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然后呢?”
  “然后……阮尚仪就进了永巷。”
  宗恪闻言大怒
  “她叫你别管你就真的没管了?”他冲着小枕头吼道,“你就不知道跟过去瞧瞧?蠢货你怎么就放她独自进永巷那种地方?那是她能去的地方么”
  宗恪这么发火,小枕头吓得想哭,他伏在地上不敢动。泉子在一旁看着,不由轻声道:“陛下……”
  泉子这么一出声,宗恪才意识到自己行为出格了。
  小枕头是个级别非常低的小太监,阮沅是即将要封嫔妃的宫内红人,而且是跟在宗恪身边办事的人,二者差距这么大,一个小太监,哪里有资格、有胆子去管阮沅的事呢?
  他责怪小枕头,这是毫无道理的。
  想到这儿,宗恪疲惫的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他关心则乱,自己也知道不对,是以屏退所有人,只留了泉子在身边。
  君臣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她会去哪儿?”宗恪扬着脸,看着泉子,好像希望泉子能给他一点线索。
  泉子凝神想了一会儿:“会不会,回家去了?”
  泉子这么一说,宗恪猛然醒悟,他顾不得找人,直接穿上鞋就往书房跑。
  一路上,各色人等避闪不及,均吓得匍匐在地,只见皇帝头发没梳好、衣服披在身上,就这样子在宫里狂奔,后面跟着努力想追上他的泉子……
  到了书房,宗恪冲进屋子,一下拉开抽屉
  如他所料,那张房卡,不见了。
  “这个女人”他一拳捶在桌上,“为什么回去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泉子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听见宗恪这么说,他想了想,道:“昨晚陛下睡着,阮尚仪也没法和陛下说,恐怕事出紧急……”
  宗恪转过身来,一脸铁青,“就算事出紧急,她为什么不能和你们说?哪怕留个字条也好啊”
  这下,泉子答不上来了。
  阮沅失踪第三天,线索渐渐被收集起来,原来那晚上,有巡夜的侍卫看见她举着灯,往永巷的方向去,那些侍卫说,阮沅当时手里还抱着包袱。
  宗恪旋即下令,彻底搜查永巷,统计所有人的名单,活的死的,全都必须呈报上来。
  没多久,事情便查清楚了,永巷里少了一个人。
  是旧齐时代的一个宫娥,犯了过错,被罚在永巷已经二十年了,之前也有待罪的宫人看见阮沅进了她的屋子。
  宗恪拿着交上来的名单和详情,眉头紧锁。那个宫娥整个人生,和阮沅毫无交集,为什么阮沅会去找她呢?
  为什么阮沅会带着一个陌生人不声不响离开皇宫?
  既然宫里翻天覆地的找,也只能知道这么多,那么接下来,恐怕就只能去那边世界打听了。
  宗恪把宗恒找来,将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了他。
  “现在我脱不开身,宗恒,只有你过去那边,叫姜啸之动用一切手段,务必找到阮沅的下落”
  宗恒领命,但他停了停,又问:“皇兄的头疼症,如今怎么样了?”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宗恪皱眉道,“突然就好了,再没疼过。”
  宗恒心里一惊:“是从阮尚仪离宫那天开始?”
  宗恪沉默,良久,他才点点头。
  “恐怕,之前你的担忧和猜测,变成真的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里面甚至都没有一丝责怪和讽刺。
  宗恒心里一沉,他不敢多问,当天就改换装束,去了现代社会。
  宗恒一共离开了三天,这三天里面,宗恪寝食难安,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情。他隐约怀疑,阮沅的离去和自己头疼的不治而愈,有必然的联系,但是这里面到底埋藏了什么秘密,宗恪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崔景明得知他的头疼痊愈,不喜反忧,因为他已经得知了阮沅失踪的消息。事情一件件关联起来,只加速验证了他之前和崔玖俩人的猜测。
  第四天上午,宗恒终于回来了。那天有早朝,宗恪以平生最大的耐心,坚持完漫长的朝会,散朝之后他立即传令,让宗恒去书房见他。
  一见宗恒进来,宗恪顾不得传令,自己将其余人等打发出屋子。
  “怎么样?”
  “找到了。”宗恒一脸冷静,虽然追查有了结果,但他的脸上毫无得色。
  “找到阮沅了?”宗恪讶异万分,“她在哪里?”
