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本该无动于衷的青年却在瞬间情绪全面崩盘,甚至都失去了正常的行动能力,早已不是天真少女的王太后瞬间就将嫌疑人锁定在了自己的老情人身上。
阿列克谢的自曝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他不仅动摇了奥古斯都皇室正统的地位,给他扣上了谋杀教皇的帽子,最重要的是,引爆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后手。
而这个后手,将毁灭他的亲生儿子。
“别害怕,奥古斯都,别害怕,”想通了一切的王太后搂紧了正在痛苦挣扎的青年,“母亲在这里,母亲会保护你的……”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听到了礼堂里的异动,克里斯多夫不顾罗尔德的阻拦硬是创了进来,可一看清礼堂内部的情况,他整个人就楞住了,连带着身后一脸不赞同的大总管也楞住了。
只见他们无所不能的陛下正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而一向与陛下关系冷淡的王太后却以保护者的姿态拥抱着他。
“陛下?!”
二人反应过来以后想要跑过来查看情况,被王太后厉声喝止。
“放肆!滚开!”
“……殿下?”克里斯多夫被王太后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到底还是罗尔德沉稳,他停住了脚步,对着王太后行了一礼,“殿下请息怒,我们只是想要查看陛下的情况,想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你们谁也帮不了他,这一关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没有人比王太后更了解自己那位老情人的行事作风了,“他会没事的,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但在他恢复正常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不允许靠近这里半步!”
王室的威严不容亵渎,帝王的权威不同削减,王太后很清楚,一旦今天让这两个人靠前,就会打破奥古斯都在臣下心目中的“神性”。人们总是很容易去崇拜跟随未知的神秘,却很少会起崇拜跟随自己的同类,而亲手照顾受伤的帝王,往往是意识到对方也是“人”的开始。
“可是王太后殿下,”回过神的克里斯多夫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罗尔德,不无焦急的说道,“异端审判局的人已经在瓦伦丁的带领下成功越狱,他们的目标首当其冲就是皇宫,为了应对他们的袭击,陛下必须醒过来主持大局才行。”
“异端审判局的人?”王太后闻言摇了摇头,“比起这群乳臭未干的审判官,皇宫内最大的威胁另有其人。”
这一句倒是把眼前的两个皇帝心腹给难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
像是为了点醒他们,一阵喧哗声从礼堂外传了过来,克里斯多夫顾不上在王太后面前失礼这个问题,直接三步并两步冲出了小礼堂,直接抓住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侍女问了逼问。
侍女的话颠三倒四说不明白,克里斯多夫遥遥望着骚动的中心分明是关押巴特勒主教的区域,想起王太后的警告,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胡思乱想,转头又回到了礼堂内,只不过这一次,他恭敬的对着王太后鞠了一躬。
“如今骚乱已起,还希望殿下能出面主持大局。”
“不,我不能离开这里,”王太后看着奥古斯都下意识抓紧她的手摇了摇头,“你们只需要做一件,在陛下恢复之前,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让他们靠近这里。”
两名心腹一齐点头,他们突然有一种预感,今晚,将会决定凯姆特帝国日后的命运。
第121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一步
压抑的氛围在凯姆特帝国的皇宫内弥漫,几乎每一个在宫廷内行走的人碰上面,都会交换一个晦涩的眼神,而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圣光教派遣团的房间里就拐了个大弯儿,彻底变成恐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外表看上刚满十五六岁的少年修士在房间内来来回回的踱步,豆大的汗珠接连从发际滑下,脸色更是近乎惨白。
少年是孤儿出身,父母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长到让人记不住的名字,至于血统偏向哪个种族、应当从属哪个国家,更是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像少年这样的普通修士在圣城遍地都是,要说他与其他人有这么不同,大概只有担任枢机主教领袖巴勒特的内侍了。
如果说给教皇当内侍是一次豪赌,给巴勒特当内侍就是纯粹的美差了。
“那位红衣主教大人性情宽厚,从不会提出任何一项难为人的要求,甚至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根本就不需要你。”
在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时,上一任内侍如此贴心的传授经验,然后对方就欢欢喜喜的收拾行李荣升了神甫,把照顾主教起居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肩膀上。
跟随巴勒特主教前往凯姆特帝国参加盟约大会是少年上任以来第一个重要任务,从圣城出发到现在,巴勒特主教也像前辈说的那样好相处……这会是一趟极为舒适的旅行,如果阿列克谢没有突然蹦出来爆料凯姆特皇帝奥古斯都是谋杀前任教皇的凶手的话。
在听到钟声时,少年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可当他连滚带爬的冲进巴勒特主教的房间时,却看到对方老神在在的进行着晚祷,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
作为一名旁观者,少年不得不承认,阿列克谢对于细节的描述很有说服力,这意味着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然而,这对于巴勒特主教来说可不太妙。
阿列克谢对奥古斯都的指控成立的话,那异端审判局的瓦伦丁裁决长就是一头悲催的替罪羊,而将这位替罪羊下狱的正是他所服侍的巴勒特主教。
少年并没有真正的跟瓦伦丁裁决长接触过,顶多算是跟其他小伙伴一起围观过他那出色的样貌,但单从异端审判局人人闻之色变的口碑来看,显然这位圣城第一美人不会是什么深明大义的温柔人物。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瓦伦丁洗脱罪名后不会跟自家主教相亲相爱的一起吃圣餐,少年绝望的想到。
然而,想要与异端审判局相爱相杀的前提是——他们得有命活着离开凯姆特帝国。
凯姆特帝国会轻松的放任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倒霉蛋平安离开吗?
