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香将羊皮纸的地图缓缓摊开,摆在夏怜面前。
夏怜将地图仔细地看了一遍:“这地图……难道没少什么东西?”
“少东西?”惠香听夏怜这么问有些奇怪,“你又没进去过,怎么知道少东西?”
“只是随便问问。”夏怜搪塞了一句,还好惠香没有多想。
其实她之所以会那么问,是因为颜真跟她讲过,有关那个小男孩的事。
她说,当时小男孩闯入了禁地,却说,那里是他的“家”。直觉告诉他,小孩子描述一件事也许说不清楚,但凡是他说出来的话,应该不是假话。
所以,当她看到地图上只有树和路的时候,心中便不免有些疑虑。这上面没有标注任何房屋,难道小男孩每天睡在树下?
不,这不可能。更何况如果小男孩每天都在禁地里从不出来,那么他的衣食住该怎么解决?所以夏怜推测,也许禁地里其实存在另一条路,能够通往外界。
但,从地图的显示来看,却没有。
当然,夏怜也并不是怀疑惠香在欺骗她,很显然她没有这个必要。只是这张地图……也许不全。
惠香见夏怜一直不说话,不知道她此刻心中已经考虑了很多事情,只是淡淡问道:“有什么计划?”
“地图上标注的宝藏所在地,是这个位置。”夏怜将地图上的某个标注着类似金子的地方指给惠香,“我们从入口进去,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穿过树林,另一条是渡过这条河。”
“嗯。”
“上次你说,给你地图的那个人告诉你,树林中有瘴气?”
“不错,他是这么说的。”惠香回忆起那个人的原话,转述道:“树林中有瘴气,要从树林里走,需要戴上娑罗纱,多少能够抵挡,但此地也不宜久留。而如果渡河的话,这河水……听说有点邪门。”
“邪门?”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惠香说着,不禁微微皱眉:“更何况如果要渡河的话,万一那地方没有小船,难道还要游过去不成?所以我打算走树林,这才会去那王记包子铺,想将这娑罗纱换来。”
“是那个人告诉你,可以到王记包子铺换到娑罗纱?”
“没错。”
夏怜点点头。很显然,惠香没有说谎,之前她的确为了得到娑罗纱而煞费苦心。但现在娑罗纱在她手中,所以惠香不得不与自己合作。
但这对惠香而言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夏怜同样也可以帮到她。她并不怀疑夏怜作为长弟子的实力,否则以她一人之力,也许还更困难些。
“如果你信我的话,做双重准备。”夏怜对惠香说道:“我们可以带着那种比较小的简易木筏子过去,如果河边没有木筏的话。”
惠香不禁有些疑惑,听她的意思,是打算走渡河这条路?
“为何不走树林?”
“你已经知道瘴气有毒,万一娑罗纱防不住怎么办?”
这个理由听起来的确有些牵强,但是夏怜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服惠香。而真实的情况是,由于夏怜已经在怀疑这份地图本身的准确性,所以那个人所给的信息,自然也一并受到了怀疑。
又告诉她河水邪门,又提供给她信息娑罗纱能够抵挡瘴气,甚至还好心提醒她能够在王记包子铺得到娑罗纱……夏怜觉得,这有些不对劲。
很显然,那个人,是故意在将惠香往那树林里引。
所以夏怜更觉得,树林不能走。
“嗯……那先做好双重准备吧,到时候再看具体的情况。”
惠香没有过多怀疑什么,对于夏怜的判断力,她还是比较相信的,所以也没有多问,只是又和她确认道:“到时候咱们一起行动。”
“好。”
二人分别后,夏怜收起了地图。她向惠香提出想先将地图拿过来看一下,没有想到惠香竟然真的答应了。由此可见,惠香对她已经足够信任。
虽然这种信任建立只是在利益的基础之上,但她能对自己毫无保留提供信息,这一点还是对她很有帮助。
夏怜刚刚将地图收好,往回走的路上突然看见了茵儿。茵儿兴高采烈地向夏怜挥手:“穆儿!”
