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湘王有大事跟瑾瑜商谈,走不走开没什么差别,左右回家后瑾瑜都会与她细说。
柳飘云身侧跟着两个清秀端庄的丫头,冬青一个都不认得,应该是后面换上来的。
毕竟柳飘云疑心很重,一言不合就猜疑不断,她还算是待得时间较长的贴身丫鬟,足足十年。
可惜,十年情谊在柳飘云手里,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二人一路无话,直直走到假山旁边,柳飘云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冬青。
“冬青,好久不见,上次你来去匆匆,未能细细叙说,如今正是机会。”
冬青豁然一笑,“王妃,久违了。”
柳飘云打量着冬青,过去四五年,岁月竟没能在冬青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看样子日子过得不错,至少没受磋磨。
“冬青,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冬青假意思索一瞬,笑道:“回王妃,若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我家夫君很好,很上进很有魄力很有才能,数年独有我一人,多谢王妃,我才能有当年的际遇。”
柳飘云面色一滞,而后红唇轻扬,“我也有话对你说,我心血来潮差人去查了你。”
“哦?”冬青黛眉一挑,道:“那王妃可查到什么趣事?”
柳飘云往前走了几步,“我查到,你根本不是清水沟村长的女儿,而是贿赂山河县县令,硬生生将奴籍改为良籍。”
冬青依然笑得开怀,“那又如何?就算王妃去面圣告知此事,圣上也不在意。”
“或者……王妃认为,在圣上眼中,一个名存实亡的异姓王,会比我家瑾郎那样有真材实料的社稷之才讨喜不成?”
“你……”
柳飘云语塞,心中气极。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冬青和李全这夫妻俩就是一个德行,磨嘴皮子的功夫无人能及。
第84章 入伙
见柳飘云接不上话,冬青笑了一声,“不知王妃除了这话,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
冬青有恃无恐的态度,让柳飘云怒极反笑,“无甚,不过是许久不见,与你叙旧罢了,也是担心李翰林日后身居高位,会因你的出身而遭人诟病,才找王爷要了人手去查探一番。”
“那我还得谢谢王妃好意,不过王妃可能多虑了,瑾郎说过,娶我是因为我自身,与旁的所有外在因素无关。”
冬青神色毫无波动,巧笑倩兮。
柳飘云暗自咬牙,像李全这样的男人这世上根本就寥寥无几,却偏偏被冬青遇上了,无论她从何处下手,冬青都能挡个滴水不漏。
以至于她堂堂湘王妃被曾经的丫头占了上风,胸中气闷不已。
念头一转,又道:“不如你与我说说,从湘王府出去后,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冬青心中了然,柳飘云想与她叙旧,不过是想听她这些年的苦楚。
毕竟被发卖的丫头,不可能一帆风顺就变成了官太太。
“托王妃的福,当年在上房门前没有冻死,出去后一路到了瑾郎家中,公婆对我甚好,哥嫂万分和睦,瑾郎读书有天赋,一路就走到了现在,实在平淡无波,没什么可讲。”
“倒是王妃,冬青走后,一切可都还好?有没有成功抓住王爷的心?王妃手腕如此扎实,心境这般狠辣,后宅应该没什么妾室通房才是。”
冬青细细想来,这一辈子二十余年,除了幼时做乞丐吃了不少苦,剩下的年岁,最多的磨难都拜柳飘云所赐。
自她离了柳飘云身边,正儿八经倒还没遭过什么罪,实在有些讽刺。
柳飘云尖尖的指甲嵌进手心,冬青的每一句话,都如蘸盐的皮鞭,狠狠抽打在心头那鲜嫩的红肉上。
将冬青发卖后,冬青居然过得顺风顺水,而她无论多么狠辣,都挡不住湘王纳入后宅的美人,如今后宅里还留了七八个各有千秋的妾室。
柳飘云内心抽搐,面上却没什么异色,不能让冬青看到更多她的劣势,否则更要被冬青踩在脚底下碾压。
“男人三妻四妾实乃常事,何况王爷一州之主,本妃身为王爷正妃,自当有责伺候王爷,有身孕时不能行伺候之责,总不能让王爷禁欲十月。”
说着,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扫视冬青一眼,“听你这么一说,你与李翰林已经成亲数年,不知膝下有无一儿半女?”
