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阁老笑,“就会气我。”
“谁说的,我可是你的关门弟子。”秦凤仪道,“现在人们说起你来,虽然都是阁老大人什么的,以后人们要是说起来,就得说,这是秦探花他师父啦。若是后世子孙提起来,史书上说起来,提起我,必然要说,这是您方阁老的高徒啊。”
方阁老笑,“别贫嘴了,你不是在整顿宗学,如何了?”
秦凤仪道,“别提了,那群小崽子们淘气些倒有情可原,年纪还不大呢,男孩子哪里有不淘气的。最可恨的是做父母的,就知道扯后腿,我才去宗学几天,告两场状了。陛下跟前儿告完了,太后跟前儿告去。”
方阁老并不担心,“他们告状也告不过你啊。”
“那是,我能叫他们给告了?”秦凤仪道,“昨儿我才在慈恩宫把一群老娘们儿说了一顿,帮不上忙就算了,别跟着添乱,还把太后扯进来,那老太太六十多了,还着大皇子与我递话儿,叫我略松着些。她们知道个什么呀,我正立规矩呢,就来扯后腿。还有大皇子也是,哎,耳根子软的像拿面捏的一般,老太太的话都听,还去跟我说如何如何,我都不好意思讲他。这是做人情拢人心的时候嘛,得等该立的规矩立起来,再出一两件优容的事,宗室也就认命了。”
秦凤仪摆摆手,“陛下要给大殿下攒资历,哎,总要给陛下些个面子嘛。”
秦凤仪说来有些个气闷,方阁老笑,“大殿下为人宽厚,你好生与他相处才是。”
“不是宽厚不宽厚的事儿。”秦凤仪道,“陛下把他派去,咱们自然是要给他抬轿子的,可师父你不知道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太一尘不染了。”
方阁老道,“这话不大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秦凤仪道,“为人为事,谁都愿意只做好人,不做坏人。可你想一想,菩萨身边还有两个金刚呢。太一尘不染,就不接地气,知道不?”
方阁老道,“你说,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要你做大殿下的金刚呢?”
秦凤仪摇头,“我俩不合拍。”
掰个桔子,慢慢剥了,秦凤仪道,“这人跟人,能看性情。像我跟陛下,就很合得来。不要说陛下了,就是太后那老太太,都机伶的很。诶,师父,我跟你说说昨儿的事儿吧。”秦凤仪把昨天在慈恩宫的事与方阁老说了一遍,秦凤仪笑,“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太后是因着我没应她叫大皇子传的话,有些恼我,就把我叫去,叫我直接与宗室诰命说去。宗室几个老娘们儿,能奈我何啊!先时,她们各家男人早在陛下跟前儿告过我的黑状了,我能不防着些?我早防着她们哪。我家大阳洗三礼时,她们都到了,我都记得她们,她们各家孩子在学时什么样儿,我心里一清二楚的。到慈恩宫,我一下子就把她们给震慑住了。你说太后那老太太,也是六十多的人了,硬是机伶的了不得,我一弹压住那几个宗室诰命,她立刻就知道冷了脸,镇压了她们。这就叫机伶。这个时候,万不能说,唉哟,她们也是一派慈母心什么的话。我这儿都是为陛下当差,我正把他们镇住了,太后自然得向着我说,这下子,她们告状告的没理,以后也不敢胡乱咧咧了。我这里的事儿就好办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方阁老忍笑,“这是自然。”
“我跟陛下,跟太后,不用说,他们就知道要怎么着。可我跟大皇子,简直叫人没法儿说。”秦凤仪自己说着都没劲。
“是不是差使上有什么不对付?”
“他这个做事就不行。”秦凤仪道,“陛下打发他过去,我能不知陛下的意思么?我们头一天,我在大门口坐着,一个个的瞧着那些小家伙们,不叫他们带小厮进去。大皇子也要一起坐,那就坐呗。有些个刺头,见我不让他们带小厮,心有不服!我就拿大皇子来震慑了他们一回,说大皇子五岁识字六岁念书,从来不用内侍宫人服侍,把大皇子夸了一通。那些小崽子们,一看大皇子在门口坐着,也不敢同我犟了。这个时候,堂堂皇长子,应该说什么?我是宗学的先生,刚那些小崽子在我跟前刺头,大皇子眼见的,他就应该训导他们几句,叫他们老实在学里念书,不老实的话就让我按规矩责罚。说这话,才有气派!他说什么,你们以后都是宗室栋梁,莫要辜负君上期冀。你不知道说的那些个话,还不如猫叫两声呐。”
方阁老忍笑斥道,“你越发口无遮拦了。”
“我说的都是实在话。”秦凤仪道,“何为储君气派!成天笑眯眯的,那能做储君的?不要说做储君,就是我爹以前做东家,也得恩威并施,才能令人折服。哎,不说他了,师父,你觉着我把这宗学管得如何?”