用脚指甲盖想也清楚答案是“否”。
名字太长懒得写的少年对这个答案很抓狂,他觉得死神已经躺在床头对自己招手,偏偏能够与死神抗争的关键人物却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不对,没有紧张感好像才是好事。
慢条斯理的做完晚祷的巴勒特看了一眼思维陷入混乱的少年,他这位新内侍干活麻利、心思也简单,令他十分满意,唯一的不足就是脑子不够用。
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他合上手里的圣典,抬手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出现褶皱的教袍,对着焦躁不安的少年说道︰“门外现在守着的是谁?”
突然被问到的少年楞了一下,呆呆的回答︰“还是宰相贝尔兰格斯……”
“哦,那就好办了。”巴勒特笑眯眯的说道,其实答案换成了另外两个人他也会是这副反应。
将圣典拿在手里,蒙着眼楮的日精灵大步向门口走去,在内侍惊骇欲绝的目光下一把拉开了紧闭的房门,迎着守卫立起的矛尖冷静的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宰相。”
负责看守的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派出一个前去通知宰相。
贝尔兰格斯的效率很快,不出一会儿就穿着宽大的外袍出现在了巴勒特的面前。
“就像我那位曾经的同袍所说的,黎明前第一缕阳光已经穿透黑暗而来,日安,贝尔兰格斯宰相。”
“就算想跟我打招呼也不必这么早吧,巴勒特主教,”贝尔兰格斯推了推眼镜,“趁着天还没亮睡个回笼觉不是很好吗?”
“听起来确实不错,”巴勒特赞同的点了点头,话锋却是一转,“可惜,我现在就要赶回圣城,不得不遗憾的回绝您的好意了。”
“别呀,盟约大会还没有顺利举行,您应该多留几天才是,这么急着离开,难道是我们照顾不周吗?”
嘴上说着客气话,贝尔兰格斯身后却悄然出现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皇宫卫兵,正将锋利的长矛对准了站在门口的巴勒特和在他身后受惊不轻的年轻内侍。
“看样子你们是不打算让我们走了。”巴勒特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宰相的话依然冠冕堂皇,“阿列克谢那位异端对吾王的污蔑还没有洗清,为了吾王的名誉,还要烦请主教在这里屈就几年了。”
巴勒特倒是不再绕圈子了,“阿列克谢的声音只有覆盖了整个加贝利城,出了这座城,外人依然对今晚的事一无所知,屈就几天的意思是等你们杀光了倒霉的圣殿骑士团再来收拾我吗?”
