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孟宇惊喜道:“你还记得我?”
女娃娃笑嘻嘻道:“你是蓝哥哥。”
白池连忙道:“我呢?你还记得我吗?”
女娃娃却摇了摇头,躲在了蓝孟宇身后。
白池不甘心道:“除了你的蓝哥哥,你还记得什么?”
女娃娃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还记得我看到了神仙,我和神仙许愿说希望变成女人。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真的变成女人了。”
白池哭笑不得道:“你只是个女娃娃,还不是女人。想变成女人,得再长大些。”
女娃娃冲白池吐了吐舌头,然后缠着蓝孟宇道:“蓝哥哥,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
蓝孟宇显然不大擅长取名字,纠结了半天,最后盯着女娃娃脖子上挂的铃铛,道:“铃铛,你就叫铃铛吧。”
花无修突然感觉有点累,用眼神示意穆冰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然后便离开回屋睡觉去了。
穆冰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他不计前嫌,把白池、蓝孟宇、君不弃以学生的身份留在书院,并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和修炼的场所。虽给铃铛安排了另外的住处,铃铛却每日缠着蓝孟宇不愿离开。
花无修曾近距离查看铃铛的近况,发现她真的变成了人,一个智商不足六岁的孩童。
对于这种神奇之事,穆冰解释说或许冥冥之中真有神仙在施法作祟。
花无修想知道是何方神仙,然而连穆冰都没有办法知道,她也只能想想。
又或者,只是命运在强行按照他原有的轨迹运行。
她越来越厌恶所谓的命运。
某天清晨醒来,花无修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她啊的发了几声闷气,却没敢再多说话。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开始独自练习华容墨说话的语气。
无修帝的宫殿在一片沸腾不满的民声中建造完毕。九重城中开始出现大量士兵,他们管辖着城民的言行,宣传着贵族制度的废除以及人人平等的思想。
然而,没有人喜欢他们。
在百姓的眼里,他们比曾经的贵族的还要可怕,他们噬人血吃人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犹如怪物,可怖之至。
幸而,他们还记得那个无修帝会被华容书院第十个学生杀死的预言。那个预言经过人口相传,愈加精髓真实,几乎变成了他们的信仰。
无修帝数次听到那个预言,终于开始不耐烦,写了封信给华容书院,道希望华容院长交出书院的第十个学生。
华容书院里,穆冰将信交给花无修时,花无修知道一切已经无法避免。
她来到院子里,看着跑来跑去欢快的铃铛,越来越讨厌命运。
她开始想反抗命运。
经过整夜的思索,花无修悄悄挖了一团团泥,用着以前学来的鬼斧神工泥塑功法,将那些泥塑造成一个个记忆里的人形,然后渡上修为,一吹仙气,泥人变成了活灵活现的人,并睁开了眼睛。
总共十个泥人,九个可替代书院九个学生,一个代替铃铛。
花无修又用泥巴分别捏了武器给九个泥人。最后用着不熟练的御魂术招来十个恶魂,将恶魂安在泥人身上,分别赋予他们相应的本事,再将他们困在一起。
大功告成后,花无修兴奋地找到穆冰,拉着穆冰来到关押泥人的地下室。
穆冰看着那绑在一堆的人,吓了一跳,道:“你什么时候把他们都给绑了?”
花无修得意道:“你好好看看他们。”
穆冰听到花无修可以说话,又吃了一惊,于是走上前将那些被绑的人又观察了一遍,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
“他们身上怎么有浓烈的泥土气息?这个人看着怎么那么像我?”
花无修大笑,道:“我的女娲造人之术还行吧?能不能达到以假乱真?”
穆冰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可思议道:“你造一群假人做什么?”
花无修道:“让他们代替你们去死。”
穆冰更加困惑,“什么意思?”
花无修道:“你忘了,我可是从来自未来的无修帝。你曾经问我是不是知道你什么时候死,我现在告诉你,我知道你什么时候死,而且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穆冰一怔,道:“我是怎么死的?”
花无修叹道:“这全要怪你一时兴起胡说八道,说的那个预言。说什么无修帝会被华容书院的第十个学生杀死。你知不知道,无修帝也就是过去的我,把这个预言当了真,之后不久,把你们九个华容书院学生全杀死了。”
穆冰闻此出了许久的神,末了竟苦笑了一下,道:“你莫不是想用这些假人代替我们去死?”
