二人的关系。
当然,大家也无暇去关注这些,因为马上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新弟子考核。每一年年底,新弟子都要举行一次考核,这场考核还要再筛下去一批人,将实力不足者淘汰下去。到了这个时候,最倒霉的要数最后一批进入的弟子。
诚然,这并不完全公平,因为在一年的新弟子中,有人进门早、有人进门晚。最晚的一批,也就是夏怜惠香这一批,从进门到考核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要与其他人进行同等的考核,考官并不会为此而降低标准。只是一次,最后一批只招收了夏怜、惠香和秦采三人,而这三人却是本年所有新弟子中的佼佼者,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所以,他们并不担心,反而是与夏怜关系较好的茵儿,这几天一直在愁眉不展。
茵儿是夏怜上一批进来的,她能够入围最后的十人,不得不说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那个月,灵州很多事情集中在了一起,皇宫选妃和征兵都在同一个月进行,多少对此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分流。所以在茵儿参加选拔的时候,当时竞争的压力并不大,她便顺理成章地进来了。
现在,到了年底考核,就没有运气可以眷顾她了。优胜劣汰,这就是规则。
当茵儿一脸担忧地和夏怜抱怨的时候,她宽慰她道:“不要紧张,紧张也没有用,若是担心自己技不如人,这几天多加练习便是,弥补一下自己的弱项。”
她看得出来,茵儿是很想留在月华门的。
“穆儿,我要是像你这么有天分,我也不用担心了啊。”茵儿说着,几乎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也很努力啊,可是……”
茵儿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当然不会拿自己去和身为长弟子的夏怜比,但就是和普通的弟子相比,她似乎也是很笨的那个。大家都是一起学一起练的,等别人都能掌握到七七八八,但她却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
夏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许,是你的方法不太对,光用蛮力,自然不够,要去领会。”
“我……领会……”
“距离年底考核还有七天。”夏怜忆及她这段时间对茵儿的观察,心中已经基本上有了盘算,“时间足够了。”
“穆儿,你的意思是……”
“这段时间,晚上我会陪你加练。”夏怜对茵儿说道:“提笔作答,言之成理即可,该温习的书籍,你自己找时间看看,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考核内容最关键的部分,就是月华门的寒月剑法。到时候考核会以二人比试的形式进行,如果你能胜出,应该就没有问题。”
“嗯嗯嗯。”茵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怜,仿佛眼前的人是一尊能够将她于泥沼中拯救出来的观音菩萨。
“寒月剑法的基本招数有九招,以应付考核为目的的话,熟练掌握五招便能保你过关。现在时间紧迫,你没有时间将九招都精练一遍,所以,我要你只练前五招。”
“啊?这……这能行?!”茵儿有些惊讶,“别人都会用九招,我只会用五招,若是对手出后面的招数对付我,不是完蛋了?”
“你信不信我?”夏怜理解茵儿的担忧,但她很确定,在现有的情况和条件下,这是对茵儿而言最有利的。对于寒月剑法的整套,不包括最后一招香月媚骨,月华门的弟子要学将近两个月,很多人还在抱怨进度太快,但当初她自学只用了不到十五天。所以她对于寒月剑法,可以说是了解很深。
后面的四招,是基于前面五招的变化而衍生,但很多人只知盲目跟着剑诀练剑,招式也是生搬硬套下来的,根本没有看到这之中的精妙所在。所以她可以肯定,绝大部分人即使练到了第九招,依然无法发出的威力,和只会前五招的实力是一样的。因此,她建议茵儿放弃后面四招,专门将前五招攻克。如果其他人招招都练却招招不精,那么如果她能对前五招熟练掌握,优势照样能够体现出来。
茵儿听夏怜这么一讲,虽然仍然有些半懂不懂,但她相信夏怜,毕竟优秀的弟子实力在那里摆着,既然她认为这么来可以,那……应该就是可以。
“那……我们明天就开始?”
“今天就开始。”
“噢?”
