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无奈,他大约已经猜到柳飘云要说什么,说道:“王妃已经确定要讲,那下官只得洗耳恭听了。”
柳飘云被瑾瑜的话杵得浑身不舒爽,这话细想来分明没错,为何听在耳中如此的膈应?
却直入正题,“不知李翰林的妻子是何方人氏?还请李翰林不要见怪,只是李翰林的妻子,与我曾经的婢女生得一个模样,而且名字相同,都唤作冬青。”
瑾瑜颔首,道:“嗯,所以呢?王妃的那个婢女怎么就变成曾经了?”
柳飘云黛眉一蹙,“我曾经的婢女无关紧要,重要的难道不是李翰林你的妻子来路不明?有可能是奴籍或是贱籍女子,李翰林好歹是从五品学士,正妻是个贱籍女子岂不遭人笑话?”
瑾瑜正色道:“敢问王妃,所谓贱籍女子,是如何成为贱籍女子的?”
柳飘云被瑾瑜绕了进去,答道:“自然是被卖入风尘之地,以色谋生,便为贱籍。”
瑾瑜笑道:“那下官斗胆,又问王妃,王妃您如今的手里的资产家业有几分是王妃自己一点一点挣来的?除去这些外在,王妃在湘王府,又以什么谋生?”
柳飘云顺着瑾瑜的诱导一想,顿时脸色铁青。
她从小到大靠父亲吃饭穿衣,嫁入湘王府,家业都是湘王的,除了帮湘王打理后宅,就只有等着湘王就寝一条。
这李全是在间接的说她与风尘女子无二,都是以色谋生,只不过谋的对象不同。
虽然她谋的只是湘王一人,但还是气得七窍生烟。
“这如何能混为一谈!”
瑾瑜见柳飘云气得跳脚,努力端着的仪态就快要崩塌,就适可而止扯开话题。
“不说这个,贱籍女子并非生来为贱,不能一概而论。”
柳飘云见瑾瑜油盐不进,道:“我言尽于此,希望李翰林莫要被人欺骗了还乐在其中。”
说完折身回雅间,她就不信,这天底下有男子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是奴籍贱籍出身,而且被欺骗得很苦。
看李全的样子,是真的将冬青放在心上,爱得越深被揭穿时伤害就越大,冬青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就算冬青有手段稳住李全,也会无法避免的产生裂痕。
瑾瑜看着柳飘云的背影,无可奈何,柳飘云也是一个聪明人,如意算盘打得好。
要是换一个人换一个处境,柳飘云这一顿说,只怕就遭忽悠了,少不得回去质问冬青。
很不巧,柳飘云根本想不到冬青被发卖后经历了什么。
他们夫妻俩现在拥有的一切,是冬青和他一分一分挣回来的,他并非一开始就泡在蜜罐子里,等冬青来抱大腿。
恰恰相反,对他而言,冬青才是那根金大腿。
赈灾活动还在进行,柳飘云时不时就去长宁酒楼小坐吃饭,不得不说长宁酒楼除了飞蝗宴,别的菜也很爽口。
柳飘云光顾长宁酒楼,自然不是为了专门吃菜的,而是等着看冬青和瑾瑜闹掰。
奈何等了半月,连半分消息都没听见,倒是时常听说酒楼的两个东家是如何如何相爱。
柳飘云气不过,就找了个湘王的下属,让那人去查冬青和瑾瑜的底细,查查冬青这些年都到过什么地方。
柳飘云找的是湘王的部下,这个举动自然逃不过湘王的眼睛。
“云儿,你为何突然对李全夫妻感兴趣?”
柳飘云道:“妾身觉得,王爷既然与李全合作,就该将李全相关人等查得清清楚楚,王爷公事繁忙,妾身怕王爷无暇顾及,就让人去查探一番,妾身做错了吗?”
湘王笑着摇头,“云儿想的不错,但本王何时出过纰漏?早在决定拉拢李全时,本王就将李全的底细查了个清楚。”
柳飘云皱眉,道:“那王爷都查到了些什么?”
湘王当真藏得住事,之前晚宴时她提议将家中小妹嫁给李全,看她父亲柳振宁的神色,应该是不知道李全已有妻室。
湘王一摊手,道:“探子只是说李全曾经是个呆傻之人,后来摔一跤摔好了脑子,娶村长家的闺女为妻,读书发奋,一路就考到晋安中了状元。”
“对了,还有一件趣事,挑花刺绣你有所听闻吧?平民很喜欢的一种低级刺绣,最开始就出自李全之手。”
柳飘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探子说李全娶了村长的女儿为妻,是现在这个吗?”
冬青身世不明,是她从门口捡回来的小乞丐,怎么可能是李全家乡村长的女儿?
