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这可不是自己找死么?阮沅想,宗恪若爱她,骄横一下没关系,宗恪本来就不喜欢这桩包办婚姻,这样的女人,他能忍耐下去才奇怪呢。
  “那是因为什么由头废掉的呢?”阮沅问。
  “咳,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埋怨太医给的药有问题,把太医给打死了。”青菡苦笑。
  阮沅哭笑不得:“她着什么急啊她,嫁进宫来才几年?就那么心急火燎的想要孩子?”
  “不,不是为这。”青菡说到这儿,顿了顿,“你不知道,她是肯定生不了孩子了,说是这儿出了问题。”
  青菡戳了戳腹部。
  阮沅好奇:“天生的?”
  “这个嘛……”青菡一笑,“真不晓得,据说那位皇后最爱吃蜜桃酪,后来有人在里面发现了红花的成分,还因此赐死了几个与之有关的宫女太监。事儿究竟怎么了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在舜天那时候的旧事,多少年了都。”
  “红花?”阮沅听着耳熟,“好像是活血的……”
  “嗯,如果给好端端的人服用,就能损害体质,导致无法生育。”青菡一笑,“没想到你连这都不知道。”
  阮沅赧然:“我嘛,宫斗小说看得太少了。”
  “蜜桃酪特别甜,蜜桃香味又浓郁,”青菡的话说到这儿,好像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道,“我还听说,就因为那位皇后爱吃这东西,所以陛下有时候让自己的小厨房专门给她做,表面上帝后相处融洽,那也是为了做给太后看的。我猜啊,这里面,也少不了泉子他们的手脚。”
  阮沅呆了呆,忽然醒悟!
  “这么说,是宗恪……”
  “人对自己不喜欢的,总是格外无情。”青菡说完,放下针线活,端起茶盏微微一笑,“宫里,这种事情多了去了。”
  那时候,正是冬日的上午,暖阳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阮沅看着端庄坐在桌前,捧着茶盏的青菡,看她那双殷殷红唇,在白蒙蒙的水蒸气里幻化出奇妙的弧度,似乎正在微微冷笑。
  暖阳下,阮沅无端端打了个寒噤。
  宗恪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但又无法违抗太后的命令,于是他只能用这种办法,不让这个女人生下自己的孩子。
  这家伙……
  “幸好她没有孩子,不然陛下就更得受制于太后了。”青菡微微叹了口气,“所以那之后,进宫的女子出身都不显赫,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斩断这些裙带关系。”
  “就为了废后的事情,陛下才和太后起冲突的?”
  “这是其一,另外,太后也非常反对陛下娶我们公主。”青菡说到这儿,像是有一层流冰淡淡覆盖住她的眼瞳。
  “就因为她是亡国公主?”
  青菡点点头:“别的事情上,陛下从不违背太后的意思,只是这婚姻大事,他怎么都不听太后的,当初,连阳奉阴违的手段都拿出来了,所以太后十分震怒。”
  阮沅哼了一声:“换了谁,都想和自己喜欢的在一起吧?这怪不得宗恪。”
  “只可惜,他是皇帝,不是普通人。”青菡叹了口气,“就算是普通人,这样的死心眼也真难找呢。”
  阮沅笑起来:“是说,对你们公主?”
  “是啊,有时候我也常常想,这又是何苦?喜欢他的他不要,天底下这个最最不喜欢他的,偏偏他却死抓着不放手。”
  阮沅沉默下来。
  婚姻上的自作主张,坚决不肯受太后摆布,这对太后而言就是个明显的讯号,阮沅想,从这一点上,她就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宗恪了。
  就算如此,又何苦非得勉强宗恪呢?他是个成年人不是木偶,阮沅想不明白,虽然不肯受她左右,但是宗恪也算给足这位太后面子了,又不是亲生的,表面功夫做足,也就够了嘛。
  阮沅觉得,恐怕母子俩之间,还发生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冲突。
  “我还听说,太后特别反感凌总管。”青菡忽然小声说,“有次为了点小事将他叫去问话,回话里面,一句没说好,‘宫正司’两个女官冲上去,双双以白刃加颈,当即就要处死他,那次,险些要了凌总管的性命。”
  阮沅吓了一跳!
  “然后呢?!”
  “当然是陛下得知消息,亲自赶去,向太后下跪求情。太后就说,凌铁这等奸诈小人,留着是个祸患,往后一旦掌了大权,夜半宫门出片纸,官员拔擢都会由他来干涉,趁早杀了干净。”
  “没杀成?”