“什么事那么高兴?”
夏怜走过去,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不禁好奇。
“嘿嘿,你过来就知道了。”
说着茵儿已经拉起了夏怜的手往过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念叨着:“穆儿我给你看场好戏。”
好戏?
不及细想,茵儿已经拉着她挤进了前面围观的人群中,就在这时她听见前方传来一个有些尖细的女声:“怎么样,愿赌服输。”
夏怜听出来了,这是云瑶的声音。
云瑶是上一届弟子中的长弟子,算是她的师姐。在他们这一批弟子入门之前,云瑶是两位护法和四位香主最看好的一个。这就意味着一旦香主之位空缺下来,下一个晋升的人,就是云瑶。
当然,这是在夏怜入门以前。
夏怜入门之后,成为了她这一届弟子中的长弟子,虽比云瑶入门晚,但她们却是同样有资格竞争香主的人选。而夏怜的风头,如今已几乎要盖过了云瑶,所以云瑶对夏怜一直有些敌意,认为她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
对此夏怜无可奈何,她并不是喜欢与人争风头的人,但云瑶非要在乎那些她也没有办法。
她只是没有想到,今日这好戏的主人公竟然会是云瑶。
夏怜轻轻拉了一下茵儿的衣袖:“这到底怎么回事?”
茵儿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嘿,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秦采,我敬你是君子,君子可要愿赌服输哦。”
就在这时,云瑶又说了一句,还提到了秦采。
夏怜顿时一愣,不仅仅是因为她提到他的名字,还因为她说这句话的语气。
平时云瑶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很不屑,说话也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样,可刚刚那句,是她听错了么?竟然……有三分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云瑶师姐,你胜之不武,不能怪我。”
秦采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动听,却令云瑶有些不悦:“你……人家不过是想让你陪人家逛夜市,怎么,难为你了?!”
听到这里夏怜恍然大悟,如果她没想错的话……
“师姐厚爱,秦采承受不起。”
“你……!”
云瑶气得脸色煞白,看见周围一群人都在围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又恢复了泼辣的本性:“你们看什么看?!”
“哈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散去之后,茵儿拉着夏怜的受笑得前仰后合:“穆儿你看,云瑶当众被秦采拒绝,气得鼻子都歪了哈哈哈哈!”
夏怜有些莫名:“人家被拒绝,你笑什么?”
“谁叫她平时总是一副很神气的样子,好像她是天上的仙女一样,哼,还不是被人家拒绝了。”茵儿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从秦采入门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云瑶问了咱们这批弟子,打听新来的那个师弟。她以为自己是长弟子比别人优秀,秦采就会看上她了么?哼。”
夏怜无奈地笑了笑,八卦这种事她不太关心,只是茵儿形容起来这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书都温习完了?”
“没啊。”
“那还不多看看书,少关心些没用的。”
“无聊啊……”
两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不过夏怜由于要准备接下来集会的一些安排,所以聊了一会儿就去做正事去了,而茵儿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便也去找了书来看。
而此时,男弟子那边却是差一点炸开了锅。
“秦采,你小子行啊,把云瑶给拒绝了?”
“秦采不是我说你,干嘛那么不给人面子,人家云瑶师姐想请你逛个夜市怎么了,明知人家对你有意思还那么不领情,多伤人家心。”
“秦采,说实话,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云瑶可以在咱们月华门女弟子里排在前三位了,你还看不上?还是欲擒故纵……”
“好了!”