  “就在隔壁的城市。”宗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叠照片,“皇兄自己看吧。”
  宗恪此时,心如擂鼓,有种莫名的恐惧和紧张将他紧紧包裹着,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叠照片。
  但是过了一会儿,宗恪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伸手把照片拿过来。
  目光落在照片上,宗恪一惊。
  照片里的女人,围着女侍的白围裙,端着一盘菜穿梭于几张酒桌之间。女人的头发很短,露出耳朵来,她的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因为旁边有个胖乎乎喝多了的客人,正笑嘻嘻的和她说着什么。
  再看女人的五官,正是阮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宗恪将照片摔在地上,“她疯了么?”
  宗恒没立即回答他,他将照片拾起来,放在桌上。
  “臣弟过去之后,联系了姜啸之,他用警方系统查找,当天就找到了线索。”宗恒说着,从照片里翻出一张来,“阮尚仪走的那天上午,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的,她们在如家酒店开了一间房,这就是她们俩进电梯时,安保系统拍摄下的照片。”
  宗恪拿起那张照片瞧了瞧,没错,那时候阮沅头发还没剪,她旁边站着个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的女人,从那身衣服可以辨认,是宫里的服饰。
  那么,这就是永巷里的那个宫娥了,宗恪想,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姜啸之去了那家酒店,那女人已经退房了,看来当晚俩人就分开行动了,那女人的下落姜啸之到现在也没找到,但是阮尚仪的下落,一个礼拜之后就找到了,因为她使用了银行卡,也使用了身份证,所以很快就被警方察觉。”
  宗恒又抽出几张照片,摆在宗恪面前:“姜啸之去了那家餐厅,问了值班经理,对方说阮尚仪是前两天刚来的新人,说,她自愿降低工资,只求有个收留的地方。所以餐厅就雇了她。”
  “她真是疯掉了”宗恪咬牙切齿道。
  宗恒微微苦笑,又继续道,“然后第二天,臣弟和姜啸之就在餐厅逮到了阮尚仪。”
  “她怎么说?”
  “阮尚仪一开始,不肯承认。她说她不认识臣弟,更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宗恒停了停,才又道,“后来,臣弟逼问得紧了,阮尚仪就说,她有问题先问我们,我们回答了她,她才肯说实话。”
  “她问你们什么?”
  “她问,陛下最近是不是再没有头疼过了。”
  宗恪脸色变了一下
  “臣弟答她说,是的,最近陛下已经没有再头疼了。”宗恒看着宗恪,又道,“说来也怪得很,臣弟这么一说之后,阮尚仪就哭起来了,她说,求我们不要再缠着她,让我们就此放过她,让她走。”
  “为什么?”宗恪快疯掉了,“她为什么不说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走?”
  宗恒沉默良久,才道:“阮尚仪大概,受了什么刺激……”
  宗恪一怔
  “她说她不能留在这宫里,她原本就不应该来这边的世界,她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是她一时脑子发热,行差踏错,才惹出这么些事儿来,所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就当她从来没进过宫。”
  “就这么算了?她叫我就这么算了?”他的表情狰狞,“不是一路人?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哪路的人”
  “皇兄……”
  “好,既然她这么说,那我就去亲自问问她。”宗恪冷笑连连,“我倒要听听,她在我面前还能有什么借口”
  “陛下,另外,为了此事,臣弟也去问过皇后。”
  宗恪一怔:“你去找了萦玉?”
  宗恒点了点头:“臣弟将近期宫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全部告诉了皇后,希望能够得到她的解释——她当初既然说过那样的狠话,想来必定是有缘故的。”
  “她怎么说?”
  “她说,阮尚仪的魂魄有问题,里面似乎掺有蛊毒。”
  宗恪呆住了
  “她还说,起因是当初阮尚仪和她父亲一同受伤的那件事。据说,云敏为了救阮尚仪,使用了一些云家的手法,至于具体是什么手法,皇后不知道,”宗恒说到这儿,顿了顿,“想来,恐怕与蛊毒有关。”
  他的话说到这儿,停下来,宗恪也沉默下来。
  良久,他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宗恒又看了他一眼,这才退下去。
  屋子里静下来,宗恪像只愤怒的无头苍蝇,在房间晕头转向绕了几圈,终于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将刚才洒在地上的照片全部拾起来。
  照片里的阮沅,脸孔很瘦,因为头发剪得很短,所以五官更显突兀。宗恪一张张看着照片,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
  她把头发剪了,他不由想,她想恩断义绝,再不顾念从前——不然,又何必把那一头青丝悉数斩断?
