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楼笙笙
时间:2018-01-25 14:57:07

  “才不是储物间!”阮沅反驳道,“说了,是二楼的客房啊!有独立卫生间的,关起门来就自成天地,嘿嘿,他说这样就免得我吵到他。”
  周芮笑道:“房间怎么样?”
  “很好,”阮沅想了想,又更正道,“我不得不说,非常非常好!”
  给阮沅指定的那间房,对她而言完全是个惊喜:松木的双人矮床,白底被套上印着凋落的红茶花,装潢精美的大衣橱可以站好几个人,干净的长形书桌上,摆着书脊略磨损的大开本书籍,她抽出来翻了翻,好多都是传统的山水花鸟画册,房间里铺着小碎花呢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屋内吊顶灯的灯罩,像西番莲的花瓣,一打开就有浅浅黄晕笼罩四周。床前土色粗瓷瓶里,插着绿茎白花,花朵非常朴素,瓣缘有点泛黄,和瓶身十分搭调,净色的墙壁挂着一副写意山水,阮沅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大吃一惊,那竟是李可染的作品。
  “赝品?”她扭头问宗恪,不然,好几百万的东西挂这儿?
  “就当是赝品好了。”宗恪哼了一声,“不然你晚上睡不着吧?”
  房间看完,阮沅又进了卫生间,地砖是水绿色小朵茉莉花纹,浴缸外有大片毛玻璃,上面纤细杆子的浅红芙蕖在盛开,白色窗帘外,搁着小盆的黄春菊还有柔嫩的香雪兰,以及一盆修剪得滑稽可爱的海棠,像小女孩儿的童花头,又胖又圆又红。她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晶莹的水流冒出来,薄荷味的香皂散发淡淡芬芳。
  回到床前,阮沅拉开玻璃窗,巨大的香樟把浓荫笼罩过来,夜风在肥厚的绿叶间沙沙穿梭,让人想起孩童在嬉戏时所发出的轻轻喘息。
  有一种深深的喜悦,从阮沅的内心深处浮现上来。
  然后她走出房间,宣誓似的,郑重无比地对宗恪说:“我就住这儿了!你要多贵的房租,我都同意。”
  宗恪翻了个白眼。
  “然后我还会做饭,会伺候花草,还会洗衣服……”阮沅眉飞色舞,边掰着手指说,“我还会绣花呢,哦对了,这一项你用不着。总之你让我住进来吧,你绝对赚了啊!”
  “我不缺女仆,不缺钟点工,不缺物业。”宗恪神情厌倦,“而且我很少回来吃饭。”
  “哦……”
  阮沅眨巴眨巴眼睛,开始搜肠刮肚自己还有什么长处,很快,她又想起来一个:“对了!我会跆拳道!我跑得很快,我还会骑马呢!厉害不?”
  “我又不是教练,我要你跑得快、会骑马有个屁用。”
  “呃……”
  “算了,你把卫生保持一下就可以了。”宗恪终于说,他满脸的无可奈何,好像被打败了。
  “得令!”阮沅听出他答应了要求,高兴坏了!
  前前后后一讲述,周芮和小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全都没想到,阮沅这个爱情上的愣头青,竟然真的能闯关成功……
  “这么说,完美无瑕了?”周芮轻轻叹了口气,“阿沅,恭喜你啊,竟然把这么难啃的一块骨头啃下来。”
  小廖不自在地哼哼道:“日久见人心,阿沅这才刚刚搬进去呢,时间久了,搞不好就暴露出那家伙恶劣的本性了。”
  周芮嗔怪地拍了一下他:“说什么怪话?怎么?看见人家冲关成功了就冒酸水啊?没出息!”
  她本来以为阮沅会附和她,一同谴责小廖的乌鸦嘴,却没想到,阮沅趴在桌上没出声,她撅着嘴,手里把弄着那串钥匙,一脸郁闷。
  “怎么了?”周芮糊涂了,弯腰看看她,“大事已成,怎么还这么不高兴?”
  “什么大事已成……”阮沅慢慢坐起身来,握着钥匙,轻轻叹了口气,“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对不对了。”
  “啊?”
  “其实,还有些事我没说完呢。”阮沅说到这儿,脸上已经堆满了沮丧,“昨晚我不是吃了快餐,手头有些垃圾么?我进屋以后,就去厨房扔垃圾,谁想不小心,把他家的垃圾桶给碰翻了。”
  “然后?”
  “然后我就收拾呗——知道我在那堆垃圾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空的威士忌酒瓶一个,空啤酒易拉罐一堆,断了的玳瑁女梳一把,勾了洞的连裤袜一双,还是黑丝的。”
  那俩听得目瞪口呆!
  “听听,从这堆垃圾里,你们能得出什么结论?”