花无修笑道:“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穆冰讪讪道:“聪明,聪明。”
花无修渐渐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距离无修帝屠戮书院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我们得快些做准备。明日我会解散书院,你要带着铃铛白池他们离开书院,走得越远越好。按照我所知道的历史,不久我会以华容书院院长的身份被过去的我抓去关起来,之后过去的我会先后杀了华容书院的学生。我已经在泥人身上做了命令咒,他们会按照先后顺序依次出来找过去的我,然后被过去的我杀死。如果真如你所说我能做回自己,大约两个月后,你们就安全了。”
对于花无修的打算,穆冰意外地没有反驳一句,甚至面上流露出欣慰赞许之意。
天亮之后,穆冰将书院所有人召集到花无修面前。
花无修以他要云游为由,宣布书院正式解散,并希望他们离开九重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白池、蓝孟宇、君不弃将将回来不久,听到这个消息都显得很是难过,但也不敢反驳院长之言,默默收拾行李带着小铃铛离开。
花无修宣布了消息后,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在空阔的院落转悠了会,最后站在一片水池的中央,看着池中华容墨的倒影,忍不住俯身,伸出手在脸上摸了摸,仿佛真的摸到了华容墨,开心而满足,笑道:“墨墨,等你醒来,我也做回了自己。我们便一起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好不好?”
依稀间,仿佛听到了悠远的回声,“好。”
天快黑的时候,想书院的人应该走光了,花无修才回到书房,却在书房里看到了穆冰。
“你怎么还没走?”
穆冰抱着两颗巴掌大小的桃子,道:“忘世谷的桃树自存在千年以来,只开花从不结果。可前些天,我回了趟忘世谷,发现其中一棵桃树竟然生出了十个桃子。我特地摘了三个回来,一个已经被我吃掉了,还剩两个,想送给你。”
花无修道:“现在正值夏季,集市上桃子想买多少有多少。这两个桃子你还是拿着路上吃吧。”
穆冰却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桃子。”
花无修打量了会穆冰递过来的桃子,喃喃:“哪里不普通了?”
穆冰道:“结桃子的那棵桃树下被我埋了三生石。那棵桃树之所以结果,很大原因是受三生石影响,所结出的果实也有部分三生石的灵力。如果把血滴在桃子上面,桃子就会把血的主人的记忆刻录下来。再由另一个人来吃这个桃子,那个人便会看到血的主人留在桃子里的记忆。不仅如此,这些桃子因有灵力护着,置放再久也不会腐烂。”
花无修不由惊叹:“真的这么神奇?”
穆冰道:“我已亲自试验过,确实这么神奇。这两颗桃子都还没有滴过血。我本来是想把它们卖了挣些钱给书院贴补家用,如今书院解散也不需要了,便想送给你,说不定哪天你会用到。”
花无修接过桃子,道:“那我不客气收下了。”
穆冰微笑着点了点头。
花无修看着穆冰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道:“谢谢!”
穆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天气有些闷,花无修抱着无修剑,坐在了假山上,望着星空,发呆了一夜。
十日后,无修帝亲自带人查抄了华容书院。
看着过去的自己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面前,质问他的学生都去哪了,花无修尽可能保持着冷漠的姿态,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一切正常地按照历史轨迹运行。她以华容墨的身份,被过去的自己软禁在了奈何天。任过去的自己怎么逼问,她也一字不说。
仿佛是命运的嘲弄,教知道真相的她这样不爽,却也无可奈何。
奈何天是无修帝宫殿最清静的地方,除了地方小了点,高山流水琴声萧瑟却一样不少,风雅而不无趣,是过去的自己精心为华容墨安置。
她期待着日子快些过去,期待着快点做回自己,结束这荒谬的真相。
终于,无修帝带着九个华容书院学生之一的聂风裘的头颅来见她,逼问她第十个学生的下落。
看着那血淋淋的脑袋,花无修不由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将泥人造得如此逼真吓人。
自然,她还是一言不发。
接下来,无修帝几乎每隔三四天便带一个血淋淋的头颅给她。
无梦的,白池的,蓝孟宇的,君不弃的,钟离灵的,玄金钥的。
花无修虽然怕腐烂的尸体,却不怕那些分尸,可是,每一次看到,明知道这些都是她造的泥人而已,还是会忍不住头皮发麻。
终于还有最后一个。
