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阮沅听得心惊胆战
  “看来每一个平凡家庭的背后,都有一部动人心魄的小说啊”她叹道,“没想到,我竟然住在这么传奇的一对夫妻的楼下我真是长了一双钛合金的狗眼居然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看出来”
  “反正当年,局面肯定闹得不堪收拾,云家长老们为了这事儿差点要血洗京城。”崔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好多人都弄不懂,林展鸿有妻有子,官居高位,怎么会为了个江湖女子而不顾性命?也有人说,多半是云敏先给他下了蛊——你知道这种事吧?”
  阮沅点点头:“我们那儿有这种传说,苗疆女子看中了男人,就给他下蛊毒,这男人就会为她不顾生死,永远守在她身边。”
  “可我觉得云敏不会那么做。”崔玖拿起一枚玉搔头,目光凝润,“如果她真想如控制傀儡一样控制林展鸿,又何必不辞辛苦、跟着他去华胤做小妾?如果是视为玩物的男人,下了蛊毒之后,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何必闹出这么一场戏来?那样做与她毫无损害,也用不着和父母家族翻脸了。”
  阮沅讶异:“视为玩物?可那是靖海公啊,她哪有胆子那么做?”
  崔玖莞尔:“靖海公又算什么?云家从来就不怕朝廷,而且他们在越州,说得难听一点,那一片的百姓都还没开化呢,比我们江南四县更放肆。云家的人,本就不像中原人那样讲究礼制、顾忌男女大妨什么的。”
  少女莹润洁白的手指,在同样洁白细腻的玉质上轻轻滑过,光线像匆忙掠过的银白隼翼。
  “她是真心的。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真心,就一点虚伪都容忍不得了,哪怕是自己的虚伪。”崔玖淡淡一笑,眼中饱含柔情,“幸好她遇见了林展鸿,别的我不知道,只此一件,就能证明靖海公是个性情中人。在我看来,男人可以没有一切,却一定要有真性情。所以你看,多好的姻缘啊。”
  阮沅一时,答不上来话。
  好姻缘……么?阮沅不知道。她只知道楼上那对夫妇,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守,不离不弃,守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而在那之前又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曾经度过何等跌宕的人生,甚至当年,云敏在那座早有了女主人的公爷府邸里,又是如何生活的……阮沅全无所知。
  她会觉得快乐么?抛弃了自己的家族,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华胤,进到这规矩森严的公侯府邸,除了林展鸿,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更何况,侯门一入深似海,虽然萧郎就在这侯门之内,可她出身武林,在越州那片岩洞丛林里自在逍遥惯了,身为云家掌门的侄女,惊采绝艳的才女,必定是受着众人的赞叹和宠溺长大,现在脱离武林,自断后路来了京师,却要做小伏低,成为高门大户里不起眼的一分子,云敏的心里,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她后悔过么?
  林展鸿到底得有多爱她,才能将这些统统抵消呢?……
  想到此,阮沅深深吁了口气,内心不由一片空茫茫。
  她出神的这当儿,崔玖则继续道:“就因为云敏跟着林展鸿私奔,云家视她为叛逆,云家有规矩,除非长老们集体做出的决定,否则,任何情况下,云家的人都不能给自己人施展法术,更不能下手伤长辈。这次云敏却为了个朝廷的人,出手伤了自己的父亲,可想而知她会遭到何种惩罚。”
  “那后来呢?”阮沅顿时紧张起来。
  “嗯,后来……”崔玖好像不大肯说的样子,大概是真的涉及到人家的隐私了。
  “难道云家饶过了云敏?”
