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他说到这儿,笑起来:“人家在这儿土生土长几百年,现在也示弱了,咱们还非要剿灭得干干净净,这就太过分了,也不可能真正成功。又不是白人对付印第安人,我们也不是来殖民的,逼人太甚不会有好处。”
  既然姜啸之这么说,于是其余人也就没有异议了。
  朝廷的兵马攻下皖州丛林一事,第一时间报到了元晟面前。
  众人皆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姜啸之竟然能从密林里生生辟出一条道路来。
  “这小子,果真了得……”他身边那两个,其中一个喃喃道,他本以为这次僮人能够把朝廷兵马阻拦在皖州。
  这两个人,一个叫靳重义,一个叫靳重光,是兄弟俩,但他们原本不姓靳。
  他们的父亲,曾经是大齐金斧钺靳仲安的部下,因为不甘主帅冤死,他劫法场不成,遂放弃了官职,流落江湖,做了山贼。但是当元晟举起复齐义军大旗时,他又把膝下的两个儿子送到了元晟身边。
  这两个人,多年来一直是元晟的左膀右臂,可以说,复齐的主力军,就掌握在他们俩的手里。
  最近楚州的叛乱,就是他们掀起的。这是复齐义军点燃的第一把火。
  “僮人土司送来消息,他无力阻挡狄虏进程,因此向我们致歉。”元晟将书信交给那两个,“看来,姜啸之真把他们吓破了胆了。”
  靳重光把土司那封密信看了一遍,他苦笑起来:“这么说,咱们还真是对上了一个硬敌?”
  元晟也微微苦笑:“毕竟是尚书大人的亲骨肉,他这打仗的能耐,或许是天生的呢。”
  元晟这么一说,那两个的神情也万分复杂。
  靳重义忍不住问:“王爷,难道这事儿是真的?那个锦衣卫的指挥使,真的是……真的是尚书大人的儿子?”
  元晟点点头:“不会有错,容貌就很相似,而且秦子涧又用了测谎仪,他不可能说谎。而且他说的细节,都很符合当时状况。”
  “如果真的是他来,这可荒唐了。”靳重光苦笑道,“到时候,咱们是上阵,还是不上阵呢?”
  “二弟这说得哪里话。”靳重义却严肃打断他,“如果他真的来了,咱们还能避让不成?”
  “……”
  “不管他是谁,带着狄虏大军来和咱们作战,那就是咱们的敌人”他冷冷道,“我不相信,尚书大人在天有灵,会同意他的亲骨肉做出这种不忠不孝的事情”
  元晟却看着地图,沉默不语,他很明白,所谓的不忠不孝,只是他们这些一心想光复大齐社稷的人,自以为是的认知。
  姜啸之那种人,真的会为此惭愧么?
  更重要的是,在电话里,秦子涧还告诉了他一件更隐秘的事:他的妹妹萦玉,现在已经和姜啸之在一起了。
  这消息,简直比姜啸之的身世之谜更震撼元晟
  他没想到,自己的妹妹竟然会爱上一个冒充狄虏的齐人。更何况,还是那个攻破小雍山的姜啸之,那个被旧齐遗老们痛恨到切齿的姜啸之。
  “他们看来是真心的。王爷。”秦子涧在电话里说,“我曾经试验过他,要他拿性命来换萦玉的一条生路,姜啸之信以为真,他为了救萦玉,自己竟然不惜去送死——王爷,这种情况下,至少我们都不用考虑去拆散他们了。”
  秦子涧的这番话,里面隐含着深意,元晟不是听不出来,他是想要自己饶过姜啸之一命,为了他们共同有愧的靳仲安,也为了他自己的妹妹。
  可是,就如靳重义所言,难道战场上遇见了,他就得退避三舍么?
  他这么一说,那两个也陷入对往昔的感慨中。
  “既然如此,咱们就更得加快进度了。”元晟的声音,把那俩从回忆的梦里惊醒,“南坪就在前面,趁着他们还没来,咱们再多给这位武功侯一点‘惊喜’。”
  南坪是楚州靠近皖州地带的一座重要城池,也是他们下一个目标。元晟此人极善攻城,他通常不采用传统的架设云梯,而是采用炸药的方式。
  这次依然如此,几天之后,姜啸之他们还没到楚州,南坪就落在了元晟的手中。
  深夜,姜啸之独坐军帐之内,于灯下阅读那份军情塘报。
  他早已料到南坪守不住,按照元晟的进度,叛军没可能好整以暇等着王师从密林里钻出来,再来面对面的打。他们必定会抢在这之前,能往前面推进多少就推进多少。
  然而,那份塘报中,姜啸之注意到的是别的东西。
  南坪城的守将,是死了的楚州知州向昶的儿子向徵。这次,他与他父亲一样,以身殉国。南坪在陷落之前,已经被围城大半个月了,元晟曾送信进去,要求向徵投降,向徵不肯,说哪怕最后只剩一个兵,也决不给叛军开城门。
  后来南坪被叛军攻陷,向徵战死,叛军进了南坪城内,发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原来城中百姓家里,都供着旧齐景安帝的牌位。
  这一诡异景象让元晟为首的叛军们错乱了:现在南坪落在了复齐义军的手中,供奉景安帝的牌位自然无可厚非,但观察了好几户之后他们得出结论,这些牌位是在城破之前,就已经被供奉上了的——朝廷的守将还在,百姓就供奉前朝皇帝牌位,这不是找死么?
