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从那次跑到研究所门口遇到魏长青后,乐止苦就换了跑步路线。最近发现附近一处永泉广场,晚上有不少大爷大妈跳广场舞。某次无事,跟着他们跳了跳。她肢体协调能力还算不错,学得也快,于是很快成了大龄舞蹈队的中流砥柱,每天站在前排领舞,抢走老牌领舞不少光彩。
但是大妈人好,不和小年轻计较,每次看到乐止苦来还兴高采烈的,知道乐止苦单身,还热心的要给她介绍男朋友。
乐止苦都婉言谢绝了。
她发现,跳广场舞也可以放松心情,而且没有跑步那么累,沉浸进去,感觉自己要飞升,和跑步的效果是一样的。也不怪这么多大爷大妈沉浸其中。
端午的前一天,乐止苦还来跳舞,但这天跳的是交谊舞,大爷大妈都两两组队,她落空了。
倒是有大爷想和她跳,但是不好意思。
乐止苦并不在意,自顾摆着手势转着圈。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魏老师?”女生连喊两次魏长青,终于将导师的魂唤回来了。
前面是红灯,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魏长青只是随意扭头看了一眼,就无意瞥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时看得出神,心里好笑,前面的车子动了都没反应过来。
听到学生喊他,魏长青淡定地收回目光,开动车子,过了会,突然开口:“等下你先回研究所。”
女生狐疑地打量他一眼,没敢明目张胆,很快收回目光,道:“好。”
他本来有事走不开,让学生李墨墨来接一个津城来的老同事,没想到老同事高铁早点,直接坐地铁走了。他忙完事情,车开到半路才接到学生电话,但也没直接往回开,还是去接了学生才回来。
只是没料到,半路上还有这样的奇遇。
她居然去跳广场舞。这样不拘一格,也的确是她性格。
学生在永泉广场附近下了车,魏长青也在附近泊了车,走的却是与学生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找了处长椅坐下,就这么看她跳得额上冒汗,脸上都是喜庆的笑容。
自乐帷教授死后,她就没再这么笑过了。魏长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感觉并不好受。
她应该不是出来跑步的,还穿着高跟鞋和连衣裙,齐腰的长发瀑布一般垂在身后,随着她转动,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
这么短短几天不见,竟比一年多没见还让人觉得久远。魏长青有点意外,又不太意外,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有时会刻意压制,久而久之,也能很好地蒙蔽自己。
他突然想起那次在长乐,魏筹带着他老婆来度假,她在厨房里问自己。
“我真当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她大概以为他不想见她,而他的回复也确像如此。
“我不是来见你的,遇见了我也很意外。”
但其实他一点也不意外,他一直知道,她就在长乐陪着古女士,哪也没去。她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并不靠谱,但好在对亲人保有一片孝心。
说到亲人,魏长青又想起上次在二小见到的那个男生,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除乐帷夫妻俩之外的亲人。
一般别人不说,他都不会盘问对方家庭,以至于对乐止苦,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乐帷是她爷爷,古氓之是她奶奶,除此之外,从未见过她其他亲人,甚至也不曾听她提起过。他在乐帷教授手里当学生的时候,听说过她是乐教授夫妻俩收养的孤儿,但一直没去求证,也不好去求证。
至于如今,她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亲人,也无从得知,当年他不会去问她是不是被收养的,今天,他一样开不了口,除了没有适当的时机,也是没有立场。
魏长青在永泉广场坐了好一会,等他们一曲终了又来一曲才起身离开。
、
文韵开车过来时,乐止苦已跳得一身汗,雪纺材质的连衣裙,后背都湿透了。
文韵皱着眉,无比嫌弃。
上车后,一看她这表情,乐止苦不爽,凑过去,强硬地按着她,将热烘烘的脑袋往她颈间一蹭。
文韵抓狂:“乐止苦我打死你。”
乐止苦:“哈哈哈……”
文韵抽纸无语地擦掉颈间的湿汗,忍着恶心:“这么高兴?”