林夜阑被这些人轰炸得有些烦了:“我没空,就这样。”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见秦采有些恼怒,便也不再多言,各自干各自的事去了。只有卢旬,全程一直一言不发,只意味深长地嘿嘿笑。
“……”
林夜阑无暇管他们,只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后山竹林走走。
当时那些人围观他和云瑶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夏怜。
她……竟然也在。
那云瑶说的那些话、表达的那层含义……她应该也都知道了。
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没来由地心绪烦乱。
傍晚他去了趟藏书阁,因为他要替夏怜去查一下月华门现任两位护法和四位香主。有关这些重要人物的卷宗都放在藏书阁的顶楼里,这里普通弟子不能进,他如果要进的话,只能选择偷偷潜入。
他刚走到楼梯处就有人将他拦下了,“对不起,不可以上楼。”
“噢,对不起。”
他歉意地笑了笑,假装误闯,实际上是在观察地形。但遗憾的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栋建筑的设计是非常精妙的,如果不光明正大走楼梯,他没有办法上去。而且他能够隐约望到一扇门,这就意味着即使他趁人不注意溜上去了,他也没有钥匙,打不开门。
这就麻烦了。
于是,只好选择另一个方案。
“那请问一下,是不是所有弟子都不能上楼?”他问道:“如果是的话,我回去也跟其他人说一声。”
“护法钦定的长弟子有权利上楼,她的手中有一把钥匙,不过,也只是以防特殊情况而已。”
林夜阑的眼睛顿时一亮:“哦,那好奇问一下,究竟哪位被指派的长弟子有这个权利?当然我只是好奇,要多么优秀的人,才可以有这样的待遇。”
“是右护法指定的,云瑶。”
“……”
第101章 集会2
年初,灵州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灵州地势偏南,下雪是件很奢侈的事情。而京城的第一场雪则下在十月底,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夏意生辰的那一天。
那时她还住在桃花小筑,只是桃花已落,一地枯枝徒留冷香。她虽不擅厨艺,但为了他的生辰,她还是做了她喜欢的桂花粥,煮了鸡蛋。
她记得那一天从白天开始她就一直追着朔阳在问,他晚上会来么?当时朔阳告诉她,他晚上一定会来,他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她还是等到很晚很晚。
已经过了亥时。她听见窗外的雪声。桂花粥和水煮蛋都已经冷了,但是他一直没有来。有那么一瞬,她真的以为她等不到他了。
快及子时,夏怜收起了小盒子。那是她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是她亲手做的一个荷包,一针一线都是她自己缝出来的,上面绣着他和她的名字。
她想亲手将荷包交给他,可是似乎……他今晚不会来了。
算了。她想,明日叫朔阳带给他便是。他要处理的事情那么多,总不能让他事事都以自己为中心。
虽然……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望,却被她刻意忽略下去。
夏怜躺在床上,打算睡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睡着了没有,只是朦胧中听见了门外的声响。他似乎听见了朔阳的声音,只是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不多时,她的门开了。
一阵寒风随之飘进来。还有……她能够嗅到的淡淡血腥味。
她知道是他,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未及点灯,就感觉他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床边,接着,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
“大哥……”
“对不起,让你等了太久。”
“不久,一点都不久。”
她伸手抱住了他,将她温暖的体温传递到他的胸口。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你好软……又柔软又温暖。”
“生辰快乐。”她将荷包递给他:“手艺不算好,你别嫌弃人家。”
“我喜欢。”他接过她给他的礼物,又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从始至终,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带着的血腥味儿。她知道,今日他急着过来,所以来不及在见她之前先沐浴更衣,将他身上的死亡气息带走。
又或者,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知道,今天一定又有些“应该消失的人”从此在世间消失了。他们或罪孽深重或无辜牵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挡了夏意的路。
她没有问。这些事情,她从来都不会问。
他俯下身,埋首于她颈间。她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自己的发丝间,淡淡的痒。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恨的人?”
“对于死在你手中的人而言,你当然很可恨。”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可是对我而言,你不可恨。你不但不可恨,你还很可爱。”
她的这番话令他忍俊不禁,她感觉到他在笑,知道他现在心情好些了,便用头蹭他的肩膀,像只乖巧的小猫咪。
“你也可爱。”他轻抚她的脸颊,抚摸到她的唇,便吻了上去。
……
雪越下越大了。
“穆儿?”
夏怜从思绪中回神,只见茵儿坐在她对面,好奇地看着她:“穆儿,你刚刚在想什么?对着雪景这么出神。”
“没什么。”夏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雪比往年下得大,看来后期清雪的任务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