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来这儿一趟已然是下了足够大的决心,若是还要让常乐去央求一位陌生人,她还当真办不到。
转身欲走,只是还未踏出两步,便感觉右手猛地被人拉住,劲道却算不得大,更可以说那手指缠上她的手腕时是异常温柔的。
“常妈妈?”
略带狐疑的声音自那人口中传出竟然都能如此轻缓中听。常乐猛地一掐大腿,随即转身泪眼汪汪地瞅着宋祁道:“宋公子,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宋祁望着她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手指却松开常乐的手腕,转而飞快地掐了一把她侧脸上的一小圈肥肉,“哦?难不成你是在等本公子么?”
常乐觉得自己怕是已然练成了忍者神龟的境界,遂她不动声色地拿掉那人的玉手,又自身后飞快拿出一张帖子,塞到宋祁手中,“宋公子今晚若是有空的话也来听一听吧,没准还能碰见个温柔体己的姑娘,凑段好姻缘呢。”
宋祁握着那帖子,竟当真打开,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而后合在手中,摸了摸常乐的发顶:“甚好。”
常乐扯皮脸皮笑了笑,这才抹了抹额角的冷汗,这个宋祁,多半是脑子烧坏了。
“常妈妈难道不打算邀请恒裕了?”
宋祁的声音再次响起,常乐本还想着自己该如何不漏痕迹地表达让宋祁帮忙的意愿而不被人拒绝,听过这话,连忙乐颠乐颠地凑到宋祁耳边,顺着这人的话头道:“自然是要送,但宋公子也瞧见了,我这般身份的人又如何进的了侯府的大门呢?”
说完,还一副看透世态炎凉的萋萋模样,宋祁轻声笑了出来,眉眼温柔,似是含了世间所有的柔情。
“总有一日,你会是被人俯首相请的那个。”
常乐一皱眉,想着自己莫不是穿过来的时间太长了,脑子愈发不好使了,怎么旁人说的话她就是听不明白呢?
宋祁摇头笑了笑,这才拉起常乐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刚刚还对着常乐趾高气昂的小厮此时彻底熄了气焰,一低头,标准地俯身行礼,还未待他喊出话来,宋祁便轻咳一声,止了那人话头。
“去向侯爷打声招呼,就说宋某有事相商。”
说完便径直进了侯府,那个小厮连忙赶在前头去禀报,常乐被那人攥住的手稍稍缩了缩,却并无用处,只得继续由那人握着。
只是这道美男配土妞的风景线着实吸引了侯府不少下人的目光。
不过正巧,那位小厮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时正好与他二人打了照面,说是他家小侯爷正在侯府后花园的凉亭中,与和玉公主在商议成亲的事宜。
听得这个消息,常乐不知为何,心下忽然堵得厉害,早便知道他有婚约,他的未婚妻还是大炀最为尊贵的女子之一,本是天作之合不是吗?可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却难受地紧,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的感觉。
遂常乐猛地拉住宋祁的身子,宋祁有些疑惑地转身,“怎么了?”
常乐连忙挤出一个还算真诚的笑容来,“那个我忽然记起来望江楼还有些事急待处理,帖子能不能劳烦宋公子帮我交给侯爷?”
宋祁眉头微微一蹙,常乐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番表情,以为他不愿帮自己送上帖子,可谁知宋祁只是缓缓俯身,另一只手绕过常乐的腰,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烫伤人的肌肤,“那宋某便勉为其难地代劳了。”
常乐还未回过神来,令一只帖子亦到了宋祁手中,那人也已离开常乐一步的距离。
丫的,美男计。
常乐心下吐槽,面上却淡淡一笑,俯身盈盈一拜:“那就劳烦宋公子了。”
宋祁笑着点头,转身接着去往后花园的方向。常乐望了望,那人的身影与周遭华丽的建筑渐渐地融为一体,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包裹着这些权贵,隔离着常乐这般的庸俗小民。
罢了,既然只是靠山,那又何必要想这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没有小天使评论? 哭唧唧……
☆、中秋红花宴
“灯笼在哪里?灯笼灯笼!”
“这边的红绸还少了一截,红绸呢?!”
“花瓣,今儿早上摘的花瓣搁哪儿了?!”
“奂儿,妈妈让请的琴师来了没有?”
