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冷眼看了赵氏一眼,又对瑾瑜笑道:“好好考,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要是能出个秀才,那都是祖坟上冒青烟!”
大伯想着瑾瑜如今看上去十分有能耐,万一就成了呢?
士农工商,自古以来都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要是自家家门出个读书人,或者运气好一点走上仕途,肯定是要提携家人的。
虽然自己和儿子都没机会了,但还有孙子,日后让孙子念书,瑾瑜就派上了用武之地。
他们家又没有别的血亲,当然是先跟瑾瑜拉好关系,总不能便宜了外人。
梅芳道:“小二哥,明年要是考过了,你是不是也是秀才?”
“哈哈哈没有这事。”瑾瑜连连摆手,“明年开春只是县考,考过什么都不是,还得四月参加府试,而后参加院试,都过了才算秀才,我还差得远呢。”
梅芳一脸惊奇,“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考一次就能成秀才!”
除了大伯,旁的人都不相信瑾瑜能考出个名堂来,等着看李老汉家的笑话。
毕竟前二十年瑾瑜都还呆愣愣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聪明一年怎么可能就跟别人一起考秀才去了?
第50章 县试
进到一月,过了正月十五,距二月县试已无多少时日,瑾瑜与冬青收拾包袱,带上笔墨纸砚和书本,决定前往县城暂住。
县试前后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每年都有大量考生提前至县城暂居,时间从半个月到两个月不等,以防错过考试。
县城有专门供应试考生居住的寓馆,是官府承办的,比客店便宜许多,条件不如客店来的好,聊胜于无。
因为居住时间比较长,住店的钱都是积少成多,许多寒门考生为了省下一些住宿钱,都会选择条件艰苦一些的寓馆。
也有一些家里条件优渥的,不在意那点住宿钱,不会委屈了自己,每日住在高档客店,顿顿有鱼有肉。
礼房的告示正月十八贴了出来,瑾瑜与冬青是正月十九进的县城,第一时间就去告示板看了考试时间。
开考第一天定在了二月初八,每天一场,一共四场,让各位考生带上笔墨文具与膳食,请上为其具保的廪生一同前往县署考场,当场唱保入场考试。
距考试还有十余天,瑾瑜在原地站了片刻,准备带冬青去住客店。
他倒是无所谓,但不能委屈了冬青。
与冬青说了打算,冬青却摇头道:“我们就去县署寓馆入住吧,那里聚集的都是本次考生,若是有机缘,可以结识一些有志之士,日后在官场上遇到,也算有几分同乡情义。”
瑾瑜还在沉吟,冬青又道:“官场玩的就是人际,三人行必有我师,你目前一直在闭门造车,不过眼前只是县试我也就没有提出来,你趁此机会与旁的考生交流。”
“不仅能取长补短,还能节省银钱。”
“如此,便听你的。”瑾瑜没有思考许久。
冬青也未给他思考的余地,方方面面都分析完了,确实如此才是上策。
最重要的,冬青有自己的打算,她想去看看这山河县各有所长的考生。
二人当即去寓馆,交了半月的银钱入住。
距考场不远处有一排院子,每个院子里十余间屋子,屋子面积不大,只放一床一桌一椅,余下便只够两个回身。
倒是院子里放有方桌石凳,方便入住的人在院里看书写作。
方才在路上,瑾瑜遇到一个熟人,就是一同签了互结保单的五人其中之一,张武。
张武说其他三人与他在一个院里,问瑾瑜要不要去跟负责人说一下,住到那个院子里去。
瑾瑜想了想就拒绝了,一是他嫌麻烦,负责登记入住的人本就事情繁多,再去找只怕要招人冷眼。
二是瑾瑜觉得住在哪里都一样,就算与那四人没住一起,吃饭时就可以相约前往,并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瑾瑜就拿着挂有“二行六列八号”字样木牌的钥匙,来到了现在的院子。
旁的考生来考试,也不尽是孤身一人,一些人有陪考,不过陪考的是书童,或者年纪小一些有父母兄弟其中一人。
只有瑾瑜一人,是带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妻子。
刚进房门安置好,出门迎面遇上一人,十八九岁的光景,应该是同院居住的考生,看到瑾瑜身侧的冬青时,愣了一愣。
随后玩味道:“这位兄台好雅兴,前来应试都带着如此的娇艳美人,不怕引人分心么?”
瑾瑜一笑,“鄙人李全,这是我的妻子陈冬青,也是我的启蒙老师,她不会准许我分心的,不止你如何称呼?”
那人又看了冬青几眼,心里寻思冬青看上去比瑾瑜年岁小,是怎么做瑾瑜启蒙老师的?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家门,我也姓李,叫李林,不知全兄哪里人?”
