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足得千古宠——若磐
时间:2018-01-25 15:14:15

  走到一半就猜出那引路的戎人要把她带到爹爹的书房。
  其姝不太明白,戎王为什么要选隆盛总号落脚。
  不过,她自觉没有资格问,人家也根本没有必要向她交代。整个平城都被戎王握在手里,从人命到房屋什么不是随他心意,就是每天换个地方落脚也不稀奇。
  北戎汗王宇文达坐在尚永泰那张黄梨木雕花的桌案后面,其姝以前没有见过他,但她见过站在他身侧的人——一年多前潜进夏国与裴子昂谈判的王弟宇文通。
  宇文通也认出了她,“我见过你?”
  “或许吧,我不大记得了。”其姝不愿多生事端。
  宇文通却没那么好糊弄,“你是裴子昂的小妾?”
  他十分暴躁,一刀砍在桌案上,怒喝道:“你们这些汉人就是奸滑,我王兄指名要见的是隆盛票号的当家人,他们竟然弄了个以色侍人的贱女来骗人!”
  其姝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不是因为被骂下贱。
  那张黄花梨桌案是尚永泰花重金从琼州府购置木料,再请师傅打造而成,如今被宇文通一刀砍下半个桌角。
  这些北戎人实在太可恶,他们侵略她的家园,杀了她爹爹,还连爹爹的遗物都不肯放过!
  “裴子昂?你是说宪王府的六郡王吗?这个人我倒是认得,可他后院的事我不清楚。”其姝根本不想与宇文通周旋,转而向宇文达道,“汗王,我是尚其姝。尚永泰的第四个女儿,也是如今在世的唯一的一个嫡女。按照夏国习俗,家业继承先嫡后庶,我父亲没有儿子,从小培养我做守灶女继承家业,如今爹爹不在……我理所当然就是隆盛的当家人。这些事您随便问问平城的百姓都知道,我也绝不可能拿来骗你。”
  宇文达看起来比宇文通儒雅些,不像他那么霸气外露,开口说话时也十分有礼。
  “尚姑娘请坐下说话。”
  其姝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好笑感,这是她家的票号,她爹爹的书房,她能不能坐还得让这蛮子来请。
  想归想,她并不打算真的表露任何不满,顺从地坐在了左下手的第一张交椅上。
  宇文达拍拍手掌,扬声对门外道:“赐宴。”
  然后真的有丰盛的酒菜端上来。
  其姝根本没有半点胃口,可宇文达兄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挟了一筷子糖醋丸子。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吃出是凤临阁而不是百花居的出品。
  宇文达满意了,脸上带多三分笑,“从前就听说你们汉人谈生意都喜欢在饭桌上,我也入乡随俗,看来果然不错。”
  谈生意?
  其姝抬眼望过去,目光中满是疑惑。
  宇文达并没打算让她猜想,直接道:“隆盛票号汇通四海,财力雄厚,我今次起兵收回我国故土,需要尚姑娘的鼎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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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以命为价
  原来如此, 其姝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前世的谜题似乎一下子被解开。
  虽然不知那时宇文达如何胁迫三姐, 但命运的轨迹此时重合在了一起。
  她一直以为尚家是被冤枉的, 可若不是……
  如果真是由于三姐未能反抗而造成尚家被抄家的惨剧,其姝也觉得不能怪她。
  毕竟,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既能拒绝宇文达的要求, 又能保证不伤害到自家。
  其姝的左手紧紧抓住裙踞又放开,在宇文达因久等得不到回应开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扯着僵硬的小脸假笑道:“汗王这话说的有趣, 您人在隆盛总号, 坐在隆盛东家的位置上,这里的金库银库还不任您取用, 哪里需要我同意或是不同意。”
  就算她涉世未深,也知道天底下没有强盗打劫前会征求对方同意,不同意就不抢的, 这简直是最好笑的笑话。
  “尚姑娘你不是更会说笑, 你应该知道,我要的不止是隆盛总号一处。”宇文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兜圈子, 以两人武力悬殊,他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我也说了,隆盛汇通四海,我要你们全部的金银。你们的掌柜说了,隆盛各分号间调遣库银需有财东印信作准, 我不得不请你来。”
  “这可难办了。”其姝轻声道,“爹爹的印鉴向来由他亲自收藏,他如今……事情发生的突然,他什么后事都没交代,我也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恐怕帮不了汗王。”
  宇文达仔细打量其姝,她眼神清澈,白皙秀美的小脸上一片坦荡,没有常人说谎时惯有的躲闪猥琐。
  可他不会因此就被轻易打发,“尚姑娘,话虽如此,但你们隆盛总是要传承的,难道因为前任财东没有交代身后事,找不到印鉴,偌大的票号就此连生意都不做?”他拨弄着梨花木笔架上垂挂的毛笔,气定神闲地说,“我虽没亲自涉及过什么生意,但经营之道总听过。就算要结束生意,也得进行盘点,顾客存进来的银两该提走的要提走,与其他商号之间该结算的结算,最后剩下多少是你们自己留下的,这些都很重要,难道因为丢了印全都不做了?”