  小廖回过神来,严肃地伸出手指:“仅从那双丝袜,我总结出三个可能性:第一,你的新房东有异装癖,第二,你的新房东有打劫银行的业余爱好,第三,呃,就不用我说了。”
  “我宁可他是个爱打劫银行的异装癖!”阮沅一把抱着头,“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人!啊啊啊!”
  虽然觉得很不厚道,但是周芮和小廖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你们知道么?他还皮笑肉不笑地和我说,住进来可以,但是他这儿,往来客人很多的,而且全都是女性客人,有时候还会在这儿过夜……他说恐怕我很难适应,天哪!”阮沅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副要崩溃的表情,“难道他和他的‘女性朋友’们,会在客厅开蒙面裸体party么?”
  阮沅没说完,那两个又是一阵爆笑。
  “喂!你们还笑!”她放下手,愤愤然看着他们,“都不安慰我!真是一群损友!”
  “好了好了。”小廖忍笑安慰道,“既然知道是这么个人,你就别住那儿了,早点认清对方本性也是好事。”
  阮沅咬着嘴唇,盯着面前亮闪闪的那串钥匙,半晌,她才从嘴里迸出一句话:“不,我才不会认输!没道理刚搬进去就想着逃走!那太不划算了!”
  小廖和周芮面面相觑!
  “就算他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想放弃!”阮沅拿拳头狠狠捶桌子,“反正日子还长着呢!我就和这家伙耗下去了!看谁耗得过谁!”
  阮沅刚刚入住的那几天,宾主之间的关系还算良好,因为宗恪次日一早就出门了,晚上也没回来。阮沅花了两个晚上的工夫收拾房间,又把各处全都熟悉了一遍,这才作罢。到了周末,宗恪没在家,阮沅在楼下厨房煮了简单的面食,又把客厅的那套丹麦音响逐一摆弄了一番,这才开始心满意足地享受生活。
  虽然没能和宗恪打多少照面,但从这房子里的点滴痕迹中,阮沅对宗恪此人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他酗酒,冰箱里满是啤酒,厨房的废弃物,空酒瓶占了大多数,客厅有藏酒丰富的酒柜。依照钟点工收垃圾的频率,宗恪的饮酒量不可谓不大。
  他会做饭,或者,有会做饭的“女性朋友”,因为冰箱里都是食材,而且厨具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
  他性格严谨,所有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其中含有强烈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他懂艺术,尤其是绘画,有丰富的藏书,但是唱碟却不太多,而且风格另类。
  他有关系亲密的女性朋友,关于这一点,阮沅早就心中有数,她看得见晾在阳台上的一件女性丝质衬衣。
  她站在那衬衣下面,仰头看,握着拳,心中充满了愤愤不平。那衬衣牌子很贵,泉水般的颜色十分漂亮,阮沅甚至疑心是宗恪给人家买的,这让她心里生起强烈的嫉妒。
  那个周末的白天,阮沅一个人在家里。整个午后,她开着那台丹麦音响,蜷缩在软软的鼠灰色沙发里,小勺小勺地吃着鲜果酸奶,听着宗恪的唱碟。
  这家伙的唱碟,百分之八十阮沅都无福消受,但她在音响里发现了一张碟,是ILDivo的一张专辑,阮沅把碟子拿出来,对着光线仔细看,碟上有些痕迹,看样子,这张碟宗恪听了很久很久。
  这可稀罕,阮沅想,他竟然喜欢这种正儿八经的流行音乐……
  阮沅把碟子放进音响,挑了她最喜欢的《amazinggrace》。由天堂传来的歌声,温柔动听,明亮的太阳透过大玻璃窗照进来,冷气开得恰到好处,舒服得让人想变成一只猫。
  要是宗恪能回来就好了,她忽然惆怅地想,要是他能陪着自己一块儿听着音乐,吃着酸奶,那就好了。
  阮沅的愿望实现了,可惜,只实现了一半:晚上八点半,宗恪真的回来了。
  他还带了个女人。
  是个身上香水味儿很甜的女人,看见了阮沅,也甜甜的一笑,女人胸脯十分丰满,腰肢很细,衣领口开得低低的,一枚小小的金饰在双乳之间隐约闪烁,裙子短得让人担心,她的牙齿生得又白又薄,红润的嘴唇像水蛭环节,柔滑充满光泽。
  “嗨!”女人冲着阮沅摆了摆手。
  阮沅呆了呆,突然意识到,这……这是情敌!
  哇呀呀!狭路相逢!到底是战是降?!
