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姜啸之认得这种灰翼红嘴的鸟类,此鸟名雾雀,是这边世界独有的产物。雾雀飞翔速度极快,几乎赶上了海燕,而且能够经由训练传递信息,但是雾雀有一个特点,和鸽子不同,它不是以巢穴为目标,却是以人为目标。普遍认为,雾雀通灵,它不能更换主人,也不能更换传信的对象,所以使用它的双方是固定的,一旦有一方的人出事,雾雀就会无所适从,迷惘不知所终。
  “看看鸟腿上绑的东西。”元晟道。
  姜啸之将鸟腿上绑着的小布条展开,却见上面写着几个字:靳重光被俘,近来态度暧昧,不知是否暗中有交易。
  姜啸之浑身一震
  “从你们大营里飞出来的,”元晟淡淡道,“是秦子涧先观察到的。这鸟飞得太快了,前面还有几只没逮住,这一只,秦子涧追了足足一通宵,到浙州边境才算抓到。若不是他的功力了得,一般人也无法捕获。”
  这么说,身边有人在监视自己姜啸之想,虽然布条上的字没有主语,那个“态度暧昧”的人,必定是指的自己
  这鸟,是谁送出大营的?又将会飞去何人手中?姜啸之一概不得而知,他也不打算知道,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另外需要告诉你的是,你身边的那个女人,名叫结绿的那个,一直和你手下的萧铮有来往。”元晟说着,摆了摆手,“不是男女的那种来往,但他们之间有密信互通至少五年了——在我看来,你似乎过分信任这两个人了。”
  结绿?……
  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呢?姜啸之麻木地听着这些,他忽然想,自己到底要不要信任元晟说的话?
  “此事,有人在暗中调查。”元晟看看他,“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悄悄搜集你父亲的遗物,恐怕你这举动,早就经由这些身边下人,传到了宗恪和你养父的耳朵里了。”
  元晟说完这些,停住,那种姿态,好像是在等待姜啸之自行消化掉这些惊人的消息。
  “这么说,王爷今天大肆闯营,诱我出来,不是为了靳重光,而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姜啸之哑声问,“王爷又焉知,我会对王爷所言之事,确信不疑呢?”
  元晟摇摇头:“我没想到你会确信不疑,我只想把这些告诉你,至于信还是不信,你自己去求证好了,想找证据,这些都不是难事。至于靳重光,以我之力,努力搜索,想必还是能找到的。可我不想你我双方这么内耗下去,换做旁人,我无所顾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既然是你,我看在萦玉的面上,也不能对你动手。”
  “……”
  “但是话说回来,靳重光的性命,我仍旧要求你保全。”元晟低头看看地上昏迷的丁威,“你若真敢动他,你这些手下,一个也别想活。”
  他说到这儿,后退了一步。
  “靳恺,如你所言,你的人生我们没权质疑,更没资格来指点你该怎么走。”元晟说,“可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掉进坑里。那些你为之卖命的人,其实从心里怀疑你,不相信你。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还要继续为他们卖命么?”
  说完这些,元晟轻轻叹了口气,他又看了一眼姜啸之,然后身形一飘,很快便消失无踪。
  元晟走后,姜啸之在那树下坐了下来,顺手揪了一棵草根,放在嘴里咬了咬。
  苦涩的汁液顿时弥漫他的唇齿。
  丁威仍旧在昏迷,他没可能听见刚才他们的对谈。而接下来姜啸之要考虑的是,然后,他该怎么办呢?
  ……有光照在脸上,丁威努力睁开眼睛,他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一堆落叶里
  “醒了?”是姜啸之的声音。
  丁威勉强坐起身来:“大人……”
  “元晟走了。”姜啸之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咱们该回营了。”
  “哦……”
  丁威从短暂的眩晕里清醒过来,他晃了晃脑瓜,心里好奇,怎么元晟会把他掳来这种地方?