乐止苦往椅背上一靠:“当然高兴。”
就是莫名地,从画完那期妖妖兔后情绪就一直高涨到现在。
回到公寓后,文韵也换了身衣服,穿了一条乐止苦没穿过的裙子。
这条裙子她穿小了,主要是胸塞不下,文韵穿却刚好。
“还好我没捐出去。”乐止苦也换了一身,标准的夜店风,酒红色套装,上身露脐,领口也低,露出傲人事业线。下身宽松阔腿裤,只到大腿一半。黑色高跟凉鞋,跟可细可细,随脚一剁能戳死人的那种。
俩人早约好了今天去酒吧。
酒吧很近,就在研究所附近,上次来乐止苦没留心,这次来才发现,一切都这么巧。
去了后,俩人先喝点小酒,不能喝多,再晚一点,乐止苦要上台表演。
俩人坐的地方是老板安排的,视野好,又不会有人来人往。但两个大美女坐在这,怎么也不能逃过猎艳之人的眼睛。不过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勇气,乐止苦和文韵这样的,一看就难以接近,一般只有对自己有一点自信的男人才会上前一试究竟。
乐止苦没心思理会这些人,叼着根烟,似笑非笑地看文韵和他们周旋。
文韵也像逗小猫,聊几句,并不上套,也不给人上套,久了就没意思了。
很快,一波一波来的都一波一波铩羽而归,最后没人再来打扰角落里这两位美人。
酒吧老板老廖,打趣地问他们,来酒吧不会就是来喝酒的吧?
文韵还认真回答过:“来看乐止苦玩架子鼓的。”
乐止苦不用回答,大家都知道,她是来玩架子鼓的。
很久以前,乐止苦第一次被文韵带进酒吧,那时候老廖就已经开了家酒吧在海大附近,第一次见到架子鼓这样爆发力十足的乐器,她就颇感兴趣,后来让老廖酒吧的驻唱乐队鼓手教了她近半年光景,学得有模有样。再后来到乐止苦大四,老廖甚至给她安排了架子鼓专场,也算别具一格。
后来乐止苦搬去津城,老廖也将酒吧搬来了南海路,如今老廖家有了小宝宝,不再常出现在这些场合,这家酒吧基本上算是交给了文韵打理。
倒也方便了俩人在酒吧里胡天胡地。
很久没上场,乐止苦竟有些紧张,也有些手痒,但当灯光打下来,她的一颗心,却波澜不惊。
迷蒙的灯光里,鼓声钹声像一场滔天火,瞬间点燃这滚滚红尘。
第7章
驻唱乐队要唱《真的爱你》,乐止苦只占用一首歌的时间。
大家已经合作过不止一次,虽然间隔时间有点远了——上一次合作是乐止苦大学毕业,但彼此默契尚存。
驻唱乐队换了主唱,以前是个年轻姑娘,风格类似FIR詹雯婷,同样也喜欢唱他们的歌。现在的主唱是个长发年轻男生,烟酒嗓,很有味道,词曲俱佳,爱唱自己写的歌,也唱一些老粤语歌。
开场后,客人见鼓手换人,上来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瞬间热情高涨,欢呼声都大了不少。
乐止苦头发垂落,露出一半精致的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漠然以对所有汹涌而来的热情。
就是这样又冷又酷拽兮兮的模样,反而最惹人热血沸腾。
魏长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不可一世的乐止苦。他从未见过的乐止苦。
台子底下打得热火朝天,台上的乐队却不为所动,完全超然世外,漠然地唱着自己的歌,敲打着自己的乐器。
保安想将闹事的人赶出去,然而喧闹中没人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闹事打架的是魏长青的学生孟臻,喊魏长青来的是李墨墨。一同来酒吧的还有另一个导师的两个男学生,但那个导师家离得远,让魏长青来处理。
打架原因是另一批客人中一个男人纠缠李墨墨,未果之下出言侮辱。
几人起了口角,争执之下,在酒精的催发下开始动手动脚,因为两批人来的都是人高马大的男性,几乎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保安拦都拦不住。李墨墨眼见打起来,手忙脚乱,慌张之下把电话打给了魏长青。
魏长青到的时候,混战还没有结束,只来得及看一眼台上,驻唱乐队的表演就被打断了,一个穿黑色贴身裙的女人上台夺过麦克风,眼里都是冰雪般的寒意,语气沉而稳:“闹事的,滚出去。”
保安这才借机将人赶出门。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几人打架时毁了酒吧不少东西,酒水桌椅还要赔偿,以及魏长青了解事情经过后,要求对方中调戏李墨墨的男人道歉,否则就要报警。
乐止苦出来时,事情还没有协调好,文韵显然心烦意躁,叼着根烟漠然看打架的两批人对峙。
酒吧经理在一旁道:“还请几位先把损坏的东西赔了,以及酒水费结了。”
调戏李墨墨的那个男人扎着马尾,歪着嘴:“你让他们赔,我就付我们的酒水费,是他们先打起来的,责任在他们。”
他的同伴也纷纷附和。
孟臻怒气冲冲,像一头牛,被两个男生架着:“你他妈放屁。”
魏长青扬手打断他,问那个马尾男:“但事情是你们先挑起来的不是吗?你不但出言侮辱我的学生,还性骚扰。”
对方看他文绉绉的,根本不在意他,偏着头流里流气:“你好好说话,我就跟她开了个玩笑,凭什么说我性骚扰,他妈当□□还立牌坊,要装清纯玉女也别来酒吧啊。”
魏长青克制着打人的冲动,眸光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文韵:“你是酒店老板?”