  “当然没杀成。陛下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让凌总管如此放肆,请太后放心,陛下都跪下了,太后也不能不给面子。所以到现在,凌总管也不太去慈宁宫,更不敢进言政事,我想,他是怕太后得知,会要了他的命。”
  最近宫里气氛有点忙乱,一来,太后寿辰在即,二来,也是因为晋王世子要回京了。阮沅知道晋王是太后的弟弟,是朝中重臣,也是宗恪少有的尚且健在的几个长辈之一,这位老晋王上年的年末恰恰得了重病,偏瘫了一半,起不来床。所以来京的是晋王世子。
  “在担心什么啊?”阮沅忍不住问他,“太后寿辰,多哈皮呀!你成天皱着眉干嘛?”
  “那是因为,太后一哈皮,我就哈皮不起来了。”宗恪放下笔,用指肚揉了揉眉心,叹口气,“晋王世子回京,你知道这次他要带多少亲兵来么?”
  “多少?”
  “五千。”
  阮沅愣了愣,才道:“好像……也不多吧?才五千……”
  “还不多?!”宗恪惊愕道,“那你觉得多少才算多?三十万?!”
  阮沅赶紧道:“哎呀我知道你担心他,可是禁军总也有十万吧?他那五千算什么?禁军多出多少倍呢!”
  “蠢货。”宗恪摇头,“晋王的兵马是戍守素州边塞的,那是和鹄邪王对峙的强兵,时时刻刻在经受战争的训练,禁军十万又算什么?他们都快十年没打仗了!再说如果是突发事件,你以为临时调拨禁军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打个110,还得有法定的出警时间呢!”
  宗恪这么一说,阮沅才算是明白过来。她不由托着腮,坐下来。
  “那你别叫他带这么多人回华胤啊!”阮沅突然说,“你这个笨蛋!你是皇帝呀!你下令让他减少随行兵马,不就好了么?”
  “你才是笨蛋!”宗恪气得伸手敲了一下阮沅的脑瓜,“你想叫我怎么说?哦,难道让我说:亲爱的表哥我好怕怕,所以你不要带那么多兵马回京OK?不然我会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咬着小手绢寝食难安——你是生怕他的气焰不够嚣张是怎么的?”
  “但是至少你该质问他一下呀!”阮沅不服气,拿手捂住脑袋,“他干什么要带那么多人回来?没理由嘛!”
  “他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宗恪微微苦笑,“下个月,就是太后六十寿辰,是大寿,素州墨州一代物产丰富,他带回来的都是价值连城的生日礼物好不好?从素州到褚州京师,这一路跨越七个州县,上千里路,沿途总有盗贼好不好?他一介亲王世子,不能连给姑姑送个生日礼物都被打劫好不好?再者,晋王父子常年在西北征战,功劳苦劳都是一车一车的,还得扬扬国威什么的,要是我不允许,那我不就是心胸狭窄、猜忌忠臣么——不过是来送礼的五千亲兵,算什么呀?认真你就输了哈哈哈——我这辈子最恨这句话!”
  阮沅被他逗乐了,乐完又困惑道:“真的有必要这么防范?”
  宗恪冷笑了一声:“我这人呢,人品是不咋地,心胸也不宽广,在识人方面还是不赖的。晋王虽然在西北,势力却不只是素、墨那点地方。老天爷待我不薄,去年让我舅舅得了脑溢血,眼看着没多久好活了,新来的这位世子爷,野心比他爹还大。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忌惮他?”
  “……”
  “其实我也没太大奢望,只想保住清明殿那张椅子,没了椅子,我和玚儿就没了命。若不是触到了它,我也不至于和谁翻脸。”
  话题这么严肃,阮沅几乎有点不敢插嘴了。过了好半天,她才试探着说:“这五千人……全都要进京城来?”
  宗恪摇头:“那倒不至于。晋王世子肯定要进宫来,但是兵马不许进皇城,全都驻扎在岩松口。”
  岩松口,阮沅知道,那是京师华胤的卫星城市。
  “他们什么时候到?”阮沅问。
  “今明两天。”宗恪说到这儿,神色忽然一动!
  “怎么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拽拽她的袖子:“阮沅,咱们出去玩吧!”
 
 
 
  第四十四章
 
  宗恪突然来这么一句,阮沅都没懂他什么意思,还莫名其妙望着他,“你想干嘛?”
  “出去玩呀。”宗恪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好多次,想出去玩么?”
  “这个时候?!”阮沅震惊了!
  “如果这个时候不出去,等晋王世子到京,咱就甭想了。”
  阮沅这个晕!她是一直嚷着要出去玩没错,可宗恪这也太心血来潮了吧?现在都下午四点了,哪能说出去玩就出去玩的?