虽然湘王有诸多妾室,但只有柳飘云诞下子嗣,如今一儿一女,女儿已经三岁,儿子堪堪八月。
不出意外,这八月大的儿子就是湘王世子,自古母凭子贵,柳飘云王妃的地位十分稳当,无人能够撼动。
而看冬青的模样,大抵是没有生过孩子,光是这一点,她就赢了冬青一头。
冬青无动于衷,道:“哦,我问过瑾郎,他说我们还年轻,不想早早的有个铃铛挂在我身上,妨碍他也妨碍我。”
为此她还一度怀疑过瑾瑜的用心,不过一想确实如此。
如今二人事业如日中天,又与父母哥嫂相隔甚远,若突然添了一个小豆丁,少不得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不得不说瑾瑜很有先见之明,而非像别的男人那般,不管什么处境都要先生儿育女再说。
柳飘云对冬青的说辞嗤之以鼻,一个男人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子嗣,什么宠爱便都是假象。
冬青也懒得争辩,这些年受瑾瑜的影响,很多观念已经转变,不再信奉男尊女卑子嗣为上。
瑾瑜给冬青所有平等的待遇,她理应自主且独立,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没有男人和儿子的加持,冬青依然璀璨夺目。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观念不同的两人,争论此事没有益处。
冬青与柳飘云假情假意的叙旧,这边湘王和柳振宁正设法拉拢瑾瑜。
湘王照旧循序渐进,“李翰林,听闻前些日子,皇帝敲打于你,让你把辛苦挣的五万两白银吐出来用于滇州赈灾,不知李翰林对此有何看法?”
瑾瑜沉默片刻,“下官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不敢有什么看法,不过是习以为常罢了。”
湘王心中一喜,看瑾瑜的模样,是对华元帝成见很大,但碍于君臣有别,不敢将怨言放到明面上。
“李翰林,若有机会以牙还牙,你可敢一试?”
瑾瑜心中清明,面上一片愁苦之色,“如今下官被剥削血汗,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如何能够以牙还牙?”
湘王面色沉着,透着一股子狠劲儿,“若本王说,给李翰林这个机会呢?让李翰林放开手脚施展抱负与才能,将从华元帝那里受的气一并还回去。”
前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华元帝一味压榨李全的才干,李全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还将李全挣得的银钱尽数抠回去,只会让人寒心。
如此,就让他来做李全的知己者。
瑾瑜在柳振宁和湘王直接来回看了一遍,适当表现出自己的机警。
“王爷所说的机会,不会是……?与下官所想是否相同?”
柳振宁面露赞许,与湘王对视一眼。
湘王抚掌一笑,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李翰林,李翰林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瑾瑜压低声音,道:“此事可不能儿戏,不成功也不会成仁,若不成功,身首异处,一世脏名。”
“王爷可有把握?若没有保证,下官还是继续混吃等死比较合适。”
湘王轻笑一声,“自然,本王怎会无的放矢?”
说罢,示意柳振宁,柳振宁就将一本册子摊在瑾瑜眼前。
这是一份变相的收支账本,上面记载着湘王已经拉拢的所有人和给过的好处,以及这些年用在军队装备训练和粮草上的巨额开支。
朝中有一个内阁学士是湘王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刚升迁入内阁的翰林掌院学士。
除了文臣,湘王还拉拢了一些武官,晋安城的皇城禁军副城官,也是湘王的人。
瑾瑜心中惊讶,没想到湘王经营的人手不少,从湘廊一路到晋安城,好些个关卡都有,专挑被人压了一头心中愤懑的副官下手,好一出攻心计。
副指挥虽然不及统领权利大,但也有不少实权,若是到时湘王举兵攻入晋安,这些不大不小的守城官,就能起到大用。
至于地方官,就是廊州境内的大小官员,以柳振宁为首。
而看粮草军饷的数量,湘王军队的规模并不小。
只是黎国君主实施的强干弱枝政策,晋安城的兵力很强悍,湘王一时半会儿还抵不过,所以才拼命攒钱扩充。
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经营两年,方能勉强与晋安华元帝抗衡。
柳振宁只是让瑾瑜大略扫一遍,就将册子收了回去。
瑾瑜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他们一定不没想到,他别的才能也许有作弊之嫌,但记性是实打实的好。
从头到尾大致扫过的那一遍,大部分内容已经记在了脑中。
湘王一直注意瑾瑜的神色变化,瑾瑜那一瞬的惊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不禁有些自得。
这些资源,是从他父亲老湘王那里就开始积攒的,只可惜他父亲运气不好,大部分资源都废弃了,到他手里才重振光彩。
这次,他便不会走父亲的老路,将要一举完成大业。
“如何?李翰林,若你尽心助力本王,本王许诺事成之后你直入内阁,且恢复宰相一职,能者居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快哉!”