方阁老也得点头,“不错,有些模样了。”
秦凤仪犹有遗憾,“可惜这些宗室子弟娇贵,不好狠管,要是有人肯放开手让我管,我必能教出几个真正有才干的来。”
方阁老望着弟子那自信飞扬的模样,一时失了神。
第252章 愉世子
秦凤仪看望过自己的师父后, 请教了些宗学规章制度的事, 方阁老问了他一句话,“凤仪啊, 宗室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 先时荣养宗室, 也有历代帝王的用意所在。可如今看着, 宗室再荣养下去就全都废了,所以,一惯荣养也不是法子。凤仪,宗学能把人教出来,以后用在哪儿, 你考虑过吗?”
秦凤仪道,“看他们适合在哪里就在哪里吧。”
“知其然, 不知其所以然。”方阁老微微笑着, 与小弟子道,“为何执掌六部的皆是翰林出身,为何陛下喜欢用寒门官员,为何不令宗室入朝, 凤仪, 这三件事, 你不要问别人, 你自己慢慢想,当你想明白的那一日,也便明白了。”
这话说的, 想明白的那一日,也便明白了。要想不明白,他能明白吗?秦凤仪凑近了,给老头儿拈个蜜饯,笑道,“要不师父你干脆告诉我算了。”
方阁老接过蜜饯吃了,道,“这事就是告诉你,你眼下也不能明白。何况,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随口说到这儿,问你一句罢了。”
“真个吊人胃口。”秦凤仪嘀咕一句,方阁老道,“不许去问别人,知道吗?”
“知道,我总不会问陛下就是了。”景安帝其实不大喜欢别人揣摩他的事,像老头儿说的这几个问题,要是去问景安帝,怕景安帝会多想,秦凤仪觉着,跟自己媳妇说一说还是无妨碍的。
方阁老在病中,也没留他吃饭,就打发他去了。
秦凤仪道,“我再去瞧瞧大妞。”
方阁老急的,“你瞧我家大妞做甚?”大妞,方悦的长女。
秦凤仪嘻嘻笑着,“听说大妞儿现在长漂亮不好,我去瞅瞅呗。”也不管老头儿如何急,他高高兴兴的瞧孩子去了。
别说,方悦家的闺女当真会长,方悦先时说像自己,秦凤仪就绝了跟方悦家做亲的心思,可这小丫头吧,倒不是女生男相,而是眉宇间有那么些她父亲的神韵,现在圆圆的眼,圆圆的脸,雪雪白的皮肤,一笑还有两个小梨涡。秦凤仪都说,“见着大妞儿,心都化了。”
方大太太笑,“前儿囡囡回来,说大阳也越发肥壮了。”
“那小子忒能吃,师嫂,你说以后长成个小胖墩可怎生是好啊?”继为儿子的相貌忧愁之后,秦凤仪又开始为儿子的体型发愁了。
方大太太笑,“孩子这会儿长得正快,可不就能吃才好么。大妞儿也很能吃的。”
“可怎么大妞儿一点儿不肥,我家大阳那么肥呢?”
方大太太笑,“这是奶膘,待孩子大些,就能下去了。大妞儿也是肉肉的,她脸小,就看不大出来。”
秦凤仪抱了抱大妞,软乎乎,香喷喷的,秦凤仪道,“先时我一门心思想要儿子,如今看来,还是闺女好,大妞儿咋这么香呼呼的啊。”
方大太太道,“闺女儿子都一样,你们这才头一个孩子,以后多生几个,就啥都有了。”
秦凤仪很喜欢小妞妞,还解了腰间的玉佩送孩子,方大太太连忙推辞,秦凤仪道,“以前也没给大妞过什么东西,这个叫她留着吧,也是我做叔祖的一番心意。”
方大太太便替孙女收了,秦凤仪很是稀罕了一阵大妞妞才告辞去了,待方悦落衙回家,与方悦说了会儿话,并未留饭,告辞而去。
方阁老千叮咛万嘱咐自家孙子,“要是阿凤跟你说两家结亲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应啊。”
方悦没想过太早给闺女定亲,他道,“辈份也不对呀。”
“皇家向来不讲究辈分不辈分的事,我家乃清流,家族以书香传世,不必慕外戚荣华。”方阁老道。
祖父在病中,都这样吩咐,方悦连忙应了。
秦凤仪回家后还跟媳妇说起方悦家的大妞儿,“别看小名儿比较土,当真是个俊丫头,比阿悦长得好。”
李镜笑,“你这又看上人家的闺女了。”
“是真的很好看,抱着都香喷喷的,不似大阳,昨儿一泡屎,把我给熏死了。”说着,还低头戳儿子的双下巴,笑问,“是不是啊,小臭臭?”
“别戳阿阳了,他刚睡着。”
“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有什么追求啊。”秦凤仪很是鄙视了儿子一句,李镜道,“奶娃子,不是吃吃睡睡,你还要叫他想什么朝廷大事不成?”李镜问,“方阁老的身子没事吧?”