  其姝不自觉地咬着下唇。
  她说的是实话,可也有从心底里不愿意答应宇文达而不打算想办法的原因。
  其实她知道不能不给,如今整个尚家都是宇文达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哪里有与他对抗的资格。
  可给了就万事大吉吗?
  当然不可能,前世尚家的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真是进退两难。
  为了寻求对策,其姝思绪异常活跃,走马灯似的过得全是与眼下毫不相关的事。
  她记起曾经在旁参与过的两次谈判——爹爹与裴子昂谈隆盛入股朝廷海上贸易,还有裴子昂与宇文通谈戎夏和亲事宜。
  他们是她心目中最有本事的两个人,那时他们都是怎么做的?
  其姝微微闭起眼眸,仔细地回忆。
  托赖她有颗聪明的脑袋,向来记性好,许多事哪怕经历时并没有太认真,事后也还是能想起许多细节。
  爹爹当时没有显而易见的危机,较为轻松,所以他跳出裴子昂画下的圈子,按照自己的节奏提出要求,以达到目的。
  裴子昂呢?因为夏国疲于战争,他从一开始就处在劣势,明明最终不得不答应宇文通的要求,气势上却半点不输,还不忘指出北戎理亏之处,令宇文通不得不答应将要求降低。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又该怎么去消减宇文达的贪念呢?
  找到了方向,还得有力气才能战斗。
  其姝不忙应对,连吃了三颗羊肉馅的百花烧麦,暖融融的感觉一路从口舌间传至胸腹,连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汗王说得对。”她不紧不慢地说,“我年纪幼小,又才惊闻父亲的噩耗,伤心之下,难免思虑不周。若想办法当然不是没有,只是若没有印信,分号掌柜就只认人——除非财东亲临并说明,不然谁也不能动库里的现银。不如这样,汗王今日就放我们一家出城,到时候自然可以把来龙去脉与各位掌柜解释清楚,这才好帮您办事。”
  “有道理。”宇文达点头,“不过这点事儿哪需要定北侯府全家出动,只你一个人去就成了。”
  出师不利,其姝小手攥紧成拳,指甲都陷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能走她当然要走,只有人出去了才能想办法运作,也才能找人求助。
  可家里人不能走,她投鼠忌器,肯定不能放开手脚,到时候不是还得听从宇文达的命令。
  “汗王,有件事我想先说明。”其姝松开手掌,尽量表现镇定,“您既然懂经营之道,想必知道票是用顾客存银进行其他生意经营来盈利,所以隆盛虽然表面看起来财力雄厚,却不是所有的银子都在库里。而且爹爹与我们的皇帝商定入股海上贸易,已有连续两次大笔银两投入,这就更令各分号现银捉襟见肘。若要资助您,少不得要结束一些生意,这才能将银两套现。这些事不是一天半天就办得成的,您留我家人在战地,他们的平安不能保证,我如何能安心做事。”
  成大事的人当然得有耐性,靠急躁绝对不行。
  宇文达笑道:“这有何难,我答应你保证你家里的人安全,绝不因为事情进展不够迅速就为难他们。”
  “也不能因为夏军攻城就为难他们,甚至试图用他们要挟谁。”其姝更进一步,“我爹爹投入海上贸易的银两占了隆盛半壁江山,若我们家人都死光了,皇帝不用还钱,他只怕乐得合不拢嘴,才不会管我们家死活。”
  “好!”宇文达点头,“我们说定了,每五十万两放你家一个人。”
  宇文达说了数目,其姝瞬间安心不少。
  那样若杀一个人,损失的就是他一心索求的银两,谁也不会故意跟银子过不去。
  “好!”其姝强调道,“若我家里有任何一个人出了事,这笔买卖就不算数,我拼了鱼死网破也不会让你如愿。”
  宇文通闻言,浓眉一皱,提刀就要上前。
  宇文达却笑着抬手拦住了他。
  “我曾听你们夏国到北戎的行商说过,做生意最怕对方无所求。因为无所求的人没有弱点,不能掌控。尚姑娘有所求才更令我觉得可以合作,你不能对她无礼。”
  其姝暗自吐了一口气,连忙抓紧机会道:“既是要合作,咱们就得好好谈谈相关事宜。将爹爹留下的生意一一结束套现,只这一项所涉及的就有许多行业与商号。更别提后续如何运送银两,又不被朝廷发现。这么大的一摊子事,只靠我一个人可办不来。汗王得让我带多些帮手去。”
  说了半天,她还是没放弃能带家人离开的希望。
  宇文达笑得格外开怀,其姝顿觉不妙。
  只听他道:“尚姑娘果然诚心合作,你需要的我当然尽力为你达成,我这儿正好有几个人,他们各有所长,正好可为你所用。这就让他们过来见你。”
  站在门前听令的戎兵很快带进来四个人,两男两女,年纪不一。
  前三个都是生面孔,最后那个却是熟人。
  其姝惊骇地瞪大了眼。
  齐恒?
