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毫无喜色甚至和平常日子没有太大区别的祝府,俞琬长叹一口气,吩咐银翘把自己攒下来的金银饼子全部装在一个木匣中,拿着去了英台的房间。
“英焕,我要和山伯成亲了。”英台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显怀的小腹显得有些臃肿看到俞琬笑道。
俞琬看着英台身着嫁衣的开朗模样随着她笑了,只要英台自己高兴,别人的看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母亲还在生气,并没有给你备下太多嫁妆,这些你收着,梁山伯家境贫寒,总有能用得到的时候。”
俞琬点头让银翘将木匣放到桌上,见英台想要推据连忙按住她的双手:“我知道你跟着梁山伯过简衣缩食的清贫日子也是甘之如饴,可是你现在腹中还有孩子,梁山伯在书院中的课业并没有完成,父亲肯定不会同意让你立刻跟随梁山伯会会稽。”
“等你生下孩子,跟随梁山伯回家,生活水准总不能从千金小姐一下降到贫困之中,你身体又留下了暗伤,需要定时补养,梁山伯的家境明显不能给你很好的护养。这些钱财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何况,”
俞琬顿了顿:“梁山伯以后出仕也会用得着,你且安心拿着,我琢磨着父亲那里也会给你准备些东西,哥哥们也会暗地里帮你的,放心,等母亲气消我想办法让母亲给你补一份嫁妆,不会让你辛苦的。”
英台的眼眶一下红了,上前抱住俞琬:“谢谢你,英焕。”
“虽然挺嫌弃你的,气急的时候也不想管你,可是,谁让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呢?”俞琬一摊双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的表情撇嘴说道。
英台看着俞琬的样子瞬间将眼泪憋了回去,举起手轻轻拍了俞琬一下笑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不止是英焕你,连带着马文才都嫌弃我。我以前也嫌弃你们,嫌弃你们总是冷心冷血,嫌弃你们睥睨众人,我喜爱山伯的温厚宽和,不懂你为何喜欢如此高傲霸道的马文才,可是我现在似乎懂了一些,我们都没有错。”
“你选择马文才,我选择山伯,你心中有祝家,可我心中还是以自己为重的。”
英台吸了一下鼻子,将头压在俞琬身上继续闷声闷气的说道:“我以前太过天真了,以为人不是善就是恶,觉得英焕的举动很多都是恶人才会做的,总会搬起长姐的架势训斥你,我以为谷心莲是个善良孝敬的好女孩,可是谷心莲却差点把我和山伯杀死,同山伯下山那次,我口无遮拦害的财物尽失,还拦着山伯去追,认为人家总是有难言之隐才去做那些盗贼之事,可是想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难言之隐呢?人的心思鬼蜮多变,英焕你以前只是想要保护好我,保护好祝家而已。”
“其实现在的我很后悔帮助玉姐姐逃跑,虽然谢先生能成为八哥的未婚妻我也高兴,可我总是忍不住会想到英焕你那时候说的话,那个人是真的爱着玉姐姐吗?人品如何?能给玉姐姐幸福的生活吗?玉姐姐离开了黄家跟着一个不知道身份的男人,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让银心打听了银铃儿的生活,我撮合她和宽府的小公子,以为爱情是没有阶级成见的,可是,银铃儿过得很不好。”英台抬起头扯了扯嘴角,又重新将头埋到俞琬的肩上:“我似乎做了很多自以为是的善事。”
俞琬安静的听着英台的话语,等英台说完方才笑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是想不通这些事情了,给你添妆其实很怕你和梁山伯在路上看到一个难民就不顾一切的把身上的财物给别人,遇到真的穷人,自己穷困潦倒反而还好,若是遇到贼匪的探子真的就是灭顶之灾。”
英台婚事刚过几日,祝老爹便把梁山伯赶回了尼山书院。天气愈发冷了起来,俞琬猫在自己的小院中不肯出去。
“最近五斗米教已经兴起,土断之法的施行惹得朝堂之上吵闹成一团,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流窜到一直较为安稳的上虞,哎~韫儿说她们那里也不安定,隐隐带着乱象!”