“没事,就是着了些凉,喝药时生龙活虎的。”秦凤仪。
李镜道,“今天王妃过来了。”
“又来看阿阳啊?”
“除了看阿阳,王妃是想问问,你的生辰要不要在王府准备?”李镜道。
“唉哟,不说我都忘了。”秦凤仪道,“去岁叫柳大郎搅和的,我生辰也没好好过。嗯,在王府就在王府吧,咱家现在你在月子里,咱爹咱娘两人张罗,现在又有许多宗室要来,就又多了一重麻烦。”
“王府里办生辰宴倒也无妨,只是,咱家与许多商贾都有来往,年节什么的都有走动的。我先提醒你啊,他们便是能进王府的门儿,也是最末的几席了。”事实上,如何是在王府过生辰,王府会不会请这些商贾都得两说。
秦凤仪是参加过他岳父的寿宴的,想着侯府寿宴,也没有半个商贾的。侯府尚且哪些,何况王府呢?如果秦凤仪强烈要求,估计愉亲王总会应他,只是,就王府下人那些个眉眼高低,怕就是他家交往的商贾上的朋友们去了,这生辰宴吃着也没意思。
秦凤仪素来脑筋灵活,道,“这也简单,咱家毕竟是商贾起家,便是以后要继承王府,也不能忘了先时的朋友们。要是在王府一并宴请,他们去了,怕也吃不自在。王府那里,府上的管事太监都是有品阶的,叫他们应付商贾,怕他们也不情愿。既如此,不如就分开来请,王府那里待官场上的朋友,咱家请以前家里的旧交,分开日子就是。介时我和咱爹娘一样招待,这样如何?”
李镜点点头,“你先跟王府那里商量好正日子的时间,你这生辰也不必大办,热闹一日便是。之后,咱家这里就好定了。”
秦凤仪应了。
秦凤仪与他爹商量,秦老爷反正都听儿子的。
要秦老爷说,这样也自在。秦老爷只是有些个犹豫,道,“我儿,你现在都是世子了,还与商贾中人来往,会不会叫人说闲话啊?”
“理他们呐,咱家本来就是商贾起家啊。难不成,现在做了世子,就不认以前的朋友们了。”秦凤仪道,“那也忒势利了。”
秦老爷赞道,“我儿果然是我儿啊。”深觉儿子品性一流。
秦太太亦是欢喜,“就是咱们搬去了王府,这宅子也留着,咱们这宅子的景儿好,就留做个花园子,景致好时,我也请些合适的太太奶奶的过来赏景说话。”
秦凤仪点头,“就是,我宴朋友也可以在咱家啊。”
秦凤仪这里与爹娘商量好,又亲自去王府那里说了一声,愉王妃自是愿意秦凤仪的生辰宴在王府办的,听秦凤仪这般说,愉王妃笑,“你有哪些个要请的朋友,只管把名单交给我,我让长史司备帖子,介时一并请过来,也热闹。”
秦凤仪笑,“我这已是备好了。”把单子给了愉王妃。
愉王妃一看,心下甚是满意,无他,先时愉王妃还担心秦凤仪会不会请些下商贾来家里,这一看,半个商贾都无,最寻常的也是翰林学士,余者如景川侯府,这是正经岳家。甭说,就秦凤仪结的这门亲事,便是愉王妃现下看,都觉着很不错。再有,郦公府、桓公府,这样的公府,愉王妃就问了,“桓公府我知道,这是咱家的亲戚。郦公府是何渊源?”
秦凤仪笑道,“这说来就话长了,我刚来京城那会儿,过来跟岳父家提亲,就多亏郦公府的郦悠郦三叔和郦世子家阿远哥帮忙。”把先时的交情与愉王妃大致说了,秦凤仪笑道,“考科举那几年,我每年都来京里为阿镜过生辰,只要来,必然过去请安的。后来中了探花,就在京城住下了,也没断了来往。过年我都带着阿镜过去的。”
愉王妃笑道,“这是应该的。”心下觉着秦凤仪会办事。
然后愉王妃继续看名单,方家是秦凤仪的师门,余者多是翰林院的同窗们。愉王妃对这份名单很是满意,笑道,“那我就照着这单子让他们发帖子了。”
秦凤仪点头应了。
愉王妃道,“到时也让你爹娘过来,一并吃酒才热闹呢。”
秦凤仪笑,“正有事想同母妃说呢。”他惯是个嘴甜的,叫声“母妃”又要不了命,愉王妃一听,也欢喜,笑问,“什么事?”
秦凤仪就把在自家宴请商贾的事说了,秦凤仪道,“先时也不知道我这身世,都是来往许多年的交情了,以往我成亲都请他们的,现在虽则我在王府了,这些交情也不好就断了,不然,为人也忒势利了些。我就想着,要是叫他们来王府,王府规矩大,他们都是乡下人,来了怕也不自在。可不请,也不好,就在我现在住的宅子里,让我爹娘宴请吧,介时我过去陪着吃两杯酒,也便全了这份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