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没办法,王桂枝又想出了个主意,要领贾政去她那种了不少松树,养菇生茯苓的庄子上去休养治病。
贾政这几天正觉得在屋子里呆着烦闷,虽说夫人温柔小意,体贴细腻得把他跟孩子一般照顾,到底不能多出去活动,他闷在屋子里还好,还让夫人不能常出去逛。
“行呀。”
他这一答应,王桂枝赶紧去回明了贾母,让李纨好生照顾家里跟弟妹们,别的都有回事处的料理,她单要周瑞家的赶紧去问张大夫那里可有什么风湿腿痛的病人没有,若有就找一个来跟车,反正庄子上肯定能安排得下,又让木匠做了好些长短不一的钓杆,让绣房搓了些鱼线不说,还让铁匠赶紧打一些指甲壳大小的铃铛出来。
贾政听着她一通胡派,不忍心打断,见人都出去了才道,“哪里买不到钓杆鱼线了?还用得着现让他们做,铃铛是用来做甚的?”
想来她是要跟自己游山玩水,河边垂钓。
王桂枝一时没想到,可既然让他们做了也懒得叫回来了,“我们两个人总不能干拿着钓杆等吧,每个鱼浮上挂个铃铛,一有鱼咬勾了不就响了,我们拉线就是了。”她一定要找个水浅点的地方,如果等不到晴时雨,装着不是故意把他推到水里去试试。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想看看他狼狈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
今天短小了,明天补上。
第232章 虚梦
贾政因在‘病’中, 出门乘车, 王桂枝想着到了庄子上也任她跑了,也在车上陪着他说话,让他们把马牵上几匹也让它们跑跑。
路过铁槛寺, 这样的大日头底下, 王桂枝还瞧见十文饺铺卖的红火, 一时兴起, 就让人去弄一碗素馅的来尝尝。“不许声张, 我只看看她到底用的什么料?”
玉钏儿在车外头应了, 跳下车去跑到后头跟着四彩的车上去回话, “姐姐们怎么说?”
“这倒也不难,你去后头随便找个小么让他去办。”彩云从腰间解下个荷包, 只找到几个大钱, 剩下的都是些碎银子, 只怕要漏了相, “你们那里可有钱?”
玉钏儿笑着道, “钱不用姐姐们拿, 这回跟着太太出来, 娘把上月的月钱都给了我,我有钱。”说完就坐下马车找人去了。
“哎, 你这个傻丫头, 要得是铜钱。”
“我知道了, 姐姐们放心。”
彩云笑着放下帘子,“这个玉钏儿比她姐姐就是淘些。”跟着看向彩凤的肚子, “你也是的,既然身子重了,何必还要非得死乞白赖得跟着,太太什么时候少了你的不曾?”
彩凤知道这是彩云怕她辛苦,“跟着太太就是出来顽的,我哪里肯呆在家里,我去咱家的医馆看过了,预产期还早着呢。”
“太太就是知道我们这些女人家的苦,让张神仙连女徒弟也一样带,特别设立了女科跟孕产科,我婆婆连连说,要是早有这样的地方,我那苦命的姑子也不会一尸两命了……”
一听这个,彩莹也笑,“那你们可不知道了吧,最近张神仙有个徒弟,不去治病,跑去治猪狗马驴了。”她说出来都觉得好笑,拿帕子捂住了嘴弯下了腰。
彩霞却道,“那你可错了,这事我我可知道呢,而且那个张普生,就是张神仙不知道什么时候救下来的一个孩子,难得他虽然不爱说话,却吃苦耐劳,特别是药方汤剂,闻草尝味,别人一天花最多花六个时辰,他还要拼命,费寝忘瘫,每日除非累得睡迷了,不然绝对不会有一丝放纵。他家里再没了别人,混一个名儿叫呆二,还是张神仙领着来给太太把平安脉的时候,张普生这名字由太太起的呢。”
她们在车里说着话,贾政也跟王桂枝并排躺在一起歪着,王桂枝还小心翼翼得不敢乱动,一会儿钗松鬓乱的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这时候怎么想吃饺子了?”贾政随口问着。
哪里有什么时候,王桂枝笑道,“这东西还不是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啊。”她把指甲套套起来,在贾政的脸上划了两下,“就跟你想病,不就病了嘛。”
“这回怎么不带孩子们出来玩呢?”贾政由着她,这回想是用火珊瑚做成的长指甲,轻轻在脸上抚弄的感觉还挺舒服的。她从来都不舍得离开孩子们,去山西去两广,圆圆打小时候起都被带着跑,虽说这次是去庄子上,可看她的意思,怎么也要呆上了十来天呢。
孩子们若是在场,王桂枝哪里会敢去捉弄贾政?
这时候父权夫权在上,她哪里敢在外人面前轻易擅越,挑战他的威信?就算她心里知道如今的贾政对她自然是有情义与体贴,她也不会故意在外人面前让他出丑啊。
王桂枝便道,“我的好老爷,您可以借口说是病了才去庄子上清静养养,把孩子们带上,岂不是让人怀疑?再说平白几天让他们落下些功课来,这季考马上就要到了呢。”
她一向在孩子们的功课上也十分上心的,“你其实特别在意他们的成绩,怎么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说?”