“今天晚上我会监督你把第一招练熟,往后依次练习,第五天练完第五招。第六天我会通过与你交手来检验你的近期训练的成果,最后一天晚上你需要恢复体力,所以重心都放在前几天。”
茵儿愣愣地点头,她本人还在懵的状态,而夏怜已经将一切都已计划好。果然,这就是普通弟子和长弟子之间的差距……
不,准确说来,是资质最差的弟子和最有天分的弟子之间的差距……
接下来的几天里,茵儿按照夏怜所说的练习,她练的时候夏怜全程都在旁边监督她。年底考核是大事,决定了是否还能继续留在月华门,所以几乎所有人都在自己忙着为自己而做准备,根本无暇帮助他人。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夏怜的水平,自己本身已有超越其他人不止一点点的优势,还能有余力监督他人修习剑法。
期间,夏怜也和惠香私下里会面过一次,有关二人的“禁地计划”。
惠香本打算这场考核过后就去,但夏怜却阻止了她的贸然行动。夏怜认为,现在仍旧不是最好的时机。很快就到了月华门大人物的集会,而她作为长弟子可以参与其中,这样的集会对月华门关系重大,所以最好还是等集会之后再酌情而定。
夏怜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知道,这次集会之后,月华门必将经历一场很大的动荡。
当然,这些她没有必要与惠香细说。不过惠香也是聪明人,夏怜的一番话不无道理,所以她也同意了将原本的计划推迟到集会之后。擅闯禁地事关重大,她们要沉得住气。
七天的时间一晃过去,茵儿在夏怜的指导下,剑法有了一定程度的进步。虽然仍然与夏怜存在较大差距,但如果到时候与她对阵的人不是那么强,倒也有胜出的希望。
考核前一天晚上,茵儿紧张得睡不着觉——其实也不只她一人,很多姑娘都有些心中忐忑。毕竟除了夏怜和惠香以外,其他人的实力也不过半斤八两,万一到了场上没有发挥好,会有什么结果谁也不确定。
更漏又几声。在一片紧张的氛围中,这一晚就这么过去,第二日的黎明转眼即至。但一夜未睡的众人却都很清醒,没有丝毫困倦之意。
夏怜握住了茵儿的手,“没关系,稳住,不要紧张。”
茵儿点点头,努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嗯。”
考核正式开始,与茵儿对阵的人和她实力相当,不过她九招都练习过,但茵儿只练了前五招。起初她心里有些紧张,但在对决中,茵儿逐渐感觉到,夏怜是对的。对方多练的那几招并没有让她在场上有任何优势,相反,茵儿由于前五招比她掌握得为熟练,到了后期,对方明显落了下风。
结果,那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茵儿竟然真的胜了。
与她对阵的小姑娘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连茵儿都打不过,当场就红了眼眶,咬着嘴唇下了场。她的肩膀似乎在隐隐颤抖,其他人见了也不禁一声叹息。
所有人都知道,以这姑娘在场上的表现,怕是留不下了。
快到夏怜上场的时候,茵儿凑到她身边悄悄问:“穆儿,你抽到的对手是谁?”
夏怜将展开的纸条给茵儿看,她的神色很平淡,但茵儿看了却差一点惊叫出声。
“是秦采!天啊!”
秦采是这一批男弟子中最优秀的一个,她听说过他。只是因为男弟子和女弟子平时很少在一起,所以他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与穆儿相比又如何,她们这些女弟子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最后一场夏怜与秦采的对决,几乎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秦采很有君子风度,他先上了台,尔后对夏怜做出了“请”的手势,仿佛他们二人并不是要对决的竞争者,而是宴席上的贵门公子和千金小姐。
夏怜也是识趣的人,自然不会让秦采难堪,所以也配合地向他微微颔首以示尊敬。当然,不管在比试开始之前二人如何谦虚有礼,该刀剑相向的时候也都不会手下留情。
秦采长相俊秀、身材修长,并且独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有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俨然一位超然世外的浊世佳公子。在他上场的时候,台下就有很多女弟子在议论纷纷,时而红着脸掩唇轻笑。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过他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此刻在意的只有一个。
在夏怜拔剑之前,他没有先动手。他只是静静站在她对面,任微风将他的衣摆吹起,径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他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目,此刻他在看着她的时候,眼底似乎含着淡淡的笑意,又似乎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在里面。
只是夏怜并不关心这些。
“……开始吧。”
第99章 灵州10(有新内容)
夏怜先出剑,她清楚秦采的实力,所以与他对阵,她不需要敛藏锋芒。由于她先进攻,秦采后退了一步防守,但几招下来,他却一直没有反攻。
在夏怜一剑过去的时候,秦采一个转身避了过去,反手用剑刃挡住了她的剑,而夏怜的身子则带着惯性继续前倾——就在这样一个时刻,他的侧身几乎与她相贴。
这是他与她距离最近的时候。
只在短短一个瞬息之间,他突然俯下身,凑到夏怜耳边,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你为什么要进入月华门?”