  怎么会是他?
 
 
第49章 前路茫茫
  像是知道其姝心里想什么一般, 宇文达竟主动为她释疑,“这位齐公子, 尚姑娘应该认识,他与你一样曾是夏人, 如今弃暗投明, 愿为我所用。今次他负责护送你。”
  齐恒随着宇文达的述说,微微向其姝点头致意,一本严肃的面孔上看不出半点心思。
  其姝只好有样学样,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宇文达让余下三人自去与其姝认识。
  年约四十左右,微胖矮小, 一脸横肉的北戎女子是古婆子。
  与古婆子年纪相仿,高壮黝黑的北戎汉子是莫日根。
  还有一名少女, 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 虽做北戎的打扮, 但不管身形骨架还是面庞五官看起来都更像夏人。
  “岁岁。”她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 一双满是媚意的眼眸左顾右盼, 不停地打量四周,明艳的面孔上始终带着玩世不恭的笑。
  穗穗?
  那个样子不吸引人注意也难, 其姝对她印象最深,不禁好奇为什么会用麦穗的穗做名字。
  可眼下不是攀谈的时机,她只能忍下不提。
  宇文达案仿佛十分看重其姝意见似的,征询她对如此安排的看法。
  可他摆明就是安排了人来监视她,其姝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我回去与家人告别后即可上路。”其姝这样说。
  不想宇文达却不同意:“何必多此一举,人已到齐, 这就走吧。定北侯府那边我会派人去说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平城南城门轻轻开启,一辆马车踏着积雪驶出来。
  其姝缩在车厢内的角落里,从平城到京城的路,她两辈子不知来往了多少次,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前路布满荆棘,根本不知如何走下去。
  岁岁坐在车内右侧,哼着小曲儿翘着脚,手里把玩着一支金钗。
  莫日根在赶车,古婆子就坐在他身侧。
  齐恒则是骑了马,他一路上并未对其姝表现出半点不同,只有一次扶她下车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五姑娘,家父落在宇文达手里,为了救他,我不得不听从命令。”
  其姝当然不会觉得人家应该不顾父亲的生死来帮自己,就算他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娶她也是一样的。
  何况她也不是没有听闻过,百来年前平成一代呈现在北戎人手里的时候,那些为北戎人卖命的夏人俗称二蛮子,大家都说二蛮子可比真正的蛮子对夏人狠毒得多。
  齐恒至少看起来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甚至提醒其姝:“千万别弄鬼,古婆子有特别的办法与宇文达联络,若是他出了事,联络中断,定北侯府的人也全都保不住命。”
  其姝只罩着一件平日外出穿的斗篷,那样的薄厚是根本不够赶远路时御寒的,到了第二天她便发起热来。
  古婆子不准他们兜路去城镇里面寻找大夫。
  “沿途往前走,总有遇到村镇的时候,干嘛特意去找呢。而且不过就是冻着了,发个烧又死不了人。”
  其姝没有力气与她争辩,只能继续窝在角落里,努力团紧身体,自己给自己取暖。
  齐恒倒是好心将水囊灌满河水送进车里。
  可是天寒地冻的,水也冰凉,其姝小小抿了一口,只觉得全身冷得发抖,便放下不喝。
  到了第三天,她人已烧得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比醒着多。
  恍恍惚惚间,感觉到有人把什么东西盖在了她身上。
  勉力将双眼睁开一道缝,车厢里有些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岁岁日常把玩的那只金钗的流苏上的宝石熠熠生辉。
  “真是个小可怜儿。哎,水你怎么也要喝一点的,这个时候娇气可不行。”
  其姝感觉到沾湿的手帕贴在自己唇上,她轻吮几下,很快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马车停住没动,车窗外几个人正在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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