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止苦咬着笔头,笑眯眯:“哦。”
魏长青被她笑得莫名,但没说什么,点点试卷,让她继续。
然而让他补习从来都只是个噱头,自从他出现在乐家,并且知道他英语极好,雅思成绩满分后,她就故意把英语考得奇差,甚至还想生物也偷个懒考得崩一点,但又觉得这样太刻意,而且有乐帷教授在,高中生物学不好颇有点难度,于是放弃。一连两次英语都考得像坨屎,乐帷教授从不在意她成绩都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并且强调了英语的重要性,于是乐止苦打蛇随棍上,开口:“那不然让魏师兄来教我?”
乐帷教授那时候身体还健朗,红光满面的,完全看不出此时已只剩短短三四年好活。
他看着乐止苦,觉得自己小孙女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没好说,轻咳一声,让她吃饭。
乐帷教授不开口,乐止苦自己会开口,没多久魏长青再被导师叫来家里吃饭就让她找到了机会。
她故意在饭桌上开口,乐帷佯怒:“你魏师兄哪有时间给你补习。”
魏长青却笑道:“没事,老师,时间挤挤就有了。”
乐帷其实是真有点不高兴,嫌乐止苦耽误他得意门生的时间,但一方面又抱有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小心思,反对的态度并不那么坚决。
后来每逢周天,魏长青都会来给乐止苦补习英语。
而乐止苦会看情况拖延时间,并且掐着自己的进步进度,不让人看出她是故意考砸,非常之有心机。
这天魏长青说有事,可见就是真的有事,而且非忙不可,乐止苦心里有数,并不耽误他时间,装作比往常专注的模样,加快速度完成了任务。
魏长青下午要去市图书馆借书写论文,乐止苦故意东拉西扯,故作漫不经心地打听具体时间,问清楚后才将人放走。
那天下午,她果然在市图书馆偶遇到了魏长青。
他抱着一本英语原文书,她抱着从儿童区借来的连环画,在二楼自习室迎面撞上,最后坐到一起。
魏长青自见她后始终嘴角噙笑,笑得她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
这人对她为什么出现在这肯定心知肚明。
她有的时候也会怀疑,他那个时候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也对她有些意思,否则为什么在她成年的那天晚上,对她的表白,拒绝得并不那么果断。
那天看了一下午的连环画,满脑子都是“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
浑浑噩噩跟着他出门,市图书馆旁边有所中学,从旁边过时,几个男生在打篮球,乐止苦正想着要不要开口让他请吃饭,魏长青险些遭飞来横祸。
说也奇怪,一下午都在夏乏的乐止苦,看到那个篮球飞过来时,竟瞬间清醒,比奥运会上参加110米跨栏的运动员还要敏捷,猛地扑到魏长青面前,意图替他挡下这一劫。
虽然后来那个篮球并没有砸到他们,乐止苦也觉得自己挺身而出的形象很伟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比女主大三岁,学神人设
第8章
端午那天清晨,乐止苦烤了一片面包,就着牛奶享用自己的早餐。
露台的电脑,Q、Q还在滴滴叫,编辑不知道发了什么过来,一大早就急着找她。
面包两口吃完了,牛奶还有剩。
曾经爷爷奶奶都在的时候,奶奶时常督促她和乐教授喝牛奶,说是听电视里说,可以补充营养物质,喝了对身体好,乐教授和她都不爱喝,但总是依顺着奶奶。未免古女士去超市买些实际上没什么营养价值的牛奶饮品回来,乐教授还亲自订了屋顶包的巴氏杀菌奶。
吃早餐不用五分钟,然而喝一瓶奶却要半个小时,因为对不喜欢喝牛奶的人来说,强行往肚子里灌牛奶是一种折磨。
奶奶逝世一年多,爷爷离开人世也有五年了,没有人督促她喝牛奶,也不会有人和她一样摆出一张嫌弃的脸,却还是一口一口艰难下咽。没有人会在端午的清晨,架一张画板,画一张全家福,也没人会在那张全家福的底下,留下龙飞凤舞的一句话,“端午临中夏,时清日复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感应,古女士只在乐教授去世前一年突然有了端午画全家福的想法,到后来老爷子去世,那幅画,竟真成了这一家子唯一一张全家福。
老太太画风抽象,全家福看不出几人面容,只知道寄托的情感是希望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然而只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在老爷子病时,也显得那样奢侈。
一大早的回忆往事,吃下去的早餐都有些消化不良。乐止苦将牛奶一饮而尽,觉得实在太折磨自己了,于是去厨房将剩下的牛奶装进纸箱,画了一幅简笔画,留了一句话,下了楼。
小区有个侧门,去楼下马路很方便,到魏长青家门口的时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敲门,后来一想,算了,就这么着吧,于是将纸箱放下,离开。
、
中午梁修打电话过来,问乐止苦要不要回去。
她早有回去过节的打算,没有拒绝。
到梁家是正午,出租车在门口停下时刚好梁浩源的车也回来了。
可能是看到外来车辆,猜到是乐止苦回来了,还特地也停下车来,梁浩源从车上下来,一身西装革履,像是刚从某个会议上下来,表情还有些严肃。乐止苦拎着包,见他过来,甚至还想着,他是不是要和她握个手。
但最后,出租车开走,司机也将车开进车库,俩人相对站着,竟有些相顾无言。
去年中秋乐止苦回国,待了没两天就离开,以梁浩源的精明,大概也猜出发生了什么。
“进去吧,”梁浩源还是好好打量了乐止苦一番,伸手示意里面,“瘦了。”
乐止苦笑笑:“大概是国外的食物不合口味,回国就好了。”
梁浩源点点头:“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乐止苦忙道;“会的。”她微微一顿,“爸平时也要照顾好自己。”
气氛有些凝滞,她这声爸一出口,梁浩源却像松了口气,突然就笑起来,拍拍她的肩:“你回来后住在哪?”
