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水的比重,林林总总的加起来,这次做点心成本在五百文上下。
拉扯着算下来,艾窝窝和枣泥酥成本每斤十四文,豌豆黄每斤成本五文,驴打滚和条条酥成本每斤十二文。
冬青定价不算高,艾窝窝枣泥酥出售价二十文一斤,豌豆黄十二文,驴打滚与条条酥十八文。
每斤也就赚几文钱,这一个上午陆续卖出去十多斤,晌午过后街上人潮更多,想来不用到散场就能卖完。
不怪翠枝第一次这般上街卖东西,平日卖的粮食都是整批卖给粮油铺子。
这慢悠悠的守着卖,不免少了些耐性,得冬青安慰,觉得在理,又静下心来好生守着。
午饭就水吃了带来的苞米饼,日头开始往西边去,却越发炽热。
阴凉处已经随着日头移走,冬青拭去额头渗出的汗珠,眼前有些发黑。
转身背对着日头,以身体遮住绣布上的阳光,缓了缓才继续绣制。
旁边铺子里卖烧饼的大娘瞅着点心摊儿好一会儿,转眼觉得冬青刺绣的法子甚是稀奇,忍不住凑到旁边。
“大闺女,你卖的点心我没见过也就罢了,怎么绣花的手艺也如此稀奇?这些横横竖竖的线是做什么用的?”
冬青将瑾瑜说的原理告诉了大娘,大娘啧啧称奇,“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对照着绣出花样儿来?”
冬青已经给画像中李湘棉面首填上了色,大娘歪着头仔细瞅了瞅,“嘶……你绣这人怎么瞅着这么眼熟?”
“若是有人这么画上,您一定也能绣出花色的。”冬青的语气里,透着她不曾察觉的自豪。
“唉我听你说半天都还懵着呢,谁能给我画这玩意儿?你这是谁给你画的?让他给大娘也画一个试试成不?”
冬青还未说话,大娘一下又咋呼开了,扯着冬青的衣袖,手往不远处指,“你看你看,那是不是你绣的人?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那不就是李员外家的幺女嘛!”
大娘是个大嗓门,这一咋呼,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冬青此前一直低着头刺绣,如此一来,众人都看到在人堆里很扎眼的冬青。
不禁好奇,什么时候明山镇有这么个清丽的新面孔,肤色细白玉骨生香,整个人都透着丝丝儿的清雅,看穿着却又不像富家姑娘。
冬青正热的面色通红,猝不及防被众人注视,脸好像更热了一些,忙低下头去。
翠枝眉头一皱,不着痕迹把冬青拦在身后,挡住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
之前她不让冬青上前吆喝,就是怕冬青细白的模样太打眼。
这明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常年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少不得有那么几个。
苍蝇它不咬人但烦人,而这些二流子不仅烦人还咬人。
若是冬青这个模样叫他们盯上,安生的日子只怕是到头了。
好在附近大都是来买吃食的过客,至多忍不住多看冬青几眼,实在被拦住视线也就作罢,收回视线离了去。
有几人却直直往这边过来。
李湘棉领着丫鬟,跟着自家兄长,从点心铺子买了些糕点出来,本悠哉悠哉走在路上,却突然被人点了名。
循声望过来,只看到一抹黛色与精致的侧脸。
李湘棉与李言卿俱是呼吸一顿,不过两人一顿的原因不尽相同。
李言卿是眼前一亮,在这明山镇,还很少能见着如此丽色。
李湘棉则有些不忿,不禁将自己与冬青做了一番对比。
她方才听点她名的声音说,这个女子在刺绣,而被绣在布上的人,是李家幺女。
明山镇有几个排得上号的李家?李家幺女不就是她李湘棉?
李湘棉提着裙角往冬青走去,她倒要看看,这女子为何敢把她绣在布上,且绣得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翠枝见李湘棉来势汹汹,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李湘棉已到了跟前。
“给我看看。”李湘棉口吻毋庸置疑,不等冬青反应,就把冬青手里的绣布拿了过来。
待看清布上的花样,李湘棉一瞬有些惊讶,“这不是君然哥哥给我作的画像?为何你在绣制?”
金线坊的月娘告诉她,她的活被接下了,不出一月应该就能给她裱起送过去。
没想到,今日能在大街上看到只绣了头的半成品。
冬青起身,端庄给李湘棉行了一礼,“见过三姑娘,这是我在金线坊接下的绣活。”
心里暗自计较,听月娘说过,这画像是李湘棉的心上人为她作的画,才会让绣娘绣作绣品珍藏。
方才听李湘棉说君然哥哥,能作出此画又唤作君然,能让李湘棉倾心的,只能是陈君然,不会是巧合。
李言卿一直跟在李湘棉身后,饶有兴致看着冬青。这小女子不仅长得出挑,还绣得一手上好的刺绣,举止大方得体。
冬青故意忽略了李言卿满是戏谑的目光,对李湘棉道:“不知李三姑娘可还满意?”
