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岚道,“工部新铸的刀,我还没见过,凤仪,能让我看看你的匕首不?”
秦凤仪自怀里取了出来,递给平岚,平岚略带薄茧的手指划过匕首略带一丝寒意的刀身,然后,手腕轻折,轻轻松松的便削去酒桌一角,平岚赞道,“果然好刀。”
秦凤仪笑,“是吧?”看平岚很喜欢的模样,秦凤仪道,“你喜欢就送你吧。”
平岚将匕首归还,道,“这匕首虽好,却是柳郎中送你的礼物。而且,你是个急性子,又爱抱个不平,还是你先拿着。我再往工部要一把就是。”
平岚这样说也有理,秦凤仪便将匕首揣了起来。平岚一盏酒喝完,感慨道,“凤仪你来京城的时间虽短,结交之人却是无数。”
秦凤仪道,“这也得是透脾气的才能结交,有些人,说上一两句话,便觉着能做朋友。就像你,以前我不认得你的时候,可讨厌你了。其实是嫉妒你,我心里可喜欢我媳妇了,可是样样比不过你,也就是生得比你略好些罢了。待到京城,我还闹了笑话,你也是眼见的,那时我真是没风度,可那也主要是为了娶媳妇。后来我跟我媳妇的事成了,我嫉妒就少些了,你在京城的时候少,不然,咱们早就是朋友了。”
秦凤仪给平岚续上酒水,道,“你不晓得,因着我与陛下投缘,陛下时常宣召我,也有很多人故意巴结结交我,那一等人,也就面儿上做个亲热。我好几回,他们看我要倒灶的样子,立刻就能变脸了。其实,好朋友也是有数的几个,多是虚热闹。不过,那些人我跟他们也就是个面子情,这京城都是人精,谁傻啊。我初时看不大出来,但经过几回事,我也就看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了。我也只与好朋友来往,那些个小人,我不与他们来往的都。”
秦凤仪与平岚说来出身成长性情也完全不同,但很奇特地,俩人就是能说到一处去。平岚喜欢秦凤仪的性情,秦凤仪喜欢平岚的本领,一来二去的,俩人还时常在一处吃酒哪。
其实,平岚说秦凤仪结交之人无数,虽有些夸张,但秦凤仪在京城时间虽不长,但他朋友很是不少。郦家这样的很早与秦凤仪认识的就不提了,还有如柳郎中这般的,最奇特的是,秦凤仪与恭伯府都是死对头了。柳郎中这位恭侯爵的嫡亲弟弟与秦凤仪却是交情极不错,秦凤仪那把能与倭人一较高下的匕首就是柳郎中送的,得知秦凤仪受伤后,柳郎中倒没送什么伤药补品,柳郎中道,“伤药补品你这里不缺。”却是送了秦凤仪一柄短刀给秦凤仪,让他防身用。
秦凤仪一看,与匕首是一样的材质,心下很是喜欢。
柳郎中笑,“我身无长物,也只是这些打兵器的本事了。”
“这还叫身无长物啊。”秦凤仪摸摸柳郎中的胳膊,硬梆梆的可叫人羡慕了,秦凤仪道,“柳二叔,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是一条好汉。上回你救我,也救了我家小玉,这回又是你送我的匕首救我,咱俩可不是一般的缘法。”
柳郎中笑,“我也觉着,跟阿凤你能说到一处去。”
秦凤仪请柳郎中吃酒,秦凤仪说了不少自己在翰林院如何用功的事,柳郎中听得津津有味。
柳郎中过来,秦凤仪虽则有些意外,却也不太意外,真正让秦凤仪意外的是,那些土人族长们,竟然也成群结队的来他家看望他的伤势了!
