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青心里有事,避开他手:“你去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
马度咧着嘴笑:“你不是吧,这就虚了。”他说着来拍魏长青小腹。
魏长青没来得及躲开,被他摸了一把。
“哟,手感不错,没看出来啊。”马度又想来摸。
魏长青无奈笑道:“行了马博士,麻烦你放过我吧,我可能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学校那边麻烦你应付。”
研究所来了好几人,刘院士走了就属魏长青职称最高,学校几个领导过来,簇拥着往外走,吹捧间果然提出吃晚饭。
来这学校开展科普活动、开讲座都是义务的,他实在不想再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下婉拒,也不怕得罪人。
学校领导还想留,他已经提着公文包挥挥手走了。
马度笑着上前:“来来来,林校长,咱们不用管他,小魏博士忙着呢,让他走吧。”
从人群里脱身,魏长青舒了口气,脑海里全是在台上时看到的那个身影。
两次了,他不信自己会接连犯两次错误,尤其还是在她身上,她的身影,即使已经许久未见,也依旧深深记在他脑海里。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出来估计也找不到人了,但是没关系,只要她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偶尔出来让他看一眼,就一切好说。
出了礼堂大楼,右拐,也不知走出多远,一处草坪附近,本以为走了的人就坐在树荫底下。
她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歪在椅子上,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好巧不巧挡住她胸前一片春光,长腿伸出去,莹白肤色宛如凝脂。走近了,橘色尖头平底鞋旁边躺着一支崭新的女士烟。
她还在抽烟。
魏长青放轻了脚步,缓慢地走到她身边,就这么低头细细打量了她一会,才慢慢蹲下身。
她应该是累得狠了,不然也不会光天化日的就睡在这大街上,即使抹了口红,也难掩她难看的气色。瘦了很多,衬得胸前越发汹涌,整个人身材比例竟显得有些畸形了。
魏长青静静看着,努力忽视心口溢出的那一丝丝莫名的情绪。
他在想,好久不见,她去了哪里?离开津城来琴城了?还是一直就在津城?那这次来琴城有什么事,总不能特地为了他的讲座来的吧?
魏长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手不觉抬起,刚要碰到她头发,却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肩侧一缕染成深镉绿的头发滑落出来,碧潭流水一般。
将头发染成绿色,她到底在想什么?魏长青莫名有些不高兴,收回手。
靠在椅子上的人睡得应该并不舒服,脑袋晃了晃。
魏长青担心她醒来看到他,又觉得自己这暗中观察的行迹实在猥琐,甚至透着点变态,于是又站起来。他刚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叫醒,一个年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姐?”
魏长青回头。
一个和乐止苦有三分像的少年站在他身后,好奇又探寻地回视他。
“魏老师。”
魏长青点点头,刚要走开,又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梁修。”梁修看一眼乐止苦又看一眼魏长青。
“魏老师认识我姐?”
魏长青心里有些疑窦,闻言不愿多说,低头见乐止苦似要醒来,只“嗯”了一声便要离开,只是临走不忘嘱咐一句:“别说见到我了。”
梁修“哦”了一声。
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魏长青倒也不在意,自顾往停车场走去。
他走出很远,一直没有回头,等开了车出来,却忍不住一直留意着校门口。
那两人应该走了,学校学生也散得差不多了,门口基本没什么人。
他想起那个喊乐止苦姐姐的男生。乍一看眉眼和乐止苦有三分像,但这会一回想,又觉得似乎有五分,眉毛、眼睛、鼻梁,这些地方除了形似,还有神似。男生多了些英气,但站在那,看过来的神情其实有些和她如出一辙的不屑一顾,不过藏得很深罢了。
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她有多少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ROV,水下缆控潜水器,科学号考察船大部分水下作业都靠它
第4章