  她离开这宫里,离开眼看着就要被晋封的宠妃地位,离开几天之前还恋恋不舍的他,就这么突兀的走掉了,跑去一个破败肮脏的小餐厅,去给人端盘子……
  他不相信她能这么绝情,他找不到理由来证明她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宗恪想,阮沅一定有苦衷,是什么事情逼迫得她不得不离开他,那一定是因为他。
  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她,把一切问清楚
 
 
 
  第一百零六章
 
  在宫里把手头的事情稍作了处理,几天之后,宗恪将政务交给了宗恒,独自一人来到现代社会。
  因为有宗恒的预先通知,姜啸之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让他的手下等候在宾馆内。
  宗恪换好衣服剪短头发,从宾馆出来,锦衣卫早已将车开上了门庭。司机从车上下来,低声恭敬向宗恪道:“陛下。”
  那是姜啸之的得力手下,名叫游迅的。
  宗恪没出声,拉开后座坐上车,然后示意游迅开车。
  黑色SUV驶出宾馆,宗恪这才问:“情况怎么样?”
  游迅一面开车,一面道:“回陛下,姜大人还有臣等几人,之前一直守在那家餐厅附近,但是一个礼拜前,阮尚仪辞职了。”
  “辞职了?”宗恪一惊,不由坐直身体,“她去了哪里?你们跟丢了?”
  “回陛下,没有跟丢。”游迅说,“阮尚仪还在那座城市里,只是换了个工作。”
  “她换了什么工作?”
  “眼下,阮尚仪在一家711店打工,当收银。”游迅说,“便利店比那家餐厅更像样子,阮尚仪的薪水也比以前多了一千块。”
  宗恪冷笑:“哦,朕是不是该恭喜她?”
  听他声音太冷,游迅不敢出声,只好专注开车。
  游迅将车一直开到姜啸之的住所,他和几个手下全都迎在门口,一群人全都是黑西服,表情恭敬,肃穆无言,上前替宗恪开门的是游迅的哥哥游麟。
  这是私人别墅,四下无人,姜啸之那些人欲给宗恪行君臣大礼,却被宗恪阻拦住了。
  “现在没时间搞这些虚套。”他直截了当地问,“阮沅人呢?”
  姜啸之道:“阮尚仪到目前为止,还在那家便利店上班,她的住处也有警方在监视。”
  宗恪点点头:“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发现阮沅踪迹的地方,是在另一个城市,开车过去得三个钟头,姜啸之做司机,宗恪没有让他的手下跟着,他说,就他们君臣二人足够。
  宗恪不耐烦换姜啸之的路虎,依然指定了那辆SUV,姜啸之等宗恪上了后座,他自己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走的是城际高速,一路上风驰电掣,宗恪始终心不在焉。
  他靠在后座上,眼睛盯着窗外单调的路间绿化带,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宗恪想不出来等会儿见到阮沅,彼此间又会是何种场面,他到底该说什么呢?如果阮沅肯说清楚,她在宗恒面前就已经说清楚了,她既然什么都不肯告诉宗恒和姜啸之,又怎么会在他面前说实话?
  甚至,他到底该怎么面对她呢?……
  车内很安静,但是,过于安静了,司机不敢放音乐,只有高速行驶的车轮和地面摩擦时,发出的尖锐鸣声,这让车内气氛更加沉闷紧张。
  姜啸之从后视镜里悄悄望了宗恪一眼,他看见宗恪目光盯着窗外,一脸阴郁,周围一米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就这种状态要开三个钟头车,想到这儿,姜啸之就犯愁,他向来不是个推卸职责的人,也明白眼下给宗恪办这件事的,也只有他了。不过,看见这副模样坐在后座上的皇帝,他总觉得……有点难受。
  宗恪是姜啸之这辈子,少数几个怎么都把不定的人之一,偶尔有时候,姜啸之也在心里想,大概俩人的大脑回路,天生就有极大差异性吧。
  当然这并不是说,因此他就不尊敬不佩服宗恪,不是的。姜啸之一贯是钦佩宗恪的,他亲眼目睹宗恪作为当年被顾命大臣们虎视的皇太子,一步步走到如今,经历过怎样艰苦的磨难。所以他很清楚,宗恪的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换了别人,这么多难关,走不到一半就被打败了。宗恪的秉性里,有一种姜啸之不得不佩服的超出常人的坚韧,而且说到底,他也不是不喜欢宗恪。
  当然,作为臣子,说什么喜欢皇帝,这说法会让人觉得怪怪的,有乱了尊卑秩序的感觉。姜啸之却很坦然,他认为这种喜欢,其实是“吾爱孟夫子”的那一类,是性情投合,彼此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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