乐止苦道:“一直在市南,租了个房子。”
梁浩源:“不然回来住,家里有阿姨照顾,过得肯定比外面舒服。而且梁修周末也会回来,他应该也挺想你这个姐姐的。”
乐止苦笑了笑,这回没接话,刚好梁修来开门,她就揽着弟弟的肩,笑着进门:“弟越来越高了。”
她其实不太擅长处理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时候,她学会了一招,逃避。
梁修莫名地看她一眼,大概不明白她这好久不见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没躲开。
乐止苦拍拍弟弟的肩,心里突然有了些底,也踏实了些。至少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真正和她有关系的人。
吃过午饭,乐止苦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梁浩源。
梁浩源家业做大到这一步,也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东西没见过,看重的只是一份心意罢了,对她买了什么并不在意。得了礼物,道了声有心,就上楼午睡去了。
梁修也新得了一只PSP,但他最近要准备中考,能玩游戏的时间不多。
梁家人都有午睡的习惯,乐止苦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无趣,去厨房做了一些草莓椰汁糕,自己只尝了一块,剩下的全部冰镇,嘱咐阿姨等梁家父子醒了,记得叫他们尝尝。
很久没回来,她的房间还是干净得一尘不染,应该是梁浩源叫人打扫过了。
房间里的装饰很粉嫩,鹅黄窗帘,粉色真丝床,天蓝墙纸,看得人眼晕。
当初装修的时候,梁浩源特地去乐家接她,问她要怎么装修好。那个时候她对这个家并没有多少温情,被询问也只给了两个字,随便。
最后装修成了这样。
但乐止苦心里还是有些感动,她看得出,梁浩源在她的房间设计上,还是花了心思的。
她还记得,最开始梁家驻地是在宁城,东省省会,那时候她被生母找回去,跟着她在宁城还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刚到梁家,也是住在这样一间房子里,据说是她的母亲,在征求梁浩源的同意后,把房间装修成了这样。因为她以为小女生都喜欢这样清新寡淡的色调。
到琴城后,梁浩源显然也同样如此认为。当她第一次住进来时,梁浩源还隐含期待地问过她:“怎么样,还喜欢吗?”