这可真是叫,秦凤仪狠狠的感动了一回。结果,秦凤仪发现这些土人可真不傻,过来看他,还一箭双雕,因为,有阿金做翻译,好吧,没有翻译,现在秦凤仪的土话也很溜了。土人们除了看望秦大人,还与秦大人打听了一回章颜章大人的事好不好~
秦凤仪都与媳妇说,“瞧着土不拉唧,我看,数他们心眼儿多。”
第198章 毕业了
秦凤仪说人家瞧着土不拉叽, 心眼儿最多。
却不想想,朝廷也不是什么好鸟。
先时朝廷是没把土人放在眼里,想着一举将人荡平,归顺了朝廷,自此南夷州大片地盘,也就是朝廷的了。却不想土人忒不好收拾, 这些土人, 论兵器智慧,那是绝对没有办法与朝廷相比的, 但,这些土人也不傻, 与朝廷打仗打不过, 打不过就跑呗,一跑就往深山里钻, 这下子,朝廷可是没折了。没办法,他们还不是那种死犟着不归顺的, 名义上归顺的朝廷, 但土地还是他们自己的。
也就是说, 朝廷得个虚名儿, 实惠还大部分在土人手里。
朝廷里这些人, 心眼儿也不少, 想着土人们往山里一钻, 找不见也摸不着的, 干脆咱也不硬来了,硬来消耗忒大。朝廷就想了个法子,年年邀这些土人来朝廷,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不怕他们不动心。介时劝这些土人下了山,就好收拾了。
所以说,谁都不是好鸟,谁心眼儿也不少。
土人们特意来打听章颜章大人,显然知道章颜要去南夷州做巡抚的,秦凤仪自然是大大的夸赞了章颜一回,尤其是夸章颜心善,还救过他如何如何的。
土人们想着,这位章大人听着倒是个好的,于是,稍稍放下心,送了秦凤仪一些礼物,又在秦家大大的吃了一回,此方告辞了去。
待秦凤仪与章颜说起此事时,章颜毕竟状元出身,主要是,人家世代书香,是个斯文人,从不叫这些土人作土人的,章颜道,“各族长虽倾慕中土文化,心里还是有几分犹豫的。这也无妨,待我过去,自然会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善意与恩典。”
秦凤仪道,“我看他们生活都挺苦的,族长都这样了,可想而知族人的生活,要是能叫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定会知朝廷的好的。”
“这话有理。”章颜笑,“凤仪你这一年的翰林院没白住,长进不少。”
“这还用专门在翰林院才能明白啊?我爹做生意,每年给掌柜伙计们发的喜面儿多,他们就高兴。要是生意不好做,他们的喜面儿就少,少不得愁眉苦脸的。这不一样嘛,还用去翰林院学啊。”秦凤仪觉着这道理简直都不用学的好不好,秦凤仪还道,“我为什么一直说大人是好官哪,就是因为大人在任上给咱们扬州城的百姓做了不少实事,而且,从没有多摊多派的,这就是好官了。”
章颜发现,秦凤仪似乎天性中就有一种通透,有一些文人要解释很久的道理,他似乎一眼就能明白。章颜以往便知秦凤仪资质一流,不然也不能苦读四年便能春闱得中,只是,以往章颜身为扬州父母官,与秦凤仪来往毕竟不多,他是如今方明白,秦凤仪资质竟好至如此地步,怪道陛下都对他另眼相待。
如此,章颜便卸下了以往还有些个长辈大哥的架子,而是与秦凤仪平辈论交。
秦凤仪眼下最大的事,便是散馆考试了。
考试前,他真是拼了小命的念书。而且,秦凤仪当真是有那种考试时临场发挥的本领。不少人是考试怯场,秦凤仪不一样,他专门有一种考场发挥的本领,那真是物我两忘。待考试成绩发下来,秦凤仪一声惨叫,他怎么会是第四啊!
看他叫得那样惨,方悦以为怎么了,道,“不是挺好的,第四名哪。”方悦还是稳居第一,可见人家状元名头当真不是白来的。
秦凤仪哭丧着脸,“我岳父说了,要是考不到前三,就要我好看。”
范正在一畔凉凉道,“不会是要挨媳妇的揍吧?”
秦凤仪看向范正,那叫一个郁闷,秦凤仪那阴郁的小眼神直直的瞅着范正,抱怨道,“你干嘛要考第三啊,你就不会考的差一点。”
范正气的,“我有第三的实力,我干嘛要考第四。”上回是陛下看脸,才输给秦凤仪这小子,得了传胪,不然,探花就该是他的!