“哎呦,姑奶奶们,怎么还没有打扮好?这红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
随着夜色逐渐笼罩整片天空,花街上灯笼高悬,密密麻麻地花灯开在夜空中,似是一片朦胧美妙的星河。
此时望江楼里早已忙得热火朝天,楼中的几个伙计忙着安置各种装饰的物件,几个帮忙的丫头亦里里外外忙活着整点各种首饰和衣裳,帮着各位望江楼的姑娘们化妆打扮,洛扬春由于喜欢自己收拾,便谴了奂儿出来帮忙,常乐忙中随口便叫奂儿去把自己早便约好的琴师请来。
棉儿则把清晨早便在后院的树上摘好的桂花与芙蓉花的花瓣收拢到大大小小十二个筐子里,听从常乐的安排。
等到万事俱备,常乐这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朝望江楼门口的虎子使了个眼色,虎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同其他几个伙计一起点燃了早便备好的烟花,烟花纷起,绚烂非凡,随后几人在门口一齐吆喝了一声:“进~客~嘞~”
门外早便人山人海,有请帖的没请贴的都跑来门口侯着看些热闹,一时间竟车水马龙,场面尤为壮观。
大门一开,来客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入,常乐这才回了自己的屋中,为自己描上俗气不堪的眉毛,抹上层层胭脂,随后又为自己挑了一件桃红色的套裙,这才满意地眯眼歇了一会儿。
从现在到那宴会开始,还有一小段时间,恒裕他到底会不会来呢?想到此处,常乐困意全无,若是不来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与和玉公主的亲事越来越近了,无论多么风流的男子都该认真地为自己以后的妻子筹备打点吧。
常乐彻底歇了休息的心思,起身回到三楼的扶手旁,望江楼内统共有三层,正中央空出一大片地方,中间搭了个宽敞别致的台子,从二三楼的扶手处都可以望见楼下台子上的场景。
按常乐的安排,一楼二楼三楼的客人身份各不相同,每个人的请帖上都写好了楼层与座位,遂此时常乐朝前方遥遥一望,果真发现大部分的客人都已落座,只有几个相识的公子仍站在一处唠着嗑。
常乐的眼神暗了暗,抓住横栏的手不由收紧,指节处还隐隐泛出一丝青白,他当真没有来。
也罢,常乐重新挂上一副笑意,这才搭上棉儿的手下到一楼。
站在圆台的中心,常乐笑着摇了摇手中的帕子,全场似是有感应一般俱是安静了下来。常乐清了清喉咙,这才学着央视中秋晚会开场的调调,认真道:“各位来宾大家好,我是这望江楼的老板,大家唤我常妈妈便好。”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掌声,常乐微微咳了一声,望江楼的娃娃们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激动地鼓起了掌,顺带着点燃了全场的热闹气氛。
常乐再次清了清喉咙,接着道:“我们望江楼做生意主要是为了大家开心,在此我常某声明几点:其一,我望江楼的姑娘琴棋书画面面俱全,个个都是貌美心善的妙人儿。其二,我们这儿的姑娘皆是卖艺不卖身,望各位能体谅理解。其三,也是例外,若是哪位公子真心瞧上了我望江楼的哪位姑娘,只要你二人情意相投,我常妈妈绝不会阻拦这对姻缘。”
话音刚落,宾客席中便引起一阵骚动,常乐早便料到大家不可能这般轻易地认同,遂提高了几个音调,故弄玄虚道“接下来,便请我们艺满京都的洛扬春洛姑娘为大家跳一只舞,名唤‘千梦流连’!”
此话一出,再也无人争议刚刚的规矩,连忙板正了身子,双眼放光地望着台子中央。
常乐悄无声息地撤了下来,转而坐到棉儿早便备好的桌子旁边,一边嘬着面前的清茶,一边定定地瞅着台上。
忽地,一阵空灵清怨的音乐自空中传来,常乐紧张的身子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今日这曲子比往日排练时还要动听许多。
这首曲子是常乐苦思冥想之后敲定下来的,原曲是天空之城,常乐不会记音谱,只能自己哼着去找乐师又填了词曲。
伴着曲子的起调,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花瓣亦纷纷扬扬而下,就似一场盛放的桃花雨。
就在常乐愣神的一刹那只听坐席间发出声声惊叹,伴随着倒抽冷气的声音,常乐这才回神,便望见洛扬春一身轻柔似雪的白衣,只在腰间裹了红绸,长发未系,任意地披散在身后,自三楼的空中缓缓旋转飘落。
那人唇角似乎泛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待你认真去瞧时,便又没了踪影。
这般场景常乐幻想了许久,当年她只在小龙女自那重阳宫顶飞身而下时瞧见过,果真,美得不似凡间俗世之人。
那人的舞姿翩若惊鸿,怕是撞破了无数人高垒的心房。
待洛扬春一舞罢,满堂静寂了半晌,这才爆发出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叫好声,常乐不由笑眯了眼。
洛扬春正打算走下舞台时,却听门口处传来一道略为慵懒的声音,“扬春姑娘还请留步。”
常乐浑身一颤,这才把目光投向门口拥挤的人群,果不其然,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堪堪挤过那群看客,理了理身上的浅白色锦衣,“江某倾慕洛姑娘已久,不知姑娘可愿与江某携手,成全这段姻缘。”
那人一日未见,潇洒俊朗依旧,只是望向常乐时唇角那抹随意的笑容,灼伤了常乐的视线。
想要洛扬春吗?常乐脑中一团乱麻,心下似乎被人撕扯开来一般,痛的厉害。
有和玉公主还不够,还想要这京城第一名妓是么?