  她的脑子还没想清楚,女人却拥着宗恪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端着热腾腾的鸡蛋面,站在客厅里,阮沅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这就是宗恪现在的女友?那衬衣是她的?阮沅郁闷的想,不够漂亮嘛,远没有表姐漂亮。
  ……甚至也没自己漂亮。
 
 
 
  第七章
 
  两个礼拜之后,阮沅更正了上面的想法,那不是宗恪的现任女朋友,这屋子,根本就没有固定的女主人。
  虽然没遇到之前担心的所谓“蒙面裸体party”,但是还不到半个月,阮沅却见了至少三张全然不同的面孔,这还不包括只听见声音、没看见脸孔的“幽灵女客人”,因为有些夜晚,她坐在房间里,就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含混笑声和低语。
  而做着这一切的宗恪,完完全全把阮沅当成透明。
  偶尔,他们会在早上出门时碰面,虽然阮沅每次都是充满朝气、热情洋溢地和宗恪打着招呼:“早上好!帅哥!”或者“今天的气色不错!看来一切顺利啊!”或者“这件蓝衬衣真是太衬你了!哪里买的这么别致的领带夹?”……
  但是,宗恪却永远都只是“嗯”一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有一次,他终于被阮沅弄烦了,劈头冲她说:“一大早的,别那么青春活泼好么?”
  “啊?”阮沅搞不清状况。
  “我有低血压,拜托,请不要这么吵。”
  阮沅恍然大悟,她想了想,赶紧说:“低血压更应该吃点东西再出门,我给你做早餐?我煎的荷包蛋可嫩了!”
  “看见你,我就吃不下东西。”宗恪厌倦地说着,一边飞速打着领带。
  “唉,你别这样嘛。”阮沅想了想,又说,“晚上回来吃饭,好不好?我真的会做饭!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宗恪冷冷道:“谢谢不用了。”
  “别客气嘛!”阮沅败而不馁,依然很积极地说,“我会煎很嫩很嫩的牛排肉,今晚我买一只熟鸡,咱们做一锅有海味和蔬菜的平锅菜饭,最后再洒上一些番红花籽,超级好吃的!”
  她甚至为了不吵到宗恪,刻意压低了声调。
  “我晚上有约会。”宗恪不客气地打断她,“想吃美食,我会去餐厅。”
  阮沅顿时泄气:“你今晚又不在家啊?”
  直到此时,宗恪才抬起眼睛,冲她微微一笑:“怎么?我不在家,你睡不着啊?”
  阮沅这才留意到,他微笑的时候,会露出洁白的牙齿。
  ……还真像个斯文败类呢。
  她的脸,微微红起来。
  看她这样,宗恪心中不由好笑:这丫头,架子装得挺大,真不经调戏。
  “我就希望咱们一块儿吃顿晚餐嘛。”她嗫嚅道。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免了吧。”宗恪打好领带,拿过公文包,“外头多得是美食,我干嘛要去动你这一餐?”
  阮沅失望道,“你这么说,岂不是刻意在躲我?”
  “你说得没错,阮小姐。”宗恪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你这餐美食,看起来似乎比外头那些‘美食’更诱人,但是那上面却挂着‘有毒’两个大字。”
  “什么?!你怎么这么说我?”
  “忘记你表姐的警告了么?”宗恪拉开门,冲阮沅笑了笑,“我暂时,还不想为一顿美食‘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转身出门,留下阮沅,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轻易认输不是阮沅的风格,虽然早上被宗恪给刺激得抓狂,但是过后,她仔细想了想,却又开心起来:至少今天早上宗恪和她说了很多话,而不是之前那简单的一个“嗯”了。
  周芮听说之后,再次摇头叹息阮沅的没心没肺,她说阮沅简直就是女版的樱木花道,还说,老话讲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怎么事情到了阮沅这儿,就全都颠倒过来了?
  “难道你就想这么一直和他耗下去?”周芮同情地看着她,“姑娘,大好光阴全都浪费在这么个人身上,这多亏啊!外头又不是没有喜欢你的帅小伙儿!”
  “这不同的,周芮,这不同。”阮沅认真摇头道,“外头那些帅小伙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勉强和他们在一起,我不会觉得高兴。我只喜欢宗恪,他哪儿哪儿我都喜欢,既然喜欢,就该努力去追求——我就搞不懂,喜欢却不肯拼命,只一心想着没可能的算了算了,然后拿‘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废话来宽慰自己,把自己糊弄过去就完了,这到底算什么呀?爱情阿Q?”
  周芮没听过这种理论,她觉得怪有趣的,便笑道:“那按照你这么说,大家都该没命的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阮沅仔细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别人,我可真不知道。人家怎么选择我也管不着,反正我要这么做,周芮,如果一挫败了我就退回来,那我就等于失败了一辈子呀!虽然也许最终都是得不到,至少我没躲在被窝里当懦夫,这一路,我对得起自己了,往后回想起来,心里也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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