  “绝没可能。”崔玖摇摇头,“云家的家法一向森严,最忌以下犯上、自相残杀。就算是云舫之的侄女,犯下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甭想逃过去。”
  阮沅错愕:“可是现在看来,俩人都没什么事儿啊。”
  “尚仪有所不知,云家的很多处罚,说起来诡异得叫人浑身发毛,有的受罚者,外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整个人都被毁掉了,早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却还能像模像样的在这世上活着呢——”
  崔玖说到这儿,话突然顿住,良久,才又轻声说,“我见过这种处罚,非常……可怕。”
  阮沅倒抽了口凉气,她从崔玖的语气里,捕捉到了一股冰冷冷的恐惧之感。
  她不敢再追问了。
 
 
 
  第七十章
 
  宗恪的情形一直没有好转,阮沅暗自心焦。
  她也知道关键不在病人这儿,而在投毒者那边,阮沅每天守着宗恪,并不清楚其它情况,但她能感觉到,泉子最近有些不对劲。
  莲子经常来找他,两个人在外屋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这次事情严重,宗恒为以防万一,只准泉子、阮沅还有青菡三个人进入宗恪的卧室,外屋永远都有侍卫值守,宗恪所接触的饮食,一律都得经过他们三个检查。
  那一天,天刚擦黑,莲子就在院外发出暗号。泉子像听见了警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连招呼都没来得及和阮沅打,就匆匆出门了。
  泉子很少这样不顾礼貌,阮沅心中困惑,却不便多问。
  杂事收拾完毕,她回到宗恪的床边,宗恪仍在昏睡,他的肤色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暗沉憔悴,一脸病容,不过呼吸还算平稳。
  经过这场折磨,阮沅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低,她只求宗恪不要吐血,不要浑身抽搐,不要肢体僵硬,这就足够了。至于更多的关于个人福祉的奢望,眼下她已全然放弃了。
  正发着呆,青菡端着碗走到门口,冲着阮沅招了招手。
  “什么啊?”阮沅起身,走到她跟前一看,原来是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
  “看你今晚上没吃什么,我叫沉樱赶紧送碗粥来。”她将碗递到阮沅手里,“趁热喝了吧,加了蜜的。”
  阮沅有些感动,她端过碗来,俩人走到外屋坐下。
  “大半夜的,何必又麻烦沉樱?”
  青菡笑道:“没事儿,最近数咱们最辛苦,这算她孝敬咱们的。”
  阮沅扑哧笑起来:“瞧你,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青菡在那群宫女里面,的确算是“大哥级”人物,她是有势力有头脸的女官,虽然脾气一贯温和,但即便是太后身边的绿岫,在青菡跟前也不敢颐指气使。这本来是很没道理的现象,元萦玉过世多年,宫里,应该早就没有所谓“皇后的势力”了才对。可后来阮沅想想,也就想通了:厉害的主子自然有本事养出一群厉害的丫头,探春是远嫁了,可是探春的丫头,到什么时候都会比迎春的丫头强,这是气场问题。
  粥熬得很香,还有百合莲米,到口浓郁粘稠,大晚上的,吃上这么一碗粥,人很享受。
  端着红豆粥,慢慢喝了一口,阮沅忽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青菡问。
  “唉,没什么。”阮沅放下碗,叹道,“我破戒了,晚上九点……不,戍时一过,我就不能吃东西了。”
  “为什么不能吃东西?”青菡更好奇,“你在带发修行啊?”
  “不是修行,是会发胖。”阮沅赶紧解释道,“你看,还是这种高热量的甜食……”
  “胖有什么不好?”
  这下,阮沅答不上来了。是啊,胖有什么不好呢?
  末了,她笑道:“好吧,管它呢胖就胖吧”
  青菡也笑道:“你太瘦了,多长点肉,脸上也显得滋润些,看着也富态。”
  阮沅苦笑,默默吞着粥,做闷声大发财状,她真希望这种以胖为美的流行趋势,快点传到现代社会去。
  夜色渐渐深了,刚才偶尔能听到的春燕呢喃早已经没有了,屋外的侍卫踱步声渐渐远去,悄无声响,风声暂住,只能听见她俩低低的说话声。
  “泉子呢?”青菡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不在。
  “被莲子叫走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阮沅含混说完,继续呼噜呼噜喝着粥。
  “这些家伙,鬼鬼祟祟的。”青菡不悦,“沉樱这两天很不对劲,问她什么也不说。”
  “他们自有密谋。咱们掺和进去反而会坏事。”阮沅安慰道,“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
  粥喝了没两口,阮沅放不下心,便搁下碗,进屋去看了一回宗恪。
  等她再回来,青菡便不由叹道:“没想到你这个外来的,竟比我们这些身边人服侍得更尽心。”
  阮沅一怔,却淡淡笑起来:“我可不是在服侍他啊。”
  几秒之后,青菡才会过意来。
  “刚开始,我还当你开玩笑呢。”她突然说。
  “开玩笑?”
  “是啊,哪有那么鲁莽的?都不知道身家底细,就莽莽撞撞跟着过来了。”青菡说着,忽然掩嘴低声笑道,“若万一不是个皇上,是个江洋大盗,又该如何?”
  阮沅被她逗乐了。
  “咳,哪会想那么多?”她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们那儿人脑子特别单纯,做梦都想不到什么皇上什么江洋大盗那些。那时候,我只当他是哪家的富二代呢,可是仔细观察又不太像,怎么看,都应该是自己打拼下来的那种人。”
  “富二代?”