  但是宗恪却全不在意,他把泉子叫来,吩咐了两句,又催促阮沅赶紧回屋换男装,过半个小时在东门的角门处集合。
  阮沅嘀嘀咕咕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找出那件男装换上,又把头发像男人那样梳起来。揽镜自照,阮沅朝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嗯,还蛮英俊潇洒的嘛!
  转过身来,床上还摊着一床的女人衣裳和钗环首饰,阮沅琢磨了一下,找了块布,把它们全都包了起来。虽然是男装出去玩,阮沅觉得还是以防万一,带着它们为妙。
  出来小院,拎着包袱,气喘吁吁奔到东门,早换了一身长衫的宗恪,已经很不耐烦地等在那儿了。
  “真慢!”他瞪了阮沅一眼。
  “什么嘛!女人本来事就多,再说我还是跑步前进呢……”
  宗恪止住她的絮叨,指了指旁边的小轿:“上去吧。”
  阮沅早看见那儿停着的两顶青呢小轿,几个轿夫打扮的太监正垂手侯在边上。她不敢造次,上了后面一停。
  这还是阮沅头一次坐轿子,坐在轿内,她瞅哪儿都觉得新鲜,不由拿手到处乱摸,又把轿帘轻轻掀开朝外看,新奇得像个小孩。
  上轿没多久,阮沅就感觉自己被抬起来了,轿夫们抬得极为稳当,阮沅只能感觉到很轻微的摇摆,她轻轻舒了口气,浑身放松向后靠过去。她骑过马,这可明显比骑马舒服多了。
  起初一段时间,四周围十分安静,那是因为他们还行走在宫里头,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阮沅明显感觉到,低低的喧闹声逐渐从外围泛起,闲聊说话声,走路声,吆喝声,小孩子嬉闹声……煦暖的金光透过缝隙照进轿内,她悄悄把帘子掀开往外瞧了瞧,原来已经走到大街上来了。
  没多久,轿子停了,阮沅从里面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街口处。
  宗恪打发了那些太监们回去,又对阮沅道:“这是司薪巷口,前面就是天街。走吧。”
  说罢,他前面带路,阮沅痴痴愣愣跟在他身后,像外星人第一次来地球一样,打量着周遭的景物。
  果然是古代!
  那是一条干干净净的青石板长街,街道宽阔,两旁商铺林立,虽然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但生意依然热闹,来来往往的商贩、游人簇拥着,穿红着绿的男男女女挑选着中意的物品,挂着金锁的小孩子,拿着糖人儿在其中穿梭笑闹,有驮着货物的白鼻子小驴咯噔咯噔走过去,也有华丽的铺着流苏的马车缓缓通过其间。
  “看来华胤百姓生活水平还可以啊!”阮沅感慨道。
  宗恪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何止是还可以?华胤百姓很富裕的,在一个中等富户家做普通佣人,三年的薪水就能买一套三间屋。你在你们杂志社三年的薪水,能买几间屋?”
  “我能买一间——买个5平米卫生间。”阮沅郁闷嘟囔,“还得是郊区的房子,还得自备马桶。”
  宗恪嗤嗤笑起来,又说:“对了,这儿人多,真要走丢了,记得一直往东走,到宫门口,如果被拦着不许进,就拿这个求见侍卫总管连翼。”
  “好!”阮沅接过宗恪递过来的一块红漆乌木牌,往腰间一塞。
  “哎,连翼……就是那个在淘宝上买五十斤食物的吃货?”
  “可不是。”
  六点多,天色就暗下来了,各处店铺都掌上了灯,门口挑起大红灯笼,有的店比较讲究,灯也漂亮,雕花的牛皮灯,八角宫灯,还有那些主要为招揽女客的胭脂水粉店、绸缎布料店,都悬着玲珑剔透的玻璃灯,彩光四溢,引人注目。一入夜,这长长的天街就被大大小小的灯烛燃亮了,点点灯火闪烁不停,热闹的程度不亚于白昼。
  “为什么都不打烊啊?”阮沅好奇地问。
  “怎么可能打烊?夜市才刚开始,正是好买卖要上场的时候,现在打烊,损失可就大了。”
  “一直都有夜市的么?”
  宗恪点点头:“刚开始半年有过宵禁。后来取消了,就一直这么热闹的。”
  “对了,那儿是什么地方?”阮沅指着一处门面,那门前挑满红灯笼,莺声燕语不绝于耳,有丝竹之声隐约听闻。
  宗恪笑道,“那是妓院。”
  “啊……”
  “你们那边说晚上是黄金时间,那是比喻,这里可是真金白银的流淌呢。”宗恪说,“每个晚上,也不知有多少金银从这里消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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