“……我倒是没想到您的消息这么灵通,明明圣殿骑士团今天才到的。”
这就是变相默认了。
内侍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面对严阵以待的卫兵和惊恐不安的内侍,本该同样陷入恐惧的巴勒特却笑了,“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好歹也是日精灵啊。”
贝尔兰格斯闻言悚然一惊,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砸到了墙上,隐藏在外袍下的佩剑被抽出,透过自额头留下的鲜血,他看到穿着白色教袍的男人向前迈出一步挥动属于他的双刃剑,枪剑一齐折断,血花在卫兵的胸前绽放。
当重物坠地声和断枪砸在地上的“乒乒乓乓”声混杂着一起传来,凯姆特帝国的宰相大人才刚刚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真是一把好剑,”巴勒特端详着手中的宽刃剑不由赞叹,鲜红的血液飞溅到白袍上留下了艳丽的痕迹,“明明近卫军用的都是装饰用的细剑,你这个归属于文职的宰相却有一把用于战斗的利器,我真是搞不太懂你们凯姆特人。”
“……你……你……”贝尔兰格斯想要说话,只是一张口就会有鲜血和内脏碎片从口中涌出,让他话不成声。
好在巴勒特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解人意,他回到这名被他按到墙上的凯姆特人身前,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所有想法,“傻孩子,我看东西用的可不是眼楮。”
没有给眼前受伤的敌人致命一击,日精灵反而抬手招呼起楞楞的站在门口的内侍,后者在被呼唤名字后回过了神,看着满地的血迹与尸体,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只能扶着墙慢慢挪了过来。
“……主教大人……”少年不安的叫了一声。
“恩。”
巴勒特蹲下身将剑柄塞到贝尔兰格斯垂下的手里,示意少年再靠近一点。少年不清楚他的用意,但听从吩咐的惯性还是让他听话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噗哧。”
轻微的声响从左胸处传来,少年闻声低头,只见宽刃剑穿透了他的心脏,而剑柄,握在贝尔兰格斯手里,而握着贝尔兰格斯手的则是巴勒特。
“主、主教大人……”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楮。
“你太胆小了,我带不走你,”巴勒特冷静的说道,用贝尔兰格斯挡住了内侍喷出的鲜血,“现在,由于凯姆特帝国的丞相杀害了我的内侍,为了反击,我不得不用逃离这里。”
“……哈哈哈,”微弱的笑声从贝尔兰格斯被血浸染的胸膛中发出,“这种自私自利的话从被誉为圣徒在世的巴勒特主教嘴里说出来,我越发觉得抛弃虚伪的圣光教无比正确了,这就是圣光的教导……”
“你错了,”巴勒特把重伤的青年宰相放回了墙根处,他在这种时刻依然非常淡定,“圣光从未教导过我们任何东西,所谓的教义只不过是初代教皇统一大陆的手段而已,他用信仰征服了这片土地,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是圣光教让所有种族戮力同心才有了今天。”
锋利的佩剑从少年的身体里拔出,失去了支撑力的内侍颓然倒地,眼看是没救了。
“我只用了七分力,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你还是能活下去的,”对贝尔兰格斯说完,巴勒特拿着宽刃剑站起身,“历史就要重演了,上一次出现了圣光教,不知道这一次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贝尔兰格斯没有回答,地上的内侍合上了眼楮。
有人在皇宫里闭上了眼,就有人在皇宫里的张开了眼。
奥古斯都是在一阵头疼欲裂中苏醒的,他依然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而王太后则紧张的握着他的手,显然并不敢随便移动他。
“奥古斯都,你怎么样了?”她急切的问。
抽出被紧握的手,青年按了按作痛的额角,“我是无意识了多久?”
“不到二十分钟。”王太后立即回答。
“……不到二十分钟啊。”奥古斯都颇为感慨的重复道,只有他自己清楚,二十分钟前的奥古斯都和现在的他截然不同……哦不,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只不过这位始作俑者已经去见死神了。
在今天之前,奥古斯都从来没有过自己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就像是回到了已经开始模糊的童年,重新变回了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在阿列克谢出现之前,备受冷遇的奥古斯都并不像现在这般自信强大,正相反的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能力,不是做过了头就是没做到位,也因此惹出了无数麻烦。
而帮助奥古斯都解决了这一难题的,就是以导师身份出现的阿列克谢。
就像莱因哈特使用极端手段把自己的弟子送上了“天命之子”的名单,同样身为长老会成员之一的阿列克谢,也同样有给自己选定的对象开小灶的权力。
奥古斯都完全记不清阿列克谢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在情绪崩溃前他甚至都不记得曾经有过这段过往,或者这正是对方想要达到的结果,他只能从现在的状态去逆推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的所作所为。
阿列克谢解决小奥古斯都的烦恼的办法简单粗暴却有效,他并没有花费漫长的时间去训练和培养一名无懈可击的战士,而是和老伙计莱因哈特一样选择了速成的邪道——直接封闭奥古斯都作为一名健全人类的部分感情。
被封闭了感情之后,奥古斯都将再也感受不到挫败、恐惧、痛苦等负面情绪,在此基础上得到的是能力控制日新月异的提升,由一名普通的“人”变为了无法被打败的“神”,被欣喜若狂的锡安会推上了名为“天选者”的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