  “您和他动了手么?”丁威试探着问。
  姜啸之摇摇头:“没有。他只是要求我释放靳重光。”
  “咱们不能放了他”丁威马上说,“不能被他威胁……”
  “回去再说吧。”姜啸之打断他的话,朝着军营方向走去。
  丁威怔了怔,他忽然觉得有点怪,姜啸之看起来,好像在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发生了一些变化。
 
 
 
  第三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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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八章
  厉婷婷近来,一直呆在漪兰宫内。
  她哪儿也不想去,谁也不想见。只除了偶尔去挹翠园看看儿子,还不能去得太频繁,以免让宗恪起疑心。
  嫔妃们她也没有努力去结交,去见琬妃,对方态度很淡,厉婷婷也就明白了,琬妃是在为自己的哥哥而怪罪她。
  这个状况下,她也不好主动去讨人嫌,于是就只有把自己关在寝宫里。
  宗恪的状况仍旧没改变,经常会去听香小筑,然后次日,再一脸惨白的出来。并且谁的劝也不听。
  厉婷婷情绪低落,人也消瘦了,身边宫女们都不知是为什么,也不敢问。
  沉樱近日莫名离宫,不知去向,有管事的太监问起,厉婷婷就说她父母病了,出宫去探望——当初就是用这说辞,她在凌铁跟前骗得了一份出行的准许。
  但是其余宫人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那日午后,厉婷婷用过餐,就歪在床上想心事,沉樱出去已经有两三个月了,也不知楚州战事如何,姜啸之最近又如何……
  她正独自思忖着,忽然听见模模糊糊的一声呼唤:“公主?”
  厉婷婷一时不明状况,坐起身来:“谁?”
  但是她看看周围,并没有人。
  她忽然打了个激灵
  这是沉樱的声音
  厉婷婷慌忙躲进帐内,把幔帐拉严实,这才小声问:“沉樱?”
  “是奴婢。”沉樱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这是传音入密,以前她就用过这种办法,厉婷婷知道是怎么回事。
  “现在你在哪儿?”她问。
  “奴婢还在楚州。”沉樱低声道,“这边似乎出了点事情。”
  厉婷婷心里一紧张:“什么事?”
  于是沉樱便把近一个月来,她在军营里的所见所闻,包括姜啸之那次在丛林遇险,以及后来设计抓获靳重光的事,前前后后都告诉了厉婷婷。
  厉婷婷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那后来呢?”她紧张得手都在发抖,“你说那天我哥哥独自来劫营……”
  “那次,湘王爷掳走了丁威,武功侯独自追出了营,大家都不知去向。”沉樱停了停,又道,“接近傍晚,侯爷才带着丁威回来。奴婢觉得,王爷也许和侯爷说了些什么。”
  厉婷婷听出她语气里的迟疑,便问:“说了什么呢?”
  “奴婢也不知道。”沉樱说,“可是当晚,侯爷就把靳重光给放了。”
  厉婷婷吃了一惊
  “此事,如今在营里议论纷纷,大家都觉得奇怪,丁威那几个认为,元晟是给侯爷下了通牒,逼着他释放靳重光。但是侯爷自己,什么都没说。”
  厉婷婷心里一团乱麻,她直觉认为,事情没有丁威说得那么简单,哥哥一定是和姜啸之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姜啸之才做出放人的决定。
  可是这么一来,朝廷岂不是更要对姜啸之起疑心了么?
  “奴婢现在大营里,觉得气氛不大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樱停了一下,说,“奴婢想去提醒侯爷,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事儿,你帮不了忙的。”厉婷婷哑声道,“事情与我哥哥有关,不经过慎重考虑,姜啸之不会释放这个朝廷钦犯。”
  沉樱也沉默下来。
  “先暂且等等看吧。”厉婷婷努力安慰道,“你自己也要小心,若有危险,就不要再留在军中了。”
  “公主请放心,奴婢有办法的。”沉樱说,“侯爷那边的状况,奴婢会继续留意。有了新的消息,奴婢再通知公主。”
  然后,帐内悄无声息,传音入密消失了。
  厉婷婷坐在床上,心绪一团乱。
  她觉得,若是自己在姜啸之身边,或许还能劝一劝他,此事,姜啸之做得太过头了,靳重光是朝廷头号要犯,宗恪曾几次下令要抓住他和他哥哥靳重义,这么关键的人物,落网已属不易,消息马上就会传到宗恪耳朵里,一朝释放,朝廷的指责岂不就落在姜啸之头上?
  即便姜啸之辩解说他是受元晟威胁,为了属下们的安全,才不得不释放靳重光。可是口说无凭,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见他追着元晟出去,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回来,丁威 又昏迷不醒,这期间,谁又知道元晟和他谈了些什么?难道这不是通敌么?
  想到这儿,厉婷婷都有点怨恨哥哥了,他这不是在害姜啸之么?