突然被这么一问,文韵一愣,但很快点点头,拿下烟:“怎么?”
魏长青:“酒吧有监控吧?”
文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魏长青又看向马尾男,“既然有监控那就好办了,是不是性骚扰,相信警察根据监控会有一个公平的决断……”
“我去你妈公平的决断……”那个马尾男早在魏长青问文韵话时就蠢蠢欲动,听到这里猛然出拳。
“小心。”
这一声惊呼尚未落音,魏长青已经将马尾男撂倒在地,动作之快让人反应不及。
魏长青将马尾男摁住,扣着他脑袋,逼他仰头,其他人想冲上来,都有所顾忌。
目睹这一幕的,都有些受到惊吓,那几个学生显然没料到导师还有这么一手。
魏长青没管其他人,只淡定道:“报警。”
“别别别,大哥,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马尾男几乎秒怂。
他同伴也防备地伸着手,连声附和。
魏长青也没勉强:“那就,道歉,赔偿。”
马尾男:“好好好。”
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马尾男道了歉赔了钱,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溜了。
几个学生垂头丧气赔着小心,生怕魏长青事后问责。
魏长青却没看他们,反而望向另一边。
树下,乐止苦叼着根烟,双手插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她的不止魏长青一人,顺着魏长青目光看过来的,有他的学生,还有文韵。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低头掏打火机将口中的烟点燃,慢悠悠吐出一圈青白的烟,妆容精致的面孔,像极了昼伏夜出的妖精。
魏长青收回视线:“走吧。”
他率先上车,几个学生忙跟上去,将车子挤得满满当当。
将学生送到研究生宿舍楼下魏长青才停车,就在几人抱着好险好险终于逃过一劫的侥幸心态下车时,他慢悠悠开口:“写一篇讨论胶州湾生物多样性的论文,切入点自己找,内容不能空洞不能抄袭,不少于三千字。时间,一个星期。语言,”他顿了一下,将车窗缓缓升上去,“英语。”
他开车走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问:“我们要写吗,不是一个老师啊?”
没人理他。
李墨墨哭丧着一张脸,挥挥手:“我走了。”
孟臻忙喊住她:“等等,我送你。”
魏长青送他们到男生宿舍楼,李墨墨还要走一小段路。
已经不远,她想拒绝,但孟臻已经追了上来,俩人安静地走出几步,孟臻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本来想带你去玩的,结果没想到闹出这种事。”
李墨墨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你要是帮我写论文我就原谅你。”
孟臻:“那你还是别原谅我了。”
李墨墨捶了他一拳。
、
乐止苦深夜才回去,路上被文韵调侃了一路。
“你什么时候这么路见不平一声吼了,还让人小心?”
乐止苦一脸冷漠:“我正义的时候多了,只是你少见多怪。”
文韵冷哼一声:“是吗。”
乐止苦趴在车窗上,懒洋洋“嗯”了一声。
是啊,只是不管是见义勇为还是挺身而出,对象,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就在这样月明星稀的晚上,因为这样一件事,她突然想起了埋葬在记忆深处很久的一段往事。
那年她高一末,要开始纠结文理分班。魏长青来家里给他补习英语,她顺势问他意见。
他毫不犹豫道:“文科。”
她有些不高兴:“为什么,明明我理科也不差。”
魏长青解释:“比较符合你气质。”
就这么简单的一段对话,她的心情起起伏伏:“真的,难道我是那种一身书卷气满心笔墨香的美少女?”
他:“……做题,我下午还有事。”
乐止苦不想做题,问他:“你下午还有什么事?”
魏长青道:“去市图书馆借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