“你就当积德行善嘛。”秦凤仪一幅嗔怪模样,郁闷的同范正道。
反正,范正是绝对没有秦凤仪的厚脸皮,但这次能考过秦凤仪,名列第三,让范正格外的扬眉吐气。范正还颇是解气的与秦凤仪道,“积德行善也不向你行。”然后,便一脸自得的踱着步子走开了。要是秦凤仪没听错,这小子还哼着京里最时兴的小调,可见心情之得意。
秦凤仪考了个第四,叫谁说都是很好了。要知道,秦凤仪当初的探花就是刷脸刷来的,根本没有与探花相对的真才实学的好不好。没想到,这小子在翰林院奋斗了一年,竟然能在二十几位庶吉士里考个第四。秦凤仪的学习本领,大家也是服了的。连陆瑜都说,“凤仪你要是上科弃考,准备下场,状元都有可能。”
秦凤仪道,“那我不就不能认识陆兄了嘛。”
陆瑜笑,“就一个甜嘴。”问起秦凤仪,“这散馆之后,我们就要各授实缺了,凤仪你想好去哪部没?”庶吉士的实缺,向来都是不错的缺。
秦凤仪道,“想好了,就是没考好,也不知能不能成?”
“你打算去哪儿啊?”方悦都有些好奇。
因为三人关系一直很好,秦凤仪就告诉他们了,道,“去南夷州啊。我听说,那里可好了,我打算谋个县令,做一地父母。”
方悦与陆瑜看向秦凤仪的神色,不说是看二傻子一般吧,但也差不离了。陆瑜呆了一刻,才问秦凤仪,“你跟家里人商量过了么?”
秦凤仪道,“我家向来是我做主,不用商量,他们都听我的。”
陆瑜道,“你还是与家人商量一二吧。”南夷州那老远的地界儿,虽然秦凤仪跟那些个土人相处的不错,但,秦凤仪这不会是被土人们给忽悠了吧。
方悦出身方氏大族,其祖父任内阁首辅,方悦倒是想的多了些,想着朝廷派了章颜继任南夷巡抚,听父祖的意思,朝廷怕是要在南夷有些个大动作。只是,一般庶吉士散馆后,还会在翰林院再呆三年,或是修书撰文,或是御前服侍,若是现在就去南夷州,是不是合适呢?
方悦一下子就想多了,他根本不知道,秦凤仪这去南夷州的事,就他自己说说,他倒是想去,但皇帝陛下完全没有把小探花派到南夷州的意思好不好。小探花这样的合心意,景安帝已经给小探花想好了差使,翰林侍读,侍诏厅当差,在御前帮着整理奏章,陪陛下读书的差使。官阶不高,七品衔,但这绝对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好差使,简直就是肥缺中的肥缺。
景安帝还道,“这下子,每天都可以与朕见面了,高兴吧?”
秦凤仪原本因着景安帝不让他去南夷州做县令的事不高兴,正郁闷着个脸呢,听说让他做侍读学士,每天能跟陛下在一起,秦凤仪立刻转闷为喜,笑弯了眼,点头,“那还成。”
“什么叫还成?小子,你知道多少人降职都想做这官儿哪?”