李湘棉左看右看,她都记不清那副画像上有什么细节,但这绣布上的面孔确实与她十分相似。
红唇一撅,李湘棉轻哼一声,“勉强过关吧,你仔细绣着,莫要偷工减料。”
“三姑娘大可放心,我既接下这活,自会尽心绣制。”
李言卿已绕上前去,与正在称点心的翠枝说起了话。
李湘棉一转眼,看到前边小摊上的点心,全是她没有吃过的。
便不理冬青,也凑到旁边,“这些都是什么?好吃吗?”
翠枝心思一转,各取了一点递给李湘棉,“三姑娘您尝尝,合胃口再买。”
李湘棉也没有客气,接过吃了下去,不住的点头,“嗯……不错不错,来哥你也尝尝。”
“嗯,确实不错,香味浓郁,甜而不腻。”李言卿尝着点心,看了冬青一眼,长叹一口气。
李言卿以为冬青是翠枝的小姑,想着找翠枝敲敲门,让他把冬青带回家做个贵妾,少不了翠枝的好处。
结果大失所望,这姑娘竟然与女子是妯娌,早已嫁了人,可惜啊可惜,这等身段样貌,做个农妇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旁李湘棉舔舔唇角,“剩下的都给我包上,我要让爹娘也尝尝鲜。”
“好勒!”翠枝喜形于色,把剩下不多的点心尽数包给李湘棉。
第29章 轻薄
李湘棉的丫鬟接过点心,李言卿把钱付给翠枝。
意犹未尽看了冬青几眼,可惜,就算他十分中意这小妇人的姿色,也不可能做出霸占人妻的事。
好生把李家兄妹送出一段,翠枝满脸笑意招呼冬青,“冬青,咱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看天色现在才申时末,第一天上街卖点心就早早的卖完了,今日运气不错。
冬青将绣布卷起,上前与翠枝收拾纱布,木板斜插在背篓里,两人背上往粮油铺子走。
没走几步,卖烧饼的大娘追了过来,“大闺女,改日你们还来不?大娘也想买点儿尝尝鲜。”
看了一整天,本来不想买,看卖得好,正准备买一些,结果一转眼,别人都卖完走人了。
冬青眼睛弯成一弯月牙,“来,您先等两天,我们家离集市有些远,做点心也需要时间。”
“成,那我等着。”
大娘转身回了铺子,翠枝戳戳冬青的手臂,偷偷把钱袋子往冬青手里搁,“冬青你掂掂,咱这一天就好多钱!”
恨不得现在就把钱拿出来数上一数,但财不露白,她们还走在大街上呢。
冬青看着翠枝难掩兴奋的笑脸,回握翠枝的手,压低声音道:“咱们去粮油铺子买些料,回到小路上咱倒出来数数。”
“好。”翠枝也不过双十的年纪,常年为生计挣扎磨去了灵动,此时与冬青双手交握,笑得没鼻子没眼。
买了够量的食材,并肩往回走,走到人迹罕至的小路,两人藏到一棵大树后面,翠枝把口袋里剩下的铜板倒出来。
一枚枚的数清,今天的点心卖完,除去成本,净收入有两百文。
这个数量,与冬青盘算的没有太大出入。
不考虑其他因素,假定她和翠枝隔两天来集市卖一次点心,数量与此次相同,每个月净收入能有二两。
往少了说,一年下来也有二十四两净收入,跟全家种地的收入相差不多。
翠枝与她对半分了这钱,每房每年有十二两。
到时每房拿出二两零头买油盐,家里的粮食管饱,地里再种点小菜,日子就勉勉强强过得去。
地里的收入给李老汉老两口归置,大房二房每年各能存下十两银子。
如今冬青手里已经存够了入籍要交的税银,待明年开春,她就可以上县衙,找县太爷给自己入籍。
这还不算上刺绣的收入。
冬青把铜板又装回钱袋,仔细收好,决定回到家里,当着家里众人的面儿数一半给翠枝。
刚从树林里跨出来,迎面遇上一个鼠眼塌鼻的中年男子,身穿翠色衣裳,手拿一把折扇。
冬青没做多想,只当是别人路过,后面的翠枝看到男子却瞬间变了脸色。
忙低着头,拉上冬青就要离开。
男子自认风流的一打折扇,拦住二人去路,“两位娘子这是要忙着去哪儿啊?”
翠枝冷着个脸,色厉内荏道:“林老二,让开!”