无修帝将穆冰的狐狸脑袋带到她眼前时,她终于开始怀疑这不是她所造的泥人,趁过去的自己不注意,悄悄抹了点血在手上。
因还是询问不到答案,无修帝愤怒地提着狐狸脑袋离去。
花无修悄悄把血染在了穆冰曾经送给她的桃子上,可是却鼓不起勇气去吃它。她害怕看到她不想知道的真相。
直到这天,她听闻花无修帝从书院抓了个心智不全的女娃娃回来。尽管恐惧,她还是吃下了那个染了血的桃子。
然后,她看到了穆冰的记忆。
是穆冰死前不久的记忆。记忆里,在她被过去的自己抓走后,穆冰又回到了书院,悄悄毁了她先前捏造的所有假人。然后,穆冰找到曾经的华容书院的每一个学生,骗他们说预言是真的,他们中必有一人能杀了无修帝,希望他们能够救一救华容院长。
之后,记忆以穆冰的视角,见证了每一个华容书院学生的死亡,包括他自己的死亡。
记忆的最后是一片黑暗。黑暗里,穆冰的声音回荡耳边:“我知道你会用桃子来看这段记忆。其实,我什么都能算得出来,我知道自己的命运,知道一切将会发生的事。上天给了我这个本事,并不是让我用来违抗命运,而是希望我让一切都如命运安排那样发展。我不能违背命运,为了院长,为了报恩。”
花无修拼命地从记忆里走出来,推翻了眼前的所有东西,仰天怒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累了,她便趴在地上笑,笑得满脸是泪。
☆、彼岸
花无修后来想,如果当初穆冰为她洗澡后问她可算是报恩,她回答他做了那么多再多的恩情都已经报了,穆冰会不会就心满意足的离开,所有人就都有可能逃过一劫。
如果真有如果,如果前生的她能够多点容忍,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世上哪有如果。
聂风裘,无梦,白池,蓝孟宇,君不弃,钟离灵,玄金钥,穆冰,他们每个人的面容依次从脑海中闪现,或笑,或哭,或悲伤,最后都变成了血染的颜色,充斥着她的脑海,教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她第一次觉得,杀人是这样可怕。而杀了人的自己,是这样罪恶,不可饶恕。
想到无辜的铃铛,她虎躯一震,连忙拉住听到动静跑进来的侍女,道:“我要见她!”
不久,黑颜烬走了过来。
当初在天荒境内遇见的那个尸鬼小孩如今已经解除尸毒并经过岁月的洗礼,长得这么大。
黑颜烬恭敬道:“院长请跟我来。”
花无修便跟着他去。
当看到那熟悉的花园,熟悉的景色,以及熟悉的自己,花无修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自己又走进了历史的轨迹。
她听着过去的自己问:“你终于愿意交出你的第十个学生了?”
那一瞬,她觉得真是莫大的讽刺,忍不住想笑,却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克制着般,让她无法自然地笑,只是冷漠着审视着过去的自己。
“我没有第十个学生。”她听到自己用华容墨干巴巴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回答。她把这称为是命运的强制执行。
“什么意思?”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我此生不求收多少学生,十个足够。”
“当然记得。你不会,真的只收了十个学生吧?”
“我此生无能,只收了九个学生。我想收的第十个学生,没有来。”
一如过往重复的谈话。
她想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却脱口而出:“放了铃铛,她是无辜的。”
这一场由命运主持的两个自我的较量,她与过去的她都输得一塌糊涂。
“花无修!够了!不要再杀人了!”
随着这一声吼出来,花无修与过去的自己一起愣住了。
她突然明白,这不仅是现在的自己的心声,亦是华容墨的心声。
只要能够阻止过去的自己继续滥杀无辜,即便是消失,华容墨也当会同意吧。能够和相爱的人一起死,或许也是一种福分。
她坚定了心念,不顾扼住喉咙的那股神秘力量,咬破嘴唇也要说出真相,却在张口的瞬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切仍在重复。
醒来的时候,已在奈何天。
负责照顾她的侍女送了水果过来。
她一把抓住那个侍女,惶恐地问:“铃铛呢?楚涟心呢?”
回答她的是从帘曼后面走出来的大将军南神易。
南神易道:“他们两个人都已经被王杀死了。”
花无修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哭着喃喃:“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
南神易自然不能明白她话中意思,冷道:“事到如今,你的学生都已经死了。预言已破,王大概很快就会放了你。这些日子,还请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