“你都够严厉的了,一板起脸来,谁人不怕?轻易呵责倒把孩子给吓唬傻了,你凶我自然要温柔些。他们虽是孩子要教导,也不用急赤白脸的,就跟你说……那一样,有些事情哪里是急得来的?”治病救人却还罢了,这学习知识自然是要日积月累的,就是再厉害的天才,也得有个消化的时间吧?王桂枝也怕孩子们渐渐大了,他这要求高了,还跟原著里似的只知道在孩子们面前讲大道理。
“说到这个,我就是想叫你出来好好散散心,纵然有什么压力不舒畅的,对着那些不会说话,感觉不到伤心疼痛的石头河水发泄去。”王桂枝想了想又想着道,“又或者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淘换来,好不好?”朝堂上的事她都不懂,可不论什么时候,想站得稳就必须得承担重压,她还没傻白甜到认为贾政只要办好自己的事儿,就能安枕无忧了。他要不是没了办法,何苦要诈病?
再说不对他好一点儿,一会儿捉弄他的时候,她的良心怎么过得去呢?
一会儿有人追着把饺子送到车上来,里面是几种菇类并新鲜的韭菜制成的,咬下去汁嫩菜脆,倒也香甜,可惜王桂枝到底让那些大师傅的手艺把嘴给养刁了,尝了一个就不愿意动,还是让贾政帮着吃了两个,到底吃不下,只好让他们收拾了。
“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还好。”王桂枝也是一时想起,怕王药家的日子久了,就轻浮起来偷工减料,饮食行业就怕如此,那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呢。
“还不错。”贾政这几日里都是王桂枝事无巨细得安排膳食,哪里看得起这碗饺子了。就是素饺子,她用不知道什么瓜切出来的可比这个好吃多了。韭菜还是要配鸡蛋或者鲜肉,河虾才好吃。
看他还有兴致,王桂枝也就寻些闲话来跟他说,顺便告诉他,家里的二姑娘前儿传了喜信来,这才过了头三月,等再过两月日头不晒胎儿也稳固就回家里来请安,贾政握着她的手闲闲得听着,心思到底还是在延载帝跟朝局那里。
到了庄户院,那庄头并管事的,还有先头来打点的人早早在路上等着,巴巴迎了进去,就怕地方没归置好,污了老爷太太的脚。
王桂枝倒还觉得不错,这时候也没什么污染,可到了外边,还是觉得天高地阔了些。
赶紧让彩霞去看便所净室,反正她们自己用的铺盖都是带上的,这肯定不怕,就是怕那五谷轮回之所不方便。
“这附近可有小河小溪没有?”
“有有有。”庄头赶紧回着,来传话的小爷说了,太太想垂钓玩呢,这贵人就是跟他们不一样,不过是些小鱼小虾,还跟瞧什么新鲜似的,“就在那山腰间上,有条盘绕而上的玉带溪,此时正是水厚的时候,前个儿我家小子还在那里寻摸好些软壳蟹……”
见他越说越多不太像样,管事的轻咳一声想让他打住。
但王桂枝却是听起兴致来了,回头下意识就想挽贾政的手,好再又想起来这时候可不能这样才停住,笑着道,“老爷,不若我们就去那里散散?反正她们在先在这里归置东西,尘土飞扬的。”
贾政应了一声。
庄头兴奋得在前头领路,彩云等才回屋子里交待丫头婆子怎么放东西,一回头就没见着太太人影。
“啧,你们怎么还不跟了去,把滑杆软轿备着,找几个脚稳力气大的赶紧清洗一番……”把外头的小么都吼了上山,彩云赶紧跟彩霞安排起一会儿的膳食,沐浴等事来。
贾政看着这水清草绿的,也起了些兴致,问了些庄头地里的庄稼收成等事。
王桂枝就一心一意得猜测着这河水的深浅,好容易找到一处林繁草多之地,水势平缓如同一个倒扣得葫芦,河底的石头水草都清晰可见,这里好,河边之处,恐怕也就是半人多高,定然是淹不着人的,她便兴致勃勃道,“这儿好,我就要在这里钓鱼!”
庄头一看这里哪里有什么鱼窝子,就是有也是些小猫鱼耗子,可钓不上来,忙道,“太太,这里可没什么鱼,您瞧一眼就……”这话还没说完,就让管事的站在后头掐了一记,真没个眼色,太太不过是见这里风光好,哪里就真想钓上什么鱼不成?