  然后一问之下,他们这才明白,吩咐百姓们在家中供奉景安帝牌位的,不是旁人,正是守将向徵。
  是因为他知道,南坪守不住了,虽然南坪的百姓不愿让叛军入侵,多数都协助了朝廷守军,但民间微弱力量依然挡不住叛军的汹汹来势。为了不让百姓在南坪陷落之后,成为叛军的出气筒,向徵这才下令,让百姓在自家供奉上景安帝的牌位。这么一来,就算城破,叛军冲进百姓家中想要行凶,一看见厅堂里摆放着景安帝的牌位,他们也不能动手了。
  然而,少数一些死硬派家里,没有供奉景安帝的牌位,那是摆明了要引颈受戮的,这其中,就包括了守将向徵的家眷。
  而正是因为向徵在南坪这几年间,对当地百姓十分温和,危机时分,民间力量才会主动去协助他。
  谜底被揭穿之后,叛军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们厚葬了战死的向徵。
  而塘报中,探子提到了一点:向元晟提出厚葬向徵的人,是靳重光,要求叛军善待向徵家眷的人,也是他。
  这微妙的一句话,引起了姜啸之内心一些遐思。
  对元晟身边的靳氏兄弟,姜啸之不是完全无知。几年来,他始终在派密探打听叛军的情况,对这一对改姓他家姓氏的兄弟,姜啸之了解得不少。
  靳重义是老大,年龄上,比姜啸之大四五岁,为人很是刻板顽固,在跟随元晟从事光复大业的方面,是一个极为坚决的推动力,恐怕是受父辈们诸多影响,靳重义对狄虏,一向视之为死敌,是那种即便被俘也绝无通融之处,定会第一时间自尽的人。
  靳重光是弟弟,年龄和姜啸之差不多大,性格却不像哥哥那么鲜明,看起来似乎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在很多方面,更愿意听从哥哥和元晟的吩咐。
  然而姜啸之却不认为他真的只知道服从不知思考,南坪陷落,靳重光说服了元晟和兄长,没有把向徵的尸首拿来耀武扬威,还竭力保全了他死不投降的家眷——仅就这一件事看来,靳重光此人恐怕易动感情,在敌我原则方面,也没有冷酷到绝不退让的地步。
  放下手中的塘报,姜啸之忽然没来由的,很想见一见靳重光。
 
 
 
  第三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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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四章
  辽阔的战场上,寂静无声。
  唯有风声呼啸。
  数万名士兵对阵,中间隔开了很大一片空旷领域,大家似乎都在静等着什么。
  姜啸之握着刀,他的身下是一匹青骢马,虽然不及雪飞翩那么出色,这也是一匹合格的战马。
  在他对面,就是一万叛军。
  这是南坪附近的野战场,王师与叛军,终于到了正面冲突的时候了。
  风,突然变了
  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声,冲锋发起了
  席卷天地的灰尘中,无数匹马嘶鸣着,冲向对面的敌人能见度极低的灰影里,姜啸之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手中利刃刺中对方的感觉,刀,深深扎入肌肉里,血花四溅
  尽管如此,他抓着刀柄的手指却硬如钢铁
  手中的刀从左侧横飞过去,血红的液体喷溅出来,姜啸之看见对面的敌人猛地一歪,跌下马去。然而他来不及细看,手里的兵刃就冲向了下一个。
  姜啸之觉得自己的动作又沉又慢,连带着四周也仿佛全都进入慢镜头,呛人的尘埃里,他的刀刃上粘着血肉,沾着沙土,只能用敌人的肉体重新擦亮。在他身边,全都是这样的战士,每一个人,暴露出全部杀戮的本性,与不断涌来的敌人拼杀,用生命开拓前进的每一寸土地。
  昨晚的战前会议上,姜啸之说,这一战,必须得赢。
  “给他们一次迎头痛击,也是给咱们自己的人马一剂强心针。”他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赢这一战。”
  所以首战,姜啸之自己也参与其中,他一向都是拼杀在前的那种领导者,与其说是为了身先士卒、鼓励下属,不如说,他非得亲身参与到实战中,才能准确感受战争的气息,从而做出明确的判断。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很迟缓,但是事实上,姜啸之是那种以速度出名的军人,宗恒曾管他叫“疾风之狼”,是套用小说里人物的外号。因为姜啸之的行动一向飞快,会抢在敌人回过神之前击中要害,但是这一优势,偶尔也会成为姜啸之的劣势,因为他太快了,不光是敌人,就连自己人也会跟不上。当年攻打华胤,在战场上,他能把身后的宗恪给甩得没了影,气得宗恪骂他“跑那么快干什么?又不是赛马”
  后来姜啸之就渐渐懂得控制自己的速度,与同僚协同作战,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更愿意和行动迅速的人合作,速度一慢,姜啸之就会忍不住的不耐烦,宗恪了解他这脾气,也尽量不安排那些性子太慢的人与姜啸之合作,他还和堂弟说,不用造什么宇宙飞船了,姜啸之再这么快下去,肯定能超过光速,往后,直接把他一人送上月球得了。
  这一次,姜啸之依然如此,尽管他自我叮嘱,不要太快了,但身体却不怎么听指挥。那匹青骢马虽然没有雪飞翩神速,脚力也逊色不了多少,于是不多时,姜啸之就发觉,情形不大对了。