秦凤仪见马公公端来新茶,忙极有眼力的接了,双手奉给陛下,笑道,“官儿不官儿的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咱们俩好啊。这官儿是陛下的,我倒是想去南夷州,陛下不是不让嘛。我心里,很是喜欢陛下,陛下这样既有心胸又有智慧的长辈,是我这辈子仅见的,以前我觉着,我岳父就很厉害了。可我见了陛下,才知道岳父跟您比还是差一大截的。我想去南夷州,是觉着,陛下待我这样的大恩,我想去帮陛下治理天下,虽然我现在本事不够,只能治理一小块儿地方,也是我待陛下的心哪。既然陛下觉着我暂时还不能去那里,我就先不去了。我跟在陛下身边,既能开眼界,也能长见识,待陛下觉着我何时可以去为陛下效力了,陛下您千万别客气,哪里不好干,就让我去哪里。咱们的关系且不说,我也不是那等挑肥捡瘦的人,陛下这样待我,我给陛下当差也绝不惜气力,一定把事情做好。”
景安帝哪怕常听秦凤仪表忠心,但秦凤仪的长处在于,他能翻着花样的表忠心。景安帝自是大悦,不要说景安帝,便是见惯了秦凤仪口舌伶俐的马公公,都觉着,听秦探花说话,真个大开眼界。
马公公在御前服侍,见过的大臣多了去,秦探花也不似有些个大臣,得个好差使便感激的泣涕横流。秦凤仪不是那样的性子,不要说泣涕横流,秦凤仪就哭过一次,还是因受了大皇子的欺负,不想陛下为难才委屈的哭了,一哭就把个五品长史给哭去修陵了。像得了这样御前服侍的好差使,秦凤仪也不如何欣喜,反是说这样一番暖人心的话。马公公想,真不怪陛下喜欢秦探花,秦探花有人情味儿啊。
秦凤仪得了个好差使,回家与媳妇一说,李镜也高兴,与秦凤仪道,“在陛下身边,必要安稳当差。尤其,你在陛下身边会接触机要,不比先前陪陛下说话解闷儿了,可得知道严守秘密的道理。”
秦凤仪道,“你放心吧,我晓得的。要是国家大事,我怎么能乱说呢。”
秦凤仪还道,“虽则不能去南夷州了,不过,跟着陛下也不赖,我挺喜欢陛下的。”
李镜心说,这还叫“也不赖”么。其实,翰林侍读也分很多种,有一种就是单纯的给陛下讲讲学问的侍读学士,秦凤仪这一种侍读不一样,他是在御前服侍笔墨的侍读,较之单纯的给陛下讲学问的侍读,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便是她哥当年翰林散馆后,也没能捞到这样的御前肥缺啊。
李镜很为丈夫高兴。
非但李镜为秦凤仪高兴,就是景川侯府与方家两处晓得了秦凤仪的差使,一样为他高兴。虽有些意料之外,因为一般陛下的侍诏厅里的侍读学士不会挑刚从翰林毕业的庶吉士,但秦凤仪很得景安帝青眼也是事实。
如此一想,景安帝挑他入侍诏厅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秦凤仪得了侍诏厅的差使,方悦则继续在翰林院修书,散馆考试的第二名陆瑜倒是谋了外放,陆瑜的话,这一把年纪了,就想到处去瞧瞧。不过,对于秦凤仪差使,陆瑜还说秦凤仪不实在,吵着要秦凤仪请客。
秦凤仪道,“虽然在陛下身边也很好,不过,哪里是该我请客,应该老范请客才是。没想到,南夷州的差使我没得,倒叫老范得了。”范正也是谋外放的,而且,外放之地不是别处,正是秦凤仪心心念念的南夷州。秦凤仪羡慕的了不得,范正笑,“你就羡慕去吧。”
秦凤仪说范正,“简直就是我命里的冤家。”麻得范正浑身鸡皮疙瘩,想着总算能离了这神经病,可算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因同窗们各有去向,依旧在京城的还好,还有些个同窗是选择了外放做一番实事,大家一道凑分子,在秦凤仪大大推荐的明月楼里聚了一回,在京城的以后自然少不得来往,但他们外放的,但凡能有帮得上的地方,秦凤仪若是觉着可交之人,都没有袖手。就是范正这刚把性子扭过来的,秦凤仪还介绍了罗朋给范正认识,与范正道,“我阿朋哥虽是商贾出身,你可别小看商贾,商贾走遍天下。我阿朋哥是早去过南夷州的,你毕竟是头一遭去,不论什么地方,有个熟人总是好的。”怕范正面子上过不去,秦凤仪还道,“罗大哥因为常往南夷州去,我还得把他托给你,倘是他在南夷州有什么难事。老范,咱们可是同科同窗的交情,你可不能袖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