“明山镇。”瑾瑜觉得这山河县姓李的人真是一摞又一摞。
“我是青山镇的。”李林也是自来熟,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跟瑾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
聊天途中,李林透露他本没打算考取功名,但他在青山镇有几分名气,父母逼他去了私塾,让他好生念书,至少考个举人回去才是。
瑾瑜跟李林提起,他去年一月才开始认字,让李林啧啧称奇。
“若真如此,全兄真乃神人也,我打小认字,却总是记不住那之乎者也,跟家里磨了几年,今年才来考这县试,也不知能过不能过。”
瑾瑜道:“你可知道是谁人出题?又是谁人阅卷?可找找阅卷之人的喜恶,有迹可循目标明确也好被录取。”
李林一摆手,“县试是知县主持,考题由县学的老师出,也由县学的老师阅,考的帖经墨义都是死的,只要记性好,按照集注来写准没错,没那么多事,而诗赋只看对仗是否工整,韵脚是否压得整齐。”
说完又摇头叹息,“唉……可惜我就是记不住,诗赋更是扯淡。”
“……”瑾瑜无言以对,既然四书五经没有读熟背烂,诗赋也是扯淡,这小子来参加县试考什么??
院子里的房间陆续住进了人,见到瑾瑜夫妻都是一阵惊奇,他们还很少在寓馆见到这般漂亮的女子出现。
候考这些天,瑾瑜除去读书的时间,与冬青走访了好几个院子,打听的结果都大致相同。
童生试不算很难,录取界限很宽,是录取生员的双倍数。
如果你将四书五经全都背下来了的话,连院试都不用太愁,只需要钻研一下五言六韵诗。
瑾瑜杵着下巴,是他想的太复杂了?闭门造车果然不行,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行,起早贪黑拼命的把几大本书背个滚瓜烂熟,结果别人都这么悠哉悠哉?
万一别人是在诓自己呢?让他放松警惕,别人就多一分机会?
冬青无奈笑道:“瑾郎,我与你说过不用太紧张,你偏不信,如今不用太紧张,也不要放松,端正心态就好。”
“那……好吧,不过书还是不能落下,接着看。”瑾瑜又把集注拿出来,对照着四书原文看了一遍。
到了二月初八这日,卯时正冬青就叫了瑾瑜起床,梳洗整理着装,准备笔墨砚台和一天的吃食,装在考篮中。
要赶着黎明前到考场龙门前集合,知县点名。
考场坐北朝南,在最南有一宽敞大院,朝北是正门,称之为龙门,考生在门前点名后便尽数入场站在大院里,等候喊名进入考场。
天色还黑灯瞎火的,只看到人影攒动,密密麻麻汇聚到大院前站定。
王县令逐一点名,叫到之人进龙门,门前站有搜子,为入场人搜身,以防挟带作弊小抄入内。
应试者众多,点了五十人便说此为一排。
冬青送瑾瑜到龙门外便不能进入,只能目送瑾瑜没入漆黑人潮。
瑾瑜手提考篮,搜子从头到脚给他搜了身,后随着人流进到院里,已有衙役举着火把,提着灯笼站在院边维持秩序。
主考官已站在高台上,教官转向考官一揖致敬,叫了为考生作保的廪生向考官致敬,站于考官身后等待。
待时辰差不多,有人开始喊名,被点名者进中厅大堂接考卷,说出自己是哪位廪生作保,旁边的廪生确认无误,便回以为其作保,考生方入最北一厅。
接到的考卷上,有座位号,坐定后便可开始作答。
瑾瑜点名靠前,看着考卷上的八列十三排,抬眼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座位。
坐定后先看了考卷题目,确实跟这些天打听来的一般无二,这第一场,考的是大学文一篇,诗经文一篇,篇幅都相对较短,以帖经方式做题。
说白了就是填空题,一些句子遮去首尾,一些句子遮去中段,一些句子整句掩去,需要把这些缺了的填上正确答案。
若是差了几字,却依然通顺不影响其意,倒也可以勉强算对。
不过自然是比不上一字不差的。
瑾瑜心下欢喜,这就跟老师点你名上黑板做题,而那一题你刚好会做的感觉一样。
当即往砚台里加水,细细磨了墨,为防止手抖导致字迹错乱污黑,瑾瑜选择枕腕书写。
一笔一划慢慢填写,过程行云流水,一点都没有卡顿,毕竟他背书不是白背的。
其间偷偷抬眼看旁的人,少许人脸上喜意难言的,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题目恰好是他背下了的。
一些人十分稳重,低着头奋笔疾书,便是胸有成竹的。
再有少许准备浑水摸鱼的半瓶醋,写到一半就抓耳挠腮无从下笔的。
诗经文不止要填上空缺,还要求写出其意,这个靠的,也是记性。