瑾瑜作思索状,湘王也不打扰,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仔细斟酌才能下决定。
瑾瑜已经看穿湘王的打算,想先以利诱他,再以情动人。
在湘王眼中,他一个从五品,年俸八百里两,被华元帝拿走五万两白银,相当于在心口剜肉。
加之华元帝并没有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当一个工具在使用,他对华元帝的不满将到达顶点。
一个穷酸,只要湘王提供足够的利益,再得上位者的理解与支持,对湘王死心塌地不在话下。
若是他当真如湘王看到的那样,湘王这一番言论下来,他可能真的要被打动。
但很可惜,湘王给他提供的利,还不如冬青赚的多,实在没有什么诱惑力。
再者,不管华元帝在位还是湘王在位,他都只能是一个官员,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面总归都压了一个人,照样得低眉顺眼任人差遣,有何差别?
所以他为何要行冒险之事,死心塌地去扶持没有定数的湘王上位?真当他是大傻子不成?
不过瑾瑜没有表现出异色,既然湘王胸有成竹跟他摊牌,那就顺势而为,与他最开始的预测无二。
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拒绝湘王,因为他还在湘王的地盘上,为防止他泄密,拒绝后湘王会送他去见阎王,当下撕破脸不是明智之举。
“既然王爷赏识,下官自然追随,尽绵薄之力,助王爷君临天下!”
“哈哈哈!”湘王大笑不已,显然对瑾瑜拍的马屁极为享受。
柳振宁笑容越发明显,找了个有能耐的女婿,又拉拢一个可造的人才,他离国丈的位置不远了。
几人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各怀鬼胎。
瑾瑜叫上冬青离开湘王府,回去后就将脑中记下的东西迅速复写一份,以防日后忘记,导致有所遗漏。
冬青对此没有太大意外感,之前瑾瑜所有的猜测都与她说过,湘王准备谋反不过是意料之中。
瑾瑜写完所有记忆中的东西,已是深夜,冬青一直在旁陪伴,二人这才洗漱歇息。
“你与湘王妃都说了些什么?”
冬青道:“她差人查了我,查出我们贿赂王县令入籍的事,还查到当年与抚养我的老乞丐一同逃荒的人。”
第85章 检举
说起柳飘云差人查了冬青幼时经历,瑾瑜来了些兴趣。
“然后呢?湘王妃可有说查到什么有用的事?”
冬青摊手,道:“她约摸是想抓我的小辫子,可惜,只查到当年捡到我的寻叔,是从廊州的边陲小镇逃荒来到湘廊的,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
柳飘云的讲述中,当年与老乞丐一起逃荒来湘廊的人,还活着。
那人与老乞丐,从廊州与幽州的交界处一路南行,在路边草丛里看到一个婴孩,顺手就捡了起来。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老乞丐馊食剩饭的讨生活,好歹把冬青养到四岁,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破烂衣裳。
再后来,老乞丐感染疾病,又无钱送医,就此一命归西。
瑾瑜觉得可惜,还以为柳飘云大费周章查冬青的底,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冬青也能知道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何方人氏。
“睡吧,若是没有波折,我们也该着手,跟大哥大嫂和爹娘交接一下,收拾回晋安了。”
冬青点头,方一躺下,瑾瑜就翻身覆于上方,居高临下看着她。
“近日多有操劳,好不容易空下来,只觉得浑身躁动无处安放,娘子觉得该如何是好?”
冬青嗔了瑾瑜一眼,素手轻解衣衫,纤纤玉指顺着瑾瑜领口探了进去,沿着结实流畅的肌理一路下滑。
瑾瑜求欢得逞,笑得一脸鸡贼,当即反客为主,大快朵颐直到酣畅。
前后历时三月有余,廊州赈灾的事算是完了。
因蝗虫能够换钱,廊州境内的绿云已经消散,甚至快要绝迹。
一开始满山都是蝗虫,到如今寥寥无几,众多灾民搜山刮地,想再多抓些蝗虫,换多点银钱。
湘廊的长宁酒楼日日宾客满座,瑾瑜和冬青将大部分蝗虫做菜卖出去,剩下的腊干蝗虫和咸菜准备带去晋安的长宁酒楼出售。
长宁酒楼生意好,自然不可能因为冬青和瑾瑜要回晋安就歇业,怎么说都花了钱和精力经营,没有物尽其用划不来。
冬青与瑾瑜商量过后,准备将长宁酒楼交给翠枝和大狗。
左右翠枝手艺不差,长宁酒楼里还有两个快要出师的大厨,加上一堆打杂的伙计,足够了。
翠枝大狗和李老汉夫妇听说瑾瑜夫妻二人近期可能就要回程,心中满是不舍。
翠枝道:“就不能多待个把两个月吗?至少一起过了年再走吧,现在冬月,离过年也没多少时日,皇帝应该不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