  她越想心里越焦虑,厉婷婷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她这样子继续焦躁下去也不会有解决办法。
  得好好平静下来,想个办法才行。
  厉婷婷琢磨着,手不禁伸到枕头底下。她一直把姜啸之的那枚玉麒麟藏在那儿,这东西跟在她身边也有一年了,每当心里焦虑痛苦,或者思念姜啸之时,她就会握住这玉麒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她把手往枕头底下探了探,却没有感觉到那意料之内的冰冷触感。
  厉婷婷一怔,她坐起身,拿开枕头,却没看见玉麒麟。
  冷汗,从她的脊背淌下来
  别紧张,再找找,大概是掉到帷幔和床单的缝隙里去了。厉婷婷又用手四处摸了一遍,依然没有踪迹
  这下她紧张起来,翻身向外:“青菡青菡”
  听见她的声音不对,青菡慌忙进来:“公主?”
  “我这屋子,谁进来过?”厉婷婷问。
  青菡愣住了:“公主这屋里,就奴婢几个进来过。”
  厉婷婷脸色发白,她的脑子飞转,青菡她们是不会去动这麒麟,就算看见了,也不会问,更不会乱放。
  “除了你们,最近还有谁进来过?”厉婷婷又问,“尤其是今天上午。”
  玉麒麟,她昨晚睡前还看过一遍,就在枕头底下。今天上午她去了挹翠园,不在自己寝宫里,这说明……就是这段时间丢的
  青菡也紧张起来:“公主丢了什么?”
  “我枕头下,有个玉麒麟。”厉婷婷控制住声音里的发抖,“青菡,你好好想想,今天上午,谁来过漪兰宫?”
  青菡一怔:“阿茶来过。”
  “他来干什么?”
  “是来送宁神香的,帮他师哥的忙,各宫里都有一份。”
  厉婷婷紧张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一定是阿茶
  就在这时候,恰恰有小太监到了漪兰宫,说陛下让元废后去书房见他。
  “宗恪要见我?”厉婷婷的脸色霎时蜡黄,这种时候宗恪要见她,这还能是什么好事?
  她不敢怠慢,慌忙换了衣服,跟着那小太监离开寝宫,往御书房去。
  到了御书房,泉子引她进去,然后独自退了出来。
  厉婷婷一进书房,人就呆住了
  她甚至忘记给宗恪行礼,因为她远远看见,宗恪面前的书桌上,那枚玉麒麟正摆在上面
  “你为什么偷我的麒麟?”
  厉婷婷眼泪都涌出来了,她上前一步,伸手就想夺回那玉麒麟
  岂料,宗恪伸手臂挡住她。
  “那真的是你的麒麟?”他淡淡地问,“你看清楚了?”
  他这么一说,厉婷婷一怔,她回过神来再一看,这才发觉,原来桌上那玉麒麟,模样和姜啸之的那只毫无二致,但沁红的部分不在后腿,却在两只前腿上。
  厉婷婷的心,像遭了一下重锤
  这不是她的那只麒麟,这是……另一只
  宗恪却不看她,只把旁边一本书挪开,书本下面盖着的,正是姜啸之给她的那只玉麒麟。
  两枚一模一样的麒麟,此刻摆放在一起,玉色交映生辉,沁红的不同部位,合在一处,分明就是一整块绝世美玉。
  自己的玉麒麟就在眼前,可是厉婷婷却忽然感觉到莫名恐惧,她不敢伸手去拿了
  “这玉,是四十年前从寒州翠鄞铁网山出来的,当年,被旧齐兵部尚书靳仲安以巨资购得,然后靳仲安请来华胤城内最出色的玉师,将这一大块玉石,雕成了两匹麒麟。”
  厉婷婷听着宗恪的叙述,她的脸色苍白无比。
  “……正好他的幼子靳恺出生,于是这麒麟就给孩子做周岁礼物。后来,兵部侍郎赵守静向靳仲安提亲,他欲将自己的侄女赵芷沅,许配给靳仲安的小儿子。”宗恪慢慢说着,他的声音很平板,像是在背课文,“这门亲事,靳仲安答应下来了,两家父母也交换了定亲的彩礼。虽然是定的娃娃亲,两家却都十分郑重,送去女方家的聘礼里,就有一枚玉麒麟。”
  听他说到这儿,厉婷婷几乎不忍再听下去
  “自那之后,这一对麒麟,就分别被这两个孩子留在身边,作为成年之后履行婚约的凭证。”
  宗恪说到这儿,停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厉婷婷。
  “这对麒麟,原本是属于靳恺和赵芷沅这对未婚夫妇的。萦玉,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如今它们会落在咱们俩的手里?”
  宗恪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和怜悯,却不知是为了厉婷婷,还是为了他自己。
  厉婷婷几欲哽咽,她低下头,两串泪珠落下来。
  “把玉麒麟还给我吧,宗恪,那是他的东西,我不能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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