这林老二是镇上林员外不成器的弟弟,手里有几分资产,游手好闲专做些让人不齿的勾当,在明山镇是出了名的恶霸。
年轻时名声不算太臭,家里条件摆在那里,没费什么事娶上了一房媳妇儿,结果没出三月,林老二那媳妇就命归黄泉。
据说死状凄惨,为林二媳妇收尸的人透露出只言片语,林二媳妇身上没一块好肉,下身阴门都不成样子。
后来哪怕林老二家里有钱,也再没有女子愿意嫁给林老二。
林老二年至三十没有娶亲,近些年越发变本加厉,一双眯眯眼,天天就盯着那些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看上的直接上手,镇子上的人见着他都绕道儿走。
林老二见翠枝冷脸唬他,却也不恼,反而得意一笑,“没想到这位娘子还认得我,实在是荣幸,我只想与你身后这个小娘子说道说道,跟你没关系,既然认得我,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翠枝很是紧张,荒山野岭的,恰逢农忙时节,这个时辰很少会有人路过。
又把冬青往身后藏了藏,“林老二你莫要造孽,冬青是我弟媳,与你没有什么好说道的,如若不然,我就去告诉林员外!”
众所周知,林老二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发怵的,只有他的兄长林员外。
听翠枝提起要去跟林员外告状,林老二凶相毕露,“今天我还就真不信这个邪!”
说着伸手要去抓冬青,翠枝阻拦,两人推搡在一起。
翠枝终究是女子,方一交手就落了下风。
却见冬青上前,“都住手,嫂子,你且让开,我来与他说道说道。”
闻言两人果然都收回手,林老二笑得一脸龌龊,伸手拉住冬青的手腕,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冬青也不见反抗,反倒顺势靠近了一些,翠枝急道:“冬青!你知道林老二是什么人吗?他曾把牛栏村孙家十二岁的闺女奸淫至死!”
甚至毁尸灭迹,那个姑娘从那以后再没出现过。
传言林老二给姑娘的家人塞了不少银子,家人不上告,又找不到切实证据,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林老二做过的,类似这种伤天害理没有人性的事,实在不胜枚举。
“你是不是想成为下一个?”林老二面色阴狠看向翠枝,翠枝吓得倒退了一步。
眼看林老二又要发作,冬青只是淡淡看了翠枝一眼,“嫂子,你走远些,我与这位爷好好说道,想来林二爷不是辣手摧花之人。”
“哈哈哈,这张小嘴可真是能说会道。”林老二随后看向旁边不可置信的翠枝,“怎么的?没听见人冬青怎么说的吗?你还不走远些?”
说完不理翠枝,凑到冬青跟前,“来让爷尝尝这小嘴儿是不是甜的……”
冬青强忍反胃的冲动,用尽全力将手里的石头往林老二头上砸过去。
林老二这种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冬青见过那么几个,无论你发狠威胁或是痛哭求饶,他都不会有丝毫不忍。
她和翠枝两个女子,若是来硬的,鹿死谁手完全没有定数。
翠枝与林老二周旋时,她从地上顺了一块石头,趁着林老二靠近不设防,用石头照着林老二耳门偷袭。
石头被反震得脱手而出,林老二晃了几晃跌坐在地上,没有晕过去,只是感觉眼冒金星。
翠枝心头惊惶,却没有惊慌逃走,而是趁林老二还没缓过劲儿,从地上捡了石头朝林老二头上补上几下。
如果让林老二再站起来,她和冬青都凶多吉少。
直到林老二倒在地上不动弹,翠枝手里的石头滚落,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冬青怎么办?我是不是杀人了……”
“嫂子,嫂子你先别慌。”冬青抱住翠枝,让翠枝颤抖不停的身体缓下来。
探了探林老二的脉搏,冬青握住翠枝的手,“嫂子别怕,他还没死。”
“那就好……可这下怎么办?林老二醒过来一定不会放过你我的!”
翠枝急红了眼,完全乱了方寸,她打了林老二,林老二心肠狠毒睚眦必报,醒过来少不得要找她们寻仇。
她们家一穷二白,没钱没势,铁定是斗不过这林老二的。
冬青把翠枝推到眼前,认真道:“嫂子,看着我,且不要自乱阵脚,我们得赶着没人过来,把他推到路坎下去,赶紧离开这里,他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冬青放开翠枝,转身把她俩砸过林老二脑袋的石头捡起,用树叶擦去上面的血迹,扔到下方丛林里。
山坡陡峭,石头借冬青之力滚下去老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擦过石头的树叶,又用旁的石头碾碎,放到地上用脚踩进泥里,直到与泥土融为一色看不出端倪,冬青方停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