湘王点头,道:“李全说过他的妻子叫陈冬青,与探子回报的名字相同。”
柳飘云心中疑窦丛生,她怀疑冬青弄死那个村长的女儿后,行了冒名顶替之事。
“王爷,能借两个下属给云儿使使么?云儿也有想要探查的秘密。”
不知什么在作祟,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蔓延,柳飘云想将冬青掩藏的秘密挖出来。
湘王对柳飘云还算喜爱,进退有度,不过是借两个下属,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招了两个给柳飘云。
柳飘云背着湘王才给二人下达了命令,让二人去查冬青,最好究根问底事无巨细,能查到哪就查到哪。
日月如梭,赈灾事宜慢慢接近尾声,瑾瑜让孙奇将该分给湘王的那五万两银子护送过去。
看着眼前的五万两白银,湘王心有不甘,从瑾瑜赈灾这件事中,看得出瑾瑜是个少有的人才,能把灾难硬生生扭转成契机,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但这些好处,他只图到少部分,如果把瑾瑜完全拉进其中,日后铁定还有更多的好处。
湘王正在打算下一步动作,这边瑾瑜收到朝廷的数封书信,其中有皇帝和徐千章的亲笔。
瑾瑜每个月都有写一封文书送去晋安,汇报廊州的赈灾进度。
朝廷得知瑾瑜的法子,纷纷拍案叫绝,华元帝和徐千章信中对瑾瑜的称赞溢于言表,甚至表示想一尝飞蝗宴。
夹杂在书信中的,是一封朝廷公文,告知他滇州赈灾不如廊州顺利,赈灾银在滇州境内被山匪劫走。
这份文书加之华元帝和徐千章的信,瑾瑜看出一件事。
华元帝希望他将蝗虫菜赚到的银子,拿去支援赈灾银被劫走的滇州。
因为这些钱,是用国库拨出去的赈灾银做本钱赚的,其中人手也都是拿朝廷俸银的衙役和命官。
瑾瑜心里诽谤,华元帝真是老奸巨猾,他费时费力的赈灾,还不让他凭本事从中捞些好处。
滇州十万赈灾银被劫走这件事,瑾瑜觉得没这么简单。
虽然滇州处在偏远山区,也有寇匪,但朝廷这些年花了不少资费人力在滇州用于剿匪。
而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滇州押送赈灾银的兵力是廊州的三倍。
第83章 经营
瑾瑜不是一本正经的老实人,当然没有将挣到的实际银钱如数上报,只是说发放了赈灾银,而后利用蝗虫菜赚了少许银两。
这少许银两,还得拿出一部分运作于廊州大小官员身上,手里没剩下多少。
华元帝对瑾瑜的说辞没有疑心,因为瑾瑜说的事全都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
但华元帝是机关算尽的人,不容瑾瑜耍心机,用国库里的钱和国家之名为自己谋利。
瑾瑜长叹一口气,廊州距晋安不算太远,飞蝗宴的名声又必须传遍全国,如果不将过程如实上报,华元帝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风声。
到时华元帝照样会想法子把钱从他手里抠回去,还落得一个掩藏实情的罪名,着实不划算。
拿上信件文书与冬青商议,这事情该如何才能妥当。
冬青盯着文书半晌,道:“如果瑾郎不嫌麻烦,可以请命去滇州彻查此事。”
“但我不推荐这个做法,滇州太过偏远,一来一回耗时太久,就算赈灾银是被人借故吞下,等你到滇州也已经被处理了个干净,想要查清楚不容易。”
瑾瑜点头,道:“我也是作这般想法,赈灾银被抢一事虽然有疑点,但滇州山高皇帝远,强龙也不压地头蛇,想要彻查只怕不大可能,这差事是真的出力不讨好,我也没个头绪,不适合往自己身上揽。”
与瑾瑜达成共识,冬青不在这件事上纠缠,道:“既然如此,那便随他去了,关于圣上想要你将飞蝗宴挣来的钱用于滇州救急,你作何感想?”
瑾瑜无奈一笑,道:“还能如何?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区区一个从五品,如今华元帝不要我的命,只是要我的钱,我能不给吗?敢不给吗?”
当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华元帝一开金口,举国上下,谁敢不从?
哪怕瑾瑜心中不甘,也无可奈何。
整个事情办下来,虽然确实是用赈灾银做本,吃公粮的人着手实施,但全靠他耗费心神与湘王周旋,冬青着力经营酒楼,才能变废为宝。
而华元帝只是随意几笔书信,就要将挣来的银钱拿回去,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忿。
冬青柳眉微敛,思索片刻,道:“既然拿钱已成定局,不如做得彻底一些。”
“嗯?”瑾瑜抬眼,问道:“如何做得彻底?”