虽是如此,常乐面上却仍是笑意满满,分不清真假喜怒。
若是春春愿意的话,她又有什么资格阻拦,明明自己刚刚才宣读的规矩不是么?
恒裕的话让楼中的看客炸开了锅,却并无一人敢开口反对,只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份旁人实在是惹他不起。
洛扬春此时站在正中央的台子上,单薄的身子微微抖了抖,却仍是站的笔直,声音温软,说出的话却又异常坚定。
“多谢侯爷的厚爱,扬春不才,只是区区一介舞妓罢了,怕是配不上侯府的门第。”
常乐心下苦笑一声,这算是拒绝么?自己到底又该如何帮她?
果然,江恒裕眉头蹙地发紧,声音含了丝淡淡的怒意,“洛姑娘这个理由委实牵强了一些,你我郎才女貌,又何必要囿于门第这等世俗之物?”
洛扬春唇角有些泛白,眼神慌乱地转了转,在扫到某一处身影时,这才微微舒了口气,玉手一点,眸中含了盈盈微光,满是蜜意柔情,“其实是扬春倾心这位宋公子已久,实在难以应承侯爷的好意。”
宋公子?常乐这才把头一抬,顺着洛扬春的手指转到了那人的方向,待看清那人的模样时,这才微微噫了一声,这个宋祁何时默不作声地就来了?怎也不过来与她打声招呼?
许是那人出落地过于俊美,气质卓然,在人群中一站,便似入了无人之境一般,让旁人眼中再也瞧不见其他。
谁知,聚焦了全场目光的宋大公子此时却正笑意满满地瞅着常乐的方向,常乐与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刹,心尖忽地颤了一下,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被迫成为群众焦点的宋祁却只是微微一笑,冲着洛扬春轻轻颔首,然后那人用平淡如水的腔调,道出了石破天惊的话来,“许是让洛姑娘误会了,在下来这望江楼,只是瞧上了你们老鸨罢了。”
观众席成功地散发出开机失败,重新启动的声音。
常乐即将逃离的小身板一僵,洛扬春被那人的话震得眉峰一抖,吃瓜群众的眼睛却瞪得锃光雪亮。
没曾想,只是来参加个宴会,却碰巧遇见了这么个八卦的盛宴,这种他爱她,她爱他,他却爱她的多角恋戏码总是最能耗人吐沫,让人不厌其烦地口口相传。
似乎已经预感到千荥城今后几日的舆论风向…
常乐忽然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待她猛地转身望向门口时,却发现那人的目光冰冷刺骨,即便只是一秒,也足以判她死刑。
也罢,其实常乐知道,刚刚那番话也许只是宋祁的托词罢了,他不想应承洛扬春,只得找个借口,只是他这个借口,烂出天际罢了。
可是有些人却不明白,刚刚那个眼神,明明是以为她与宋祁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是不是只有不在乎,才能谢绝所有伤痛?
常乐心下痛得厉害,没能撑到故事的结局,便脑袋一空,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闭眼前还能瞧见恒裕那张瞬间含上了惊恐的俊脸。
原来,他在乎。
只是,不爱我,而已。
☆、忽逢突变
“常乐,快醒醒……”
一道熟悉异常的声音钻进耳缝,带着几丝焦虑着急和小心翼翼,常乐不耐烦地一甩手,苦兮兮地哼哼一声,自己都难受到晕倒了,竟还有人这般没有眼色,打扰妈妈我的清修。
“常乐~乐~”
那人的音调拉的老长,恼人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不由耳根一痒,常乐忍无可忍终是愤愤然地一拍桌子,气势如虹地抬头吼了句:“喊什么喊,没瞧见妈妈我在睡觉嘛?!”
只感觉周遭一阵空气凝滞的声音,凉嗖嗖的阴风吹来,让常乐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压迫感。常乐的额头忽地冒出涔涔冷汗,越来越觉得手底下这摸着如此顺滑舒适,材质工艺水准简直甩望江楼二百八十条街的桌子怎地如此熟悉?
常乐心下一沉,有个惊悚的念头闪现,只得视死如归地眯起一条缝,瞅了瞅眼前的状况。
果然……
只见会议室中正在前方讲台处讲解着专项ppt的小姐姐被自己的一声吼吓得愣在当场,投影仪的光罩在她身上,有种莫名的诙谐感。第一排中心端坐着的肖经理此时亦恰巧回头,眸中含了丝冰冷的笑意。
这貌似是她们项目组的新品研讨会……
常乐忙挂上一副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仿佛刚刚那句怒吼压根儿不是出自自己的口中。等周围人渐渐收了围观的目光,常乐这才淡淡地扭了扭脖子,身边的死党正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瞅着此间好戏,见常乐扭头,忙提上一抹凝重的表情,小声道:“经理刚刚回头瞅了你好几次了,我叫你你又不起来,这可就怪不得本宝宝了。”