  阮沅笑道:“就是家里特有钱的那种孩子。不过现在看来,哪里是富二代,明明是‘卡斯特罗’第二嘛。”
  “卡斯特罗是什么?”青菡更好奇。
  “是个人。据说他遭了无数次暗杀。”阮沅笑道,“喏,自打我认识宗恪,这暗杀就没消停过,都够我写本书的了。”
  就算这样,她还是要跟着他,青菡不由想,这男人,到底有什么地方是让她放不下的呢?……明明只是个软弱的、任性胡来的人,她曾经亲眼看见宗恪为她的公主黯然落泪,像孩子一样无助。虽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可还是把青菡吓了一跳。
  这男人是一国之君,是这天下的主人,他连赫赫扬扬五百年的大齐都灭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呢?怎么还会为了妻子不理自己而落泪?
  后来,青菡就慢慢明白:原来对宗恪而言,得到她们公主的一个微笑,比征服这天下还要困难。
  青菡是心软的人,虽然心中也怀着恨,恨这宫里的新主人。但是眼看着那个少年落泪,又不由觉得他可怜,渐渐想以平常心来对待他。
  直到后来她做了那件错事,激怒了宗恪,差点命丧他剑下,她才头一次对他产生了恐惧——
  “发什么愣啊?”阮沅拿手在她眼前扇了扇。
  青菡回过神,她拉回话题:“既然知道危险,那你还要跟过来?”
  阮沅没说话,却羞涩一笑,眼帘下垂,重新端起碗来。
  烛光下的阮沅,美得像一幅似曾相识的画,一时间,青菡开始默默出神。
  静默被一阵响动惊破,激烈的脚步声迅速从院外奔进来,阮沅和青菡同时站起身
  门帘一掀,进来的是泉子。
  “哦,你们都在啊……”
  不知为何,看见她们俩,他本来古怪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阮沅本想嗔怪他刚才突然离职,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一声短促的尖叫
  泉子的右边衣袖,连同襟前,点点滴滴都是鲜血
  “怎么回事?”青菡快步到他跟前,吓得手都哆嗦了。
  泉子却没理她,只示意阮沅:“尚仪先去看看陛下如何。”
  阮沅醒悟,飞快转身奔进房内。过了一小会儿,她气喘吁吁出来。
  “没什么问题。”
  泉子这才松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阮沅紧张兮兮望着他。
  “阿莼死了。”他平静地说。
  说者语气平淡,听的两个人,遽然色变
  “还有,下毒的人是暖阁的双喜。”
  “抓住投毒者了?”阮沅惊得一时眼前眩晕
  “抓住了——也死了。”泉子的嘴角,露出一个短促的笑意,“崔门主说过,投毒者心脏处会出现花纹,沉樱和素馨刚刚检查过尸身,双喜胸口,有一圈圈的紫痕。”
  阮沅和青菡俩人,都被这爆炸性消息给震得双颊煞白
  “沉樱在那边?”
  “沉樱一直在监视她。”
  “原来沉樱这蹄子,是为了这才瞒着我的啊”青菡不由轻声叫起来。
  “她也是好意,怕你操心。”泉子笑了笑,他用力撕开右边袖子,一道长长的伤口暴露出来。
  “两位姐姐,别站着了,帮帮忙。”
  他这么一说,那两个才醒悟过来青菡赶紧去拿铜盆取清水,阮沅找来剪刀,把沾着伤口的袖子剪开。
  “阿莼又是怎么回事?”阮沅问得胆战心惊,“双喜……双喜那种笨孩子,怎么会是云家的人”
  “嗯,大概是被人用了尸身,真的双喜,恐怕早死了。”
  阮沅吓得心突突跳
  “其实双喜有问题,我和沉樱之前早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段时间不好打草惊蛇,毕竟是太后的人。”泉子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手臂上的刀痕,“去年阿莼找茬赶走了春吉,把双喜塞进暖阁来。前两天,他察觉不对,就想让虎宝儿下手灭口,可惜虎宝儿被莲子和小枕头牢牢盯着,行动不便。如今形势把他逼急了,索性自己动手——他是怕双喜一旦暴露,受不住刑,把他给供出来。”
  “于是……他就杀了双喜?”
  泉子点了点头:“傍晚他假传太后懿旨,想用调虎离山计把我引开。阿莼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我和阿茶赶到时,他刚刚掐死了双喜。”
  阮沅心里一沉,原来阿茶也在现场
  “阿茶劝他认罪,他不肯,还想杀我。”泉子说到这儿,停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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