冬青纤纤玉指轻叩桌上的文书,道:“无论是信件或是文书,都只是暗示你将这钱用在滇州赈灾上面,并没有说要以谁的名义。”
瑾瑜豁然开朗,又听冬青说道:“你上报的文书里,说用蝗虫做菜品挣得数万两银子,上报的数量才有实际数量的一半。”
“蝗虫菜刚刚兴起,他们对此没有太多了解,在常人眼里,能用蝗虫挣数万两已经很是了不起,便不会有疑心。”
“除去运作在廊州的数,最后剩下四五万两顶天,你就拿出五万两,用自己的名义,捐给滇州灾民,以此赚取民望。”
瑾瑜一抚掌,道:“如此倒是不亏,虽然五万两不是小数目,但于我们而言,还算不得太多的损失”
“到时再提一嘴华元帝,顶着皇命的名头容易行事,顺便捎上了皇帝,就算皇帝知道也不会有抵触我的这般做法。”
“最后,知道我给滇州送了五万,湘王就不会对我的钱有太大惦记,省去不少麻烦。”
冬青展颜,道:“就是如此,但实施起来还有不少麻烦,如果上一批赈灾银被人吞了,这一批相对安全一些,却也算不上万无一失,我们需要一个亲信监督。”
瑾瑜沉吟一瞬,“不如这样,华元帝既然想要我出钱,自然会对我的一些要求有所让步。”
“李言卿在滇州境内,我这就给晋安回信一封,我会让孙奇将五万两白银送去滇州,顺便暗示赈灾银被劫一事的蹊跷,让华元帝降旨,更换一个钦差前往,再提拔李言卿为副监管,相互牵制。”
“甚好!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又为公事着想,八九不离十。”
冬青觉得可行,瑾瑜就以文书的形式回信一封,快马加急送去晋安。
之后瑾瑜给李言卿书信一封,告知他事情经过,让他升职后认真做事,按照信里所写,雇人将瑾瑜的事迹在民间散播。
包括挑花刺绣的创始,在廊州赈灾的经过,保证了灾民的生计还用蝗虫挣得不少银钱,而这些银钱,尽数送去给了滇州赈灾。
书信中间,夹杂了一张千两银票,供李言卿运作雇人之用。
虽然翰林与内阁处理事情的速度不慢,奈何通信不发达,所有事情置办妥当,已经是一个半月过后。
华元帝见瑾瑜态度良好,说把钱赈灾就把钱赈灾,瑾瑜的形象在其心里又好上几分。
瑾瑜提的那点不算要求的要求,虽然有照拂同乡之嫌,但李言卿在职一年有余,口碑还算优良,提拔一下无可厚非。
而且瑾瑜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办好赈灾一事,自然没有不应之理。
因此,华元帝便降旨撤换滇州赈灾监管官,把滇州原来的知府明升暗降,许多相关人等都从原来的职位调换。
滇州官场有了比较大的波动,李言卿顺势升迁至五品,加任临时副监管之职,直到赈灾结束。
华元帝又从国库拨出五万两,由新任监管官押运,五队禁军随行,去滇州跟孙奇护送的五万两汇合。
华元帝给新任监管官的圣喻中,提到如果遇到力所能及的山匪,可指挥六队禁军配合当地军队,将其格杀勿论。
李言卿收到瑾瑜的信件,顿时喜上眉梢,对瑾瑜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表。
认识一个有能力的翰林官果然靠谱,这么快就迎来了升迁机会。
没过多久,朝廷的赈灾队伍到达滇州,带来了升职的圣旨和文书,李言卿一连升了两级。
当即配合朝廷监管官进行赈灾事宜,中间抽空实施瑾瑜信中所述之事。
瑾瑜的名头,就这么从滇州慢慢蔓延开来。
时间进入十一月,廊州的赈灾事宜进入收尾状态,可怜滇州的灾民,刚刚才拿上赈灾银,还要面临粮食涨价的危机。
湘王听说瑾瑜送了五万两银子给滇州,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应该是平衡了一些,这样就相当于他和瑾瑜与华元帝三方平分,谁也没有多拿。
瑾瑜对此毫不在意,他有个很能挣钱的妻子,送出去的五万,很快就能再回来。
倒是湘王跟柳振宁,看瑾瑜周旋在他们和华元帝之间,能捞到几万两银子还不招人嫌弃,坚定了拉瑾瑜入伙的决心。
再者,经过赈灾一事,李全也算是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他们如今是一条船上钓鱼的人。
没有永久的朋友或是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只要合作能一直钓到鱼,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又怎需担心李全反水?
湘王又设宴邀请了瑾瑜,瑾瑜则带着冬青赴宴。
宴席一如既往,前期喝酒吃菜侃大山,吃个差不多,才步入正题。
湘王看了看瑾瑜身侧的冬青,对柳飘云道:“云儿,我看李翰林的夫人与你年纪相仿,饭也吃了个差不多,不如领她去花园走走,消食说说女人家的体己话。”
柳飘云弯唇一笑,柔声道:“是,云儿这就领李夫人去花园走走。”
随后起身,看向冬青,“李夫人,这边走。”
瑾瑜听着别人叫冬青作李夫人,心情舒畅,原来听着心爱之人冠上自己的姓,是这般感觉。
冬青看了瑾瑜一眼,起身跟在柳飘云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