乐止苦周末接弟弟不止是让他来酒店拿礼物,最主要的还是想和他培养感情。
弟弟马上要中考,她也不好太耽误他时间,领着他在琴城步行街逛了一圈,给他买了不少衣服鞋子。
小孩个子应该快到一米八了,现在十五岁,也不用担心身高问题。身板瘦,穿什么都好看。
中途文韵打电话过来,梁修在试衣间里试一条牛仔裤,乐止苦夹了根烟出去透气。
文韵知道她回来,自然要约她出门一聚。
出国这么久,他们差不多一个季度通一次电话,联系并不频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革命友情。
一根烟抽到底,约好了明天见面。梁修提着购物袋出来。
乐止苦坐在服装店橱窗前的台阶上,仰头看靛蓝天色,听到脚步声回头,梁修站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眼神有些难以描述的东西,显得很纠结。
“怎么了,衣服不合适?”乐止苦问道。
“没有。”梁修也坐下来,将购物袋放在脚边,看一眼乐止苦手里的烟,欲言又止。
乐止苦烟瘾有些重,为了不影响弟弟已经憋很久了,这会被他看一眼,笑了笑,起身扔了烟头。
“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会喜欢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带你买衣服,”乐止苦站在台阶下,仰头看梁修,“你喜欢什么,和姐说,姐能满足你的都满足你,毕竟,姐就只有你这一个弟弟。”
梁修低头扒拉了一下购物袋:“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说完这句,俩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天色晚了,步行街各店家的灯光将整个街道照得灯火通明。天上寥寥几颗星星,在这灯光下黯然失色。
乐止苦盯着梁修的发旋看了一会,有心无力。
但做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更何况梁修的性子摆在那,只能慢慢来了。总归只要他不排斥就好。
梁修最后试的那条裤子是乐止苦挑的,破洞牛仔裤,走在时尚的前沿,然而梁修同学活得像个老古板,死活不肯要,乐止苦不好将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只能暂时放弃。但心底里还是打算好好培养弟弟的时尚品味。
现在哪个小孩穿得不是花枝招展的,她弟弟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浪费。
买完衣服,乐止苦要带梁修去吃晚饭,梁修却突然道:“你买吗?”
“不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话音一落地,乐止苦才又笑道,“怎么,要给姐姐当苦力啊?”
梁修难得露出一个笑,显得很腼腆。
乐止苦揽住他的肩:“谢谢,以后找你,现在没有买衣服的欲望。”
她从国外带回来两大箱衣物,如今都堆在酒店,房子还没有着落,买的东西多了,会很难搬。
吃完晚饭回去的路上,梁修要求先把东西都放在乐止苦这。
乐止苦不解:“怎么?”
梁修还记得她嘱咐的话:“回去没法解释。”
乐止苦扭头看他。
弟弟的侧脸沉静瘦削,下巴微尖,昏暗的灯光下,略显阴柔。
他被乐止苦盯着看了好一会,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乐止苦露出一个笑,靠着椅背,无意识地搓着手指:“没事,你就跟他们直说就行,至于我不回去的理由,随便找。”
梁修闻言沉默了片刻:“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还有什么理由,”乐止苦看向窗外,深褐色的瞳孔好像一个水晶球,浓缩了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自在惯了而已。”
最后梁修还是坚持先回酒店。
他什么也没说,但乐止苦站在酒店门前目送出租车远去,大致能猜到,他应该是觉得,自己的姐姐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护送她回家是应该的。
仔细想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被保护的温暖,还是因为她的弟弟,她同母异父的弟弟。
、
文韵工作的地方离乐止苦的酒店有些远。
她回来后,其实想过回乐家看看,但到了家门,竟近乡情怯,最后在附近找了家酒店。而文韵公司和住所都在火车站附近,不堵车都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乐止苦在文韵的指点下,坐了地铁。