英齐接过英台递给他的杏仁茶叹道:“我今日在街道上看到两个乞儿,还穿着夏日里的薄衫,本想给他们些衣物银两,他们看到我骑马走进一溜烟的跑了,怎么喊也不回头,想来是被其他的士族欺压过。”
俞琬听着从外面归来的八哥所言皱了皱眉,她手上还拿着马文才的书信,原来是马太守不知是用了什么关系,马文才直接被朝廷任命为参将,官居五品,起步这么高?俞琬心下有些不安。
“如果不是英焕提前得到消息,我们祝家也会焦头烂额。”英齐看着俞琬再次感叹道。
英台有些不明所以,她对这些事情不是很明白,俞琬捏着书信忽然问了英齐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哥哥?你知道孙恩吗?”
“孙恩,那是谁?”英齐皱眉看向俞琬急切的模样问道:“这个人很重要吗?”
“很重要!”俞琬站起身焦躁的在屋内转了两圈,狠狠的打了脑袋两下,上虞在之后的起义中究竟有没有事情?!
“英焕,你做什么呢?”英台被俞琬的动作吓了一跳。
“海盗之祖,海路,海路,上虞,江东八郡,是了是了,先是上虞再是会稽!”俞琬的脸色愈发苍白。
“英焕!”英齐连忙拉住神色不对的俞琬,明显的感觉到俞琬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英焕你想到什么了?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哥,没多少时间了,快叫来几个哥哥,我有事需要和大家说。”俞琬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什么事?”英台有些奇怪的看着俞琬。
俞琬看着英台稍稍有些凸起的肚子,对着她安抚的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英台该读书给晨儿听了呢!”
英台有些犹疑,银翘连忙带着银心拿过来书籍,俞琬披上斗篷就去往了祝夫人那儿。
英齐看了一眼英台,嘱咐银翘银心一声好好照顾九小姐,连忙跟着俞琬走了出去。
“小十,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英齐快步追上俞琬连忙问道。
“关系到祝家生死存亡之事!”俞琬沉重的说道,前世的安稳生活让她想象不到古代的战乱是什么样子,可是她见过残暴的水匪,见过饿死在路边的尸骨,这儿从来没有什么桃花源。
英齐见俞琬说的郑重,转身让自己的小厮去喊极为哥哥。
祝夫人正在拨弄着俞琬让工匠做出的算盘,抬头对身边拿着棋谱摆着残局的祝员外笑道:“你说我怎么就把小十生成闺女了?”
“闺女怎么了?闺女好!”祝员外哼了一声,摸着嘴角的胡子不无得意的说道:“你看看李府的那几位夫人求着你寻了几回驻颜的方子,和我们同样年岁的都老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儿子哪有时间照顾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好好好!闺女最好!”祝夫人拨动算珠叹了一口气:“小十见我用数筹辛苦,特意弄了这算盘,这要是男儿,如此才智怎愁不能名扬四海!”
“我们几个儿子不是也没逼着他们走官路吗?现在的朝堂啊!不好!难走!”祝员外一边思索着棋路一边说道。
“说的也是!”祝夫人笑道。
“母亲!”
俞琬带着一身寒气跑到祝夫人房中,祝员外连忙起身将手边的汤婆子放到俞琬手边,关切的问道:“这般冷怎么跑来了?冻着了没?快暖暖!”
俞琬抱着祝员外塞过来的汤婆子,来不及解下身上防寒的斗篷看向祝夫人和祝员外:“父亲母亲,我有一件很大的事情需要和母亲哥哥们商谈!”
几位哥哥也相继来到主院,俞琬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三哥站起身走到俞琬面前摸了摸俞琬的头笑道:“小十多虑了,沿海一带虽有流民海寇,都是小股小股,哪里能打的下会稽郡?!”
“哥哥上次也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俞琬甩了甩头,躲过三哥的手掌对祝夫人接着说道:“现如今因为土断之法,朝堂之上的大人已经是各执己见,兵力减少,若是征收已放免为佃客的壮丁充兵役会怎么样?”
“怎么会?这样不是逼着佃户造反吗?”祝家大哥摇头说道。
“那兵力从何而来?现在江东八郡上民众赋税几何?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可能不知,可我祝家怎可不知,哥哥觉得有几家农户能承担?光是抵身给祝家的佃户又有多少?”俞琬看向祝家大哥:“我们祝家一向仁厚尚且如此,其他的呢?”