  不知何时,他冲着冲着,就发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姜啸之停下来,隔着漫天尘土回望,原本一直牢牢跟在他身后的那支队伍,竟然消失了
  突然间,四下里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叫喊:“……狄虏受死”
  忽然间,姜啸之明白过来:他被切割出来了,从大部队里被切割出来,叛军冲散了王师,将他和一部分人马切在了外围
  冷汗,霎时从姜啸之的后背涌了出来
  叛军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之前他想象,这一万叛军,用无数个小股力量,冲散了整齐的王师,将姜啸之所在的这部分人,卷在了一个小包围圈里
  “……活捉姜啸之”
  更高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出,它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姜啸之
  四周更加混乱,他们被拥在一锅粥里
  姜啸之身后,好几个带兵官脸色都变了,他们没想到叛军竟然如此厉害,遥遥望去,军阵的右翼明显已经力不能敌,一个小卒惨叫起来:“叛军过来了……在左线”
  军心顿时大乱
  “侯爷”一个带兵官叫道,“快撤向东面撤”
  姜啸之清醒过来,他厉声道,“不行”
  要他撤?想都别想姜啸之明白,只要他一撤,这一面的军队就会立即溃败,他自己带着左翼,右翼原本交给了游麟和裴峻,现在右翼已经出现变故,被截成了几块,自己要是再一撤,整个阵营只会彻底溃败
  姜啸之没想到,第一场仗,就出来这么大的危险
  可是再这样下去,被叛军越围越拢,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姜啸之提着刀,他遥望着对面的叛军,忽然脑子里一闪接下来,这男人做了个超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姜啸之竟然直接策马向对面叛军冲去
  看着武功侯兀自冲向叛军中心,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也醒悟过来,他们纷纷集中精力,挥动武器,冲向叛军
  ……冲过重重叠叠的敌人,砍开所有阻挡的力量,姜啸之也不知道有多少性命丧于自己的刀下,但他此刻已顾不得了,擒贼先擒王,姜啸之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要全力冲杀,直至杀到叛军头目面前
  他要亲手杀了那个胆敢阻挡他的人,不管他是谁
  战场上,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一匹烈马卷着尘烟,驮着一员武将,一直冲到了叛军的核心区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令人咋舌,而且力道之猛,气势之强大,几乎无人能挡
  被姜啸之这超出逻辑的行为给弄懵了,叛军一时间,像被劈开的熟瓜,四下散开。
  见此情形,姜啸之心中暗喜,他正杀得痛快,忽然眼前一花,出来一员将领,横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姜啸之停了下来。
  眼前这人,盔甲整齐,个头高大,看那样子,和他差不多年龄,眉眼分明而略显敦厚。
  姜啸之眯缝起眼睛,他认出了来者,是靳重光,他见过对方的画像。
  而他在停顿的这点功夫,对方也在仔细打量他,然后姜啸之看见,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惊愕的神色
  “你是……”
  很明显,他也认出了姜啸之
  姜啸之冷笑起来,却不答话,手中的刀一横,带着呼呼风声,朝着对方砍过去
  十几个回合之后,姜啸之能感觉出来,对方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身手不凡。虽然不像他这样有功夫做铺垫,但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放倒的那种敌人。
  这时候,跟随姜啸之的那几十名人马也奔到近前,这位武功侯跑得太快,他们追赶他就费了不少功夫,如今既然见姜啸之奋力杀敌,那股气势分明是有进无退的,这下子,那些原本胆怯的部下,也干脆丢弃了恐惧,跟着姜啸之杀到了靳重光跟前。
  不过这么反复纠缠下去,可没有好处。姜啸之想,他在厮杀的空隙,望了一眼远处。之前原本溃散的右翼,如今已经重新整合在一起了,尽管一开始被冲击阵营,王师乱了阵脚,但姜啸之那一下子不要命的独自突击,打乱了叛军的包围圈,因为他的突袭,叛军摸不着头脑,才给了游麟他们喘息的时间,右翼被切断的小块兵力因为有姜啸之做楷模,也跟着不顾性命地拼死冲杀,终于一点点将叛军挤出了防线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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