她没法说不喜欢。
都已经装修好了,费时费力,还是她自己让他随意发挥的,她没有说不好的资格。
在床上躺了一会,有些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充斥着一些有的没的。就着一杯清茶将点心吃完,乐止苦去了母亲的房间。
她的生母肖佩,在她三岁时将她抛弃,在她辗转到乐教授家,终于以为自己找到归宿时又不由分说将她带来梁家。她的母亲以爱为名满足一己私欲,作女儿的却始终没法怪她。
因为她知道,她母亲有一句话,她永远无法反驳。
“我是你妈妈啊。”
她也为她的抛弃付出过代价,在此后的相处中总是小心翼翼,不论对天发誓多少次,都始终得不到信任。但其实乐止苦能看出,她母亲还是爱她的。她只好相信,当年她的抛弃是情非得已。
在宁城时,肖佩的房间在梁家别墅二楼的最左边。自她生梁修难产去世,梁浩源就搬去了旁边的房间,后来搬来琴城,她的房间也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梁浩源就一直在旁边守着,这么多年,竟颇有点不离不弃的意思。
自去年中秋无意知道梁浩源不是自己生父,乐止苦想起这个便宜爸爸总有点心情复杂。也不知道当年,他开口让肖佩来琴城接她时,到底怀揣着怎样一份心情。
肖佩房间有些古意,都是传统的老桌椅,也许是久不居人,有些阴阴沉沉,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光线透进来,才觉得这房子里多了些生气。
房间角角落落竟也都很干净。乐止苦在沙发上坐下,想起什么,又去翻母亲的床头柜。
梁浩源这个人,做事做得彻底,说原封不动地搬就原封不动地搬,就连床头柜里的一个发夹也没有落下。
自然,母亲的日记本也还在里面。
她还记得,肖佩带她去宁城没多久就怀了梁修,为了梁浩源不顾性命非要做高龄产妇,怀胎十月后难产而死。她对这个母亲没有多少感情,被她抛弃又被她道德绑架一般带来宁城,心里少不了怨恨,但她死后,她还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梁家老太太还没去世,对她态度不冷不热,肖佩死后,老太太对乐止苦就越发冷淡。梁家其他人,也就只有一个梁浩源,对她也很客气,倒不分肖佩生前身后。肖佩一直让她喊梁老太太奶奶,喊梁浩源爸爸,她就以为都是亲生的,后来才懂,他们的冷淡与客气,不是毫无来由,也不是因为时隔久远,已经忘了如何和她这个遗落在外的孙女/女儿亲近。
她只不过是肖佩带来的继女罢了。
那时候她还不明真相,母亲死后,整个人极端阴暗的情绪达到了顶点。母亲一连抛弃她两回,父亲和奶奶对她都不好,在这个家里,她就是多余的。
她急切地想离开这个奢华的纸屋——所谓真正的亲情都脆弱不堪,甚至经历不起一场细如牛毛的小雨。
但她年纪小,跟着母亲来宁城时没记住乐教授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另一个城市。她去问梁浩源,但梁浩源不肯告诉她。
她也没有资本,梁浩源给她的零用钱一直刻意克扣,如果要去另一个城市,她需要攒足够多的路费。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乐家还愿不愿意收留她。
从八岁到梁家,到十五岁偷看了母亲的日记本,这之间,足足七年,两千多个日夜,没有哪一天她不觉得自己多余,她时常会想,也许从出生那一刻就错了,她从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 ?ヽ(*?з`*)? 存稿就快没了
第9章
梁浩源起来后下楼,没见乐止苦,刚好阿姨送乐止苦做的点心过来,便问道:“她还在睡?”
阿姨道:“不知道,之前看她进夫人房间了。”
梁浩源点点头,叉了一块草莓椰汁糕尝了尝,被甜得微微皱眉,放下叉子道:“我上去看看。”
他心里想着去年中秋的事,起身,看一眼盘中的糕点,最后还是又吃了一块:“梁修应该会喜欢,那小子喜欢吃甜的。”
阿姨笑道:“是,还不肯让人知道。”
梁浩源笑着摇摇头,往楼上走。
走廊常年开着灯,灯光都似有陈年老酒一般醇厚的味道。
走到门口,他步伐不由得越来越轻。这么多年了,一开始这里还是心中的禁地,如今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不是因为深情不敌岁月蹉跎,而是他渐渐有了和她越来越近的感觉,近到好像过不了多久,他又可以见到她了。所以再守着圣地一样守着一间空房,又有什么意义。
他先敲了敲门,没人应,轻轻一推,门开了。
一直以来,这间房子都是他亲自打扫,刚来琴城时,他时常会进来坐坐,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如今还会整理里面的东西,却不会再这么坐下去了。
乐止苦就睡在沙发上,阳光落在她脸上,照得她颀长的眼睫有金色的绒光。
她五官精致,十分像她妈妈,安静时,也恬雅文静,笑起来时,眼梢的风情如六月的阳光,有些灼意却又并不过分热情。
梁浩源有一瞬间,以为肖佩回来了,但很快又清醒,不免自嘲一笑。
乐止苦怀里抱着一本牛皮本子,是肖佩在世时的日记本,去世后被她女儿当成杂志一般翻来覆去地看,梁浩源不免失笑,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薄毯,弯腰给乐止苦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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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止苦做了个梦,关于她母亲的。母亲去后,她曾连着两年时常梦到她,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再也不出现在她梦里了。
这次梦里再见,母亲肖佩已面容模糊。她其实是个地道的美人,鹅蛋脸,眉黛春山,秋水翦瞳。就算年纪大了,依旧风韵不减。第一次见到母亲时,乐家所有人都在,乐教授的侄子乐凡、前侄媳左云,还有乐凡的父母也就是乐教授的哥哥嫂嫂。大厅不大,坐得满满当当。了解了肖佩的来意后,几个长辈窃窃私语,小声道:“止苦长得像她。”
仅是容貌上已不需要再做进一步的确认,几乎见过他们母女的人都说,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乐止苦就是缩小版的肖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