“最近盗匪似乎猖獗了起来。”英齐皱眉:“也许这就是一个信号,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母亲,我同意英焕所说早做准备。”
“我也赞成!”祝家大哥思考半晌说道:“如今天下不太平,早做准备也好。”
“我和你们父亲并不反对。”祝夫人沉吟着看向祝员外。
祝员外严肃着脸对英焕说道:“我们相信英焕的推论,只是宗族不会相信,毕竟这只是英焕的推论。”
“那就不通过宗族!”俞琬急道:“我们先做准备,不管怎样,我们先把自己一家人保全!”
作者有话要说:
再两章梁祝篇完
第73章 第 73 章
陵安三年,司马元显下令征发江东八郡“免奴为客者”,此地的门阀士族皆是焦头烂额,祝家也未能幸免,但比起其他世家来说,早有准备的祝家本家受到的冲击几乎可以忽略。
祝夫人一时之间对自己的幺女敬若神明,稍微大一点的决定都会把俞琬叫来询问意见,对于此俞琬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也没办法对祝夫人解释自己是占了前世记忆的便利,只得跟随祝夫人一起处理祝家的大小事务。
俞琬坐在书案之前给马文才写着书信,将后世对军纪的理解写给马文才,叹了一口,俞琬揉着发酸的手腕,看着厚厚一沓纸张,计算了一下时间,大约到了凌晨一两点左右,身旁服侍的银翘早已困的脑袋一点一点。
俞琬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笔,自己终究对这时期的战争不甚了解,写的再多,用不上的话也没有用。
“小姐,要歇息吗?”银翘脑袋一歪倒在地上瞬间醒了过来,看着俞琬对着封好的书信发呆的样子悄声提醒着。
“好。”俞琬应了一声,对着银翘说道:“银翘,信我已经封好了,明天一早找人把信送到文才那儿。”
“知道了。”银翘看着厚如书册的信封捂着嘴促狭的笑。
“想什么呢!”俞琬伸手敲了一下银翘的脑袋:“这些是给文才的军纪整顿的建言书。”
“是~”银翘拉长声音,熄灭两盏灯火,只留一盏端在手中好让俞琬能够上床休息。
马文才收到俞琬的信,思虑良久,拿着书信起身去马太守哪儿,两人对着烛火争辩一宿。马文才将马家军的令符拿到自己手中,整顿军纪严格训练,立下了不得□□民女的铁律。
“祝家丫头写的不是不可□□掳掠吗?你为何将后面两项省去了?”马太守抚摸着胡子看着几乎被自己儿子□□完备的马家军,清了清嗓子,压下脸上骄傲自得的神色问道。
马文才对马太守的态度还是很差,摇头冷声道:“英焕不知你难道不知道?让这些人打仗的盼头大多是破城过路,抢来的财产属于他们自己,配军不过是贱民而已,现在能训练他们的时间有限,勒令他们不得□□民女已经引起大部分的悍卒不满,再加上不得掳掠,难道不怕引起反弹,英焕所言训兵之法虽好,但需要徐徐图之,不可一蹴而就!”
“看起来你很是信服我给你找的夫人?!”马太守得意的笑道:“老夫观祝家丫头给你的书信,字字玑珠,堪称女中诸葛,此女能为你的夫人,是我马家的幸事。”
“是我自己找的,和你可没什么关系。”马文才看着台下的兵役训练,淡淡说道。
马太守虎目圆睁对着马文才据理力争:“是老夫上门给你提的亲!”
“你当初会同意帮我上门提亲,只是看在英焕是祝家之女,想实现你的权财相合的想法而已。”马文才接道,然后极为讽刺的看向马太守:“您今天不去和你们那群官场上的大人们谈论民生疾苦,想方法在圈子中多拉几个人,在我这儿一直呆着做什么?”
马太守气的转身就要走,忽然想到什么顿下脚步对着马文才咳了一声:“你和祝家丫头的婚期快到了,什么时候去接人家到杭州?我们马家和上虞祝家结亲,排场可不能少!对了,我听说谢家的谢道韫定给祝家丫头的兄长了,此事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