“啊?不行吗?”王桂枝看向贾政。
傻夫人,水至清则无鱼,贾政却没反对,只当陪她玩了,“就在这里吧。”
众人赶紧拔草垫道在河边树阴底下弄出一块儿平整些的地方,拿出几个熏笼点上香,让老爷太太可坐下玩着,他们也在另外一处地方架起桌子茶炉,备着主子们点东西。
王桂枝见旁人都自有眼色得躲开,赶紧拿起鱼杆来就要往下甩,兴冲冲插了三四个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连鱼饵都没放,瞪了一眼在旁边乐的贾政,赶紧又把鱼杆收回来。
贾政看她忙得可爱,见她要打开那小盒子,赶紧拦住,“这个还是让我来吧。”耍下鱼杆鱼线倒还罢了,一会儿让她看见那地虫与拌的食料定然要怕的。
“噢。”王桂枝本意也不在此,见他正专心给那些钓勾上穿饵,她偷偷把鞋袜脱了,自己伸腿下去想试试深浅。
她双手后撑着地,慢慢把水放进去,一阵子清凉之意,却又浮了上来,划了划水玩了两下就往下面踩去,本来无事,她撩高了自己的裙摆,抱起裙子发现这边上才没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面,心里一松才要抬脚起来,却不知道踩着了什么东西,滑滑得似乎从她的脚心一动,又像是微微一麻的刺痛感,让她顿时就惊叫了一声。
“啊……蛇……”
贾政扔下鱼杆过来拉她,才发现她趁自己不注意又在胡闹!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把脚跟腿都露了出来,见她怕得直抖,赶紧要把她抱起来,本来以贾政时常抱王桂枝的体力根本没问题,可惜王桂枝吓得直抖,根本没抱住裙子,几乎半截身子就浸在了水里,就比平日里的她竟然要重上好些,加上河边泥地不是实土,都是冲刷的淤泥,贾政双脚一用力,那处立即不稳,两个人都掉进了水里。
那扑通一声让众人听见,忙就要上前去。
可巧管事的就听见了太太的笑声,赶紧死死把庄头等人拉住,人家玩呢,这时候去岂不是自讨没趣儿?
贾政就是刚刚掉下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他是不会水的,可一听见夫人的笑声,他这心里也就安了,慢慢拉着她站起来,除了身子湿了大半,这水不过深及他的腰处。
“胡闹!”
王桂枝心愿得偿,还弯腰拿水泼他,看他发乱须湿,到底比平日里正儿八经的样子看起来狼狈,就只顾着乐了。
水都下了,贾政见她难得如此放纵开怀,也就由她嬉耍了一阵,然后把她推举上岸,脱下自己的衣裳把她裹上,才叫人拿衣裳过来。
夜间两人就着虫鸣蛙叫之声,又胡闹了一番,两人都累极了,沉沉睡去。
甜睡梦憨,贾政不知何故,朦胧模糊之间,不知道梦至哪一处,像是神魂离体,飘飘荡荡得不知道在哪地方游着。忽然看见宁荣街的牌坊,便着力往赴,从那敕造荣国府的门里一穿而入。
“老爷,您该起了。”
贾政没睁开眼,嘴里只道,“怕什么,再睡一会儿。”既然来了庄子上,她想睡懒觉的愿望也满足了她,他也多歪会儿子,反正不用上朝,也犯不着对着老太太孩子们晨省问安。
赵姨娘却还是小心推了一把老爷,“老爷,今日您可要上朝呢。”老爷可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两句话呢。
贾政轻哼一声,这小蹄子,又想玩什么把戏,他睁开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跟赵姨娘睡在一张床上!赵姨娘明明已经自选再嫁出去了!他还要再问,却看赵姨娘一脸委屈,而且四周的陈设,分明是以前他还住在荣禧堂旁边时候的东小院赵姨娘房中。
心里不知道如何翻滚惶恐惧怕,面上却只是不显,再不出声,由着赵姨娘跟丫头服侍着自己着装。
见仍然是工部员外郎的服式,贾政背着手走出院子,在夫人的屋门口站了一晌,到底不敢进去,由着随从半催着自己去上朝。
朝堂之上,竟然又不是延载帝,竟是太子!
贾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官靴不语,他原本猜想,他是黄梁一梦,梦到了夫人未来之时,可居然不是。太子已然即位,那……赵姨娘又是怎么回事?
好在他此时不过是个郎官京差,末班排位,轮不到他说话,也无人得知贾政此时内心有如在翻江倒海,只怕随便来个人问上一句,就有满口胡言。
才出了宫门,有些失魂落魄得走到外书房里,就见着几个他不曾见过的清客相公,他心里不耐烦,“今日无事,几位先回去吧。”
詹光单聘仁等不知道何故,看见贾老爷面色不悦,也赶紧都告退溜了出去。
又有小厮来报,“老爷,雨村老爷过来了。”
“不见。”
贾政见着这与他以前一般无二,却不知道少了他多少苦心奏折,自己随意写就由夫人默默整理之后的编制书卷,还有他专门用来画瓷器首饰样子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这到底是来了何处!
像是荣国府却又不是他的荣国府,贾政重重一叹坐到书案的圈椅上,要不是怎么掐自己虽疼不醒,他也不会这样的绝望伤心且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