如果你学过,并且记下了,就只需要工工整整写上,保证字迹清晰无错乱。
如果学过没记下,或者忘了的,就只能靠瞎蒙。
前面两道题瑾瑜花了两个时辰时间,虽然记下了,但写字还是需要些时间的,写完要晾干墨迹,以免不小心擦到就晕染。
最后一道题,就是瑾瑜一直头疼的五言六韵诗。
题目是“人不知而不愠。不限韵,五言六韵。”
这个题目算是很简单,出处一目了然,基本读过四书五经的人都知道。
但难就难在你要把这些字拆分开,融入自己的诗里,诗里不能重字。
首句先破题,次句再承题,且不能偏题。
瑾瑜庆幸的,是这考题没有规定压什么韵脚,否则限制就更大,更不容易作出来。
考试限当天交卷,这一天还剩下大半时间,只得拿出草纸作稿,将想出来的句子写在上面琢磨,看能不能凑一首工整押韵且不偏题的诗。
第51章 初试
冬青在考场外站了片刻,心里想着干等在这也没用,左右都帮不上什么忙,于是转身回了寓馆。
回寓馆后,冬青把这些天闲来无事复制的挑花刺绣拿出来,想了想,拿上针线盒,卷起抱在怀里往外去了。
冬青寻思她陪瑾瑜进城考试,瑾瑜倒是刻苦读书,她并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在进城前去赵记布庄买了一匹网格布料带进来。
照着点制做得多了,一些花色她都已经记下来,不用对照也能复制原来瑾瑜点出的花色。
这些天瑾瑜每日读书,冬青就在旁边点了数套挑花刺绣。
今日瑾瑜入场考试,冬青便带上挑花刺绣,按照陈君然之前的指引,去了卖布料成衣的街道,准备在那里把这几幅刺绣卖出去。
抱着一卷网格布,穿过人潮,来到目的地,找一处空地。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冬青一筹莫展,县城不像明山镇,在明山镇挑花刺绣的名声在外,不愁销路。
但县城的人很少接触这东西,就得从头开始。
陈君然在县城半年,推广挑花刺绣的效果并不明显。
因为他主业是念书,闲暇之余做出几套刺绣,又没有瑾瑜和冬青的经验。
只是通过同是寒门同窗介绍,陆陆续续卖出不足十套,赚了七八两银,心里也满意。
冬青索性在后面店里借了个小凳,跟旁的小商贩坐在一排,拿出一幅挑花刺绣开始绣。
旁的商贩身前都有个摊儿,摊上摆着各种荷包鞋子手绢,就冬青自己独溜溜坐在那儿,十分显眼。
路人不禁多看几眼,旁的商贩也特别好奇,这是在唱哪一出?
旁边卖荷包的大姐凑过去看了看,“大妹子,你……这是在卖什么?”
“这个啊,叫挑花刺绣,谁都能上手刺绣。”
“刺绣能是谁都可以上手的吗?”大姐一脸不信,她可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巧手,谁都能刺绣把她放在哪儿?
冬青看大姐带着鄙夷的神色,心思转了一圈,下巴一扬,略带挑衅,“真的,我这比你会的那个刺绣快多了,又方便,只要长了双手的,都能绣。”
看冬青洋洋自得的模样,大姐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拉了个进城的庄稼汉。
“来来来大哥你帮我个忙,这个小妹子说她手里这东西,谁都能上手刺绣,你让她教你,日落之前你绣出花样儿我就送你个荷包,要是你没学会,这小妹子出二两银我们平分,小妹子你说怎么样?”
这大姐争强好胜,因为自己就会刺绣,知道刺绣的难处,根本不存在谁人上手都能绣的情况,就下了这个赌约。
左右她都不吃亏,要是汉子真能绣出花样,她顶多损失一个荷包,要是汉子绣不出,她可就白白赚一两银子,比她卖几天荷包还赚的多。
而且看情况,她这一两白银是赚定了。
如果这小妹子不同意赌约,那不就说明什么挑花刺绣都是瞎扯出来骗人的,照样是她更胜一筹。
冬青看了看眼前的壮汉,一点头就答应了,“可以,你招呼附近的路人商贩来做个见证,免得这赌注不公平,你们俩合伙坑我。”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冬青强压着笑意,满脸愤懑和担忧。
壮汉挠着头,“这……不合适吧?”
他只是路过而已,莫名其妙被拉来做了这个赌约,但不管他学不学得会好像都稳赚不赔。
见冬青答应,那大姐心下一喜,“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小妹子自己夸的海口,你尽力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