琴城的地铁建了好几年,3号线直到16年12月才开通。她那个时候在津城,随后和奶奶回来,也没心思关注,再后来奶奶去世,她出国,就更没机会了解这些信息了。
琴城地铁刚投建的时候她年纪不大,三号线挖下第一铲的时候她刚上高三,算一算,竟用了近八年功夫才完工。八年抗战也不过如此了。
最初,她还期待过,再后来,随着战线越拉越长,她差点将这事给忘了。
什么事情,拉长了战线都是在消磨人的意志。
文韵周末还要上班,乐止苦到站下车,自己找到了城建公司大门。
中午俩人去附近吃饭,景区饭店的菜又贵又难吃,但是俩人都懒,不愿意回家做。
许久不见,文韵没怎么变,上班时间穿得贤良淑德一些,一头卷发精干地扎起,一条渐变蓝色连衣裙,抽烟的动作比乐止苦还熟练。
她化了淡妆,柳叶眉桃花眼,笑唇微勾,脉脉含情。
乐止苦一直以为,文韵比她好看多了,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她自认及不上。
有一种人的气质是浑然天成,有一种人却不过是莫辨楮叶,再像再像,也是假的。
吃过饭,文韵带乐止苦去附近的小区看房子。
她也住在附近,但住的是景区别墅区,一套房子上千万乃至上亿。乐止苦守着家里上亿的遗产,不是住不起,而是那些钱,她一分也不想动,作为一个穷光蛋,她只能先租房子。
这边的景区,在全国也算赫赫有名,地域广,就算是景区,也未必不能找到清静之所。
武夷路小区D座四楼,从卧室露台望去,外面就是万夫景区,绿树红瓦,视线再偏一点,远处的海水浴场,又是一片碧海蓝天。
房子本身也不错,两室一厅,三千每月。尚在乐止苦能力范围内。
她懒得拖拖拉拉,没事找事,当下就和房东签了合同。
她打算租半年,先在这边住一阵看看。
房东走后,文韵陪着乐止苦在露台抽了一会烟,最后补了个妆又去上班了。
“晚上我开车帮你搬家。”文韵走的时候道。
乐止苦没送她,老神在在地坐着,闻言点了点头。
闺蜜一走,本就冷冷清清的房子越发寂静。
五月,不冷不热的季节,对于琴城旅游业来说,也一样。到八月啤酒节,才是琴城真正的旅游旺季,到时候这一片只怕是人山人海。
而现在,楼下小区外,景区一条马路空无一人,桃树碧油油一片,对面小山坡上是一座红瓦别墅,被银杏松柏掩映着,看起来很有些雅趣。
乐止苦难得手痒,有些想将这幽静的一幕画下来,手边没有水彩画工具,但带了彩色铅笔和小绘画本。
她埋着头,轻松写意地勾勒线条,打算先这么安宁地度过一个下午,偶尔抬头找找角度,寻觅一些点睛的小细节。
那个人,就这么猝然闯了进来。
她笔下不受控制地,已经先勾出了他的身形,只有寥寥两笔,但不用再往下看,她脑海里,已经自动自发地补完了所有细节。
黑色的头发,剪得有些短,都快贴上头皮,但他头型好,即使是这样接近光头的发型,也不减他半分气度。
他五官说不上多精致,但每个角度都很让人心动,看久了,会忍不住想看更久,剑眉朗目,飘逸宁人,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大眼角处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笑起来时,说不出的勾人。
他常穿衬衫,扣子系到颈下第二颗,露出一线白皙清瘦的锁骨,却又不全露,欲说还休的,让人忍不住想深入,却又不得其法。
衬衫袖子常被他扎起一点,露出小半截小臂,依旧白皙,但能看出来结实有力,不像他本人浮于表面的那样无害与温柔。
她没有再抬头,绘画本上的线稿,只有站在别墅门前,以一个闲适的姿态关门的人,最清晰。
、
晚上东西搬来,文韵推着行李箱想也没想往主卧去。
“文韵,”乐止苦推着另一个箱子跟在她身后,“去旁边那间。”
文韵不解,但只当这是艺术家的小怪癖,没有多问,将行李都推进了客卧。
东西不急于整理,乐止苦下午出门买了面粉鸡蛋,打算做点小蛋糕犒劳辛勤一天的闺蜜。
她在伦敦时,报了一个甜点班,每天做,研究各种各样的吃法,没人给她试验,她就自己吃,从感觉良好吃到吐,又从吐着吐着变得麻木,最后吃什么点心都觉得好像是一个味道。
味蕾再也找不到最初惊艳的感觉。
她做了戚风,文韵一边吃一边打电话。
“嗯,晚点回,在乐止苦这,你要是无聊可以先回去……”
俩人聊得有些不愉快,文韵挂了电话后也没心思吃蛋糕了。
乐止苦不吃蛋糕,喝着咖啡,问道:“秦先生?”
文韵“嗯”了一声。
“他让你早点回去?”
“嗯,不用管他,最近犯病。”
文韵这样说,乐止苦果然不问了。
秦先生,名天冉,知名企业家,家和事业都在港岛,几年前来琴城参加海大校友会,认识文韵,随后没多久包养了她,俩人纠缠至今,也有五六年了,竟然一直没分。
然而一个电话并没能让秦天冉偃旗息鼓,随后又打了两个过来,但也没逼多紧,一小时一个。
事不过三,虽然文韵很不耐,但还是开车回去了。
老男人难得过来一趟,怎么样也得应付应付。
文韵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走之前俩人也没做什么,聊一聊彼此的生活,吃点点心抽根烟,时间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