声音不大,而且他找的角度刚刚好,从台下看来,他们不过是在对决中僵持,仅此而已。
夏怜却并不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秦采眯起了眼睛。
在他走神的一瞬间,夏怜已然灵活地闪身——她本就身材娇小,这对于她而言表面上看似乎是劣势,但她却可以将其转化为优势。
“叮——”
秦采终于开始反击。
不同于他的人,他的剑犀利、逼人,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锋芒。夏怜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这才是他作为她的对手真正该有的风度。
“穆儿小心!”
台下,茵儿见秦采开始发力,不由得为夏怜捏了一把汗。
万一……万一秦采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厉害,怎么办?一开始他还多少让着穆儿,现在他彻底放开了与她交手,穆儿会不会受伤?!
茵儿此刻心中很是担忧,台上的夏怜却比任何人都要淡定。
她练过寒月剑法的最后一招,所以她心中很明确,不管秦采出什么样的招数,她都可以拆解。只要她想赢,秦采就毫无胜算。
不过,她还不需要动用绝招。
秦采进攻,她便防守。秦采防守,她便进攻。就这样,这两个人一直持续到记时的那柱香灭——时间已到,胜负却未分。
台下又是一阵议论,这一场,竟一直到最后都不曾分出胜负。不过不知是女弟子多的缘故还是怎样,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看好秦采,她们觉得秦采还是太有君子风度了,是他让着穆儿才达成平局,否则胜出的一方一定是秦采。
当然,不论结果如何,谁都能看出,这两个人最后都一定能留下,输赢胜负也不过只是面子上的事罢了。
茵儿见夏怜安然无恙,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台上,只见夏怜对秦采展颜一笑:“承让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带着明媚与自信,如春风下的花蕊般美丽动人,却不自知。
秦采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紧接着,转瞬即逝。
夏怜没有太多留意他,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是我输了。”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
秦采收剑入鞘,不再多言一句,便也转过身下了台。
夏怜闻言,脚步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接着便继续往前走,没有说一句话。
她走过来的时候,茵儿连忙上去问她:“穆儿,刚刚为什么秦采说他输了?”
“君子风度罢了,不必当真。”
夏怜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其他的也不再提。只是秦采当着众人的面那么说,这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其实,秦采没有说谎。表面上看他们二人的确打成了平手,但事实上,后期秦采已经占了下风。他剑法中的破绽已经被夏怜发觉,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让他输得很难看。
但是她没有。
这并不是一场非胜即负的较量。通过对决的方式考核新弟子对寒月剑法的掌握情况,以她和秦采的实力,不需要分出胜负,他们肯定都能留下。
所以……她占据着主导权,一直维持着二人的平衡,这才有台下人看到的“平局”场面。
为了出一时风头而给自己树敌,这并不明智。
考核结束后,结果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在这一年的三十三名弟子中,留下了二十一名,淘汰了十二名。这个比率已经算是很高的,因为往年在四十名弟子中,离开与留下的几乎各占一半。
茵儿如愿以偿地留下了,为此她兴奋了好几天——
“太好了!以后还可以继续和穆儿在一起!”
“……”
“真的,穆儿,这次多亏了你。”茵儿的眼神很真诚,就像森林中的小鹿:“穆儿,你帮了我,我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怜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行行行,我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